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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这对我来说总算个奇迹,”弗雷德里克说,“这样的夜晚过后,竟能迎来这样的早晨。数百天流逝了,我却没有什么记忆。但在这一天,仿佛经历了整个夏天和整个冬季。我感到,仿佛第一场雪过后,就迎来了第一朵紫罗兰。”

“当我们看到‘哈姆波特’时”,威廉说,“我正在写遗愿和遗嘱。你看我不会像我的朋友冯·卡马赫尔医生那样那么早就失去了希望。当你的船渐渐从针头大小变成了成熟的豌豆那么大,我们所有人都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而当你的‘哈姆波特’变成胡桃般大小时,我们知道你们已经看到我们了,你的船在我的眼里就像一块巨大的钻石或红宝石,而你所在的东边,比西边更加阳光灿烂,那里的太阳还照耀在海平线之上。我们像看家狗一样嚎叫着。”

威廉讲述着天主教牧师们登上了罗兰德号后,库克斯港的水手们是多么激动。然后他提到了一个梦,他的老母亲在他航行的前一晚,梦到多年前出生却只活了一天的孩子以大人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他提醒她不要让他出行。

“船长,”弗雷德里克说,“你不知道死而复生是多么令人惊讶。想象一下,一个人,生命中的至亲至爱离他而去,他的喉咙在吱嘎作响,他受了涂油礼,而死神,死神,附在了他的血肉和躯体上。我感到死神仍在我的关节里。然而,我此刻正安然坐在这里,在这愉悦的灯光下,几乎是在朋友和亲戚围成的圈子中。然而,我坐在最舒适的家里,带着冷漠,却不能只将你们视为——”他们是船长、技师、水手和大副——“如此的微不足道的人类。”

“她恳求我不要去,”他说,“但是,我是一个开化的人,我只是为她的担心而笑她。”

尽管弗雷德里克和威廉医生的精神明显好转,但他们从来没有提到沉没的罗兰德号。这件事太大太可怕了,它离幸存者们如此近,除了水手们,没有人能淡定地提起它。它像是他们灵魂中的一块重物。然而威廉和弗雷德里克也只是说了他们在救生艇上的事和罗兰德号在沉没以前,在没有遭遇其可怕的命运之前发生的事。

一说到关于这茫茫大海的迷信,水手们都爱听,于是这个人又讲起了他所知道的预言的梦,一些实现的预言,以及一些将死或是已死之人的征兆。这是在说弗雷德里克的朋友写来的最后一封信。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信传下去,整个航程中,信都放在那里。

“哈姆波特”上的水手护士和另一个水手被派去值夜班,因为从罗兰德号上来的人们需要休息和睡眠。

他们于是读起了这封信:“在那生动而闪烁的狂欢的梦里,你总是在一艘公海的船上摇晃。你是要去旅行吗?”当然,这可不只是引起一阵兴奋,这简直是刺激,他们读到:“在那伟大的时刻后,你是否在下面被人看见,好让你能再听到我说话。”

巴尔克出现在门口,显示出了“哈姆波特”上的水手们对罗兰德号上水手们的盛情款待。尽管在这种情况下,他要去睡觉也情有可原,可他在没有得到威廉医生和弗雷德里克的指示下,他并没有动,而是站着军姿,手放在帽边,等待着命令。

布托船长带着微笑怀疑而急切地问,他的朋友是否真的让自己在下面能被看到。

起初他们都倾向于接受他的建议,可是,在用餐过程中,水手切下一大块烤肉,接着船长又切下一大块,然后,他们把肉放在红葡萄酒里蘸,这之后,他们的精神头就一点一点地上来了。

“这只是发生在我的梦中。您自己判断吧。我也不知道。”弗雷德里克说,他的声音仍然嘶哑。通常情况下,他不会像这样提及这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思想的梦境,从在一个神秘的港口着陆开始到以劳动者的光结束。他描述了他的朋友,彼得·施密特,并说彼得已经派他的灵魂在大西洋的一半处迎接他。他提到了1492,提到了哥伦布的旗舰“圣玛丽亚”,但这一切主要是与老船用杂货商罗斯姆森说话的方式呈现,他还详细地描述了商店的橱窗里的陈设,商店本身,和金翅雀的叫声。还说他掏出笔记本,记下了老船用杂货商神秘地对他说的话:

“不要说话,”船长对威廉和弗雷德里克说,“吃,喝,睡觉。”

“一月二十四日一点十三分,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像所有事故受害者一样,两名医生也是受关怀的对象,他们被安排坐在最温暖的墙边,这面墙将船舱与轮机舱隔开来。船长布托给他们递上热汤,轮机长温德勒先生,是一个矮胖的海员,他为了活跃幸存者们的气氛,在烤肉上来前,小心翼翼地讲着一两个笑话。他来自莱比锡附近的林德诺,其他船员则取笑他的低地德语。

“这是否是真的,”弗雷德里克说道,“尚待证明。然而可以确定的仍有这么多——假如梦里的一切不是我想象的产物——那么就是我的灵魂能够看到下面世界的边界,我能接受即将到来的灾难的暗示。而关于罗兰德号,我的朋友彼得·施密特在港口指给我看了一只船舷破裂的船,说它载着很多人——这就意味着,它要载着他们到另一个世界去。而关于我最终获救,我那乔装的朋友,罗斯姆森说我应该很快会和彼得·施密特一起在纽约庆祝1492的四百周年纪念日。但梦境终归是泡沫。我想通过纯理性主义,通过精神生理原因,不难解释这一切。”

医生威廉和弗雷德里克出来吃晚饭时已经七点了。他们见桌上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汤碗和一盏欢乐地燃烧着的油灯,“哈姆波特”不是用电照明的。

在“哈姆波特”这个小家庭聚会散场的夜晚,他们再次倾力甚至庄严地碰了杯。

“哈姆波特”上的餐厅是一小块方形铁墙的小屋,其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方形的桌子和围着桌子的三面凳子。一旦有人坐上去,他旁边就不能过人了;船上的高级船员们聚在一起用餐,他们有序地坐好,船长第一个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