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几岁了?”
“没错,我们不在乎。”
太太露出确信且专业的表情:“嗯……差不多一岁。不对,两岁。两岁没错。”
“算了,我们不关心它是什么品种的,是吧,小家伙?”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局促的笑容。
“顺序乱了。”
“实话说,可能要小一些,或者要大一些。”
这位太太在文件堆里乱翻一通,把它们掉得到处都是。
她再一次到处翻找文件,结果它们从她手里掉下来,掉进了狗舍里。
“不是很确定。更像一只塞特猎犬,可能是……请稍等,我确认一下。”
“算了!”拿破仑说,“我们也不在乎它的年龄。这种品种的狗狗,大概可以活多久呢?”
“你确定?”拿破仑问道。
“这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狗狗,”太太答道,“可以活到将近二十岁!你好像有点担心,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只狗狗把头抬了起来,无神的眼睛望向我们,几秒钟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把头埋进爪子里了。
“这当然是个问题!”拿破仑大声说。
“那个笼子?”这位工作人员说道,“我想应该是一只刚毛猎狐。”
“啊,我明白,我能理解……”
他指了一个笼子,铁网上什么标志都没有:“那里面是什么?”
“没错,”拿破仑说道,“这就是养动物的问题,它总是离开得比我们早,真是痛苦。”
“没错,可我们不知道。”拿破仑答道,“好一个问题!我们想要一只像狗的狗,这就够了。”
“难以置信,”拿破仑说,“你瞧瞧,我们进来的时候是两个人,离开的时候却是三个!”
祖父正在犹豫,接待我们的太太说:“这取决于你打算让这只狗狗做什么。”
我们相视而笑。
“不容易选啊!”拿破仑说,“我们可没办法都带走!还不能用抽签的方式……”
我们想和它说话,和狗狗说话,但一直没敢开口,因为感觉有点奇怪。
西班牙猎犬身形矫健,博斯犬很结实,杰克罗素脾气十分暴躁,这一边还有看起来很可靠的拉布拉多,优雅的苏格兰牧羊犬,以及纤细高贵的猎兔犬。我们左右为难,这真是个大问题。
拿破仑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像蛇一样盘在一起的全新狗绳,标签都还贴在上面。
有些狗狗得了皮肤病,用爪子拼命地挠着,有些狗狗的眼睛像在流泪,还有那么几条正在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你都准备好了,爷……拿破仑!”
笼子里传出各种狗吠声,有的低沉,有的尖厉。这里有全世界各种各样的狗狗,有所有能想象得到的毛发种类:长的、短的、厚的、细的、直的,还有卷的。大部分狗狗看起来垂头丧气,蜷缩在笼子最深处,当有人从笼子前面经过的时候就摇摇尾巴。
“全都准备好了,还有这个!”
“不是,不是,你要搞清楚,我是要来找一位秘书。你老是问这些问题!”
标致404的后备厢塞满了狗粮。拿破仑拉开后车门,正式地说道:“新生活开始了。先生,您想去哪儿?”
“你要领养一只狗狗?”快步走在家犬中心的水泥小道上时,我问他。
狗狗跳到后座上,到处闻起来,用它自己的方式探索着,随后就舒服地待在后座上了。
“很好,你认识三个字母,这就足够了,你已经可以应付它了。快点,我们快进去。”
车里的计程器坏掉了,显示着“0000”,我确实觉得它预示着某些事情的开始。
我读出入口处的三个字母:“SPA。”
“说真的,”拿破仑坐进驾驶室的时候开口道,“我们不需要什么特别品种的狗狗,只要是一只狗,一只像狗的狗就够了!”
“就在那边,我们到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取什么名字。什么梅多、雷克斯、蓝丁丁、巴鲁,没一个满意的。等红灯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扭过头。狗狗抬起温柔的眼睛望着我们,那里面充满了疑惑,它的眼睑像是化过妆。
每到一个十字路口,他都条件反射地把手伸过来挡在我面前,以免紧急刹车的时候我撞上挡风玻璃,就好像他的车子根本没有安全带一样。我们开了半个小时,然后离开马路驶进了一条小路。
“要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祖父说道,“它应该是全新的!给那些旧玩意儿通通画上句号!”
太阳快要下山了。
“句号!”我喊出来,“这是个好名字!”
“首先,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这么叫我了。然后你说什么证?”
“行啊!句号是个好名字!”
“爷爷,你是哪一年拿到驾驶证的?”
他把头转向后座,问它:“那么,句号,这个名字你满意吗?”
“他们为什么从刚才就一直按喇叭?你知道吗?”
“汪。”
“但我们不在英国!”
“看起来它很满意!”我说,“绿灯了,你可以走了。”
“没关系,”他说,“英国都靠左边开车!”
“这是个漂亮名字,”祖父启动汽车的时候说,“对一只狗狗来说,与众不同,引人注目。也很高雅,比‘逗号’‘后引号’什么的好多了!你和狗狗很有缘分,能感觉得到。”
“好的。但是爷爷你开到马路左边了。”
一到家,我们就把后备厢里的狗粮一箱箱搬出来,堆到橱柜里。
“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说着话,遇到右边先行也没有停下来。
“干得漂亮!”拿破仑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拿破仑只跟我说他已经慎重考虑过了,应该要有一个重要的事件作为第三次人生开始的标志。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鼓鼓的布袋:“别紧张,不是狗粮,快打开。”
“不是保龄球馆,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去保龄球馆?”
是弹珠,好多弹珠。用黏土做的古老弹珠,还有玻璃的、玛瑙的,特别大颗的、七彩斑斓的……这是拿破仑的整个童年。
但是,约瑟芬娜离开之后的第二个礼拜的星期五,他只对我简单地说了句“我带你去个地方”。
“它们不全是我年轻时候的东西,”他说,“我花了很多年才收集了它们。给你比放在我这里有用。你知道的,我的玩伴已经不多了。大家更爱集邮,但收集邮票总是让我很烦,而且我也收不到那么多的信。必须说,写信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他后来成了出租车司机。“的哥”,他总是喜欢带着口音说这两个字。他从来不把车顶上的出租车灯拿下来。冬天的时候,每次他来学校接我,就会让它亮着,“T”“A”“I”三个字母在夜里闪着光芒,而“X”则拒绝亮起来。他打开标致404的车门,用正式的语气问我:“先生,您想去哪儿?”
我的双腿有点发软,心脏怦怦地跳,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拿破仑已经有过两次人生,而且他就像猫一样,一定还有很多备用的人生。第一次人生的时候,他在全世界的拳击场游走,还登上了很多报纸的头条。他体验过拳击锦标赛赛场上昏暗的荣光,闪光灯咔咔作响,那是胜利所带来的短暂喜悦;也体验过失败之后在更衣室里无尽的孤独。
“你不许哭,知道吗!”他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