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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山燃

他们都在极力回避最亲近的人。刻意不提及,也就表示两人都很在意。

从刚才开始,游佐就注意到两人都没有提到菊乃。

“最后一杯了……”酒吧服务员告诉他们。

“哪有……”

看看时钟,已经十二点半了。

“想东京了吗?”

“再来一杯……”

菊乃不在,凉子大概感到自己解放了。

游佐伸出酒杯,凉子劝阻道:

凉子恶作剧般地笑了。那是开朗、舒畅的笑脸。

“明天要早起吧。”

“这里是京都。我是谁,你知道吧?”

“七点起来就行了。”

“没有……自己真的到了京都,有点难以置信。”

“别太勉强了,到此为止吧。”

游佐忽然不说话,凉子也许感到有些奇怪。

“那,我们走吧。”

“你累了吗?”见游佐陷入了沉思,凉子问道。

游佐在小票上签名后,站起身来。两人并肩走出酒吧,走到电梯前,游佐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凉子说:

然而,今晚他没有告诉菊乃就跑出来了。菊乃不可能知道自己跑来了京都,但事后要解释,也挺麻烦的。

“来房间里一下,好吗?”

在这之前,菊乃来东京的晚上,游佐都没有不知所踪过。平常他都在家里,工作上要出差,他也会事先告诉菊乃自己要住的酒店。

凉子似乎很犹豫,游佐不管不顾,拥着凉子的肩进了电梯。

也许,今夜菊乃还会给游佐东京的家里打电话。

从酒店房间的窗户看出去,下面就是鸭川,正面是东山和比睿山的山脉。

然而,今夜这个纽带变得麻烦起来。

游佐常住这家酒店,就是因为待在房间里就能欣赏山清水秀的京都。

从这层意义上说,深夜的电话,可以说是连接两人的纽带。

不过,十二点过后,鸭川的水面只有微弱的反光,东山和比睿山的轮廓也朦胧不清。

也许是自作多情,虽然游佐心已经在凉子身上,但知道菊乃并没有离开自己,他感觉并不坏。即使身体上已经没有了关系,心理上两人还是结合在一起的。

“大文字山火,刚才是在那边吧。”

晚上长时间互通电话,让游佐和菊乃感到,两人还维系着以往的关系。

凉子指着左边黑暗中的一角。

最近,游佐已经有了经验,过了夜里十二点,电话就该打来了,他会自然地等着电话。

“刚才还是熊熊烈火……”

菊乃打电话来,通常是她在东京,店打烊回到三田的公寓后。

几小时前,满山的火焰还如盛放的红莲,正因为如此,火焰熄灭之后,黑暗显得更深更寂寥。

总之,关于店里和客人的事,菊乃似乎没有可以推心置腹倾诉的对象。游佐满足着菊乃的倾诉欲,同时也感到有些累。

“去年的大文字,我们是一起看的。”

说心里话,游佐并不是对菊乃说的所有话都感兴趣,不过他尽量耐心地倾听。

游佐自言自语道,随即想起当时菊乃也在场。

然后,她唠唠叨叨讲起了自己这一天干了什么。

“今天你没来,我和其他客人一起看的。”

“以为你已经休息了……”

凉子似乎在耍小脾气。

菊乃曾在深夜出乎意料地打电话到游佐的房间。

“跟往年一样,把酒倒进酒杯,祈祷了吗?”

不过,晚宴之后,两人并没有约定,可以自由活动。

“你知道我祈祷了什么吗?”

当然,今天晚上菊乃在东京,有团队客人来店里,回不了京都,这些游佐都知道。菊乃也知道游佐在东京,晚上要出席一个出版相关的晚宴。

“什么……”

虽然都没有说出口,但那一夜的失败,确实在两人心中留下了阴影。

“不告诉你。”凉子缓缓摇了摇头,“不过,今年的大文字很不一样,看起来很怪。”

不过,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争吵,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喝酒,谈谈店里和客人的情况。表面上和以前一样,两人还是恋人,但两人再没有越过防线,肌肤相亲。

“怪?”

东京分店开张的第二天,游佐临阵退缩之后,再也没有与菊乃同床共枕。那之后,游佐并不是完全无心,但每当他提起,菊乃似乎总是在回避。而菊乃心情好的时候,游佐又提不起精神。

“火焰熊熊燃烧,飘忽不定,有些妖异,有些恐怖……”凉子的眼神似乎飘向了远方,“就像那樱花。”

要是菊乃知道自己现在来京都见凉子,会说什么呢?是狂怒,还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给自己一个轻蔑的眼神呢?

“这样啊……”

游佐看着她的侧脸,想起了在东京的菊乃。

确实,夜里在圆山公园看垂枝樱的时候,游佐也产生了失火的错觉。

凉子仍然置若罔闻,眼睛盯着吧台里五颜六色的瓶子。

“夜里的山火,美得让人屏息凝神,也妖艳无比。真讨厌……”

“以后常来吧。”

“有些淫荡……”刚说出口,游佐就赶紧闭嘴。

实际上,想来的话,三个小时就能到。吃个晚饭,稍微休息一下,这点时间足够从东京到京都了。

从飘忽不定的山火中看出淫荡,也许是中年男人的自作多情。

“京都离东京很近。”

“我知道,那山火,会烧尽很多东西。”凉子直直地盯着黑暗的窗户,说道,“山上的一草一木,山里住的虫蛇,还有人的喜怒哀愁……”

凉子一只手摸着酒杯,没有说话。

游佐点点头,觉得凉子长大了。

“没关系,只要能见到你。”

以前的凉子,看到大文字山火,只会感叹山火的美丽。现在,她不仅看到了火中被烧尽的草木和动物,更想到了自己心中的喜怒哀乐。

“好不容易来,这样一来,不就是来了马上又要走吗?”

实际上,过去的人看大文字山火的时候,应该也是一边在怀念夏天,一边让大火烧尽所有的烦恼。

明天上午没有会议,但中午游佐要和外国客人一起吃午饭。一个月前就定好的,没有办法取消。

“明年一起看吧。”

“准备十一点到东京,就坐八点左右的新干线回去。”

“你明年真的会来看吗?”

凉子吃惊地抬头看着游佐。

“一定。”游佐伸出手,触到了凉子的指尖,“就我们两个人看。”

“那一大早就要……”

凉子点点头,抱紧游佐。瘦瘦的凉子系上腰带后,感觉丰满了一些,腰部还是柔弱无依。

“中午就必须回去。”

“外面能看见……”

“明天什么时候回去呢?”

凉子似乎怕被窗外的人看见,游佐无所顾忌地亲吻她,把她带到床边,在那里,才关了灯。

“就算留在那里,也只是和朋友喝喝酒、聊聊天而已。还是来了好。”

“今天我想要。”

“今天有重要的晚宴吧?”

“……”

游佐没有说谎,这把年纪,还像年轻人一样飞奔过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游佐把凉子的沉默当作同意,手绕到凉子背后,解开腰带。

“我也没想到自己今天会来京都。”

黑暗中浮现出凉子白色的胸,小小的膨胀,碰到了游佐的指尖。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等一下。”

在酒吧静静的灯光中,凉子稍稍低头致意。纤细的脖子隐藏着年轻女孩的青春和娇艳。

凉子躲开游佐的手,背过身去。

“欢迎你来。”

房间里只剩下门口的灯光,映照出凉子脱衣服的身影,如同皮影戏。

游佐端起酒杯,跟凉子干杯。

游佐躺在床上观赏,脑中也燃烧着黑暗中的熊熊火焰。

“总之,能见到面太好了。”

再没有比男女之间的热情更不可思议、更不可遏制的东西了。

游佐是在开玩笑,凉子却是在认真解释,青涩可爱。

在稳定安全的环境里,就会随波逐流,暗生倦怠,周围变得不安定时,反而会激情四射。

“我不想和其他客人去喝酒。”

现在,游佐对凉子的热情就是如此。

“你是回绝掉了他们,来和我见面吗?”

两人的关系不能告诉任何人,是绝对的秘密。如果有第三者知道,一定会被骂作“不道德”“不知羞耻”,两人再也没有脸再见面了。

“没什么大事,有时客人会打电话来叫我出去。”

特别是面对菊乃,两人无从辩解。她的愤怒,会让两人的关系破灭。

“店里没事了吗?”

这是一种危险的、不可有一丝一毫大意的状态。

游佐和她并肩坐在吧台旁,点了一杯兑水威士忌。

然而,这种紧张感,反而让游佐更想要凉子。

也许是因为今晚两人单独见面,凉子看起来忽然成熟了很多。

同样的情绪,凉子应该也感觉到了。

“磨磨蹭蹭就出不来了,所以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马上出来了。”

如果被母亲知道,说不定会断绝母女关系。凉子怀着不安和恐惧,不知不觉中却做出了更出格的事情。

“行动真快。”

两人都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不可原谅,却都越陷越深。

身上并不脏,就是汗淋淋的。最后,他擦了擦脸,下到地下的酒吧,凉子已经来了,在吧台等他。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凉子比以前更大胆了。

天气闷热,再加上今晚要送走大文字山火,过了十一点,京都的街道上依然行人不减。出租车穿过还很热闹的街道,到达酒店,游佐马上进房间擦拭身体。

她自己脱得只剩下长衬衣,任由游佐带到床边,接受爱抚。

离开东京时很是闷热,东京今晚会是超过三十五摄氏度的酷热之夜,没想到京都也是一样。到了晚上,也没有一丝风,热气似乎都沉淀到了地底。

这朵花蕾还未完全开放,有时会生涩彷徨。但她双手紧紧抱住游佐,似乎潜藏着贪欢的潜质。

凉子答应后,游佐挂上电话,在车站前的出租车点坐上了车。

和第一次不一样,游佐获得了自信,更加从容自若。

“好的,我这就去酒吧。”

再次面对着凉子,游佐脑中一角,却想起了菊乃。

“在新干线里的餐厅吃了,没问题。再过二十分钟我就到酒店了,半小时后见面好吗?”

与其说是因为菊乃难忘,不如说是他在反刍肉体的记忆。

“你吃晚饭了吗?”

品味母女两人的肉体,是好色的极致。

祇园和先斗街,也有好几家常去的店,但游佐不想被人看到。

虽然难以说出口,但这无疑是男人憧憬的顶点。

“可以的话,在地下的酒吧喝一杯吧?”

现在,游佐就横躺在这个奢侈而又淫荡的世界。

“打烊后出来吧。”游佐告诉凉子今晚要住的酒店,就在鸭川边。

四十过半的菊乃,和刚过二十的凉子,拿两人做比较,邪恶又刺激。不管是经验上还是感觉上,两人都有极大的差别。

凉子似乎还很难相信游佐真的来了京都。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因为是母女,拥有妖异的相同之处。

“你真的来了。”

在爱抚下,菊乃会随着喜悦累积而渐渐沁出汗水,眉头皱起来,头轻轻向左扭。

“当然,我说过十一点左右到。”

年龄和经验都不一样的凉子,现在也同样皱着眉,头扭向左边。

凉子大概正好在柜台,是她接的电话。

在微明的灯光中,凉子纤细的脖子根处能看见黑痣。黑痣的位置、周围紧张的筋脉,都和菊乃一模一样。

“你现在已经在京都了吗?”

瞬间,游佐以为是抱着菊乃,赶紧打消了幻觉。

游佐走出站台下楼梯,出了检票口。在左手边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辰村。

不过,从描绘着小小深涡的耳朵形状,到脖子延伸至胸前的筋脉,两人都一模一样。

午休时和凉子打电话,游佐忽然决定来京都。他还穿着早上穿去公司的灰色西服,系着领带,只带了一个小公文包。

游佐越看越怜惜,以嘴唇碰触凉子的耳垂,凉子发出销魂的呻吟:

大文字之夜,游佐乘坐新干线,十一点出头就到了京都。

“啊……”

不知何时起,母亲的声音变得凶巴巴的。听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凉子决定,一定要见游佐。

凉子从耳朵到脖子的敏感,还有她呻吟时凄美的声音,都像极了菊乃。

“每年都看,还这么有兴致吗?”

当然,比起菊乃,凉子还不太擅长表现自己的喜悦。在游佐近乎执着的反复爱抚下,她只是轻轻喘息。光听到喘息声,还以为是痛苦下的声音,菊乃的呻吟,却明显是喜悦的声音。

“但是,客人们说,好不容易来了,就看完山火再回去……”

凉子对于已经有了感觉的自己,似乎还不太信任。

“这个,只要去打声招呼赶快回来就是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好好守在辰村是不行的。”

游佐的视线从凉子的脖子移到胸前,这里和菊乃也很像。

“今天有大文字山火,你不是叫我去河原陪客人们吗?”

两人的胸部,都算不上大。不过,菊乃的乳房整体上柔和松软,凉子的乳房相对坚挺,乳头带着淡淡的粉红色。

“听说,你今晚八点半还没回来?”

上次,游佐就以唇相触,惊醒了凉子沉睡的乳头,乳头立了起来。

和往常一样,母亲确认了今晚客人的人数和酒席的情况,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游佐觉得很可爱,反复尝试。这次,凉子的乳头一开始就立起来了。

最后让她下定决心的,是打烊时母亲打来的电话。

菊乃的两个乳头周围,各长了一根稍长的汗毛。凉子只有一边的乳头旁边有汗毛。

然而,看着黑暗中熊熊燃烧的山火,和酒杯中映出的火焰,凉子倾向于跟游佐见面了。

拥抱起来,两人都柔软有弹性,比看起来更为肉感。

直到看完大文字山火,凉子还没有下定决心,一直摇摆不定。

从胸部到腰部,她们的侧腹特别敏感,隐秘之处的密林都稍淡。

游佐到京都后,马上去见他,还是断然无视呢?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

游佐沉浸于这样的比较中,乐在其中。与其说他爱这两个女人,不如说他变成了探索女体的冒险家。

凉子再次问自己。

如果知道男人在向自己求欢的时候怀着这样的念头,女人们会愤愤不平吧。肯定会有女人站出来控诉:“女人不是玩具!”

“怎么办?”

然而,男人体内常常潜藏着这样的游戏之心。说是游戏之心不太准确,应该叫作好奇心。

不管跳下来的理由是什么,总之凉子已经跳下来了。已经坠入谷底的人,现在再思考掉下来的原因,也无济于事。

男人,应该说是雄性,都抱着这样的好奇心接近女性,燃烧自己。

然而,就算不这样鲁莽,年轻的姑娘和母亲的恋人发生关系,也是荒谬的,如果经过冷静的打算和思考,不可能跳进这恐怖的谷底。

准确地说,这不是性行为,而是身体其他的部分展开了想象的翅膀,让自己冲动起来。

凉子在和游佐发生关系前,没有预料到这一点,这是她的判断失误。只是一时冲动之下,就像从清水寺的舞台上跳下来一样,她跳进了游佐的双臂间。

如果有人责备这种好奇心,游佐也无从辩解。男人都对自己喜欢的人抱有好奇心。因为喜欢,所以产生了想要了解的欲望,对不喜欢的人,好奇心和冒险心理都不会产生。

发生关系后,凉子才发现,从那一刻起,自己和母亲不再是母女关系,而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的游佐,因为喜欢凉子,才想要了解凉子的一切。

在田泽湖发生了关系,凉子并不后悔。这件事虽然荒谬,但与其说是在男人的坚持下发生的,不如说是凉子自己希望之中的事。

中途想起菊乃,只是一种催化剂。有人也许会觉得这就是在游戏,不过男人的性行为中,常常有这种清醒的部分。

想到游佐,凉子总有一种被宽阔的胳膊抱住的安心感。有这种感觉,恐怕与从小就与父亲分离不无关系。中学时分别后,虽然也和父亲见过面,但从未好好拥抱过。对父亲的憧憬,更让她加深了对游佐的怀念。

爱着对方,和对方结合,但在脑中一角,男人总是在制造幻影,鼓励自己。

交欢以后才知道,游佐比想象的更温柔。她本来以为,求欢的时候,男人都很粗暴,但游佐完全不是。男人也有无尽的温柔和雄伟。

女人的性中有“业”,男人的性,也带着天生的“业”。

一瞬间,一个念头掠过脑海:“现在我和母亲平等了。”

出乎意料地,在酒店的房间里,能清楚地听到走廊里的人声。

实际上,在田泽湖对游佐以身相许,凉子是带着某种夸耀的心理的。

现在,有两三个男人正走过房间门口。他们似乎喝多了,一个人在高声阔论,其他人在笑。

游佐约她去秋田,她去了,这是出于对游佐的好感,也是逆反心理让她采取了大胆的行动。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回顾以往,凉子依赖母亲,尊敬母亲,但同时也带着同等的逆反心理。一方面认为自己始终比不上母亲,一方面对这样的自己心怀不满。

在微明的光线中,游佐看着天花板,凉子静静地坐起身。

她正为无法战胜母亲而沮丧,游佐就接近了她,而且还逾越了熟客的界限,两人有了隐秘的男女之情。

“起床了吗?”

只要在店里,在母亲面前,她似乎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凉子只是点点头,望向边桌。

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酒席上,凉子总是在母亲的监视之下。从早到晚,母亲保护着她,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偶尔在酒席上,作为年轻女主人,客人们会捧着她,但只要母亲在,客人们对她天生丽质的溢美之词,就都归于母亲了。

“几点了?”

仔细想想,凉子被游佐吸引,也许就是因为他是母亲的恋人。不知道他们关系有多深,但母亲对游佐怀有好感,这是一目了然的。

游佐越过凉子的肩头,看了看饭桌边的时钟。

做那种事,是对不起母亲,但凉子也想有自己的秘密。

“一点半。”

然而,看了大文字山火,在酒席上喝了酒,她渐渐变得胆大起来。

“这么晚了……”凉子似乎有些慌乱,低声说。

不管他怎么说,今夜就见个面,到此为止。

“一定要回去吗?”

她已经在心中发誓,不再和游佐重复同样的错误。如果再次发生,不仅会让母亲痛苦,自己也会更加痛苦。

游佐脑海里菊乃的形象又变得现实起来。

凉子想到这里,闭上了眼睛。

之前,抱着凉子的时候,游佐脑中的菊乃更像是快乐的梦中的幻影。

就这样深夜里见面,也许又会发生亲密关系。

“可以起来吗?”凉子小心地问。

游佐来京都的次数并不少,不过母亲不在的时候来,这还是第一次。

游佐舍不得凉子离开。

但是,大文字结束后,九点多了,直到十点,都没有接到电话。

“再待一会儿……”

凉子虽然点了头,内心却还是半信半疑。总觉得游佐虽然这么说,但中途还是会变卦,告诉自己有事来不了。

年轻光滑的女体,还残留着刚接纳男性的余韵,在灯光下带着温暖的热度。

但今夜,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坐八点的新干线来。”

游佐再次抱紧这个身体。

之前,游佐好几次在电话里说:“我现在就来京都吧……”似乎是在开玩笑,凉子也没有当真。

双臂中的女体依然柔弱可爱,和男性交合之后,更增添了柔软和韧性。

看来要在酒吧或者哪里喝个酒,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不能留下来吗?”

凉子最在意的,还是见面后的事情。

凉子在他臂弯中轻轻摇头。

十一点到京都的话,应该已经吃过晚餐了,可能肚子还有点饿。那要不要准备点夜宵呢?游佐什么都没说,看来应该不需要。

“妈妈会打电话回来?”

今晚,客人也是十点左右才离开,在那之前,凉子一直在想着游佐的事。

“可能已经打过了。”

母亲不在的时候,凉子就要担起责任。但她没有那么辛苦,只是确认一遍当天的小票,其他的事就交给店里的老店员,十一点就可以出来。

“那现在回去也是一样。”

本来,店员在打烊后还要整理餐具和厨房,回家已经是十一点多。特别是菊乃,还要看账簿、关门,听店员和厨师诉苦,有时要忙到十二点,甚至是将近一点。

“但是,妈妈会担心。”

平时,辰村打烊的时间有早有晚,不过大多都是十点前后。

在母亲不在的时候和男人见面,现在却怕母亲担心,真是荒谬。

游佐就为了这个原因来京都,凉子觉得很高兴,同时也不是没有不安。

这种矛盾的地方,正是凉子的可爱之处。

“为了见我……”

背叛母亲,却会在下一个瞬间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感到后悔。就算很晚了,也要回家,让母亲安心,凉子的这种心情,游佐无法嘲笑。

今夜,凉子离开辰村来到河原的酒席,也是代替母亲来问候。

“还能再见面吗?”

确实,大文字之夜,母亲却不在京都,是少见的事。听说好像是因为东京分店来了一大队团体客人。

凉子没有回答,大概在想怎么向母亲解释。

菊乃不在京都,成了游佐决定来的关键因素。

“我喜欢你。”

“你妈妈不在吧?”

游佐再次抱紧凉子。

“但是,真的没关系吗?”

游佐没有说清楚他喜欢凉子哪里。当然,他喜欢她年轻的身体,坦白的态度,还有她的青涩,他全都喜欢。不过,她想起母亲时的不安惶惑最叫他动心。

“就算看不到山火,能在大文字之夜与你见面,就足够了。”

“好好地。”

“你那边工作结束再来,山火都已经灭了。”

游佐又靠过来,拉起凉子的手环抱住自己的肩。

但是,游佐今天晚上有一个必须出席的晚宴,赶不上看大文字。“真可惜”,他本来准备放弃了,后来,又忽然提出来早点结束晚宴去京都。

凉子胸前小小的膨胀和紧绷的腹部,紧紧地贴着游佐的胸腹。

今天上午,在公司的游佐打来电话,凉子说今晚有大文字山火,游佐忽然说“要来”。

游佐想说:“我要好好守护你。”他压抑住这种心情,吞下想说的话。

不过,今夜,游佐要来京都,是突然决定的。

“暖和吧?”

电话里,游佐说乘八点的新干线,现在应该在横滨附近吧。

凉子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

听着大家闲谈,凉子又想起游佐。

“难受……”

“别讲这么可怕的事。”

游佐无奈地松开双臂。

“有时候,火烧到边上,蛇都给烧死了。”

凉子还是很在意家里的事。她起了床,在衣橱的阴影里开始穿和服

“柴上边浇了油,才能烧得这么旺啊。”

在深夜里再次穿上已经脱下的和服,是一场灾难。游佐怀着抱歉的心情,等她穿好。

“大字下面挖了一条深沟,把柴都运过去,也是件大工程啊。”

终于,浴室的门打开了,凉子刚才在补妆。

“火势真旺啊,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客人看着山那边,嘀咕道。

游佐起床,打开床边的落地台灯。

以前,曾有一位老伎说:“每年送走大文字,就会想起过去的岁月。”确实,每年的山火都一样,目送山火的人却一直在变。

看看桌上的时钟,是一点五十分。

去年的大文字,也是在河原的酒席上。当时有别的客人,母亲和游佐也在。当然,那时游佐还只是一个比较亲近的客人。

现在菊乃怎么样了?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吧?游佐正在呆呆想着,凉子走出浴室。

一直住在京都,每次看见山火,凉子千思万绪的记忆就会复苏。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姐姐去桥下,失散后哭了起来。中学的时候,第一次和母亲一起去金阁寺,大文字就在左边山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和喜欢的男朋友一起在酒店的屋顶啤酒屋看大文字。

“要喝点什么吗?”

凉子回报以笑脸,再次望向大文字。

游佐看了看冰箱,凉子已经拿起沙发上的手袋。

“咱们是PTA[2],只要有奇怪的男人接近,就要赶快报告。”

“这就告辞了……”

“咱们要好好守着,别让小老板娘被害虫缠上。”

她低头致意,准备离开。游佐从椅子上站起身。

按照约定,游佐会在十一点左右到达京都。

“今天的事……”

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揶揄,听着大家的调笑,凉子想着正赶往京都的游佐。

别告诉菊乃,他想说,但是又停住了。这用不着嘱咐,凉子不可能说。

“最近,小老板娘忽然变得有女人味儿了,真是怪事啊。”

游佐站在凉子面前,握住她空着的手。

确实,闭上眼睛时,凉子脑海中浮现出游佐的脸。

“幸好我来了京都。”

“不对,现在肯定在想念谁,脸上都写着呢。”

“真的吗?”

“哪有……”

“下次再来。”

“小老板娘真是风情万种,许了什么愿呀?”

游佐手扶着凉子的肩头,凉子没有反抗,把脸埋在他胸口。游佐再次感受着凉子的温暖,问道:

客人们更起劲儿地拍手。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不错呀……”

“九月二十日。”

好不容易,摇曳的火焰映进酒杯,凉子闭上眼把酒一饮而尽。

“是处女座啊。”

“好好许愿啊。”旁边有人鼓励道。

“你怎么知道?”

大家一起拍手,凉子无奈,只好站起来,山火却怎么也映不进酒杯。

“我只知道这些。”

“不行,不行,小老板娘许愿的样子我们一定要看。”

也许是因为夏天结束,天气转凉时出生的,才取名凉子吧。

“我就不用了。”

“今年生日我们一起去哪里吧。”

凉子忽然被叫到名字,她有些退缩。

“去哪里?”

“小老板娘……”

“去旅行,北海道也好,九州也好,当然,近一点也可以。”

客人们也都跟着艺伎依葫芦画瓢。

九月下旬,观光客不多,会比较安静舒适。

“酒杯稍微向山火的方向倾斜,火就能映在杯子里了。”

“出不来吗?”

“看来有诀窍。”

“当然不是……”

被年长的艺伎点名,千代惠站起身。她似乎是个老手,稍微分开双脚,低下头,以朝拜的姿势慢悠悠地喝下酒。

“不是生日也无所谓,只要你有空。”

“接下来是千代惠。”

“……”

客人们都笑了。

“一晚上也不行吗?”

“我一直担心酒要洒了,都没顾上许愿。”叫富久子的舞伎身材丰腴,回答道。

“我,想去。”

“你许了什么愿?”

没想到,凉子回答得很干脆。游佐拿开手。

京都花街的乐趣,就在于大家都很认真地相信这些听起来荒谬的迷信之谈。

“去哪里都可以。不过……”

舞伎站起来,将倒满酒的大酒杯举向山火的方向,咕噜咕噜喝下。

“我知道……”

据说,在送走大文字之夜,喝下映着山火的酒,就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游佐已经离开的手又开始轻抚凉子的耳根。

舞伎赶紧拿出酒杯,倒了一杯酒。

“这件事,再慢慢商量吧。”

“哎呀,快,来许愿吧。”年长的艺伎说。

现在在这里要求答案,太不近人情了。

大家的赞美之词各不相同,眼睛却都牢牢盯着夜空的火焰盛宴。

“我送你去楼下。”

“不得了……”

“没关系,我一个人回去。”

“真美……”

凉子脸上已经恢复了开朗的表情。

火势更盛了,夜空中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大”字,四处一片欢声。

“有车吗?”

刚才还在和女人们调笑的客人,霎时都凝视着夜空中满山蔓延的山火,陷入了沉默。

“酒店门口有。那,再见了……”凉子走向门口,又回过头,“早上我打电话叫醒你吧。”

黑暗中熊熊燃烧的山火,一瞬间诱使人接近神圣。

“太早了,不用吧。”

时钟指针指向晚上八点,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亮。接下来如点燃了导火线一般,山火向左右蔓延开来。

“我会定好闹钟,给你叫早。”

客人们一起抬头看向大文字的方向。

走到门前,凉子看看衣角,游佐还不想放她走。

“点火了。”料理屋老板娘说。

“等等……”

好不容易太阳完全落下去了,点火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将近八点时,街上的霓虹灯都灭了,只有东山的黑色轮廓浮现在夜空中。

游佐再次抱住凉子,等她转身。

从雅座可以看到三条的桥,对面的堤岸上,穿着浴衣和白色半袖衬衫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没办法,就是喜欢你呀。”

心急的客人从傍晚就出来了,一边喝酒一边等满山的山火。

奇怪的说法,不过,这是游佐此刻原原本本的真心话。

从三条到川下,灯笼辉映,照亮了河边密密麻麻的乘凉雅座。

注解:

八月的京都,太阳落山后,街道依然闷热。虽说是河边,但比不上有冷气的房间凉爽。不过,今晚可顾不上这些。

[1] 日本在盂兰盆节,用柴火在山上摆出“大”字形,燃烧祭祖的风俗。

大文字[1]燃起之夜,凉子应店里客人之邀,去鸭川边的一个酒席赴宴。

[2] 兼职项目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