“乔治没有说。”
“她有产褥热?她大出血了吗?”
“他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
那一刻,我以为他会拒绝回答我,但接着他展开了信,将它摊平在桌上,拿给了我,看着我读信时的脸。
“她病了吗?”
弟弟和安妮妹妹: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了答案,又不想说出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所以我要去和信使谈话。”
我心爱的妻子伊莎贝尔今天早晨过世了,愿上帝保佑她的灵魂。我十分肯定,她是被王后的密探毒死的。保护好你的妻子,理查德,保护好你自己,我确信,我们都处在危险中,这危险正来自我们兄长那个虚伪的家庭。我的孩子还活着。我为你和你的家人祈祷。烧了这封信。
“但怎么会的?她很好,她写信跟我说的,说这次分娩很顺利。她的信里充满着骄傲。她很好,她非常好,她叫我去看……”
1476年12月22日
“是的。她死了,乔治说。”
理查德从我手中拿过信,靠近了炉火,将它推进了红色的余烬,站在一边直至信纸发黑卷起并突然烧了起来。
那一刻,我突然失聪了。然后我听见了,那话语回荡在我的卧室里,就好像是一串铃铛不停作响。我的卧室,就在两个小时前,我还在这里穿礼服选宝石。“伊莎贝尔?”
“她知道这事会发生的。”我发现自己在颤抖,从指尖直至双脚,就好像这封信吹出了一股冰冷刺骨的疾风,我浑身发冷,“她说这事会发生的。”
“我亲爱的,我可怜的爱人。她死了。乔治的信上说她死了。”
我的膝盖软了,理查德扶我坐在床上。“乔治也说过,但我没有听他的。”他简洁地说。
“怎么?她怎么了?”
“她说王后在她家安插了一个间谍,在我家也是。”
“是的,亲爱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是乔治写给我的信,他让我告诉你;但我不知该怎么说……”
“我不怀疑这点。这几乎可以肯定是真的。王后不相信任何人,她付钱给那些聪明的仆人。我们都是这样,但为什么她要毒死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
“复仇,”我凄惨地说,“因为她把我们的名字写在了一张漆盒里的纸片上,就藏在她的珠宝当中。”
“是你的姐姐。”他说,那微弱的声音让这句话听上去几乎像是个问句,就好像他不能相信自己读到的事情,“是关于你的姐姐。”
“什么?”
“怎么了?”我小声说,“理查德,看在上帝的分上,怎么了?是我们的儿子爱德华吗?”
“伊莎贝尔知道的,但我不愿听,她说王后已经发誓要向杀了其父的凶手报仇,就是我们的父亲。伊莎贝尔说她用血将我们的名字写在了一张纸片上并藏了起来。伊莎贝尔说,有一天我会突然听说她死了,她是被毒死的。”
他拉住我的手臂,带着我穿过觐见室,穿过我的私室,直走进了我的卧室,在那里没人会打扰我们。
理查德将手放在了腰带上,他本来佩剑的地方,就好像他认为我们必须为了我们的生命而战斗,在这里,在威斯敏斯特宫中。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转头向他手下的一位骑士点了点头:“等在这里,留住这信使,我等下想要见他。不要让他跟任何人说话。”
“我没有听!”她逝去的噩耗突然击中了我,我颤抖着抽泣了起来,“我没有听她的!还有她的宝宝!还有玛格丽特!还有爱德华!他们没有母亲了!而且我没有去陪她!我告诉她她是安全的。”
“怎么了?”我顿时有了种说不出的害怕。我惊恐地想到,这也许是一封从米德尔赫姆寄来的信,我们的儿子出事了,“怎么了,理查德?我的大人?我求你了……”我急促地呼吸,“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理查德走到门边。“我要去和信使谈谈。”他说。
他单膝跪下,拿出了一封信。我看见了一枚红色的封蜡。理查德撕开封蜡,读了第一页上的几行字。我看见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看信。
“你不让我去陪她!”我发火了。
“你是谁?”理查德问。
“结果也是一样。”他冷冷地说,转动了门把。
我们回到自己的觐见室时,有个人在紧闭的大门前等候,他的斗篷湿漉漉的,还带着泥渍,被扔在了石头窗台上。我们的护卫把他拦在了门外,等我们回来。
我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我也去。”
看着这个优美的王室家庭走过,我确保自己在微笑,正如宫中其他人一样。王后灰色的目光扫过了我,我感觉到了她眼中的寒意和精明的算计,就好像她知道我羡慕,就好像她知道我害怕;然后牧师走了进来,我可以跪下,闭上眼,不让自己去看他们了。
“如果你不哭的话。”
他向我伸出手臂,他属下的骑士们都衣着华丽,护送我的侍女们去了国王的教堂。我们排队等候,国王经常让我们等候;但他进来时,侍女中传出了一阵沙沙声和吸气声。他身着白色和银色,领着王后。她与他一样穿着白色和银色,在教堂的阴影中闪耀,就好像是被月色笼罩。她浅金色的头发在王冠下盘起,从礼服领口露出赤裸的脖子。方形的领口很低,覆着一层最好的蕾丝。他们的孩子跟在他们身后,先是威尔士亲王——他现在已经六岁了,每次来宫中都比上一次高,穿着与他父亲相配套的服装。在他之后,保姆拉着小王子的手,仍然穿着他装饰着银色和白色蕾丝的婴儿服。接着是像父母一样身着银色和白色的伊丽莎白公主,庄重地拿着一本象牙的祈祷书,向各处微笑,一如既往地镇定早熟。在她身后,是其余的孩子们,美丽、高贵、衣着华丽的三个小女孩,和刚出生的孩子,我无法不用嫉妒的目光看她们。
我狠狠地擦干了脸:“我不会哭的,我发誓不会哭。”
理查德来我的房间陪我去做弥撒,他身着黑色,他最喜欢的颜色,看上去英俊快乐,我问候他时,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欲望。也许今晚他会来我的房间,而我们会制造另一个孩子。格洛斯特公爵多一位继承人还有比圣诞节更合适的日子吗?
“我不想让这个消息现在就传出去,不能随便传出去。乔治也会写信给国王,宣布这一死讯。我不想我们哭哭啼啼的。你必须保持沉默,必须冷静。你必须去见王后,然后什么也不要说。我们会表现得就像并没有反对她的想法一样。”
他们用热毛巾把我裹起来,然后摆出了我今天的礼服。我会穿饰有貂皮的深红色天鹅绒礼服,那皮毛漆黑有光泽,和王后的一样好。我有个新的头饰,紧紧贴着头发,在耳边绕着金色的线圈。我坐在温暖的火前,让她们把我的头发梳干,盘起来,戴上头饰。今年夏天时,在我的指导下,侍女们为我绣了一条新的衬裙。她们从宝物室拿来了珠宝盒,我挑了串深红色的红宝石项链来搭配礼服。
我咬紧牙关,转向他。“如果乔治是对的,那王后杀了我的姐姐。”我不再颤抖也不再哭泣了,“如果乔治的指控是真的,那她就是在计划要杀了我。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就是我的死敌,而我们正住在她的宫殿里,吃着她的厨房里送出来的食物。我并不是在控诉什么,也没有哭。但是我会保护我和我的家人,而且我会让她为姐姐的死付出代价。”
在这个一年中最神圣的日子里,我们早早地起床,去国王的教堂中做弥撒。我洗了个舒服的桶浴。木桶覆盖着最好的布滚进了我的房间,放置在炉火前。女仆带来了一壶壶的热水,倒在我的肩上。我用理查德从摩尔商人那里买来的玫瑰花皂洗头和身体。
“如果这是真的。”理查德平静地说。
圣诞季到了,王室家族在珠宝和新购的鲜艳面料中闪耀夺目,那是他们用了不小的一笔钱从勃艮第购得的。爱德华在金色和彩色布料的包裹下,扮演着国王的角色,而王后总是在他身侧,就好像她天生就属于那里,而不是一个幸运的新贵。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誓言。“如果这是真的。”我同意道。
伦敦 威斯敏斯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