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被这一连串事件搞晕了，他在老人耳边用高低起伏的库瓦勒语低声说：
“啊，阿纳尔多·克鲁斯同志！每当我听到有人说安哥拉不好，我总是会举你的例子。连反对政府的混血儿都能挣到大钱，足见这个国家多么大方！”
“这些人没有牛，父亲。他们根本对牛一无所知。”
小酋长的惊讶把蒙特逗乐了：
丹尼尔·本希莫尔抓住卢多的胳膊：
“冷静点，小孩，把刀丢了。我们来谈谈。”
“稍等，女士。把这封信读了吧。”
纳赛尔·埃万热利斯塔扑倒了巴伊阿库，缴了械：
小酋长用食指戳了戳蒙特的胸口：
“快进来，孩子。我们就不该开门。”
“你在笑什么，鬣狗？属于狗腿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卢多把他推进公寓里：
卢多把信封还了回去：
“来啊。我不怕你了！”
“我的眼睛已经看不了东西了。”
男孩直面着他：
蒙特推走了小酋长的胳膊，转身的时候他注意到了热雷米亚斯。这巧合似乎让他更乐了：
“小偷！我要把你耳朵割了！”
“哎呀，又是一个熟面孔。我们在纳米贝的那次重逢结果可不怎么样啊。至少对我是这样。不过这一回你们可是在我的地盘。”
巴伊阿库从裤子口袋抽出一把弹簧刀，弹开刀刃对着萨巴鲁：
丹尼尔·本希莫尔听到蒙特的声音以后战栗不已。他转过身对着侦探说：
就连正在家里刮胡子的小酋长也被门卫的喊叫声吓了一跳。他把脸擦干净，穿上裤子，来到门边看热闹。巴伊阿库从他身边飞奔而过，推开两个牧民，然后停在离丹尼尔·本希莫尔没几米的地方。紧接着电梯门开了，前囚徒惊讶地发现，二十五年前审讯并折磨他的那个人在他面前出现。
“我想起来你的声音了。西蒙–皮埃尔消失的那晚，你叫醒过我。本来是要让我消失的——是不是？”
“回来。你不能上去！”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特工身上。纳赛尔·埃万热利斯塔松开巴伊阿库，朝着蒙特前进，他暴跳如雷，用刀对着对方：
与此同时，马尼奥·莫雷拉·蒙特进了大楼。他没看见门卫，就按下电梯上楼了。上去的途中他听见纳赛尔追赶巴伊阿库时发出的喊叫：
“我也记得你，而且不是什么快乐的记忆。”
“我有一封信要给您，”丹尼尔说，“也许我们应该进去，您坐下来我们再谈。”
蒙特发现自己被热雷米亚斯、安东尼奥、小酋长、丹尼尔·本希莫尔以及纳赛尔·埃万热利斯塔围住了，于是开始朝楼梯的方向后退：
这个时候，另有两个人出现了。纳赛尔吃了一惊，看着他俩走在路上，两人都穿着黑衣，好像《高卢夺宝》(1)故事里走出的人物。年长的那位头上戴着一顶木库巴尔人的高帽，上面有红黄两色条纹，脖子上套着好多条项链，手上戴着几只粗手镯。他穿着一双旧牛皮凉鞋，透过它能看见一双皴裂的大脚，布满灰尘。在年长者旁边走着一个高瘦青年，他行走的风度就像在走秀的模特。他也戴着不少手镯和项链，只是他身上的这些装饰品就和他头上的椰壳帽一样自然。这两人果断地朝着纳赛尔的方向前进。“我们要上去。”年轻人告知的同时带着厌恶的脸色推开了门卫。纳赛尔受到过严格指示，必须登记身份证或者驾照号码才能放人上去。他正准备拦住这两人，这时候巴伊阿库瞅准时机朝楼梯跑去。门卫紧跟其后。热雷米亚斯和儿子叫来电梯，走了进去，向上。在十一层出来的时候，老人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呼吸困难。有那么一瞬间他得靠着墙。他看见丹尼尔·本希莫尔在问候卢多，他认出了老妇人，尽管之前从未见过她。
“冷静，大家冷静，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都是安哥拉同胞。”
“啊，是的！萨巴鲁，我知道是谁。十一楼E室。那是个好孩子，和奶奶住在一起，不过我从没见过她。她足不出户。”
纳赛尔·埃万热利斯塔没听见他说话。他听到的是自己的尖叫，在四分之一世纪前，在一间狭窄的牢房，里面充斥着屎尿的恶臭。他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尖叫，他从未看到过她的脸，只听到黑暗中传来一模一样的声音。尖叫，狗吠。在他身后一切都在尖叫。一切都在乱吠。他朝前迈了两步，将刀刃刺入蒙特的胸口。没有遇到阻力让他很吃惊。他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遍。侦探脸色苍白，摇摇晃晃，用手捂住衬衫，却没看见血。他的衣服完好无损。热雷米亚斯抓住纳赛尔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丹尼尔从他手上将刀夺走：
“一个七岁的男孩，他名字叫萨巴鲁。”
“是假的。感谢上帝，这是一把表演用的刀。”
“有好多呢，小孩。这栋楼就是个大都会。”
正是如此。小刀的一端中空，带有弹簧，刀刃遇到压力就会缩进去。
“先生，您知道这栋楼里住着一个男孩吗？”
丹尼尔在他自己身上划着，从胸口到脖子，为的是向其他人展示这把武器是假的。接着他跳到热雷米亚斯身上，又朝纳赛尔砍去。他高声大笑，笑声浑厚又歇斯底里，其他人也随之笑了起来。连卢多也笑了，她的手还紧紧抓着萨巴鲁，眼里流下泪水。
男孩害怕地靠近：
只有蒙特还保持严肃。他抚平衬衫，挺直腰板，走下楼梯。外面热气蒸腾。一阵干风将树木吹得摇晃。侦探努力呼吸。他的胸口很疼，疼的不是纳赛尔用假刀刺中的部位，而是更里面，在某个隐秘的地方，他不知道那里叫什么。他揉了揉眼睛。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墨镜戴在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记起了在奥卡万戈三角洲上漂浮的独木舟的景象。
“喂，你！大麻子。你到我的大楼来干吗？”
库邦戈河过了纳米比亚边境后就叫奥卡万戈河。作为一条大河，它并没有遵循其他大河的命运，并没有汇入海洋。它张开强壮的臂膀，在沙漠正中死亡。它的死高尚无私，让卡拉哈里沙漠里满是绿色和生命。蒙特在奥卡万戈三角洲的一家生态旅馆度过了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那是来自孩子们的礼物。那段日子很幸福，他和玛利亚·克拉拉抓甲虫和蝴蝶、读书、乘独木舟漂流。
这一点说服了他。这天早上，纳赛尔·埃万热利斯塔正在第七遍阅读鲁滨孙·克鲁索的冒险，这时他注意到一个十分丑陋的男孩，脸上满是脓包，正在大楼入口处徘徊。他在这一页做了记号，然后把书放进抽屉。他站起身，一直走到门口：
有些人害怕被遗忘。这种病症叫被遗忘恐惧症。而在他身上发生的正相反：他一直害怕的是别人永远忘不了他。但在那里，在奥卡万戈三角洲，他曾感到被遗忘。当时他很幸福。
“这份工作很清闲，”企业家向他保证，“你会有时间读书的。”
(1)Corto Maltese，1967年由雨果·普拉特（Hugo Pratt）创作的冒险类漫画，曾被改编为动画电影。
纳赛尔·埃万热利斯塔对新工作很满意。他会穿着十分干净的蓝色制服，大部分时间坐在办公桌前读书，同时用余光监视着门。关押在罗安达圣保罗监狱的那些年里，他喜欢上了阅读。获释以后，他干起了手工，在Km 17市场雕刻面具。有天下午他遇见了小酋长，他俩在监狱里是同一个牢房，小酋长刚搬到基纳西谢的艳羡之楼，邀请他去那里当门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