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不时可怜地扭动着,吐出大量的海水。水从他的衣服上滴下来,在他站的地方形成一个水洼。
“我是一名艺术家。我付费住客舱。我在德国很有名。”——还有意提高了声音说,“我是雅各布·弗莱施曼。我是一个画家,来自福尔特。”
威廉医生已经完全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打喷嚏。
当时一个穿着荒谬长着长头发的男人到达甲板,他动作很滑稽。一会儿他直立,挺胸,像一个新兵,下一个瞬间深深地鞠躬,或瞄准,犹如狩猎一般;每时每刻都保持着大叫:
同时,乘务员为弗雷德里克送来了热茶,一名水手充当船上的理发师和护士,他正试图挽救利布林夫人的生命。不到两分钟,弗雷德里克感到恢复到能为当前的情景做些什么了,于是加入到英勇的救助工作中来。
接下来被抬上去的就是他,此刻他只是在痛苦地呜咽。他之后被抬上的是一个穿着天鹅绒背心的男人,接下来是威廉医生,马克思·潘德和其他两个船员。最后,小齐格弗里德·利布林的尸体也被抬上船。
吞下几杯白兰地后,威廉医生在最高技师温德勒先生的帮助下,试图使齐格弗里德·利布林恢复过来,即便成功的概率非常小。
“闭嘴!”他的伙伴吼道,“别像个老女人。”
利布林夫人躺在长长的红木餐桌上,那本来是以前的餐桌,船已经开始运送乘客了。这个女人的表情难看而忧郁,她的脸颊、喉咙和前额上长着丑陋的深紫色斑块,使她变得很丑,她还很年轻,在沉船之前,甚至还很漂亮。在她身体露出的部分,他们明显的发现她身上有相同的深色坏疽斑点,虽然不太密集。她的身体已经水肿了。她有可能是在同伴们没有注意时,窒息而死。最后,船里漫进了几英尺的水,而罗萨则一直陪在那个快死去的男孩儿的身边。
他们把那个失去意识的女人送到甲板上时,罗兰德号上的一名水手脚都冻僵了,在整个漫长而可怕的漂流过程中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时他却突然开始痛苦地吼叫:
当弗雷德里克和水手护士将利布林夫人的身体正面朝下放在桌上时候,水从她的鼻子和嘴里流了出来。她的心停止了跳动,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正如弗雷德里克所料,她无意识地躺在水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掰开她的嘴,强制把她镶有黄金的牙齿分开,把她的舌头放好,并除去黏液,因为黏液已经阻塞了气管。船上的厨师用热毛巾擦她的身体,弗雷德里克试图通过将她的胳膊和腿拿起又放下,给她进行人工呼吸,就像手动打气筒一样。
可罗萨不罢休,于是水手们只得先救起利布林夫人。
红木桌子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位置,它在唯一的大厅里吱吱作响。他们在后甲板上,光从上面照下来。大厅两侧是由红木大门做成的十二间特等舱,每边六个。转眼之间废弃的大厅变成了一个医学实验室。
“她已经发青了,”水手们说,“她吞了太多的水。”
一名水手已经脱去英吉格·哈尔斯特伦的衣服,将她那弱小的如闪亮的珍珠母一般的身体放在横占了整个屋子的靠墙沙发上。在弗雷德里克的指导下,他用毛织布揉着她的身体。罗萨也为埃拉·利布林做着同样的事,她是第一个躺在床上的人。乘务员正在铺着那十二张床,等第二个人做好准备,英吉格就已经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了。牙齿还在抖动的亚瑟·斯托,是下一个上床的,这要多亏了他忠实的仆人。
“她死了,孩子也死了。”贸易船上的水手们说,他们想首先救另一个女人,那个统舱里的乘客,她的喉咙还在哆嗦,听起来很吓人。可是罗萨大吼一声,说利布林夫人还没有死。
雅各布·弗莱施曼给救援人员带来了造成了许多麻烦。当一个水手好心地对他说话,试图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他疯狂而怒不可遏地喊道:
在救援过程中,共同的意志似乎把巴尔克和罗萨两人拉到了一起,他们就像两个老队友。他们再次下去救利布林夫人——她趴在船尾,情况十分糟糕。
“我是一名艺术家!”
罗萨跟在他后面。她把一个昏迷的小女孩儿交到大副的手上,准备再次下降回到船上的时候,发现道路被挡住了,巴尔克和一名贸易船上的水手正拖着断臂的演员亚瑟·斯托上来。他全身滴水,两眼发呆,流着鼻涕,他的眼皮变得红肿,而他的鼻尖则呈蜡白色。他很多次想要从那哆嗦的牙齿间说出些什么,最后终于吐出:“朗姆酒!热的朗姆酒!”
乘务员和巴尔克只得紧紧地抓住他,使劲把他弄到床上去。威廉医生则放弃徒劳去救助齐格弗里德,转而带着他的皮药箱过来,给画家注射了一针吗啡。
小孩子承受的艰难和恐惧,在其他人身上也产生了同样的效果。除了女仆罗萨,他们看起来好像已经没有希望恢复知觉了。一个全身打湿的男人——那是弗雷德里克——他正试图将一个失去意识的全身打湿的女人拖上舷梯,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踉跄着,商船上的水手从他的手上接过年轻女人,帮助他上甲板,他的每一块骨头和肌肉像得了风湿病一样酸痛。他试着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喘息声。在甲板上,他呻吟着,发出一阵无感的笑声,他伸出那冻得发紫的双手,他的嘴唇也冻紫了,那积满污垢和海水的脸上,他深邃的眼睛狂热地闪烁着。此刻,他只想把浑身弄干,温暖起来,再清洁一番。
水手已经克服了痛苦的挣扎,他被抬上了甲板,他的脚冻得厉害,以致他的靴子只能一点一点地脱下。他咬紧牙关没有尖叫出来,只是发出低沉的呻吟,直到他们把他放在床上;他才说要嚼一口烟草。
小船上一共有十五人,三名水手,一名船员,他们的帽子上还有著名的罗兰德号的标志,以及两名女子,一名显然是来自统舱,一个仆人,一个穿着天鹅绒背心的大约三十岁的长头发男子,和一个没有手臂的男人,那个掌舵的人,其他两人和两个孩子,那是一男一女,可男孩儿已经死了。
那个来自统舱穿着破衣服的女人也被放到了床上。她只是说,她和妹妹,四个孩子,丈夫以及她的母亲一起前往芝加哥。那时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未能穿透进她的意识。
当天下午,一艘来自汉堡的结实的贸易船船长看到一艘小船漂浮在长长的海浪上。天气清明,船长看到船上的人挥舞着手帕。于是,半个小时内,遇难的罗兰德号上的幸存者们一次一人,艰难地吊上了贸易船。
弗雷德里克裸露着上半身,做着利布林夫人的救助工作,只有理发师在帮他。这对他是好的,因为这能让他出汗。最后,当他用尽了力气,威廉医生就来换他。他步履蹒跚地走到最近的小屋,小屋的门是开着的,他倒在凌乱的床上,已经筋疲力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