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耙的,你这蠢驴。”
“你耙过地了?”
“好吧,我可不在乎你在哪里把她按倒。直到那个晚上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女人的胸脯顶在我的胸口上是什么感觉——从我结婚以后——那是十二年前了。结果现在你来给我说——”
“她不在乎——他也不在乎。那就是条神圣的母狗。喏,我就在这里把她按倒——”
“先听我说那条母狗——”
“我把她带到那边的葡萄架后面。”
尼科尔隔着树枝注视着他们,他们说的似乎没什么问题——各人有各人的蜜糖。然而,这个男人的世界是她偷窥来的。往回走时,她又动摇起来。
“我在这里把她按倒。”
迪克和汤米坐在门前的露台上。她从他们中间穿过,走进屋子,出来时带了一个速写簿,开始画汤米的头像。
尼科尔选择坐在这段矮墙上是有原因的,这处山崖悬在下方的一片斜草坡顶上,坡上开出了一片菜园。透过交错的树枝,她看见两个拿着耙子和铁锹的男人,他们正在聊天,口音混杂着尼斯和普罗旺斯腔。她被他们的言语和动作深深吸引,也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手里永远闲不下来——女人的线轴又转起来了。”迪克不以为意地说。他怎么可以说得这么浅薄无聊?而且脸上还一点血色都没有,以至于胡须上的泡沫看起来就跟眼睛一样赤红?她转身去对汤米说话:
她坐上低矮的围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海面。然而,在另一片海洋里,奇妙的幻想一浪接着一浪涌起,她从海中钓起了某种切实的收获,与其他战利品并排放下。如果她无需——精神上无需永远与昨晚的那个迪克相伴,那她就一定还得有些别的东西,而不能仅仅是他脑海中的模样,被拘在一枚奖章旁,永无止境地围绕它打转。
“我能一直做一件事做不厌。以前我养过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玻利尼西亚猴,能一口气逗它玩上好几个小时,直到人们开始说那些最粗俗无趣的笑话——”
尼科尔继续着她花园里的日常工作。她亲手剪下鲜花,放在固定的位置,等会儿花匠会来把它们拿到屋子里去。来到面朝大海的矮墙边,她突然很想和人说说话,却没人可说。于是,她停下脚步,思量了片刻。对另一个男人感兴趣,这念头多少有点儿吓到她了——可别的女人都有情人,为什么我不能有?在这明媚的春日早晨里,男性世界的禁入令消失了,她快乐地说服了自己,如同快乐开放的花,风吹动她的头发,直吹得她的头也随之摇摆。别的女人都有情人——恰恰是昨晚令得她决心宁死也要为了迪克委曲求全的力量,如今让她的头随风轻点,为了这道理而欢喜满足——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坚决不看迪克。没多久,他就自己找了个借口进屋去了。她看见他连灌了两杯水,心下更是硬了几分。
除了卷心菜叶子,兔子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它踌躇着耸了耸鼻子,表示同意。
“尼科尔——”汤米刚开口就停下来,清了清喉咙。
“很好,兔子,不对吗——还是对?嘿,兔子——嘿,你!很好吧?——嘿?还是说这个在你听来太特别了?”
“我去给你拿些特效的樟脑搽剂。”她说,“是美国货。迪克很信这药。我很快就回来。”
稍后的花园时光里,她一直很快乐——她不希望有任何变故发生,只愿现状延续,悬在两个为她辗转反侧的男人之间,在他们的脑海之间被抛来掷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存在过了,哪怕是作为一只皮球。
“我真的得走了。”
尼科尔正好下楼,听到了对话的尾巴。她知道,一直都知道,汤米爱她。她知道他从来都不喜欢迪克,而早在他表现出来以前,迪克就看清了这一点,总会以某种积极的方式来应对这个男人孤寂的热情。想到这里,纯属女性所独有的满足感便油然而生。她探过身子,隔着孩子们的餐桌对家庭教师下达指令,与此同时,楼上还有两个男人在为她操心。
迪克走出来,坐下。“相信什么?”当她带着那个广口瓶回来时,两个男人都没有动,可她还是能猜到他们进行了某种无谓的激烈讨论。
迪克缓缓转过身去。“你以为她会因为我大醉了一场就死去吗?”他的声音是愉悦的,“尼科尔如今是——佐治亚松木做成的,那是已知最硬的木头,除了新西兰的铁梨木——”
司机等在门口,拿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汤米头天晚上穿的衣服。看到汤米穿着问迪克借的衣服,她觉得又心酸,又不真实,好像汤米买不起这样的衣服似的。
“她怎么样?”
“回酒店以后,把这个涂在你的喉咙和胸口,然后再闻一闻。”她说。
“她已经起来了。”
“嘿,我说,”当汤米走下台阶时,迪克嘟哝道,“别把整瓶都给汤米啊,这东西得从巴黎订购,这里断货了。”
“别去打扰她了。”
汤米返身回来要听他说了什么,三人都站在阳光下,他刚好在汽车前面,似乎只要一弯腰就能把整辆车背起来。
“说来也怪,我还真没有——尼科尔或许有。”
尼科尔走下两步来到路边。
“你有吗?”
“拿着它。”她劝他,“这药非常难买。”
“最好用用含漱剂之类的。”
她听见迪克默默走过来,站在她身旁。她退开一步,挥着手,注视着汽车载着汤米和那瓶特效樟脑搽剂离开。然后便转身准备去吃自己的药。
当汤米抱怨嗓子疼时,他赶紧换上了专业人士的态度。
他们相互看着。
“感觉还好吗?”迪克问。
“我们总能再买到一瓶的——”转眼间,她失去了勇气,跟在他身后上了楼,眼看着他倒在他自己的床上,一言不发。
汤米是被牛奶咖啡的香气唤醒的,这会儿刚在床上翻了个身。
“要把午饭给你拿上来吗?”她问。
他离开时,她竟觉得高兴,这在她的生命中几乎还是头一遭——他那永不出错的可怕禀赋似乎终于要抛弃他了。
他点点头,仍旧静静躺着,望着天花板。她惊疑不定地下楼去吩咐仆人。重新回到楼上后,她朝他的屋里看了一眼——那蓝色的眼睛仿佛探照灯,照进了暗沉的天空。她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意识到她刚才与他针锋相对犯下的罪,怯怯地走进屋去……她伸出手,像是要抚上他的额头,可他像个多疑的动物似的转头闪了开去。尼科尔再也受不了这情形了,带着厨房女佣般的慌乱,她奔下楼去,对上面那个受伤的男人所需要的抚慰满心恐惧,毕竟,她还必须要继续在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上徒劳地吮吸。
“看起来也是,”他承认,“我刚才听到他咳嗽了。我想我该去打个招呼。”
一个星期之后,尼科尔便忘记了她对汤米的一时激情——她本就不太能记得人,忘起来很容易。不过,当六月的第一波热浪袭来时,她听到了他的消息,他在尼斯。他给他们俩写了一张便条——是她拆开的,他们把便条和其他信件都从屋里拿到了遮阳伞下。读过以后,她把它扔给了迪克,作为交换,他也将一封电报扔到了她的沙滩裤上:
“你明明知道,是他送的。”
亲爱的二位,明到戈赛,憾未与母同行,盼晤。
“是汤米开车送我们回来的?还是我梦到的?”
萝丝玛丽
“我同意。”她淡淡地回答,转头去照镜子。
“我会很高兴去跟她见面的。”尼科尔说,语意森然。
第二天一早,迪克来到尼科尔的房间。“我听到你起来了才过来。不用说了,昨晚的事我感觉很糟——不过咱们能不再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