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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同心(上)

“清朗,马上就到了。”石头回头冲我一笑,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笑着点了点头。之前的我无意识地禁锢了自己而不自觉,前些日子无意间听到陆青丝和六爷说的话:“这姐俩可真有意思,一个用扒了皮、流着血的方式来惩罚别人和自己,另一个却画地为牢,自己判了自己的罪,哼。”正是陆青丝这句话让我警醒了过来,我一直坚信自己可以等到丹青回心转意,但如果我这样继续下去,怕是在那之前自己也许就已经先消沉下去了。后来,我慢慢地出了屋子,去了花园,跟别人的交谈也多了起来。虽然我还是拒绝再去读书,但是六爷显然放心了许多,并没有强求我什么,就像他曾对我许诺的那样,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最多只是鼓励我多出去走走而已。

我们的生活在不经意间交织在了一起,难解难分,可渐渐地,我却发现,越了解对方就越放松,之前的生疏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消失不见了。也许我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我们也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可是每当他回到家,敲响我的门,彼此相视一笑的那一刹那,那种安心的感觉让人眷恋,我和六爷都很珍惜。

“吱”的一声,车子平稳地停了下来,石头跳下车来帮我们开门。秀娥灵巧地闪了出去,然后歪头对我招手,我一低头,迈出了车。“呼——”我用力地呼吸了一下,空气中有着江海特有的水腥气。我们一出现,周围原本热闹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甚至往后退了退,给我们腾出了很大一个空地,而且没人敢多看我和秀娥一眼。

现在,六爷喜欢在家穿着我做的布鞋,他喜欢吃红烧鱼,喜欢穿宽松的衣服。每当他不忙的时候,或者看我画画,或者让我帮他抄写一些私人的东西,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各自占据着一把椅子,安静地看书,悄然无声中,只有不经意的眼波交流和会心一笑。

“哟,虎哥,晖少,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一个精瘦的年轻男子快步从一间屋里走了过来。石虎一笑,没说话,石头一扬眉头,沉声说了句:“麻杆儿,怎么就你在这儿看着,顾大头呢?”

这个天地里有秀娥、石头、偶尔出现的叶展和毒舌的陆青丝,最重要的是,这个天地里有六爷。看我喜欢读书,他就几乎搬空了一个书局,这是叶展说的;我随意地用写字的毛笔画了一幅花园写意,第二天,我的书桌上就出现了全套的绘画工具和颜色。他不开口,却会把一切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那个叫麻杆儿的年轻人赶紧弯腰掏出烟卷来要给石头点上,一边还说着:“晖少,下头那些渔船有点小问题,顾老大带人过去看看,我留守。他刚走,没想到您就来了。我已经让人去叫了,今天的鲜货可不少。”“唔。”石头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几乎是足不出户,每日里就是看书、弹琴、画画,甚至刺绣。按照叶展的说法就是,过去那些家规严谨的古代千金小姐的生活作息也不过如此了,可人家最起码还会借着去庙里上香的机会出去走走,而我则完全把自己禁锢在那个小天地里。

秀娥有些吃惊地看着那个对石头不停谄媚的男人,而石头沉稳冷漠的样子也似乎让她很惊奇。我知道光头大叔是六爷手下的总管,而石头十二岁就出来跟着叶展了,对我们来说,他也许还是那个没长大,会和我们一起笑闹的大男孩,可在他们所谓的黑道上,提到“赵晖”这个名字,不知道的人还真没几个。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我越发觉得,在他冷静温和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柔软的心。他对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尽力地照顾着。渐渐地我也懂得了为什么他对陆风轻的下落那么执著,这个男人总是喜欢默然无声地扛起一个又一个责任,他不轻易许诺,但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六爷曾经说过,石头尽得叶展的真传,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对待敌人却只有一颗冷酷的心。我看着石头一摆手,拒绝了那支烟,那个麻杆儿讪讪地收起了烟卷,却偷眼看了我一眼。“啪”的一声,我只看见那个麻杆儿的脸上多了一道淤痕,疼得他嘴角抽搐,却连摸都不敢摸。

看着和秀娥、石虎说笑个不停的石头,我忍不住一笑,他是故意带我来这儿的吧?应该是六爷吩咐他的吧。六爷一定是认为这里这么热闹,可以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想到六爷,我心中一甜。

石头没事人似的一笑,“自己的眼珠子最好管好了,省得哪天不小心被人挖出来。”麻杆儿带着哭腔地应了。我和秀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石头再扭回脸看我们,已是平时的调皮笑容,“清朗、秀娥,咱们先下去看看,也让你们开开眼。”说完他带头往码头下面走。

白天的江畔和夜晚时看起来仿佛是两个地方,晚上渔火点点,如繁星闪烁,一切行动都掩盖在夜色下,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而白天的江边则是热闹非凡,船只穿行如梭,码头上也挤满了熙攘的人群。号子声、呼喝声、算账声、叫骂声,甚至重物落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听起来万分的杂乱,却不孤独。

我和秀娥跟着他往前走,石虎也跟了上来。我用余光看见麻杆儿拉住了石虎,讨好地问了一句什么,石虎大嘴一咧,快速地做了两个我看不懂的手势,那个麻杆儿立刻变了脸色,退了一步,低头站好。“清朗,快走啊。”秀娥在前面叫了我一声,我赶紧答应着快步跟上了。

又走了没一会儿,黄浦江水突然出现在眼前,秀娥竟然兴奋地叫了起来,石头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秀娥不忿地去掐他。看着他俩嬉闹,我这才想起,自从秀娥来了上海,还没有机会去江边看一看,就是我,也是上次六爷带我来的。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渔船,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一阵阵鱼腥味冲鼻而来,但还是阻止不了我和秀娥好奇的目光。不远处,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带着一些人赶了过来,看起来他和石头都很熟。他不停地拍打着石头的肩膀,然后又开玩笑地说着什么。

石虎在石头的暗示下,故意把车子开得很慢,好像想让我多看看这外面的繁华世界,而不要再把自己一头扎进壳子里,不问世事。一时间,车里的每个人都心情很好的样子。我也就让自己暂时什么都不要想,只专心地去享受这样一个上午。

我和秀娥站在一间仓库的屋檐下,石虎高壮的身躯就挡在我们面前。他抱臂而站,那些渔工显然都认识他是谁,没有一个人敢往我们这边看一眼,一如方才下车的时候。

几个月没有出门,四周看着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记忆里冬天的阴冷变成了生机勃勃的温暖。穿着打扮入时的男女依然和穷酸落魄的市井小民们走在一条街上,看似泾渭分明,又偶尔交织在了一起。秀娥不时发出惊喜的叫声,拉着我看这儿看那儿的。

石头不晓得对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那个男人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这边,就点点头离开了。石头笑眯眯地走了回来,“放心吧,一会儿我们就有好东西吃了。对了,你们要不要到栈桥那边去看看?那边风景好,有很多客船,空气也没这么腥。”

石虎眨巴眨巴眼,却摸着脑袋不说话了,后面赶上来的石头冲我一乐,“就是出门这一类的事呗,总得有人照应着不是?老虎他也会开车。”说完,他给了石虎一肘子,“赶紧上车走吧。”石虎赶忙答应了一声,蹿上了司机的座位。石头坐在他旁边,秀娥则兴奋地靠近我坐着。石虎虽然粗手大脚的,但是驾驶起车子却很灵巧,车子一溜烟地朝码头的方向开了过去。

秀娥先转头看我,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石头对石虎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冲着我们故作潇洒地一甩头,秀娥笑骂着带我跟了过去,我发现石虎并没有跟上来。

见我出来,石虎憨笑着去帮我打开了车门,然后恭敬地叫了声:“小姐。”我笑着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你没有跟着七爷走吗?”他咧开了大嘴,“没有,鲁三儿他们跟着去了,我留下来照顾您。”“照顾我?”我一怔,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绕了几个弯子,前面顿时安静下来,景色和空气跟刚才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不远处就是客船驳口,不时地有穿着得体的男女在这里上下船只,或散步,或聊天。

一到门口,就看见憨厚的石虎正站在车旁。那是叶展的车,我认得。最近局势很混乱,日本人的势力越来越猖狂,两国之间的那根弦,绷得是一触即发。现在没什么比军备更重要的了,可苏家几乎包揽了军需方面的大部分生意,所以六爷和叶展他们一直在上下打点,昨天叶展刚刚又去北平打探消息了。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石头立刻明白了我的心思,“咱们再往下走走,那里安静,也没什么人,还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些豪华客船。”我赶紧点头,伸手拉了秀娥跟着他往下走。

秀娥冲他咧了咧嘴,向我一伸手。我一笑,从石头背后走了出来,拉住了她的手。石头有些愣,秀娥一扬头,“你不是说时间不早了吗?倒是走啊。”说完,拉着我就往大门走去。石头在我们身后嘀咕着:“女人心,海底针。”我和秀娥相视一笑。

到了下面,甚至可以摸到江水。秀娥兴奋地冲了过去,石头赶忙跟过去保护她,好像生怕她会跌到江里似的。他一边看着秀娥,一边回头看我。我偏身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对他摆手,示意不用管我,他一笑,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就转身去看秀娥从石缝里抓小螃蟹。他俩不时地发出笑声,那笑声是如此的愉快,让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呜——”一声汽笛响起,远处,一艘汽轮吐着白色的烟雾驶过。四月的江风还是很凉,但是吹拂在脸上,却让人因为微寒的感觉而清醒。那些精致的客船都是有钱人附庸风雅之物,小的也就能载三五个人。早春的到来,让这些贵妇小姐们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新颖别致的春装,互相炫耀着,攀比着。

“喂,都是因为你啦,讨厌!”秀娥看怎么也抓不到我,就冲石头发脾气。石头倒也无所谓,看着我们高兴就行。他哄着秀娥说:“是,是,都是我不好。车子已经备好了,咱们赶紧走吧,这样中午就可以吃河鲜了。”

我随意地看着那些正在上船或下船的小姐们,不远处,一艘客船正缓缓地驶了回来,个头不大。突然发觉岸边的人有些骚动,我不禁好奇地伸头去看。那船一靠岸,立刻有为栈桥服务的船员跑过去接缆绳,然后恭敬地站在船边,伸手扶客人下船。

没跑几步,石头兴冲冲地回来了,手里却抓着我和秀娥的外套。我赶忙躲在了他身后,秀娥扑上来抓我,却被不明所以的石头拦住了。

两个男人陆续下了船,那个胖的我不认识,稍微瘦些的那个看着有几分眼熟,也许在什么地方见过吧,可他们有什么值得骚动的?看着那个船员还在伸手等着,我知道后面还有人。果然,一只素手缓缓伸了出来,我突然觉得心猛地一跳,一个纤细优雅的身影随后现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我转头对秀娥笑着说:“那也比不上石头对你好呀,大叔可是已经把你当做未来儿媳看了。”我说得秀娥一怔,趁她发呆,撒腿就跑。秀娥这才反应过来,在我后面尖叫着追来。

“啊……”我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用双手紧紧捂住了嘴。腿虽然一阵阵发软,但我还是勉力站了起来,往上走去。秀娥和石头正玩得开心,并没有注意到我。

“啊。”我愣愣地看了一眼秀娥,秀娥用肩膀轻拱了我一下,“依我看,六爷对你可真好,比霍先生对小姐还……”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偷眼觑着我。听到丹青的名字,我心里一痛,用力地抻着手中的衣服,借着手上的动作,静待那股灼人心扉的热潮退去。

“喂,你看,那个就是现在上海最红的女人徐丹青,听说她前任未婚夫就是军需处那个霍处长。”“天啊,她那身衣服得值多少钱呀。哼,有人花钱养活还真好呢。瞧她那风骚的样子。”“听说,现在上海滩的名流达贵们,都以能邀请到她相陪出行为荣。哼哼,不是谁都能跟军需处长的前任未婚妻一亲芳泽的啊。”“听说她很难请的,不过只要有霍大处长或是苏家人在的地方,她就一定会出现。”“好了,你们说话小心些,谁不知道她身后的靠山是陆家人啊,别胡说八道了,小心惹麻烦……”

秀娥扑哧一笑,我扭头对秀娥说:“一说出去,石头怎么这么高兴?好像在屋子里闷了几个月的是他,不是我。”秀娥一边抻着一件绸布外套,一边悄声对我说:“你不知道,是六爷对他说过,如果能说动你出去走一走,就有重赏。”

我麻木地站在窃窃私语的人群背后,看着娇艳得如玫瑰的丹青,风情万种地从不远处走过。那两个男人殷勤备至,一直赔着小心,丹青却只是偶尔赏个笑容,漂亮的杏眼里却仿佛罩着一层迷雾。她如众星捧月般地被送上了车。

我好笑地看着他对秀娥挤眉弄眼的,抻平了手里的衬衫,晾好,然后回头笑着说:“你们两个别闹了,把东西晾好之后,我们再出去好不好?”石头一愣,然后就喜笑颜开地说:“好呀,那我先去准备。对了,这个你们不要晾了,我叫阿嫂来做。”说完,他转身就跑。

唧唧喳喳的人群登时散去了,我目送着那辆车远离,陆青丝说过的那句话不停地在我脑海中回响:“可真有意思,一个用扒了皮、流着血的方式来惩罚别人和自己……”我按住额头,不知道是不是江风吹得久了,太阳穴一阵阵地抽动。

秀娥冲石头一吐舌头,赶紧过来跟我一起干。石头笑眯眯地溜达了过来,“你们知道吗,每个周五都是码头上的交易日,渔工们会把他们打来的各种鲜货拿去交易。如果买了立刻就煮的话,哎呀,那个味道真是……”他边说边咂吧着嘴。秀娥干活的手慢了下来,显然被石头描述的景象吸引住了,石头得意地笑了笑。

我命令自己转身,回去找秀娥他们,什么都不要想。“啊!”头昏脑涨间好像撞到了人,我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对,对不起啊。”我喃喃地道歉。

“清朗,你应该多出来走走。你现在又不上学了,总闷在屋里不好。”石头晃了过来,假装龇牙咧嘴地挨了秀娥一拳,然后才笑眯眯地对我说。我对他微微一笑,就伸手去盆里拿衣服,帮秀娥晾。他的那番话应该是六爷让他说的吧?自从那天晚上回来之后,我已经足不出户整整五个月了。

“真是的,走路怎么不长眼啊,撞得我痛死了。”一个娇纵的女声响了起来,我身子一硬,居然是她!“呵呵,这是谁呀,不是云清朗小姐吗?”苏雪莹冷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她是谁吧?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交际花徐丹青的妹妹。姐妹俩还真厉害呢,一个攀上了陆仁庆,另一个却又被陆城收了私房。怎么样?最近过得如何?我奉劝你小心些,陆城是走黑道的,心狠着呢,说不定哪天烦了你,就把你卖到妓寨去……”

“清朗,你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秀娥跑过来,一把拉住我往外跑,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我笑着任凭她拉着。虽然丹青和张嬷都变得无法再接近,可秀娥却渐渐地恢复了以前的性格。六爷、七爷对她都不错,陆青丝的冷嘲热讽,她也已经无所谓了,还有石头,石头是真心真意对她的。

听着她一句接一句的刻毒言语,我本来是咬紧牙关不想理她,可听到她最后说六爷的那句话,却让我怒火中烧。本来丹青的出现已经够让我心碎的了,现在苏雪莹还来火上浇油,要不是因为她们苏家的阴险卑鄙,丹青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秀娥躲在一旁不敢说话,见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还是她拉了我回去,一边喃喃地说:“清朗,你有没有觉得,我妈变了好多,也不晓得小姐受不受得了她。”听她这么说,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丹青不再见我的原因,也许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变得愤世嫉俗,充满了阴暗,这会影响到自己周围的人,就好像……张嬷一样。

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然后人已经朝苏雪莹冲了过去。我这辈子还从没动手和别人打过架,也许是看秀娥和人干架多了,下意识地就学了她的方式。一时间,苏雪莹被我连踢带打,又抓又扯,开始鬼哭狼嚎。

到了最后,她要回去的时候,才把我单叫了过去,对我说:“清朗小姐,你只要保重你自己就好了,小姐那边你就不要操心了,一切有我。”从来没有听张嬷这么生分地说过话,没等我再开口,她已经转身上了黄包车,绝尘而去。

周围的人好像都愣住了,苏雪莹的那几个朋友看着我疯狂的样子也不敢过来帮她。苏雪莹似乎被我愤怒地打懵了,只会不停地尖声哭叫。我正打得痛快,突然一只手用力地拧上我的手臂,然后把我甩了出去。我一头撞在了一旁的栏杆上,头一阵眩晕,手臂的剧痛却让我连晕倒都做不到。

可是我等了这么久,却从没看见丹青的身影,只有唯一一次张嬷来看秀娥,我悄悄地跟了去。张嬷见了我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嘘寒问暖。她好像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不堪重负,神色阴郁,只问了几句我们身体如何,对于丹青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小姐,三小姐,你没事吧?”几个保镖似的人物紧紧地护着苏雪莹,她那几个朋友也如梦初醒似的跑了过去,围着她没用地尖叫。苏雪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一抹正在流血的鼻子,突然就像疯了似的吼起来:“臭丫头,贱女人,你居然敢打我?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还不给我动手!”

距离那场晚宴已经整整五个月了,我一直默默地祈祷着,等待着,希望有一天丹青会觉得累了,然后来告诉我,她放弃了,不再为难别人,同时也放过了自己。

那几个保镖立刻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我下意识地抱住头,蜷紧了身子,等待着拳打脚踢的到来。

不远处的石头也站住了脚,神情自如地靠在柱子上,冲我招了招手。我想了想,突然觉得今天天气很好,胸中激荡着什么热情似的,就弯身下去对他们说:“好呀,你们等我。”说完放下书,往楼下跑去。

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然后就听见皮肉遭痛击的声音,还有苏雪莹的尖叫声:“你这个大胡子,不要多管闲事,你知道我是谁吗?啊,你要干什么?来人啊!啊!”

石头笑嘻嘻地左躲右闪,围着花园里的廊柱转着圈儿,秀娥则是嘴里一直不停地叫骂着。我忍不住一笑,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俩嬉戏追逐,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秀娥追得气喘吁吁的,不经意抬头看见了阳台上的我,就对我招手喊道:“清朗,别在那儿看书了,要不要下来走走?”

我的头越发地晕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只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形正挡在我面前,和苏家那几个保镖对打,苏雪莹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啊,臭石头,看你干的好事,我又得重新洗了。”趁着好天气,正在晒衣服的秀娥尖声叫着,从地上把被石头不小心碰掉的衣物捡了起来,然后追着石头,要往他脸上抹。

“清朗!”我突然听见秀娥的急喊声从下面传来,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打人的,被打的,还有看热闹的,好像一下子都不见了。不一会儿,有人过来一把扶住了我,“清朗,你没事吧?”石头气急败坏地问了我一声。

阳春四月,微风拂面,桃李芳菲。初春的感觉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心动,好像忍耐了一冬的寒冷阴暗,在春风拂面的那一刹那,都得到了救赎。

秀娥也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清朗,你哪儿疼?是不是受伤了?”她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替我检查。我强忍着头晕和恶心,说:“没事儿,头被撞了一下,右边手臂好像有些扭伤。”

我抬头看向一直含笑静待的六爷,微微一笑,反手握紧了他宽厚有力的手,“好,咱们回家。”

秀娥马上用力推了一把石头,“我们赶紧回去请王医生过来看看吧。”“好。”石头将我轻轻地抱了起来,我靠在石头的肩头,勉力睁眼向后望去,那个高壮的身影却再也看不见了,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