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门铃的声音。
她听到了。
有人找上门了。
多喜抬起头来。
门铃又响了。
*
多喜在墙边站了起来。
她再次按下门铃。
她走到楼梯口探测楼下的动静。
什么都没发生。
浪江还在起居室。
她静静等待屋内的反应。
在电视机前不为所动。
她走进石门柱,沿着步道穿过院子,按下了玄关处的门铃。
铃声再起。
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浪江总算有反应了。
电视的声音似乎来自一楼。
走廊传来脚步声。
一楼和二楼都有。
“谁啊?”
窗户透出灯光。
门外的声音在二楼听不到,浪江厌烦的口吻却令多喜差点不由自主地跳起来。
她站在久野家的石门柱前。
“怎么又是你!”
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是那个女人。
她跨出一步。
那个女人来找她了。
她的神经紧绷起来。
那个女人明白了她的心意。
温子缓缓呼了口气。
(妈妈!)
温子打开车门,让潮湿而温暖的空气钻进来。她走下车,四下张望,看不到人影。也许,在这片黑暗中,正有什么人潜伏着。
多喜想要立刻冲下楼,腿脚却不听使唤。她心里清楚,如果现在不下楼,一定会后悔的,可就是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拥挤的民居透着光亮,白色街灯极为暗淡,落寞地飘浮在黑暗中。偶尔有车辆经过,但路面上并无行人。
“我跟你说了不行!快给我走,否则我叫警察了!”
夜晚的巷子听不到人声。
那个女人并不退让。
马自达2穿过久野家的石门柱。温子再次减速,将车停在上回近藤和人停放小轿车的位置,随后关闭了车前灯和引擎。
我在这里。
*
我就在这里。
浪江站起身。
“你有完没完啊!”
“白痴!”
玄关的移门被推开了。
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将多喜的思维全部打散,眼前布满白点,她的脑袋好像遭到了猛烈冲击。
那个女人推开门了。
多喜点点头。
多喜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别给我做白日梦了!”浪江诡异地低声说道,“我不打你是因为明天的事,要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怎么见客人。你要懂得感恩,知道了吗?”
“麻烦你了,让我跟多喜见一面好不好?只要看到她,我立刻就走。如果你报警,我也不会拦着你。”
浪江完全误会了,以为她用打火机烧掉的便条纸上,留着的是搭讪者的电话号码。
多喜心头一热。
“你就这么想找人家,还偷我的手机,啊?看上去还是个小鬼,心机可深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那个女人没错。
浪江用手机在多喜的脸颊上拍打了几下。
她的声音那么温和,意志却异常坚决。
“算了……你不说是吧……不说我也知道,”浪江摆出一副要把手机扔到多喜身上的架势,气喘吁吁地说,“就是上次那个电话号码吧?你拼命藏起来的那个!”浪江在多喜面前坐下,“那男人有那么好吗?啊?第一次被男人搭讪,瞧把你给迷的。”
“你什么意思……我真的报警啦!”
浪江的吼声简直不像正常人。人类居然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多喜感到恐惧。
“怕警察来的,我想应该是你吧。”
“我看到你就烦!快给我说话!你说不说!说不说!”
*
多喜只得继续摇头。
“怕警察来的,我想应该是你吧。”
“快说,老实交代!”
温子说完,眼前这个女人的脸色明显变了,望着温子的眼神也开始闪烁起来。
多喜颤抖着,摇了摇头。
突如其来的沉默被身后热闹的电视声填满。
浪江再次盯着多喜,将手机贴在多喜面前问道:“谁?你在给谁打电话?”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挂断电话,关闭了手机的电源。
温子感到诧异,这个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这么说,难道不是承认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烦死了!”
“看来你有事情见不得光,怕警察知道,对吧?”
铃声又响了起来。
女人恼羞成怒,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浪江瞥了一眼,立刻挂断来电。
“多喜怎么了?你是不是打她、骂她了?还是……有更严重的行为?”
手机响了。
“你小心……我杀了你……”
浪江俯视多喜。
温子后背一凉,但此刻不是退缩的时候。“让我跟多喜见一面,否则,我这就去把警察叫来。你别小看我,我认识派出所的小林警官。”
“你在干吗?为什么乱玩我的手机!”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
“让我跟她见一面。我要跟多喜说话,让我跟多喜说话。我要知道多喜现在没事。”
马自达2的引擎点火启动。
女人扬起下巴挑衅道:“有本事你试试看。”
(也许即将发生一番激烈的争吵……)
见女人坚决不肯,温子心想,事情一定不简单。绝不仅仅是近藤和人口中的违规领取养老金这么简单,一定还与多喜有关。
她必须去。
今天,绝对不能再这么回去。
那孩子需要她的帮助。
“怎么……想打架?你来呀!”
那孩子在呼唤她。
温子不为所动,直直地望着女人的脸说:“让我跟多喜见一面。”
温子心中一团乱麻。
女人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电话断了。
*
“没事了。”
多喜的眼里不断涌出泪水,止也止不住。
“什么?我听不清!”
她果然是我的妈妈。
“我说我这就去多喜家!”
我的亲生母亲。
“啊?你说什么?”
所以她才连夜赶来,为了救我,面对浪江毫不退让。
“对了,我现在就去看一下多喜那边的状况吧。”
我已经没事了。
音量不断提高,怒吼、尖叫此起彼伏,简直乱作一团。近藤和人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与背景形成鲜明反差。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呢。
“嗯……今天这位不好对付,友军陷入苦战,急需支援。”
我终于放心了。
“没事吧……”
“妈妈……”
伴随着杯子碎裂的声响。
这是她内心发出的声音,还是嗓子发出的声音,多喜不得而知。
电话里又传来女性员工的尖叫声。
“救救我……”
“唉,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我们要是怕了他,工作还怎么开展啊。而且,大部分父母,只要发泄够了,也就不会有什么过激举动了。”近藤和人不为所动,语气平缓淡然。
多喜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人,有什么权利把我儿子藏起来!”
她的灵魂仿佛通过喉咙喷涌而出。
温子侧耳倾听。
“妈妈,救救我!”
“亲生父亲呢。”
*
“是虐待吗?”
“妈妈,救救我!”
“嗯,最近,我们暂时托管了个孩子,孩子的父亲总是来找麻烦。”
温子听到一个声音。
“不好意思……你还在忙是吧?”
多喜的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喊声,结合周围环境的声响,近藤应该还在儿童咨询处,可能还没下班。那带有强烈悲伤的叫喊声,究竟……
呼唤她的声音。
温子按捺住烦躁的心绪说:“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而且,好像是被什么人强行切断的。所以我担心,多喜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向她呼救的声音。
“我没跟你开玩笑……心灵感应只是随口说说,抱歉。”
她的视野此刻格外清晰,身体先于头脑本能地做出反应。她脱下鞋子,进入屋内。
“别跟我开玩笑了!”
“喂,你怎么不讲道理……”
“你该不是有心灵感应之类的特异功能吧?”
她用双手在女人的胸前推了一下,使出很大的力气,女人摔了一下。温子顺势跑进走廊。
“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话一出口,连温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能那样断定,打来电话的一定是多喜,“肯定是多喜!不会错的。她没说话,但是总感觉……她希望我去找她。”
“多喜!多喜你在哪里?”
“什么?真的是她吗?会不会是恶作剧?你怎么知道是她……”
“妈妈!”
“她在电话里一直没讲话。”
只见多喜从楼上飞奔下来,扑进温子的怀里。温子用力紧紧抱住了她。
“啊?那孩子,不是失语症吗?”
“多喜,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刚才,多喜给我打电话了。”
“外公死了,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有个很凶的男人把他带走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变成坏孩子了,我是,坏孩子了……”多喜一股脑说个不停。
“啊,哦,你啊……没什么进展。”
“没事的,放心,已经没事了……”
“我是双叶之家的岛本。多喜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忽然,温子的后脑勺就像要炸开似的,眼前漆黑一片。
“谁啊?”他的声音很不耐烦。
等她重新看到光线时,竟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捂着头,口中喘着粗气,目光涣散,无法聚焦。
温子给近藤和人打去电话。
多喜在哪里?
温子脑中浮现出那位自称多喜阿姨的女人的面孔。近藤和人告诉过她,此人名叫久野浪江,似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现在正与多喜一起生活。可能就是她强行打断了多喜打来的这通电话。
她四下寻找。
这次,手机的电源被关闭了。
有个人影。
温子仍然不放弃。
多喜。
还是同样的结果。
不。
温子又试了一次。
是那个女人。
拨号音响了,很快又被掐断。
多喜的阿姨。
温子知道多半无法接通,但还是尝试着按下通话键。
久野浪江。
电话是用手机打来的。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温子还注意到,电话挂断时传来的那一声巨响,明显带有强烈的愤怒和憎恨。
通红的高跟鞋。
难道,多喜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要告诉温子吗……
随意脱在玄关的鞋子。
多喜的失语症只要没有好转,她就当然无法发出声音。要是多喜明明知道自己无法说话,却还是给温子打来电话,那又说明什么呢……
是被高跟鞋敲了一下吗?
实际上,温子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即便有骚扰电话的可能性,但总觉得那呼吸声透着稚拙的气息,电话那头应该是个孩子。
“你这家伙……”久野浪江闪烁着阴暗的目光,不断逼近,“都是你的错……”
温子确信,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九年后再次见到多喜时,她心中也有过这种不容置疑的确信。
温子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是多喜的电话。
“是你干的好事!”
温子在马自达2的驾驶座上握着手机,眼睛凝视着前方的黑夜。她的心脏加速跳动,脑细胞迸出火花。
温子虚弱地摇了摇头,左手捂着后脑勺,右手手肘被拽着,身子直往后倒。她的腰部以下完全使不上力,站都站不住。过了一会儿,意识终于逐渐清醒,确认自己并没有出血。被高跟鞋砸了一下脑袋,人还不至于会死。伤得不算太重,可是温子仍旧站不起来。
“多喜?喂?”
“要是没有你,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
女人怒吼着,将高跟鞋扔了过来,口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温子用双手保护脑袋,紧紧闭上眼睛。距离身体几厘米的地方响起撞击声。
一道冰冷而阴暗的目光俯视着多喜。
她睁开眼,只见久野浪江环视四周,仿佛在找些什么。浪江反身走向玄关,从鞋柜后面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根灰扑扑的棒球杆,其上布满灰尘。温子心想,要是被球杆击中,恐怕真要性命不保了。
这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多喜手中的手机一把夺了过去。
得快点逃出去才行。
如何告诉她才好呢?
身体却不听使唤。
要怎么表达呢?
她的双腿绵软无力。
“你现在人在哪里?在家里吗?”
久野浪江双手握着球杆,朝她走来。
她全都明白了。
“你竟敢……竟敢……我的人生全部搞砸了!”
她知道了。
棒球杆高高挥起。
多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温子抱着头,闭起眼睛。
“是多喜吗……”
她屏住呼吸,准备迎接球杆的袭击。
就是我。
“多喜,让开!”
没错。
她又睁开双眼。
“你难道是……”
是多喜。
要怎么才能让你知道。
只见多喜张开双手,摆出保护温子的姿势,直挺挺地站在久野浪江跟前。
不要挂电话。
“多喜……别……你快跑吧!”
多喜在心中呼喊着。
久野浪江把棒球杆举得更高了。
果然还是没办法说话。
“小心我连你一起打!让开!”
她发不出声音。
“我不让!”
多喜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明天有人来拍照,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拍照?
多喜深深吸了一口气。
拍什么照?
电话终于接通了!
她准备对多喜做什么?
接通了!
“说不定打得你青一块紫一块,那些变态反而更兴奋!快让开!小心我连你也杀了!”
是她……是那个女人。
她果然把多喜当成了赚钱的工具……
(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叫岛本温子。)
温子咬紧牙关,心中满是愤怒。
“我是岛本……”
我得站起来。此时此刻我若不站出来,那我来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呢?
多喜迟钝的神经突然一阵惊觉。
“让开!”
“喂……”
“我不让!”
电话接通。
温子转念一想,这是十一岁孩子发出的声音吗?她这个成年人面对暴力尚且腿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眼前这个幼小的身体,究竟哪里来的力量呢?
拨号音响起。
“你这小东西!”
出于惯性,将手机贴到耳边。
“我就不让!”
她近乎下意识地按下四个数字。
意想不到的寂静包围了整个空间。久野浪江和多喜都陷入沉默,不发一语。耳边只剩下起居室的电视不合时宜地发出一连串笑声,或许正在播放某个综艺节目。笑声中断,厨房清洁剂的广告紧随其后。对于刚才发生的种种,温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已经……不可能了……)
久野浪江的嘴唇几乎一动不动,哑着嗓子低声吼道:“我不要这样的爸爸!你快去死吧!”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浪江的发音含混不清,温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所有能想到的组合都试过了。
说完这句话,久野浪江的状态明显变得有些怪异。她紧握棒球杆的手没了力气,耸着的肩膀也放下了,脸颊垮下来,嘴唇微张,双眼依旧盯着多喜,眼中燃起的憎恨却不知去向。
她的手指停了下来。
此刻,这个女人在多喜身上看到了什么呢?
×××-6425-
久野浪江的脸颊不住地颤抖着,用近乎慢动作的方式,表情一点点崩溃,眼泪一滴滴落下。她试图强忍泪水,闭上了眼睛,豆大的泪滴相继滑落。
她不知道拨了多少次。
(就是现在!)
无论她试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温子撑着站起来,将多喜揽到一旁,奋力冲向停在半空中的棒球杆。久野浪江几乎不做任何抵抗,将球杆拱手相让。温子一把拽过棒球杆,紧握不放。
她继续输入号码,不断拨打电话,可依旧无法与那个女人取得联系。
与此同时,久野浪江崩溃了,双手向外挥出,整个人仰躺下来,嘴巴大张。
多喜还没有放弃。
浪江仿佛用尽五脏六腑的气力,令人恐惧的哀号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悲叹、后悔、憎恨、愤怒……长年积蓄的情感一下子被释放出来。这也许就是一个人彻底崩溃的瞬间……
也许是因为太想见到那个女人,才会胡乱编出这串数字。也许现在的所有尝试都是徒劳。可是对此时此刻的多喜来说,除了继续按下数字键,还能做什么呢?
多喜紧紧抓住温子的手臂,温子也搂着多喜的肩膀。久野浪江的哀号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也许从头到尾就是错的……)
“多喜,我们走吧!”
她的信念开始动摇。
温子搂着多喜,一道向玄关走去。
也许对方认错了人,多喜有种被指责的感觉。
来到走廊的尽头,移门的隔热玻璃上映出一个人影。推开移门,一个陌生男子站在温子面前,手里还捧着一提罐装啤酒。
耳边突然传来愤怒的斥责声。
只见他踏入玄关后,诧异地望着温子问:“你谁啊?”
“你有完没完!”
温子将多喜紧紧抱在身边。
再来。
“你想把这孩子带到哪儿去?”男人抻长脖子,窥探屋里的状况,“喂,这人谁啊?你在哭什么!”
然而,始终无法与那个女人取得联系。
久野浪江并不理会,只是一味哭泣。
多喜紧紧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不断尝试想到的数字组合。
“多喜,这人是谁?”
女人。不对。
“坏人。就是他把外公……”
再来。
男人瞪了多喜一眼,咬牙切齿道:“给我回去,有话好说。”
这次是无人使用的空号。
“多喜,快跑!”温子的手还握着棒球杆。
再来。
她让多喜闪到一旁,将球杆握紧,向前挥去。男人用罐装啤酒挡了一下,温子被反作用力顶得向后摔去,棒球杆落在了地上。
又打错了。一个男人。
“开什么玩笑,你想干吗?”
一个年轻女人接了电话,显然不是那个女人,多喜只好默默挂断,也许别人会以为是恶作剧吧。多喜有点抱歉,但赶紧继续尝试。
多喜咬住了男人的手。
“喂,哪位?”
“你这小东西!”
多喜尝试按下形状近似的数字。
男人抡起手臂,温子连忙朝他的拳头扑了过去,男人与温子一道倒在玄关的地上,温子压在了男人身上。
关键是后面几位。
“多喜,快跑,赶快逃出去!”
这几个数字应该不会错。
“妈妈!”
×××-6425-
“快去叫警察!去派出所!快!”
她捡起手机,飞快地冲上二楼,打开灯,在墙边坐下,翻开手机盖。手机没有密码,她一边看着纸上的号码,一边按下数字键。
“你想干吗!疯婆子!快让开!别跑,你敢跑,我就杀了你!连这个女人一起杀!”
多喜的身子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快去!”
歌声也消停下来。
“妈妈……”
来电提示灯熄灭了。
“多喜!”
多喜朝起居室张望,只见红色的灯点一闪一闪。她伸手摸到电灯的拉绳,拉了一下。灯光充满整间屋子。红色的灯点来自浪江贴满装饰贴纸的手机。手机掉在餐桌下面。
“我知道了!”
歌声还在继续。
多喜推开门,跑了出去。
多喜屏住呼吸,仍旧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可恶的家伙!”
浪江在家。
温子的腰部被拳头击中,一时间透不过气。男子用腿把温子从自己身上踢开。
经过起居室时,偶像组合的歌声突然响起。
“可恶!”
多喜并不开灯,直接踏入走廊。
男人试图去追多喜。温子赶忙飞扑过去,拖住他的左腿。男人失去平衡,侧倒下来。温子心想,我绝不允许你碰多喜一根手指,这回轮到我来保护那孩子了。
走进玄关,屋子里黑漆漆的,多喜心想,此时此刻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该死,快松手,你个疯婆子!”
家里没有亮灯。浪江还没有回来。
男人用右脚猛踩温子的头,一连踩了好几脚。
多喜闪过这个念头。但逃跑肯定会被抓住的。与其被一度相信的希望辜负,不如接受确定不移的绝望。多喜骑上自行车,重新回到那条弥漫尾气的车道。
“快松开!快松开!”
(要不就这样逃走吧……)
又是几脚。温子的头、肩膀、手臂接连中招,她忍受着如潮水般袭来的剧痛,用尽全力抱住男人的左腿。我怎么能放手!我怎么能放手!我死也不放手!温子试图阻挡男人的脚步,哪怕多一秒也好,她要为多喜争取足够的时间。
夜晚要把一切统统吞噬似的。
“你有完没完!你想搞什么,快松手!”
天已经彻底黑了。
温子又被猛地踢了几下,忽然,她的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气了,男人趁机抽出左腿。温子挤出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跟在男人后头。只见男人早已跑到石门柱附近,温子膝盖一软,跪坐在玄关门口,双手撑着地面。
多喜将纸片塞进口袋,走出购物中心。
(上帝啊……请保佑多喜吧!)
也许是记错了某个形状相似的数字,例如8和3、5和6、1和7、7和9。如果多尝试几次,也许能够最终找到正确的电话号码。可是,多喜没有那么多钱可以试。
原以为男人一溜烟跑了出去,没想到他却倒退着,重新回到院子里来。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怎么……怎么了吗?”
是号码错了。
黑暗中,他的语气软下来。
多喜重新看了一眼号码。
走进光亮里来的,正是派出所的小林巡查长。多喜站在他身旁,白色的袜子上看得到泥土的痕迹。
(她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就是他!”多喜指着男人说道,“就是他,把在浴室里死掉的外公用车子带走了!他还跟我说,要是我讲出来就杀了我!”
那个女人给我的电话号码是假的?她在骗我吗?她也是坏人吗?
“怎……别听她的,没有这种事。”
(怎么会这样……)
“这孩子说的,都是实话。”温子起身说道。
她勉强支撑着濒临崩溃的身体。
“妈妈!”多喜穿过那个男人,径直扑到温子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多喜茫然地放回听筒。
“多喜……你真棒……”温子俯身将多喜搂在怀里。
手中仅剩的那枚十日元硬币,就这样在几秒后,化成了一段毫无意义的电子音。
“请讲一下具体情况。”小林巡查长依旧一脸和气。
电话挂断。
男人反而诚惶诚恐起来。“没……没什么具体情况……跟我又没……哦,对了,”他指着温子说,“警官,您可别上当,这女人才该抓。她想拐带儿童,我只不过是保护这孩子而已。快把她抓起来!没经过主人家的同意,这算私闯民宅吧?我没说错吧,已经构成犯罪了呀!”
“喂?喂?……哪位?”
“那孩子,管她叫妈妈啊!”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都说了,那孩子被蒙骗了。她真的不是好人!刚才我还被她用球杆打了呢!您没看见吗?我刚才倒在那儿,差点就遭毒手了。我不骗您,生死就在一线间啊!”
“这里是佐佐木家。”
“不对!他才是坏人!”多喜挣脱温子的怀抱,与男人正面对峙。
(妈妈!)
两人四目相对。
电话接通。
几秒后,多喜反身进屋。只见她穿过走廊,快步跑上楼去。男人和小林巡查长在旁注视,不知就里。久野浪江终于不再号啕大哭,独自坐在原地,茫然若失的样子,丝毫不顾擦肩而过的多喜。
她默默祈祷。
多喜很快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小块粉色布料。她将布料展开,摊在男人和小林巡查长面前。
呼叫声响起。
“这是他拿来的泳衣。他让我明天穿给客人看,如果客人要我脱,我要乖乖把衣服脱掉!他还说只要我听话,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钱……”
她把听筒挪到耳边。
多喜纤弱的肩膀不住地颤动,仿佛就要散架了。
×××-6425-××××
温子轻轻安抚多喜,将她那瘦小的身体紧紧抱住。“多喜,好了,都过去了。你赢了,你靠自己打败了他们!”
她看着纸上的数字,慎重地按下按键。
“没有的事!是浪江的主意吧,我从来没见过什么泳装!都是她想出来的!”
多喜拿起电话听筒。
“你准备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小林巡查长正色道。
通过电话听筒,应该能够听到这段旋律,从而知道是从优而茂购物中心打来的电话。这里是与那个女人初次见面的地方,有特殊的意义,那个女人一定能够想起来,能猜到是我打的电话,是我在求助。
“哪有装傻充愣……”男人似乎被镇住了,说不出话来。
(就是这段音乐!)
小林巡查长望着温子问道:“你应该是姓岛本吧……前几天,在消防水池那儿停车的那位。”
天花板上的扩音喇叭开始播放优而茂购物中心的广告曲,明快的女声反复呼喊优而茂购物中心这个名字。
温子不禁笑道:“您居然还记得。”
(怎么办呢……)
“不瞒你说,刚才儿童咨询处的近藤给我打过电话,说你正往这边来,让我留意留意。”
她手边只有一枚十日元硬币,只能打一次电话。她很有可能会浪费掉这仅有的机会。
“近藤吗……”
她还发不出声音。她试着发声,喉咙异常僵硬,动弹不得。她想象着,如果打通那个女人的电话,自己兴许能够勉强发声,但要是依旧无法出声……
“真拿他没辙,那家伙使唤起人来,可不见外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很关心久野家的状况,准备趁巡逻顺道来看看,正巧撞见这孩子逃了出来,鞋子也没穿。”小林巡查长接着盯着男人道,“少在这儿狡辩,我早就留意你了,老实交代!”
公共电话就在进门后的左边,也许是很少有人使用的关系,看起来颇受冷落。多喜站到公共电话跟前,展开笔记本残页,并不急着拿起电话听筒。
男人见势不妙,突然向小林警官扑了过去,整个人像发狂了一般。小林警官一个闪身,将男人的手臂拧到身后,三两下就将他压在地上,以妨碍执行公务为由宣布逮捕他,并在男人的手上套上了手铐。
停车场里胡乱停放着自行车和摩托车,多喜把车停在外围,向自动移门走去。
“啊啊啊啊……真是可恶!”男人垂头丧气地说。
天色昏暗,国道上,开着车头灯的车辆来来往往。优而茂购物中心停车场有一半都停满了。
*
多喜撕下写有数字的那一页,折起来塞进口袋。
久野家门口停着警车,红色的警灯来回转动。聚集在警车旁的是小林巡查长、男性便衣刑警,以及接到电话迅速赶到现场的近藤和人,外加近藤和人的女同事。这位来自儿童咨询处的女性是生面孔,年龄与温子相当。
因为不舍得付电话费,浪江拆掉了家里的固定电话,但优而茂购物中心应该会有投币式的公共电话。多喜手中正好有买盒饭找回的十日元硬币,用这十日元就能打电话。
温子钻进马自达2的驾驶座,透过风挡玻璃向外望,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只要打通这个电话,就能跟那个女人取得联系。
“他们应该在谈论你的事情。”
不,一定不会错的。
坐在副驾驶的多喜沉默不语。她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莫非,她又回到了失语症状态……
应该就是这个号码。
“你……”多喜终于吭声了。
脑中的回忆片段定格下来,那个女人递给她便条纸的瞬间,忽而清晰地浮现脑海。她看到了最后的四位数。多喜站起来,取出铅笔把数字写在笔记本上。
“怎么了?”温子松了一口气。
她睁开眼睛。
只见多喜鼓足勇气,对温子说:“你是……我……真正的……妈妈,对吗?”
(唉……)
多喜渴望的眼神令温子感到异常揪心。这个问题,恐怕一直占据着多喜的内心。这个问题太过重要,她仿佛需要鼓起全部勇气,才能问出这个问题。因此,温子不想逃避,也不愿意糊弄多喜。
泪水滚落下来。
温子挺起身子,正对多喜答道:“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妈妈。”
多喜闭上眼睛。
多喜的脸上明显露出悲伤的神色。
该怎么办才好呢?
温子的视线还是那么坚定。
可是,多喜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女人给她的电话号码。
她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游移。
“如果遇到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问题,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就算我在上班不能接电话,只要你给我留言,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是双叶之家育婴院的保育员。双叶之家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那个女人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多喜摇摇头。
“不许这样,多喜,这么做不对。”
“多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的呢?”
多喜抱着膝盖,视线放空,脑海中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养父母的脸、小时候自己的照片、知道真相的那个晚上、独自一人在医院感受到的孤独、与外公的生活及突如其来的死亡、那个男人给她带来的恐惧、噩梦般的种种、第一次偷东西那天的绝望、第二次偷东西那天手被握住的感觉,以及……
“爸爸妈妈去世前不久……”
(怎么也想不起来……)
“嗯,知道的时候,你怎么想?”
可是……
“我很吃惊……但是爸爸妈妈一直对我很好,我觉得也没什么……”
×××-6425-……
温子由衷地感谢樫村夫妇。
只要能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就行了。
“我曾经说过,我认识你的爸爸妈妈,我没骗你。你爸爸妈妈收养你的时候,你只有两岁。在那之前,你一直在双叶之家生活。”
×××-6425-……
多喜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只要能想起剩下的数字就行了。
“你出生后不久就到了双叶之家,在那里一直生活到两岁。这两年里,是我扮演了妈妈这个角色。”
×××-6425-……
“你不是我的……真正的妈妈……”多喜表情僵硬,低声说道。
起居室听不到电视的声音,潮湿的空气一片沉寂。多喜拎着盒饭走上二楼,她没有立刻吃饭,而是在墙边坐了下来。
“但是,在我心目中,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多喜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有罪的,因为她亲眼看到那个男人将外公的尸体运走了,却什么都没说。她还任由浪江摆布,去百货公司偷化妆品。再加上,明天她还要……
“那我真正的妈妈在哪里呢?”
多喜连忙关上移门,好让自己消失在警察的视线之中。
“这个……我也不知道。”
玄关处的房门没有上锁。
多喜低下头,双手在膝盖上紧紧握着。
多喜赶忙跑进院子。
“听我说,多喜……”
“你怎么啦?”
马自达2的车窗上响起敲击声。
是一位骑着自行车的警察,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近藤和人与那位女同事站在外面。
多喜回过头。
温子打开车门,下车问:“有结论了吗?”
“下午好。”
“多喜会由我们儿童咨询处暂时照顾。”近藤和人答道。
她在石门柱跟前停了下来。
“是现在吗?”
快到家的时候,多喜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每靠近家一步,她就会感到身体变重了一些。
“我们会带她去福利机构的。”
回家路上,多喜在某家盒饭店买了个两百九十日元的盒饭。早上,那个女人给了她三百日元。多喜没出声,用手指点了点菜单,店员见状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温子把多喜从车上叫下来,简单说明情况,并把近藤和人介绍给她认识。
多喜独自走出教室,背后传来同学们热烈的讨论声。
近藤和人特意向多喜做了自我介绍。
“嗯。我妈妈看到过他们。”
“你阿姨也认罪了,警察把她带走了,暂时应该不会回来。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明白的吧?”
“他们两个每周都会出去约会,是真的吗?”
多喜点点头。
班主任离开后,搬动桌椅的声响不绝于耳。多喜默不作声,将铅笔盒、教科书、笔记本塞进书包。
女同事接着说道:“多喜,我们现在就把你带去儿童咨询处。那里有许多因为种种原因没办法跟父母生活的孩子,大家可以暂时住在一起。你先搬过去,以后的事情我们会帮你想办法。也许你会觉得不习惯,或者不乐意住过去……”
教室里一片哄笑。
“没关系,我愿意去。”多喜明确表示。
“不可以吗?”永濑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
女同事笑着说道:“谢谢你。”
女生们在他背后故意问道:“今天又去找姬宫老师吗?”
近藤和人也用温暖的笑容望着多喜。这表情令温子多少有些意外。
说完千篇一律的台词后,永濑跟大家道别,宣布放学。永濑看了多喜一眼,并没有主动找她谈话,而是迈着轻快的脚步准备离开教室。
“那现在回去收拾一下上学要用的东西,再拿一些替换的衣服吧。”
永濑将大小事务逐一写在黑板上,下发完各种习题卷和通知后说:“大家不要光顾着玩,记得做作业哦。周一要交的!”
近藤和人向女同事使了个眼色,她便领着多喜再次返回久野家。
第六节课结束后,随即进入放学前的班会时间。
“对了,”温暖的笑容从近藤和人脸上消失,他冷冷地望着温子说道,“你还真是胡来呢。”
这时,下课铃声忽然响起,眼看跑到眼前的数字再次不翼而飞。多喜睁开眼睛,狠狠地瞥了一眼教室里的扩音喇叭。
“但是,多喜需要我的帮助啊。要是我不来的话……”
最后的四位数,开头的那个数是……
“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想清楚了再行动啊,凡事总不能完全不顾后果吧?你这么做未免也太冒险了……”
就快看到了。
“也不用这样说我吧……”
看到了。
温子被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训斥了几句,几乎要流下泪来。
×××-6425-……
“要不是小林巡查长及时赶到,不单单多喜会有危险,连你也自身难保,不是吗?”
脑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温子语塞。
×××-6425-……
“打电话给小林警官的可是我哦,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贡献对吧?”
那个女人亲手写下的数字。
“原来你指的是这个。”
当时的那张便条纸。
“你先去医院一趟吧。”
多喜闭上眼睛,搜寻记忆。
“我吗?为什么?”
但在那之前……
“你受伤了啊,他在你身上踢了好几脚。”
然后,我就能得救了。
“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肯定会的。
“还是仔细检查一下为好。”
要是能发出声音,多喜想要把她看见的、发生在她身上的,全都说给那个女人听。他们让她做了什么,又准备让她做什么,现在她心里做何感想,等等。如此一来,那个女人说不定会重新上门找她。
“怎么,你担心我吗?”
多喜心想,只要补全这四位,就能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即便发不出声音,只要那个女人叫出我的名字,我应该就可以想办法做出回应。更何况,那个女人或许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近藤和人一脸诧异道:“总得好好验个伤吧,上法庭的时候可能会需要的。”
问题是剩下的四位数。
“我也打了他好几下,推了他,还用棒球杆袭击他……我不会有事吧?”
×××-6425-
近藤和人瞪大眼睛问:“是吗?有这回事?”
多喜将数字写在笔记本上。
温子点头示意。
是那个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会站在我这边的女人。
近藤和人挠了挠头皮说:“依我看,你们双方都没什么大碍,特殊情况,应该不会构成犯罪。总而言之,你现在先去医院。附近的夜间诊所,你认不认识?”
是那个因为担心我,登门拜访的女人。
“这点小事我还能应付,毕竟我是育婴院的保育员嘛。”
是那个教育我的女人。
近藤和人抬了抬眉毛。
是那个制止我偷东西的女人。
不一会儿,女同事带着多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多喜背着书包,双手拎着一些衣物之类的东西。
是那个女人的手机号码。
“先拿最基本的,之后需要什么,再回来拿就好了。”女同事说道。
(对……就是这个……)
近藤和人用异常阳光的声音随声附和。也许这份工作需要从业者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根本做不下去。
×××-6425-……
“多喜,有空我再去看你。”
写在便条纸上的数字。
多喜低着头,无精打采,明显感到失望了。
那个女人递给她的手写便条纸。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妈妈……真的对不起。”
有一道光在多喜心头闪过。
近藤和人与女同事的那辆小轿车停在马自达2后方。
好像在哪里看见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才勾起了种种情绪。可是,最近多喜与数字的接触,无非数学课或习题卷之类的……
“好了,我们走吧。”
看着这串数字,多喜莫名其妙感到安心,同时又有些难受、悲伤的感觉,心情很是复杂。
在近藤和人的催促下,多喜向小轿车走去。女同事打开后排车门,多喜低头钻了进去。她低垂的侧脸上写满了哀伤。
6425.
“多喜!”
(是数字的排列吗……)
温子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道题很平常,正确答案就是5,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多喜抬头回望。
忽然,多喜被这个数字吸引了,反复读了好几遍题目。
温子模仿近藤和人,用异常阳光的声音说道:“下次,来双叶之家玩吧!那是你两岁之前生活过的家。那里有很多人都记得你。我们等你来。”
很简单的问题。
多喜伤心地垂下头,依然毫无反应。
答案是5。
*
“6.425的千分位是几?”
某县警局刑侦一支队于某日逮捕涉嫌遗弃尸体的该县某市无业人员牛村浩次(四十四岁),一并逮捕的还有无业人员久野浪江(四十三岁)。
永濑将双手撑在讲台上,扫视全班。多喜将视线转移到教科书上,从而避开他的目光。书本上印着小学数学的练习题。
根据警方介绍,某日晚九时许,某警察局民警接到报案,与嫌疑人久野共同居住的侄女(十一岁)说,一同居住的外公(七十四岁)下落不明,民警前往嫌疑人久野家了解情况,刚好在场的嫌疑人牛村忽然袭警,民警以妨碍执行公务为由将其逮捕。在随后的调查中,嫌疑人久野供认,曾经委托嫌疑人牛村隐藏父亲的尸体。嫌疑人牛村对违法行为供认不讳,根据他的供词,警方在某山中进行了搜查,并于某日发现遗体。警局认定遗体身份确为嫌疑人久野的父亲,具体死因还在调查之中。
多喜好几次想找永濑或医务室的姬宫商量,最后都放弃了。两位老师表面上对她很关心,但多喜觉得,他们打心眼里不想插手,也不愿意惹麻烦。她总是甩不开这念头。总而言之,在多喜看来,周围的大人没有一个能让她毫无保留。
警方表示,嫌疑人久野供述,父亲死于浴室,时间是去年十一月。没有递交死亡证明是为了领取父亲的养老金。遗体被毛毯包裹,埋藏在某山中,局部已白骨化。
班主任永濑用粉笔敲击黑板,嘴巴动来动去。樫村多喜什么都没听,什么都没想。因为只要开动大脑,满脑子就净是明天的种种,她感到很不舒服。
警方认为,两位嫌疑人对侄女实施了虐待,将会慎重追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