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爷爷一定要离婚 > 第5章

第5章

两位推销员露出满意的笑容。

“太好了,来得正是时候,我一直想要来一个。”

“嗯,小家伙,我们考虑考虑!Bubo, ĉu vi kredas, ke li iras ĉe sia amantino!(你马上就会看到他们的下场了!)”

“这是最新款步行器的模型,用钛和碳制成,圆形刹车装置,专门给行动不方便的人使用。您未来是不是也考虑一下?”

怒火被点燃了,而且不止一桶火药。片刻的沉默,仿佛烟火绽放前的宁静。

“真有意思。注意,这明显是给附近那些浑蛋用的……那这个呢?奇怪了,这是给小孩子的玩具吗,一个小汽车?”

“那么……未来,我们来聊聊它!”其中一个推销员说道,“我们认真聊聊。”

“放大镜,给视力下降的人用的。”

“我们来聊聊你的未来,”拿破仑交叉着双手,眼睛里像要放出箭来,“非常认真地聊聊。”

“那这个又是什么?”祖父指着另外一张图片问道。

两个推销员看了我一眼。他们上当了。我耸耸肩表示我啥也不能做。

两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努力忍住不笑出来。

“你马上就要看见的未来,小浑蛋,就是立刻给我闭嘴。至于你更远一点的未来,就是你脸上要挨上这么一拳。你能告诉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要卖给谁的吗?”

“捕蚊器?你说的是这个吗?不需要,这里又没有蚊子。相反,倒是有不少讨人厌的家伙。”

“给那些有点……我不知道,我……有点年纪的人,对!”

“助听器,是给……”

“你想说老人家是吧?”祖父挑起了眉毛,“说清楚点!”

“什么器?”拿破仑竖起耳朵问。

“好……是,实际上……就像你说的那样。”

“这是给听力下降的人用的助听器。”

拿破仑抖着腿。

“不错不错,那这个是什么?”

“是不是因为你们看见这屋里有个老人啊?你看见了吗,小家伙?”

“您看这里,”介绍的人说道,“这是一种扶梯,我们可以沿着台阶安装,这样上楼就一点也不费劲了……就像一台私人小电梯,这是最高级的。”

“没有,”我回头看了看,像在仔细地查看整个房间,“完全没有!就算是句号,它也非常年轻!”

两位来客从手提箱里取出小册子和产品目录。祖父露出专注的表情,眼神里充满好奇。那些图片引起了他的兴趣。

“汪!”

“Ni amuziĝos, Bubo! Ili ne eltenos tri raŭndojn!(我们来捉弄他们,小家伙!他们坚持不了三轮的!)”

两个手下败将有点结巴了。他们不敢再说什么。祖父忽然变得高大起来,几乎要和天花板一样高。他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子裂开了,产品附录飞了起来。

电来了,祖父出现在我身后,让我吃惊的是,他没有确认这两个人是谁就让他们进来了,还邀请他们坐到桌子边。我发现他的拳头又一次握紧了。

“胡说八道,你们看见这房子里有老人吗?有没有?这问题复杂吗?!就算跟你们一样无知的人也能理解,想活命就给我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你一个人吗?”他们其中一个问我。

他的胳膊挥过眼前的空气,把飞起来的目录扫到了墙上。

门外有两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提着一样的手提箱。

“没有,我们没看见有老人……我们搞错地址了。老人不住在这里。我们很高兴能来这里,但是我们该告辞了……”

“听到了。你去开门,我去找个保险丝。真是清净不了两分钟。”

我们听见汽车像龙卷风一样开走了。

“你听到有人敲门吗?”我问道。

“混账!”祖父说道,“他们是要我的命,这两个倒霉小子。过来,小家伙,我需要发泄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我们面对面坐下。

我们非常正式地面对面坐好了,把手握在一起,掌心对掌心,肌肉蓄势待发。胳膊开始摇晃,向左,向右。朝着对方做鬼脸。咬紧牙关,露出痛苦的表情。这次我一定要打败他。但就在我快要赢得胜利的那一刻,就在他的手背离桌面还有一厘米的时候,他笑了,轻轻地吹起口哨,盯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指甲,轻松又优雅,然后毫不费力地扭转了局面。我的手就像表盘上的指针,被拧向了另一边。

“小家伙,拳击!来,试试看能不能推动我!”

“十五分钟的感伤和沉思的时间结束啦,来掰手腕!”

拿破仑太瘦了,他的胳膊很细,从侧面几乎都看不见它们。但他的脸却像一座小山。

蜡烛像是被气流惊动,火焰摇晃了起来。

“防守,注意防守!看我的腿。”

“蜡烛怎么烧得这么快!”祖父咕哝道。

他把拳头举到面前,上半身前倾,就像他曾经的样子,一个真正的拳击手。在这个位置上,他岿然不动,准备好要打败任何一个敌人。

尽管如此,他看起来很放松。我看见他那双厚实的大手就像两片大叶子一样盖在他的膝盖上。蜡烛发出的平静光芒,抚慰着我们的周身。

他差点就赢得1952年的世界次重量级拳击赛冠军,但最后关头被洛奇打败了。我把这场比赛熟记于心,那时候,所有的报纸都在讨论这场比赛,这场比赛给他的职业生涯带来光芒的同时也为他画上了句号。因为在这次失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戴过拳击手套了。我从来没有胆量去问他关于这场比赛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问他:“那场比赛,你是不是失误了?你自己知道的,对不对?”

“小家伙,”他叹了口气,“尽管有些人我们再也看不到了,但他们一直在。”

他正在专心给狗狗喂食,似乎没有听见我的问题,漫长的几秒钟过去了,他冷冷地答道:“没有。我没有任何失误。只不过裁判被收买了。”

他的嗓音很轻,有点颤抖。那一瞬间,某种脆弱的感觉侵袭了我。约瑟芬娜不在的那种感觉充满了整个房间,我想,拿破仑心里也一定和我一样空荡荡的。

他用一条白色小抹布擦了擦手,我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我不该再问问题了。

“到我这边来,”祖父拍了拍沙发,“我有话跟你说。”

“也别相信报纸上说的,”他就像知道我脑袋里在想什么似的,“全是胡说八道!谎言!”

像是要回答他似的,句号躺到地上露出肚皮让人抚摩。

他沉默了几秒钟,看着句号埋头大吃盆子里的狗粮。

“我在想它是不是一只会看家护院的好狗。”拿破仑说。

“这样就能让一只狗狗美餐一顿,真是难以置信,不是吗?”

他说得有道理。昏暗的光线里,我们俩看起来就像两个入室盗窃的小偷,两个小偷和他们的狗。

他用苍白而迷茫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我仿佛看见了无尽的永恒。桌子上的蜡烛就要燃烧殆尽,烛心摇曳。

“是我们仨!”我摸着句号,纠正了他。

“你后来为什么不打拳击了?”我问他,“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马上去报仇雪恨?”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俩还挺有默契的。”他坐到旧沙发上。

“过来看看。”

“没错。”

我们去了陈列室,那是一个真正的拳击神殿,一切过往都被牢牢锁在里面。

“厉害吧,小家伙?”

墙上挂着拳击比赛的照片,还有评委颁发的精致证书。照片里的拿破仑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裤,露出他精瘦而富有肌肉的腿。他咬着牙上击,打出右勾拳,他在防守,敏捷地避开对手的勾拳。战无不胜,从未被打败过。

整个过程让句号很开心。它端坐着,摇着尾巴,像在等待接下来好玩的事情。

“仔细听,小家伙……”

“光明来啦!”他骄傲地说。

我竖起耳朵。

他从凳子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地。随后他找出蜡烛点上。

“你听见人群的欢呼声了吗?尖叫声,还有拳头撞击的声音?”

“哎哟!去他的!”他一边说一边挥着手,像在冷却一样,“我一定是忘了什么!但是这房子的电路是我自己装的啊,搞不明白。一定是你奶奶又叫谁来把它们都弄得乱七八糟,我们才会碰上这种事。女人真是靠不住。”

我只听见漏水的汩汩声,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手里闪过火花,然后就全黑了。

拿破仑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们严肃点,把新的灯泡给我。”

“我一点都没变,小家伙,我被时间赦免了。”

他放声大笑,在凳子上都快站不稳了。

“不,爷爷,你不是一点没变,你是从来就没有变过。对不对,你以后也不会变的?”

“可怜的克劳德,每次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被击中了!被电流击中……哈哈!”

“不会变的,我保证。”

“好的,爷爷。我没有担心,我只是不想你和克劳德(1)一样……”

拿破仑站在洛奇的照片跟前,眯起眼睛,肩膀颤抖着。

“别担心,小家伙。还有,别叫我爷爷。”

那张脸轮廓硬朗,双唇紧闭,嘴巴好像上了锁一般坚毅。肩膀上的汗水发出亮光,双拳紧握在脸颊前。洛奇,伟大的洛奇,他最后的对手。

“你确定切断电源了吗,爷爷?”

拿破仑叹了口气。

我搬来一把凳子,他爬上去要把灯泡拧下来。

“去找洛奇报仇雪恨?这个浑蛋玩完了。那之后没过多久他死了,得了莫名其妙的病,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总觉得这在开玩笑。你骗到我了,这个浑蛋!”

“没错,就是这样。”

拿破仑觉得我们这一天已经干了够多的活儿了。他要打个电话。

“我们将进攻烧坏的灯泡。我们将有更加光明的未来!对不对,小家伙?”

“打给软蛋。”他说道。

“为您效命,长官!”我边说边模仿士兵立正站好。

(1) 克劳德·弗朗索瓦(Claude François,1939—1978),法国著名香颂歌手,法国乐坛传奇人物之一。

弹珠悲剧发生的隔天,祖父向我宣布:“小家伙,我任命你为我的副官。官方宣布,雷鸥纳·幸福被任命为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