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眨了眨眼。我点头答应了。妈妈耸了耸肩,爸爸眼神空洞地望着前面。
“两个冰激凌,一个是我的,另一个给我的小家伙。鲜奶油?是的。嗯……小家伙,要加鲜奶油吗?”
“我的小家伙当然喜欢鲜奶油!”
他把钱递给了年轻的小贩。
小家伙……他总是这么叫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爱想象以前他经常去的那些保龄球馆和拳击场,每个人都被他喊作小家伙。
“你不想来个香草冰激凌吗?”拿破仑在路边一辆餐车前问我。
这和雷鸥纳没有什么关联。我叫雷鸥纳·幸福,今年十岁,这个世界对我而言仍然难以捉摸、神秘莫测,甚至有点和我作对,我时常觉得自己的身影从未在擦身而过的那些人眼睛里留下痕迹。而拿破仑总是安慰我,一个拳击手并不需要非常魁梧,大多数冠军是靠技巧和天赋取胜的。但我不是拳击手,我是个隐形人。
爸爸和妈妈不同意,更不用说约瑟芬娜了,于是我们径直去了地铁站。
我出生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当时房间里的灯泡烧坏了,因此我是在黑暗中发出了第一声啼哭。小幸福就这样诞生在浓浓的黑暗之中,十年的时间都不足以将它们驱散殆尽。
拿破仑宣布:“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拿破仑问我:“好吃吗,小家伙?”
那是秋天刚刚到来的时候,空气清凉又潮湿。约瑟芬娜打了个寒战,把大衣的领子立了起来。
“太好吃啦!”我回答他,“谢谢你。”
我对此着迷不已。我总是告诉自己,生活自有其秘密,但我的祖父知晓一切。
祖母似乎冷静了一些。我碰上她无神的目光,她朝我笑了。
祖父对得起他的名字。从法院出来的路上,他把手插在自己全新的白色长裤口袋里,露出皇帝一般的骄傲神色,好像刚刚征服了一个王国。他走在大马路上,对行人投去满意而高高在上的眼神。
“好好享受。”她小声对我说。
“算了,”她接着说,“他拿定主意了,这个犟驴。”
拿破仑问那个给他找零的小贩:“你多大了?”
她擤着鼻涕,发出叹息声,嘴角挤出一个温柔又宽容的微笑。
“二十三,先生。怎么了?”
“谢谢你,亲爱的雷鸥纳。”她对我说,“这个拿破仑,简直毫不讲理!”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而已。不用找了,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我的祖母约瑟芬娜泣不成声。我挽着她的胳膊,递给她一张张纸巾,但过不了几秒钟,它们就被泪水浸透了。
“所有人都听见了。”祖母嘀咕道。
父母亲和我陪着他们去了法院。我父亲希望拿破仑能在最后一刻有所退缩,但我知道他搞错了:我的祖父从来不改变主意。
回家的地铁上,我们坐在下班的人群中,都默不作声。祖母看上去泰然自若,正在给自己补妆,我缩成一团靠在她身边,好像我感觉到很快就要和她分开了一样。她把额头抵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连绵的风景。她用一种让人敬畏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悲伤。有那么几下,她朝着那个曾经陪伴她生活的人投去目光,眼里的色彩就像飘扬在天空中的枯叶。我心想,当她唇边出现转瞬即逝的笑容时,脑海里在想些什么呢?
“这是你的权利。”法官回答道。
我告诉自己,她会理解一切的。
“我想改变自己的人生。”他对审理的法官说道。
祖父的胡须被香草冰激凌染白了。他把脚搭在对面的座位上,轻轻地吹着口哨。
他们在秋天刚到来时离婚了。
“我们度过了多么美好的一天!”他十分愉快。
八十五岁那年,我的祖父拿破仑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开始,于是就领着我的祖母约瑟芬娜去了法庭。她从不晓得拒绝他,就任由他去了。
“这是我想说的。”我的祖母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