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找个工人来。”父亲说道。
“首先是翻修房子。贴墙纸,重新上漆,到处都修一修。来点年轻的感觉。”
“不需要工人。我要全部自己来。我的小家伙会帮我的。”
他提出了无数个计划。
他停顿了片刻,拍了拍我的肩膀。
在挤满旅客的咖啡厅里,拿破仑找到了一个长沙发,我们挤在一起。
“这不合适,”母亲说,“你应该听你儿子的。”
“我们去喝一杯!”拿破仑说,“我请客!”
父亲同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听我的没错,爸,再考虑一下。找个工人会简单很多!他能干最重的活。”
结束了。广播里在通知下一班火车的信息。其他的旅客占领了站台。
“你说得很对,”祖父提高声调,“然后我就满足于做点小零工是吧,像只麻雀一样!不可能!我要全部自己来。你记住,我没有对你们提任何要求。如果你们要来让我丢脸,那最好待在你们自己家里。我一个人应付得来。要么一个人干,要么还有我的小家伙。我还要搭一个健身房。”
火车慢慢开走了,我们挥了挥手。最后一节车厢的红色车灯消失在薄雾中。
“健身房?”父亲喊出声来,“为什么不用哑铃?”
我们回到站台上。广播里说前往埃克斯马赛的火车就要离开站台了。玻璃窗后面,约瑟芬娜朝我们露出笑容,仿佛她要出发去度假一样。
“别搞笑了,哑铃。声明一下,我绝对不用它。”
“没什么,我说火车啊,总是爱误点。”
父亲叹了口气,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坦率地说,爸,如果你需要我的建议……”
“你和那位太太说了什么?”祖母问他。
“不用麻烦了。”拿破仑打断他的话,用吸管喝着可乐,“我非常清楚你在想什么。”
约瑟芬娜坐在她的座位上,拿破仑和我父亲把她的行李箱固定在周围。我听见祖父和一个女乘客小声说道:“麻烦您多照看她。她不是看起来这样的,她很脆弱的。”
他们不同意,尤其是我父亲。没有人会在八十五岁,马上就要八十六岁的时候离婚。这个年纪,也没有人会想弄一个健身房,而且所有人都会答应让别人来帮忙装修房屋。再说了,也没人会在这个年纪翻新屋内装潢。当然也不会去搞屋外的装修。大家等待着,等待尾声到来。
“真是个温馨的提醒。”
“但实际上,”拿破仑又接着说,“你在想什么,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不需要你的批准,你明白吗?”
拿破仑拎起最大的那个箱子,转头对约瑟芬娜轻声说道:“我给你买了张头等座。”
父亲的脸涨得通红,有那么一瞬间,他愤慨的脸庞皱了起来,但母亲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他的胳膊,减轻了他的怒火。
“你好歹潇洒一点,说几句让人愉快的话。”父亲说。
“我以为我能做到的。”他最后低声抱怨了一句。
祖父踱着小步走过来,打断了她:“车来了!做好准备!千万别误车!”
拿破仑朝我眨了眨眼睛,说:“Laŭ vi, ĉu mi estis sufiĉe klara, Bubo?”
她似乎思忖了几秒钟,接着说:“哎,算了,别跟他说了。等他足够成熟了,自己会来求我的,成熟到像一个烂掉的老苹果……”
他说的是世界语,“你相信我是相当清楚的,对吧,小家伙?”祖父能十分流利地讲这门语言,还教了我一些入门知识。
“如果拿破仑叫我,我会回来的。记得把这话告诉他。我比谁都了解他,这个犟驴,我很清楚……”
我点头表示同意。
“你也一样,”父亲接话道,“要经常回来看看我们。”
世界语是我和祖父之间的私密语言,当我们有什么秘密要分享的时候就讲世界语。我喜欢这些从遥远地方来的奇怪又亲切的发音,这是一种让你觉得整个字母都在你嘴巴里的语言。他在第一次人生的时候学了这门语言,为的是在拳击场上叱咤风云时方便和外国拳击手说话,也为了解决运动员之间的纷争,还能欺骗教练、经理人、记者等所有人。
母亲替我回答了:“当然,我们会经常去的。再说也不远。”
“他说什么?”父亲问道。
“小雷鸥纳,你会来看我吗?”祖母问我。
“没什么。”我说,“他说你很体贴,这么为他着想。”
我们在站台上等待火车,行李堆得像一座小山。祖父大跨步走来走去,仿佛担心火车永远不会来了。
我们离开车站。一大排长龙似的出租车正等待着乘客。
像是为了证明她说得没错,淡淡的悲伤化作点点雨滴落在车站的玻璃屋顶上。
“嘿!”祖父朝着一个司机喊了一声,“你有空吗?”
“我那儿会比你们这儿热!”
“有空啊。”
她已经决定回法国南部自己出生的地方,那儿离埃克斯马赛很近,她的外甥女给她准备了一小套空房子。“总得看见事物好的一面。”这是她说的。她会和旧时的朋友重新联系,也会重新走在儿时踏过的小道上。更重要的是,那里有明媚的阳光。
“太好了,”拿破仑说,“我也有空!”
一周之后,我们全家人陪着约瑟芬娜去里昂车站,拿破仑也来了。
他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