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一向飘忽辗转,灵魂也没有定性。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孩子,只有残暴的人才有位置。”
“你从未有过女人吗,扎卡?”
要知道,这名军人从未有过女人或者儿子。卡拉什解释说:有些人像木柴,适合待在一起;另一些人像鸡蛋,总是一打一打的。而他不是。他跟高角羚一样,总是独来独往。这是战争留下的习惯。无论军队多么庞大,士兵永远独自一人。他们集体死亡,比被埋在同一个坟墓中更甚:他们会被埋在同一具尸体中。然而,他们唯一的生存方式只有孤独。
他似乎在睡意面前动摇了,一阵疲惫袭来,他连眼睛都懒得动一下。酷热如此极端,连拥有身体都变得难以忍受。
* * *
“为什么?只因为这个弹弓吗?哎,这只是为了感觉像个孩子。”
在非洲豆木的树荫下,似乎我们每个人都陷入了沉睡。但是军人却仿佛被他体内的弹簧推动,突然站起身来。他用武器瞄准,子弹如往常一样划破沉寂。丛林中发出嘈杂的声响,我们冲了出去,跑步奔向被击中的羚羊。但是羚羊却并不在它该在的地方。它在草木中逃脱了。在地上,一道血迹暴露了它的行踪。那一刻,我们见证了卡拉什突然的变化。他面色苍白,晕头转向,为了防止摔倒,他坐在一块石头上。
“你从来都是猎人,对吗?”
“你们去追。”
弹弓在他手中沉睡着,但却关注着树荫的晃动。鸟儿总是匆匆而过。猎人从不会全心休憩。灵魂的一部分,那属于猫科动物的一半,总是时刻潜伏着。
“只有我们自己吗?”
“这棵树与大地很搭。”他说。
“带上猎枪。你,恩东济,你来射击。”
出乎我的意料:军人站起来,将他的外套叠成枕头,以便恩东济睡得更加舒服。我从未想象过在耶稣撒冷能有这种关照。扎卡里亚回到非洲豆木的树荫处,缓缓地卷起一支烟,仿佛卷烟比吸烟更有滋味。他渐渐卷好了烟管,将欣赏的目光投向树冠。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扎卡里亚?”
“在一个这样的日子里把我叫醒。”他请求。
“我做不到。”
沿着只有扎卡里亚才能发现的小路,我们再度出发。临近正午,炎热迫使我们来到阴凉处。恩东济完全瘫倒在地,以此来报复那令人困倦的疲惫。
“你病了吗?”
“大地会告诉我那些蹄甲动物在哪里。”
“我从未做到过。”
这就是我们钻入树丛追踪高角羚的原因,这种羚羊会像狗一样吠叫撕咬。军人走在前面,用双手向我们传达指令。扎卡里亚会时不时停下来,跪在地上。之后他会挖一个洞,蜷伏在那里对着洞口说话,轻声讲述难以分辨的秘密话语:
身经百战的军人,经验十足的猎手,竟然会在最后开枪时犹豫吗?扎卡里亚于是向我们解释,他没有能力面对猎物的鲜血与垂死挣扎。要么射击精准无比,一击毙命,要么满心悔恨地放弃。
“阿普罗希玛多舅舅快到了,我们要装满盘子和酒杯来迎接他。”
“血会让我变得像娘们一样,别告诉你们的爸爸。”
瞄准目标并非一种技能,而是一种仁慈。说到底,你的瞄准是一种自杀:每当你杀死一头野兽,真正射中的都是你自己。这天早上,扎卡里亚需要再一次向自己开枪:我爸爸要求我们带回猎物作为晚餐。
恩东济带上猎枪,不久之后,我们便听到枪声。他很快便拖着羚羊回来了。从那天起,恩东济便迷上了火药的滋味。他天不亮就起床,走进丛林,快乐得像失去肋骨之前的亚当。
“今天我是捕食者,明天他们会把我吃了。”他论证道。
* * *
野兽,他说,是我的兄弟。
当恩东济再次学着成为猎人时,我却更倾向于做一个牧人。一大早,我就牵着山羊前去放牧。
“我不杀戮,我狩猎。”
“对于山羊来说,所有的土地都是道路。而所有的地面都是牧场。没有比它更聪明的动物了。”扎卡评价说。
“你在杀戮时,不会心生同情吗?”
山羊的智慧是模仿石头生存。有一次,在我帮忙把羊群赶进羊圈时,扎卡里亚承认:没错,确实有个回忆不断地来拜访他。回忆是这样的:在殖民战争期间,有一次,他看到军营里来了一个受伤的士兵。现在他知道了:士兵永远受着伤。战争甚至会伤到那些从未投身战役的人。当时这名士兵不过是个孩子,而这个小战士受到如下折磨:每当他咳嗽,都会从嘴里吐出大量子弹。这种咳嗽会传染:必须远离。扎卡里亚并不只是想离开军营。他想从一切战争的时代中移居出去。
“我唯一能教给你和恩东济的,就是不要射失。幸福是一个瞄准问题。”
“幸好世界已经终结了。现在我只接受丛林的指令。”
这是扎卡的命令。然而,我自问:一只毛色如此艳丽、叫声如此动听的小鸟,真的可以成为我们的盘中餐吗?
“还有爸爸的?”
“你杀,你吃。”
“我无意冒犯,但你们爸爸是丛林的一部分。”
我爸爸让我们到储藏室生活,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在我看来,与恩东济有关,需要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天然的等级划分给了恩东济一支猎枪,而我只有一把简易弹弓。扎卡里亚教我利用卡车旧轮胎上有弹力的部分,制作出足以致命的武器。石头“咻”地一声弹出,瞬间击中一只飞鸟,使它因自身重力掉落下来。这是我用以捕猎的石头。
我行在与扎卡相反的道路上:有一天我会变成野兽。我们如此远离人类,怎么可能还是人呢?这是我的疑问。
* * *
“别这么想。在城市里我们才会变成野兽。”
“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雷声。”希尔维斯特勒解释说。震撼他的正是这点:对爆炸的记忆。云层中的轰鸣声不是噪音,而是重新打开的伤口。我们忘记了弹药,却无法忘记战争。
那一刻,我无法判定军人的话有多么正确。但今天我明白了:世界越不适宜居住,就会有越多的人。
四周的野兽纷纷发出吼声,甚至连泽斯贝拉都绝望地嘶鸣。它们并非因为暴风雨吼叫,而是被扎卡里亚的愤怒打扰到了。
* * *
“婊子养的,婊子养的!”
很早以前我就放弃理解扎卡里亚·卡拉什了。疑问首先在于他之前的名字,厄尔内斯提尼奥·索布拉[4]。为什么是索布拉?原因说来很简单:因为他是人类的剩余、解剖的残留、灵魂的悬置。我们知道这一点,但从来不说:扎卡里亚因为矿井爆炸而变得渺小。工地爆炸了,士兵索布拉飞了起来,像是对鸟类的拙劣模仿。人们发现他时,他在哭,连走路都不会了。他还在身上徒劳地寻找受伤的地方。爆炸损害了他灵魂的完整。
扎卡里亚·卡拉什回忆不起战争,但战争却记得他,并用重新编辑的旧创来折磨他。每当打雷时,他就跑到旷野处,疯狂地大叫:
但对扎卡里亚人性的怀疑还要更进一步。比如说,在没有月光的夜里,他总会将猎枪指向天空,像是在鸣枪致意。
* * *
“我在干什么?我正在制作星星。”
他不会返回城市。就像他说的,他不想在下令与听令之间生活。我们应当看看他在耶稣撒冷的做法:他睡觉时就像非洲野鸡。因为害怕地上危险而睡在树上;又因为害怕掉下来,而睡在最低的树枝上。
星星,按照他的说法,是天上的孔洞。数不清的星球也一样,不过是他在深色的苍穹上,用子弹开的孔罢了。
“我一直生活在战争中。在这儿我才第一次感到安宁……”
在星星最明亮的某些夜晚,扎卡里亚将我们叫出来观赏天空的景致。我们睡眼蒙眬地抱怨:
“也不会想任何人吗?”
“我们已经看腻了……”
“不想。”
“你们不明白。不是为了让你们看。而是为了让它们被看到。”
“但是,扎卡里亚,你就不想念城市吗?”
“所以你才睡在屋外吗?”
入夜之后,舌头伸出来,就像蛇。醒来之后,口中有毒药的味道,仿佛被魔鬼亲了一口。这一切是因为,士兵的睡眠就是死者缓慢的游行。他醒来时的状态就如同他的生活:他孤独到与自己说话,只是为了不忘记人类的语言。
“这另有原因。”
“我是我自己的毒药。”
“但是难道不危险吗,这样露天睡觉?”
他边说边吐了口痰。他为缺乏教养道歉。他是一个改过自新的好人。吐痰只是为了不尝到自己的味道。
“我已经当过野兽。现在还在学习做人。”
“我在那儿干什么呢?在虚空中挖洞罢了。”
我们并不理解耶稣撒冷,卡拉什说。
“扎卡,你为什么离开城市?为什么跟我们一起来这儿?”
“这里的事物,是人。”他解释。
“有一天,我会播种我的弹药。将它们种在那儿……”
我们在抱怨自己离群索居?但是,我们周围的一切都是人,穿着石头、树木、野兽外衣的人类。甚至包括河流。
扎卡里亚微笑着指着箱子,里面装满了弹药,足够将人类消灭好几遍。所有人都笑了,除了我。因为在战争回忆与遗忘之间生活的感觉让我感到沉重。火药是我们天性的一部分,正如健忘军人断言的那样:
“你,姆万尼托,要像我一样,当路过那些事物时,向他们问好。这样你就能平静了。这样就能在任何地方露宿了。”
“这我不知道,”恩东济说,“现在肯定是了,只要六颗子弹就能消灭人类。你有六颗子弹吗?”
如果我开始向丛林与岩石致意,那些对夜晚的恐惧就能消散。我从未验证过扎卡里亚·卡拉什的处方是否有效,这也是因为,在某一刻,他消失了。
“在战场上,子弹会不会比人还多?”
* * *
“扎卡,没人想知道这个……”
这发生在阿普罗希玛多舅舅突然出现之后。傍晚时分,我们听到储藏室附近的脚步声。扎卡里亚趴在地上,备好武器,准备射击。军人在我哥哥耳边低语:
“有时我会问,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颗子弹呢?”
“这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腿脚不便,你来射击,恩东济。”
在我们的亲戚访客阿普罗希玛多舅舅看来,这种健忘症只应该遭受鄙视。一个不记得战争的军人就像一个自称处女的娼妓。阿普罗希玛多就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当着扎卡里亚的面。但军人却置若罔闻,从来不曾反驳。带着天使般的微笑,他会将谈话引向令他感到自在的空洞话题:
然后我们便在灌木丛后,听到了亲戚极易辨识的声音:
阿普罗希玛多舅舅揭示了遗忘的秘密:为什么扎卡里亚记不得任何一场战争?因为他总是为错误的一方战斗。他的家族一直这样:爷爷对抗贡古雅纳[3], 父亲加入了殖民警察,而他自己则在民族解放战争中为葡萄牙人作战。
“去你妈的射击!冷静点,是我……”
“我记忆力一向不好,生下来就是这样。”
“我没听到卡车声。”他说。
厄尔内斯提尼奥·索布拉,现在更名为扎卡里亚·卡拉什,曾穿过枪弹与死亡。他逃离了子弹,也逃离了所有回忆。记忆从他身上的伤洞逃了出去。
“坏在路上了。这段路我是走过来的。”
“我不喜欢追溯过去。我记忆的射程很短。”
阿普罗希玛多问了好,坐下来,神情凝重地喝着水,过了段时间才说:
“但是,扎卡,你不记得我们的妈妈吗?”
“我从那边来。”
“我从未有过信念,我的旗帜一直都是我自己。”
“带东西了吗?”我好奇地问。
这个男人爱抚着他一直穿着的军装外套,手指困倦地停留在猎枪上。之后他才开口:造就军人的不是军装,而是誓言。他并非那种因为畏惧生命才参军入伍的人。按他的话说,参军就是顺应潮流。在他的母语中甚至没有士兵这个词。他们叫作“Massodja”,是从英语借用来的[2]。
“带了。但我并非因此而来。我来这儿是为了说一件事。”
“你仍然觉得自己是一名军人。扎卡,说实话,你还想念军营吗?”
“什么事,舅舅?”
他是士兵的孙子,军官的儿子,他除了军人的身份之外,什么也不是。他从未经历过心灵的诡计、爱情与相思。人类是垂死的动物,尽管热爱生命,却更喜欢让别人活不下去。
“战争[5]结束了。”
“这不行。”
他将水壶灌满,返回营地。我们听着卡车的声音在远方消失。沉寂又回来了,扎卡里亚命令恩东济将武器还回去。我哥哥强烈拒绝:
在我们看来,扎卡里亚有些反应过度。他吼叫着,双手交叉在胸前,不断地重复:
“是爸爸让我练习的……”
“这不行,永远不行。”
“你爸爸掌管世界,而我掌管武器。”
“谈谈我们的妈妈,还有她和爸爸的爱情。”
卡拉什的声音变了,词语仿佛摩擦着他的喉咙。他将武器放进储藏室,关上门,把一切都锁了起来。我们还看到他走到井口,探进身子,像是要投身到深渊之中。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半个小时。之后,他直起身子,带着忧虑的神情,只对我们说:
“我的人生就像鼹鼠的家:四个洞,四个灵魂。你们想谈什么?”
“你们回营地去吧,我走了……”
“跟我们说说我们的过去。”
“去哪儿?”
按照计划,我们应当走遍荒野的小径,开始学习追踪野兽的技艺,掌握树木的秘密语言。但扎卡里亚却拒绝成为我们的老师。他想做的是讲述狩猎的故事,自顾自地说话,倾听自己的声音,以免听到自身的鬼魂。不过,我们抱怨这种交谈却是出于其他原因。
他没有回答。我们还能听到军人双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让他们在泥里打打滚。”我家老头命令道。
* * *
我哥哥康复之后,希尔维斯特勒·维塔里希奥相信耶稣撒冷将迎来巨变。他于是决定,让我和恩东济去跟扎卡里亚·卡拉什住一段时间,目的是在扫除我们精神阴霾的同时,让我们学习生活的谜题与生存的奥秘。如果扎卡里亚不在我们身边,我们就要能够在维系生计的狩猎中取代他。
扎卡里亚离开了,一连几天,没有人见过他。我们又搬回了自己的房间,感觉在那里的每时每刻,都是一场等待。既没有阿普罗希玛多的影子,也没有军人的踪迹。甚至连远处零星的枪声都没听到过。
“什么其他东西?我只有野兽的智慧:能够预感到死亡与鲜血。”
有一次,在我把烟草拿给泽斯贝拉时,突然撞见扎卡里亚躺在圈棚里,满脸胡须,身上的味道比牲畜还大。
“别管这些子弹了,扎卡,我们想了解些其他东西。”
“你过得好吗,扎卡里亚?”
“它们是我肚脐的背面。这里,”他指着那些洞孔,“这里是死亡的出口。”
“我走得毫无理由,回来得一无所有。”
我们知道,但却装作第一次听说,就像我们对待他自己发明并常常念诵的那句谚语一样:如果想认识一个男人,就看看他的伤疤。
“爸爸想知道,你这么长时间不肯见人,是在忙些什么?”
“知道为什么我从不跟我的子弹分开吗?”
“我在建造一个姑娘。要花很长时间,因为是个外国人。”
他用衬衫袖子将那些弹片擦干净,把它们重新按回肉里,就像用手指将活塞推进针管。
“预计什么时候完成?”
“我说真的。其他几颗我也不是总能记得。”
“已经做好了,就差一个名字了。现在,你走吧,我不想任何人住在这里。”
“骗人,扎卡里亚。告诉我们吧。”
“他这么说吗?”我回到营地之后,我爸爸问。希尔维斯特勒要我复述此前和军人的对话,一字一句地复述。我家老头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我们都在怀疑扎卡里亚拥有隐藏的力量。比如说,我们知道他捕鱼时既不用钓线也不用渔网。他凭借基督的技艺,走入河中,到齐腰深的位置。之后,他不断行走,将双臂放入水中几秒钟,便能捞出许多活蹦乱跳的鱼。
“这颗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的身体就是我的渔网。”他说。
“肩膀上的这颗?”
第二天,扎卡里亚回到岗位,已经穿上制服,回归正常。我爸爸什么也没问他。耶稣撒冷的日常似乎也恢复了:军人每天凌晨出发,背着猎枪。偶尔能听到几声远处的枪响。我家老头安抚我们:
“哪儿的另一颗?”
“是扎卡里亚在发泄他的疯狂。”
“那另一颗呢?”
不久之后,帮手便出现在地平线上,带着一只已经分割过的动物。然而,有时枪声响起,扎卡里亚却正在我们身边。
“小腿上的这颗,是我在殖民战争中获得的。大腿上的这颗,来自与伊恩·史密斯[1]的战争。这颗,在胳膊上的,就是现在这场战争……”
“现在是谁在开枪呢,爸爸?”
他一片接一片地将它们举在指尖上,讲解着子弹的口径与射击时的情形。这四颗子弹的来源各有不同。
“这些是古老的回声。”
“是子弹。”扎卡里亚·卡拉什骄傲地宣称。
“解释一下吧,爸爸。”
扎卡里亚热忱的手指挤压着腿上与骨骼连接处的肌肉。突然,几个金属碎片从肉里弹出,散落在地上。
“这些并非现在发生的,而是已经结束的战争的回声。”
“会弹出来的,我现在就展示给你们看。”
“你错了,尊敬的希尔维斯特勒。”扎卡里亚断言道。
索菲娅·安德雷森
“怎么错了?”
而我的手无法抓住任何东西。
“没有任何一场战争会结束,永远不会。”
声音与手势的虚无中。
[1] 伊恩·史密斯(Ian Smith),津巴布韦及罗德西亚政治家,1965年至1979年任罗德西亚总理,期间实行种族隔离与白人管治政策。
形式刻画在这里曾有过的
[2] 接近英语表示士兵的词“soldier”的发音。
在空气中有消散的空间
[3] 贡古雅纳(Gungunhana, 1850—1906)是莫桑比克南部加沙帝国的最后一任皇帝。
很久之前已经历过这些事情:
[4] 索布拉的葡语原文是“Sobra”,意为剩下的、多余的。
[……]
[5] 指1977到1992年间,在执政方莫桑比克解放阵线(FRELIMO)和莫桑比克全国抵抗阵线(RENAMO)之间发生的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