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什么?”
“要我。”
迪克惊得僵住了。
可是晚了。她欺身上前来拥住他,绝望地低喃:
“来吧。”她悄声低语,“噢,来吧,拜托,别管他们怎样。我不介意,不介意我喜欢不喜欢——我从没期盼过——我总是不愿意去想,可是现在,我不讨厌了。我想要你来。”
“你笑起来的时候——”他恢复了父亲般的姿态,也许是因为不远处尼科尔无声无息的存在,“我总觉得会看到一个正在换牙的豁口。”
她自己也惊呆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在请求过去十年修女般的时光里曾读过、看过、梦到过的事。一瞬间,她明白了,这就是萝丝玛丽最伟大的角色之一,于是更加热切地投入其中。
他们俩走进房间,他掩上房门。萝丝玛丽站得很近,但没有触碰他。夜抽去了她脸颊上的颜色——此刻的她,苍白黯淡,变成了舞会后被抛下的一支白色康乃馨。
“不该是这样的。”迪克小心翼翼地说,“是因为那杯香槟吗?我们还是忘了吧。”
“我知道你不爱我,我没有奢望。可你说,我应该把我的生日告诉你。好,我告诉你了,作为生日礼物,我想要你到我的房间来一分钟,我有话对你说。就一分钟。”
“噢,不,就是现在。我想要你现在就做,要我,告诉我,我是属于你的,我想属于你。”
她的酒店房间在他们的斜对面,离电梯更近。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说:
“首先,你想过这会对尼科尔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幽暗狭小的出租车里萦绕着萝丝玛丽和尼科尔一起买的香水味道,她再次靠上前来,紧紧依偎着他。迪克吻着她,却并不沉醉。他知道其中有激情,可在她的眼中,在她的唇上,却看不见激情的影子,只有呼吸间微微的香槟气息。她绝望地偎得更紧,他又一次亲吻她。她的吻如此清淡纯真,双唇相触的刹那,她的目光掠过他投进夜的黑暗,世界的黑暗。他的热情冷却了。她还不明白,爱情的光芒是发自心底的。若有一天她能明白,能融入这天地自然的激情,到那时,他才能不疑不愧地拥有她。
“她不会知道的——这与她无关。”
他本该大笑的,却听见自己说:“你不但漂亮,更是气质非凡。无论扮演坠入爱河还是娇羞的模样,你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他温和地继续。
“我这么爱你——”好似已经爱了许多年,她抽泣起来,“我是这么——这么地爱你。”
“其次,还有一个事实,我爱尼科尔。”
“那可真是太尴尬了,”他尽量说得轻松,“我才刚刚动了心。”
“但是你可以不止爱一个人,不是吗?就像我爱妈妈,也爱你——更爱你。现在我更爱你。”
迪克一惊——他说过什么,让她以为已经拥有他了吗?
“——第四,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情,或许以后会是。可对你的人生来说,这会是个非常糟糕的开端。”
“我决定放弃你了。”她说。
“不,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见你。我马上就去找妈妈,马上动身去美国。”
突然间,萝丝玛丽凑近他,近得模糊了他的视线焦点,也抹去了她的稚嫩青涩,迪克亲吻着她,屏住了呼吸,仿佛她已超越了年龄的界限。然后,她向后倒在他的臂弯里,叹了口气。
迪克没有理会这话。他忆起了她嘴唇的滋味,青春、清新,无比清晰。他改换了另一种语气。
他曾经无数次听到过这句话,就连句式都一模一样。
“你只是一时冲动。”
她抬头冲他笑着,手指下意识地拨弄着他的外套翻领。“我爱你和尼科尔。其实,那是我的秘密——我甚至无法向别人提起你,因为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你有多么美好。说真的,我爱你和尼科尔,真的。”
“噢,求你,我不介意,哪怕是会怀上孩子。我能像电影里的女孩一样走进墨西哥。噢,这和我想象过的太不一样了——过去他们吻我的时候,我总是反感极了。”他看得出,她依旧沉浸在势在必行的情绪里不能自拔。“他们中有人长着大板牙,可你完全不一样,你很英俊。我想要你这样做。”
“多可爱的孩子啊。”他严肃地说。
“我猜,你心里想的只是人们的某种亲吻方式,想要我也那样亲吻你吧。”
萝丝玛丽没有说话,只是仰起脸来,期待一个吻。他看着她,仿佛不甚明白。然后,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脸颊贴着她柔嫩的脸颊蹭了蹭,又低下头,久久注视着她。
“噢,别取笑我了——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不爱我。”她突然感到了自卑,安静下来,“我没期望这么多。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一定什么也不是。”
“也没什么神秘的。我并不是因为在事业高峰时受挫蒙羞而躲到里维埃拉去的。我只是没再继续执业而已。说不准哪天就又重操旧业了。”
“胡说。只是在我眼里你还年轻。”他在心里加了一句,“——还有太多东西可以教给你。”
“哦——哦!”她高兴地笑了。“我父亲也是医生。那你为什么不——”她欲言又止。
萝丝玛丽等待着,渴望地喘息,直到迪克说:“最后一点,世事无常,并不总会依照你的心意走下去。”
“我是医生。”
她失望地垂下头,失去了生气。迪克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我们要做的只是——”他停了下来,萝丝玛丽走到床边哭泣起来,他跟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他突然困惑了,无关道德伦理,毕竟,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件事都是绝无可能的,就只是困惑,一时间,他平日里优雅的、左右逢源的风度全都不见了。
“你是科学家吗?”
“我知道你不会,”她抽泣着,“这只是个无望的期望。”
“没什么要紧的。”
他站起身来。
“你要放弃的是什么?”出租车里,萝丝玛丽认真地看着迪克,问道。
“晚安,孩子。这真是太遗憾了。让我们忘掉它吧。”他拿出医生的套话安抚她,劝她去睡上一觉,“有那么多人将会爱上你,好好保全自己去迎接你的初恋,这或许更好,感情也一样。这是老派观念了,不是吗?”他举步向房门迈出一步,她抬起头看着他。她看着他,脑子里空空如也,一点儿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看着他又迈出一步,慢慢地,回过身再看看她。在那一刻,她只想抓住他,吞噬他,她想得到他的嘴、他的耳朵、他的衣领,想要拥抱着他,吞他入腹。她看着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她放弃了,任自己重重倒在床上。当门被阖上,她站起来走到镜子前,开始梳她的头发,一边轻轻地抽着鼻子。萝丝玛丽梳了一百五十下,就像往常一样。然后又是一百五十下。她一直梳一直梳,梳到胳膊发疼,然后换只手,继续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