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仪式的次日,我发现他们仍像往常一样,似乎没发现我已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见了我,飞卿仍那样儒雅而谦恭地笑。他老是那样。但我知道,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是他的本质,别的只是他的现象。没办法。他读的书多,会吟诗,会作画,武艺又好,能入他眼者不多。但他却总是很谦恭,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凉州哥老会的舵把子。他在主持那个仪式时,跟带驼队一样从容,仿佛他不知道他那身份其实是个杀头的角色。虽然他被人们认为是民族英雄,但那英雄的称号,其实也勉强得很。老是跟我们蒙古人较劲,算啥英雄?再往大些看,跟那清家较劲,也不是啥英雄。因为咱们也是中华民族。你要是跟八国联军较几下劲,那才是真正的民族英雄。对不?所以,我一直认为,那些义和团才是真正的好汉。虽然他们也惹了不少事儿,可惹事儿的英雄也是英雄,不惹事儿的懦夫还是懦夫。呵呵,你那句式,哪儿也能套的。
4
我还发现了另一个秘密,我发现木鱼妹老是偷偷望飞卿,那时节,我还以为她爱上他了呢。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望,别有深意呢。
谁的一生中,也会遇到这样一只苍蝇。
当时我想,这一来,路上可就热闹得紧了。豁子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显得很高兴。他偷偷告诉我这事时,像捡了元宝似的。他一直想找个茬儿,弄臭飞卿。他眼中,那民族大义啥的,还不如抹布呢。他眼里的仇人就是仇人。谁惹了他,谁就是他的仇人。其实,这才是自然人的标准,人类何必把一些莫名其妙的外部因素加进去呢?比如民族呀,阶级呀,政党呀,教派呀,等等。这一来,就把许多简单搞复杂了。其实,像豁子这样,也倒好。你飞卿欺负了他,他就恨飞卿。我们蒙驼队多给他工钱,他就帮我们蒙驼,有奶便是娘。其实,这也没啥不好。他也得吃饭呀。
但在那时,我还是跟他有一段相当长的缘。没办法,缘不尽,你拆也拆不了。
豁子一直偷偷地观察飞卿。要是他抓住把柄,也就是说飞卿要是跟那女孩成了事,脱了裤子时,豁子带人一过去,嘿,飞卿就全臭了。干这行的,要是破了规则,便顺风臭千里,谁也不敢再请你做事了。
豁子是我后来一想到就想发呕的人。他不堕地狱,才是怪事呢。我不想见他。因为跟他有了那么长的一段交往,我甚至有些看不起自己了。我恶心自己。
豁子真是恨透了飞卿。那种恨,是刻骨的恨。虽然有人认为飞卿做事有些过分,不该取笑人家的生理缺陷,但其实豁子对飞卿的恨,是别有原因的。凉州人都那样。同样是齐家当湖人,同样是当家户族一门兄弟,凭啥你飞卿那样富有,那样有名,那样受人尊重?凭啥?人家心里真的是不平衡的。那不平衡积多了,就会变成仇恨。
记得那时,豁子说,以后遇上这号事,常要和我通通气。我当然不知道,他也会常跟刘胡子李特生他们通气。
豁子一直想搞臭飞卿。后来,没想到豁子竟然将飞卿搞得青史留名了,也算是无意插柳柳成荫呀。要是豁子不那样搞,飞卿也会渐渐老去,由一个少壮汉子,变成个糟老头子,最后进了棺材,埋进土里。但豁子硬生生将飞卿弄成了殉道者,于是,历史一看,嘿,这小子成,留下名吧。这不,就留下了。
仇恨已经深入到我的灵魂深处。人说仇恨入心要发芽哩。真的,我越是仇恨,便越加热恼。越是热恼,也便越加仇恨,成恶性循环了。
所以,每个人的仇人其实是来帮你的。你称之为逆行菩萨,是有道理的。
我觉得我会得到恶报,也真的得到了恶报。现在,我仍然感到时时被仇恨和热恼的毒焰炽烤着。人们管我叫非天,也叫阿修罗。你知道,那种被仇恨炽烤的感觉是很难受的。我很想得到一分清凉。有时听经,也会有种清凉的意蕴,但那点儿雨,一到仇恨的火焰山上空,便被蒸发了。
那天,豁子鬼鬼祟祟来找我,说飞卿去了沙山背后,后来那女孩也跟去了。他要我跟他一起去捉奸。我咋能管这号屌长毛短的事呢。我说我不去。你也知道,干这事不符合我的性格。你虚构也没用。但事实上,我也会违反自己的性格干些事。我很想看一看飞卿是不是像他平时那样道貌岸然。对我来说,这很重要。要知道,他的形象,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挤压。我很想从自家心里将他打倒。要知道,有时候,在心里打倒一种东西,是很快乐的事。当然,这打倒的,是跟自己有某种竞争力的东西。
后来,齐飞卿竟然那么惨烈地死去时,我真的有了一种罪恶感。我是在另一个时空中感受到这一点的,你可以称之为“在天之灵”。马在波希望我能忏悔,说是能拯救我的,只有忏悔。他说忏悔可以拯救堕落的灵魂,但我很难生起忏悔之心,没办法。你说得对,忏悔是智慧的一种,不是谁想拥有就能拥有的。你不见世上有那么多的恶徒,跟我一样,他们总能找出许多理由,为自己开脱,可偏偏就是不去忏悔。
于是,我就跟豁子出去了。夜不很黑,有个月牙儿。豁子指指远处的沙山。那沙山,洇成一幅水墨画了,轮廓很美,我想到了飞卿的画。他的画真的很好,那时候虽然没有拍卖会之类,但他的画仍能卖个好价钱,有时,一幅画能换好几峰骆驼的。在那时看来,这价格很好了。
我将看到的情景告诉了豁子。这当然不对,因为我知道,豁子跟我们一起做事,他没加入哥老会。但他是账房先生,其实也是师爷,遇上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有点说不过去。他沉吟了许久,只说,先别打草惊蛇。那时,我没想到日后他会告密,更想不到竟招来了那么多的血腥。有人将豁子当成了齐飞卿的掘墓者,其实,第一个掘墓者应该是我。要不是我将那事告诉豁子,后来的许多事,也许是另一个样子。
当时跟踪的,只有我和豁子两人。我叫豁子不要找别人,我怕在别人眼中成了下三滥。虽然我不是下三滥,但偶然也想下三滥一回。哪个人不这样呢?但我不想叫别人知道我下三滥过。
我回到帐篷里。我一脸煞白,这是豁子告诉我的。豁子这样说,瞧你,脸咋煞白煞白的,像虚脱了似的。我真有种虚脱的感觉,也像大白天见鬼了——他们的胆子真有些太大了,驼队里定然有清家的鹰犬。当然,我应该静静地待着,缓一缓,可我还是将这事告诉了豁子。要知道,我跟豁子,是无话不谈的。再说,这事也关乎着驼队的生死存亡。我很怕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汤。别因为他们的原因,将我们也一锅端了。有时候,墙倒下的时候,是没法分辨哪是好人哪是坏人的。
翻过那沙山,却没有发现飞卿。我不知道,是豁子把马在波看成了飞卿呢,还是飞卿又去了别处。
我悄悄地退了回去。我不知道,要是他们发现我知道了这秘密,会怎样对付我?说不定,真会杀人灭口呢。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逼我加入他们的阵营,像梁山好汉对付卢俊义那样。我当然不愿意。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我看到了马在波。原来,他是来安静处打坐的。我知道他在练功,但我不知道他在练啥功,只见他睁了眼,大眼瞪那夜空。这个细节不真实,按说我是不可能看到他眼睛的。但怪的是,我偏偏看到了。我看到他的眼中有一团光,很像野兽们在夜里发出的那种。野兽的眼睛会在白天采光,在夜里发出。没想到,马在波的眼睛也会这样。后来,有人说这是他修炼时的悉地之一,据说可以看到地下的宝藏。
3
马在波的眼中闪出绿幽幽的光,那光像蝌蚪一样在空中游动着。它可以伸长,也可以缩短。我认为他在采光。那时节,我老是听到这类故事,有采光的,有采气的,有采精的。老听到某个后生被狐仙啥的采去了精气。我便觉得马在波定然在采光。那天地灵气以光的形式进了他的生命。我当然认为,他后来的成就,就得益于他的修炼。没有脱胎换骨的基因突变,癞皮狗堆里是出不了藏獒的,是不是?这当然是后话了。
他们的死,是那些巡警们的功劳。他们被称为乱党。
这时候,木鱼妹出现了。她狐狸般从沙山后面探出头来,虽带着一种恶作剧似的神情,但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甜晕。只有心里有浓浓爱意的人才会那样。我想,这小丫头,定然是爱上马在波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记忆中死于那疯狂屠刀的人们,似乎在惨叫。记得当时,惨叫声总是被马队狂欢般的吼声淹没。巡警们凭借吼声造了势,好多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那丫头望着修炼的马在波,时不时吐吐舌头。
每一次的回忆中,都有那乱滚的人头。这很奇怪。因为,那夜的大屠杀中,只见到有三两个人头被刀砍飞。别的脑袋,大多没有离开肩膀。要知道,能一刀砍断别人脑袋的人,也不多,需要力量,更需要速度,还需要准确性和技巧。可怪的是,我的记忆里,竟然多是乱飞的人头。至于血,倒没有明显的印象了。我们在第二天发现的,是那被日头爷晒翻的深褐色的干皮。那些血都渗入了干沙。
5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场面。虽然我没有看到那四溅的血,但我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腥气。那是一种逼人的血腥,它一直裹挟了我多年。每每在不经意间,它就会扑进心来,引发我的许多回忆。
马在波打坐完毕,站起身,说,丫头,出来吧。木鱼妹就出来了,她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偷窥难堪。马在波望着她,半晌,才说:你在看猴戏吧?
白孤孤的月光下,那场面很是清晰。飞卿是那仪式的主持者。你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意味着啥。过去,我曾在凉州的某沙漠深处发现过举行这种仪式者。那时节,我的驼队老是被刘胡子调遣。在对付沙漠的时候,他的马队没有驼队便利。那天,他接到了一次密报,于是,我们一同前往。我们看到了那个著名的邓马营湖里,有无数的篝火,火光中的人们正在做这仪式。于是,刘胡子指挥人马冲了上去。他们甚至没有采用一些比如喊话之类的行为。他们直接抡了刀,朝那些人的脑袋砍去。
木鱼妹道,才不呢。我是在看你。
我认出了,那是哥老会的某种仪式。
马在波问,你喜欢禅修吗?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的。
我看到了一种仪式。
木鱼妹说,你想度我?我可不喜欢被人度。再说,你那样呆坐,最是无趣,我可不想这样。
夜幕下,陆富基的影儿飘呀飘呀,真有点孤魂的味道了。我虽然天生大胆,还是有点心怯了。但很快,眼前出现的情形驱走了我所有的怯意。
马在波叹道:傻丫头,这是马家用黄金换来的。好些人求我,我还不想教他呢。你要知道,这是能了生死的。
他走向远处的沙洼。那沙洼,倒真的是褐狮子出没的地方。那所在,在相对偏僻的一个地方,因为传说中那儿有个女鬼,有人总能在子夜三更,听到那儿传来的女人哭声。一入夜,那儿是少有人敢去的。
木鱼妹笑道:生便生了,死便死了,何必再了它。那佛祖,修了几十年,也没见躲过死去。
那天,我见他提了枪,贼溜溜出了帐篷。那模样,很像去偷情。要不是他提了火枪,我会真的以为他是去偷情的。我感到好笑。一向粗豪的汉子,鬼祟起来一点也不弱于女人。那情景,今天想来,还感到滑稽呢。
马在波道,人家那不叫死,叫涅槃。
自我发现了陆富基想杀死褐狮子之后,我就开始留意他。我一发现他出去,就会亲自跟了他,或是派人跟了他。就这样,在无意之中,我竟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木鱼妹说,叫什么也罢,总归是死了,也没见活到现在。便是能活到现在,也不见得能活到将来。木鱼妹看起来倒也清纯,不想说出话来,却有种奇怪的深意。
2
马在波嗔道,这丫头,又胡说了。
所以,后来,我那样对待陆富基,其实也是他自己招来的。
木鱼妹转过话题,问:那胡旮旯,也老是呆坐。他跟你,修的一样吗?
那时节,我暗暗打定主意,要是他真的害死了褐狮子,我也不会饶过他的。他如何对褐狮子,我会加了利息还给他的。
马在波说,不一样。有时,我是他老师;有时,他是我老师。我们互为师徒。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仇恨的种子就种入了老陆的心。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看法。
木鱼妹道,这倒是怪了。不过,要是有时,我也能当你的老师,我们也来个互为师徒,我倒是愿意跟你学的。
我还是讲那大事。我的大事便是褐狮子。我知道陆富基狗肚子里的酥油,他想借那次机会报仇呢。以前,争草场时,他最恨的就是褐狮子。那时节,我们也会以一种类似赌博的形式进行斗驼,谁家赢了,那草场归谁。因为有了褐狮子,蒙驼的胜率很高,总能赢来好的草场和水。虽然这是暂时的——下一次还可能有类似的争斗——但这世上,啥不是暂时的呢?连那皇位,也是暂时的。世上哪有不暂时的东西?正是因为有了褐狮子,蒙驼的体格才比汉驼强。除了种姓的原因,还因为水草。试想,要是没有好水草的滋养,你便是有如何的好种子,也不过是个乏骆驼而已。
马在波破口而笑,你能教我做啥呀?教我绣花?
把他们的那点儿小事一笔带过吧——虽然他们觉得有点惊心动魄——虽然有时个人的偷情在作家笔下不弱于一场战争,但我总觉得在这儿扯这些屌长毛短的事没啥意义。因为在野狐岭,实在有许多大事。每一件,都能叫作家写成一部优秀的畅销书。但你却写不出来,呵呵,你总是将许多好看的故事写得十分不好看。你说你要追求文学形式上的突破。其实,形式是啥?形式是一件皮袄,内面裹的,仍是那个老屌。不过,随你咋写都成。我们谈些正事。你既然能进入我们的世界,说明我们还是有缘分。要是总拿一些琐事开涮,人家还以为我们尽是些女人精呢。对不?
木鱼妹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怎么知道我没教你的东西?且不说别的,单说方才的那个“了”字,我便能教你的。我的了,是以不了为了的。你了生呀,了死呀,多累。我什么都不了,却什么都了了。
我们还是接着说正事吧。
这下,马在波沉吟了。他惊诧地望望那丫头,却见她一脸顽皮了。
1
望什么?木鱼妹道,我说得不对吗?其实不管了还是不了,结果总是一样。也没见哪个真了了什么,也没见哪个真了不了什么。许多事,了不了的,时候一到,也了了。
不知啥原因,其他的幽魂,都没有来。也许,他们还是对火有点忌惮。
这下,马在波似乎吃惊了。说真的,连我也吃惊了。我被这丫头的一番话弄糊涂了。那时,我还不知道“了”的含义。
我没有点黄蜡烛,我觉得在火堆旁点它,没啥太大的意义。我只是持咒召请,许久之后,却只来了一个,那便是巴特尔。
马在波问,莫非,你真是空行母?
在前一个燃火的夜里,我的采访没有成功,是因为火的原因。今夜里,我却想再试试。在凉州的传说中,鬼是喜欢烤火籽儿的。他们说的火籽儿,就是没有火焰却依然通红的那种。
木鱼妹问,啥是空行母?
我烧了点水,泡了面,身子暖了些,又给狗泡了一碗。
马在波说,那你便不是了。要是你连空行母是啥都不知道,你肯定不是空行母。
我把白驼也拴到那丛沙棘上,拣起柴棵,燃起火来。火大的时候,风里有了星星点点的雪,整个沙漠迷蒙了。
木鱼妹说,不一定吧。好些连人是啥都不知道的,照样当人呢。不就是个名字吗?空心母,实心母,都是个词而已。说我是,我便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我想,只要能吃能干,随你使啥性子。
嘻嘻,不跟你说了。她做个鬼脸走了,给了马在波一个目瞪口呆。
黄驼不应,去了有沙棘处,有一嘴没一嘴地吃起来。
说真话,连我也一塌糊涂呢。
我对黄驼说,你颠啥脸?
那时,我也不知道啥是空行母。连这词儿,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呢。
黄驼也不望我,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巴特尔打个呵欠——他不是真像人类那样打呵欠,而是一种意态。他想打,我也感受到他打了,便是我说的打呵欠了。
天色暗下来时,北风更大了。我也不管是不是到站了,选了一个相对背风的柴棵多的沙洼,卸下了驮子。
也许是听众不多的原因,巴特尔显得没有激情。四下里很冷,雪仍在下,能隐隐听到雪落火中的嗞嗞声。
快要走出黑戈壁时,天骤然更冷了。北风起了,我裹着皮袄,仍是冻得发抖。看那样子,似要下雪。虽然下雪时降温很厉害,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那雪,是天赐的水。
巴特尔说,下雪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不爱说话,以前这样,现在也这样,叫你失望了。说完,没等我说啥,他像一团气那样散了。
我已能看清那动物的形貌了,是狼,是一匹骨架很大但瘦骨嶙峋的老狼。它远远地望着我,却又不近前来。这情形,也曾发生在木鱼妹的故事里。
虽然在汉把式的叙述中,巴特尔是个反派人物,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却对他有一丝敬意,说不清为啥,反正有这感觉。我甚至想,若我的前世是巴特尔的话,我也不觉得丢人。
白驼倒仍是一如既往,我看不出它的心绪,它老是那样,老是眯了眼望远处,老是一脸淡然,我骑了它时,它这样;我牵了它走时,它也这样。倒是狗有些反常,它竟然对尾随在我们身后的那个动物无动于衷。在过去,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
我找了一根粗些的柴,将那些火籽跟沙搅在一起。我应该支个帐篷的,但我怕雪一大,支好的,也会给雪压塌,就索性不去支了。我将那些明火籽都跟沙混在一起,不一会,沙就热了。除了生火的那地方外,其他地方都白了。我检查了一下拴骆驼的柴棵,倒也结实,然后,就将狗皮褥子铺在热沙上,钻入睡袋,又在上面压了皮袄,不多时,就睡着了。
只是,黄驼显得非常抑郁,原因不明。它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像看破了红尘似的。
梦里,那些把式都围了来,给我讲他们的故事,引得我在梦里一惊一乍,觉得我得到了好多素材,但醒来后,却也没记住啥。
怪的是,我并没有恐惧,因为我发现,那些曾经死了的,其实并没有死,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这样,那以前我看来很恐惧的那个东西,也就没啥可怕的了。
不过,那雪花,只是稍稍飘了一阵,很快就停了。倒是风吼叫了一夜,好在有鞑子炕,让我过了一个温暖的夜。
清晨,我又在四周找了许久,仍没发现水源。我不敢多待了。我想尽快走出黑戈壁,若是我在这儿待的时间太长,消耗了很多水,却找不到水源的话,就会被困死在野狐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