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的第二天,父亲在主任的坚持下,不得不去教训拿破仑。
拿破仑就这样在他那本书的最后几页填满了一道道火线,随着时间推移,他在这个平静的便利社区里掀起了一阵反抗、幸福,又充满能量的风暴,这成了他的遗产,即便在他离开这片土地很久之后,人们也还会记得。
“这个地方太多‘鸣’令了,”拿破仑说,“我不喜欢被‘鸣’令。”
“您想这么说也对,皇帝,他的左邻右舍们就是这样叫他的。到了游泳的时候,还会叫他海军司令!”
“太多规矩?”父亲快要窒息了,“被你虐待的那个游泳教练,他也给你太多命令了吗?”
“还是个皇帝!”父亲低声咕哝了一句。
“我‘直’是不想‘杯’丢到水里耍得团团转。”
“他们要的全是流行乐!那种可以摇摆的玩意儿!他们还要求住双人房,还要贴鲍勃·马利(1)的海报,还想抽大麻!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您的父亲已经逾越底线了。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带头的!领导!”
“先不说其他的,”父亲说道,“我再说一次,你不要再用这种怪腔怪调跟我说话。然后,什么叫在水里团团转,在水里运动对你的健康有好处。他在训练你的体能,明白吗?是为了你好!”
“怎么说呢,手风琴,”父亲说道,“确实有点让人不太舒服。”
拿破仑耸了耸肩。
“拿去砸每周三来给他们表演的手风琴演奏人员。二十年来,我们都是对他的表演献上掌声,而您的父亲则把西红柿拿出来,直接扔在了他鼻子上……”
“不用这么大声喊,我‘妹’聋。”
我和父亲摇了摇头。
“我没有喊,我在解释!”
“然后他把教练的泳裤偷走了。”主任详细说道,“我们不得不找了个休息室给他关禁闭,但这只不过是个开头,一道前菜。他们还偷了餐厅的西红柿……你知道他们拿去干什么吗?”
“他的豹纹泳‘哭’让我很烦‘糟’。”
拿破仑和其他六个伙伴一起把游泳教练关在游泳馆的更衣室里。
“一条豹纹泳裤哪里招你惹你了?”
“他总是不太遵守准则,”父亲说,“这倒是不假。”
祖父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父亲靠近一些,他有话要对他说。父亲听完之后整个人后退了一大步,非常震惊。
她停顿了一下,十指交叉,接着说:“这一切简直是乱七八糟。但今天,他已经超越了我的极限,我要对他说不了。绝对不可以!我很喜欢老人,但是……但还是要守一些规矩的,或者说基本的准则。”
“你说什么?他有个很小的……够了,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真的从来没有搞懂过你。”
“听着,我还没说完。每天都不知道几点了,他还是胃口好得不行,真的让人火大,我想说这简直在挑战我的极限。我可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人。”
“我知道。我们‘冲’来就‘妹’有懂过对方。但是……”
“我们都跟你提前说过了。”父亲说。
“但是,嗯?但是什么?”父亲踮了踮脚,问道。
“凌晨两点还在放克劳德的歌,跟一群克劳德女郎一起扭来扭去,这已经让人忍无可忍了。”
“但是没什么。该打开收音机了,有奖竞猜的时间到了。”
拿破仑干了太多好事,我的父母亲不得不被那个盘着发髻的主任叫了过去。
“叮,叮,叮”,三声清脆的提示音宣告中场休息。
“啊,这样太好了!拿一个弹珠!拿一个!”
在那十五分钟里,万事万物尽归原位。
“我也是!”我像回音一样接了话。
祖母的信
“我也是!”亚历山大喊道。
孙儿:
“他还看不起所有人!根本不把监狱放在眼里!”
从收到你的上一封信之后,我就没停过针织活,手上都长了泡,把灯泡这种泡放在克劳德手里可是一点也不安全(不好意思这个一点都不好笑,我跑题了),要是脚也能织东西,我一定手脚并用,每天每夜,从早到晚我都惦记着这个事情,哪天拿破仑希望我回到他身边,能把这件羊毛套衫给他,让他穿得暖一些,在他生命中的威尼斯时刻,到处应该都很潮湿吧。
“还有?”
如果他没有告诉我就离开了,记得告诉他没有关系,我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在思念他,就算他不在了也不会有任何不同,他死后的每一分钟我也一样思念他,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事情,是没能再回到那片海滩,我甚至不记得我们已经几岁了,我本想算一算的,但是这让我感到恐惧。我忍不住去看地图,只是为了确定它存在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再也没有回过那里,他和我,如果还有机会,虽然这么说太蠢了,就应该在事情还有可能的时候去做,这是唯一要记住的事情,其他的都可以通通丢进垃圾桶里了。
“他还训练出一支克劳德舞女队,一支排练到凌晨两点!还有……”
你知道吗,什么重获新生,我从来就没把它放在心上,人啊一想到死亡就总是活在焦虑不安之中,对拿破仑来说,死亡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事情了,夜里睡觉之前,我有时候会告诉自己,或许我应该留在他身边,绝不离开那个家,但我又觉得我的离开或许算是给他的礼物吧,这样我就在他的眼里和心里留下了最美的样子,为了把它们留给拿破仑,我才同意离婚的,或许你还不是很懂,但人真的是太复杂了。
“噢!”
还有,关于那些混乱的事情,你能想象爱德华找了一个高级生活助理吗,对亚洲的一切都很有研究,他几乎不再和我联系了,有天晚上他给我打来电话说这个礼拜我们没办法见面了,因为有个围棋聚会一直没有结束,他的助理好像是个教授,他们已经看了两遍《七武士》了,这样就有十四个武士了,几乎能凑成一个夏令营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这个可怜的助理好像经历了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职业生涯,他们两个人相处得很好,他还告诉我打算收养她,他在电话里跟我说,“你能相信吗,我就要当爸爸了,在我这个年纪!”当我告诉爱德华我又开始针织活的时候,他用一种非常客气的语气跟我说,这完全不用着急了,因为他已经和他的助理,或者是她的女儿,我不知道怎么说,已经去过日本了,去看能剧的巡回演出,电话里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很尴尬,我没有心情跟他解释我很着急并不是因为他,他后来又感动地跟我说,那语气很温柔,他说自己差点和我犯下了年轻人会犯的错误,我都要哭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没错,他在走廊上组织拳击赛!还有保龄球派对!”
我只是回答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
他在透明的玻璃窗后像时间一般,笑了。就算他被囚禁起来,就算他的帝国已经所剩无几,他仍然是曾经的那个海盗,抗争在他眼里闪烁,从未消退。
写信就像针织活,我根本就停不下笔,但是我得赶紧去接着织毛衣了。
我们敬佩他。
拥抱你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和亚历山大就等着拿破仑出现在他的窗户边。他会给我们一个小小的手势。他的脸瘦得像一把刀子,眼神如烛光般闪烁。他朝我们举起紧握的拳头,我们对他做同样的动作。
(1) 鲍勃·马利(Bob Marley,1945—1981),牙买加歌手,雷鬼乐鼻祖,被誉为“首位第三世界的流行巨星”。
几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