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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他的命令不只是针对英吉格,还有女仆罗萨,她使劲拖着她的女主人和两个孩子,满脸通红,就像提着一大堆商品的家庭主妇,生怕错过了有轨电车。

“女人和孩子到另一边!”三副威严地指挥着。

“女人和孩子到另一边!”三副以普鲁士式的口吻重复着。幸运的是,他这一次出现,又带来了另一艘船,而人们已经开始争抢了。

可是,弗雷德里克已经抱起了她,正要将她抱上救生船,而船马上就会被砍下,落尽下面混乱的场景中。

时间已经刻不容缓,尽管两名水手坚决反对,可弗雷德里克、潘德,和威廉医生还是让英吉格安全下到船上。这样做时,弗雷德里克的声音也变得很大,也带着普鲁士气势。他动用蛮力,成功地将孩子们、利布林夫人和罗萨送进了救生船上,就像水手们砍下救生艇所用的力量一样。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弗雷德里克听到自己叫着,吼着,喊着,他反过来对着水手们大吼大叫。尽管没有一丝希望,尽管他肯定地意识到局势已无法挽救,可他还是挣扎着努力着。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完蛋了。如果他之前不这样想,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会让他信服。

“危险!怎么回事?我们正在下沉吗?”她叫道。

第二只船下到水面了,三名水手跳了下去。它在海面上摇摇晃晃地前行。还有另外八九个人也随即跳了下去——弗雷德里克看到了熟人。船上人满后,不一会儿船就消失了。就像变戏法一样,载着十几个人的船,跳着舞,进入了雾蒙蒙的空旷海面,还有浪花从它身上翻过。

英吉格一言不发地照着他说的做。直到一名乘务员经过她的船舱,依旧用简短的话说:“危险!”

慢慢的,深灰色的黎明天,变成了轻灰色,并且渐成冷漠之像。雾消散一些后,弗雷德里克一度产生了令人惊愕的幻想,他在一个绿色的山谷中,地上草叶繁,鲜花遍地,风雪卷起花瓣一同飞扬。接下来就出现了山,那凶猛的风推动着山向前逼近,并在山谷处闭合。那沉重的玻璃似的雨点碎裂开来,巨大的碎片像舌簧一样有力地打在罗兰德号的两根桅杆上。

“现在除了你自己,你已经来不及想其他人了。现在无法到甲板上去。上去肯定会死的。”弗雷德里克解释道,“快穿衣服!快穿衣服!”

锅炉已经熄灭了,这场灾难性的事故甚至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了。那悲哀的船身还气势恢宏地昂起船首耸立着。信号弹飞上了天,危难的信号迅速从船首发出;面对着这无情的天气,一切语言都失去了效力。

英吉格问起了她的父亲。还问起了阿赫莱特纳。

统舱里已经平静下来。可是左舷上连续不断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就像乡村集市里雪橇和旋转木马的喧嚣。一阵似蜜蜂嗡嗡叫的声音确切地穿过呼啸的暴风雨,引起女人们一阵疯狂而慌乱的尖叫。弗雷德里克想起了黑眼睛的黛博拉——她也难逃一死。他还想起了威尔克。

他让船舱的门开着,他们看到近处潘德和两名水手正用斧头砍着被冻结的索具,一艘救生艇就拴在索具上。

这时,那位忠诚的男仆巴尔克出现了,他拉着亚瑟·斯托的衣领。接下来,威尔克也出现了。他已经喝醉了,还一边叫骂着,好像发生的这一切是一场闹剧;而他此时正连拖带拽地将一名女工带上甲板,他将斯托和威尔克推到一边,然后将女工安全送到船上。

“快点!”他叫道,“人们已经在准备跳船了。”

英吉格则吵闹个不停,说是要找父亲和阿赫莱特纳。可是,他们都没有上来,而巴尔克和威尔克则用一根绳子将斯托送到了她的身边。

下一瞬,弗雷德里克就来到了英吉格的船舱。

在离弗雷德里克三十英尺的地方,一个男人站在客舱门口,他正小心地往回退。他抽着烟,难以想象地镇定:“情况糟透了,是吧,林克先生?”弗雷德里克走向他,说道。

“我们一定要登上一艘救生艇。”威廉医生说,“毫无疑问我们正在下沉。”

“为什么?”

风涛拍打着左舷,巨大的浪潮升起又跌落,翻转着巨大的船只。对于这出晦涩的戏剧,他感到深沉的冷漠,他试着从这冷漠中回过神来,却未能得逞。突然,他感到恐怖,可他又将这种恐惧压下去了。他不能在自己和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怯懦。然而,他跟着医生威廉,而威廉医生则紧跟在马克思·潘德的身后。

“你不觉得我们完蛋了吗?”

“跳上救生船,另外,如果有机会,代我问候我的姐妹们。”

林克先生并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不,谢谢,我的孩子,我不需要。可是那里——”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支铅笔,在一张纸上匆忙地写了一行,然后把纸交给潘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在他的耳边叫道。

这时,马克思·潘德走向了船长。他想出了一个高尚的主意,就是要给船长一根安全带。可是,冯·凯赛尔船长把手伸向帽子。

“没什么。”他一边抚摸着他的猫一边说。

“女人和孩子们去右舷。”这声音就像一个近在咫尺的逐字的回音。

与此同时,巴尔克和威尔克将威廉医生也送到了救生船上。

“女人和孩子去右舷。”

“下边那个女孩儿,喊着她的父亲,喉咙都喊破了。”巴尔克说。

对于弗雷德里克来说,这一切都不真实。像这样的时刻,可以肯定的是,在他的想象中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还从未真正面对过它们。他知道事实就无情地摆在眼前;然而,他还是无法相信那就是事实。他正告诉自己应该试着登上一艘救生艇,这时,船长的蓝眼睛瞥了他一眼,但很显然,他的眼神中并没有许可的意思。船长用那优美的声音发着命令,远远的,就像台球碰撞的声音。

于是,弗雷德里克决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去甲板下面找一找。或许他能幸运地发现哈尔斯特伦和阿赫莱特纳,甚至救出他们其中一个或者两个呢。当然,危险就是,有可能他还没来得及返回,船就开走了。

“剪掉绳子。放出救生船。”他重复着命令消失了,准备去执行。

他甚至已经走到了那不经常使用的吸烟室。可里面也是空的。突然,威尔克站到了他身旁。

“剪掉绳子。放出救生船。”

“假如你要找什么人,我会帮你。”那个农民说道。

舰桥上,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差别。冯·凯赛尔船长显然非常镇静,他身体前倾,和高大的冯·哈姆正戴着双筒望远镜观察着大雾。警笛在呼啸,情势已如箭出弓。二副站在船长的右边,三副刚刚收到命令:

于是两人一起下到了升降扶梯。餐厅前方没有人,餐厅里也没有人。餐厅倾斜得就像一个锐角。一堆盘子和银器挡在了门口。

不到十五分钟后,他来到了通往甲板的前方入口,就在通向餐厅的升降扶梯的上端,他竟无法说出自己是怎么走过那挤满人的扶梯,还没被打死,没被挤死,没被踩在脚下。他的手和前额受了伤,他用尽全力抓着门柱,还一边和威廉医生高声说着话。威廉医生抓着他,两名医生冒着死亡的危险,爬到了舰桥上,他们就挤在左舷的甲板室里。他们看到一个巨大的东西从曙光中升起,在头顶疯狂地飞过。下一瞬间,他们腰部以下就都湿透了,要不是使出浑身力气抓住栏杆,就要被冲入海中。

“哈尔斯特伦!阿赫莱特纳!”弗雷德里克喊了又喊。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穿过刚才经过的走廊,返回到船的前部。

威尔克沿着长长的扶梯走下客舱。可是涌起的海水已经将好些地方都堵塞了。

他来到通往后甲板的门口,可是门打不开。从船的位置可以看出,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地发生了。轮船的左舷高翘着,而右舷只在水面以上十到二十英尺。船尾也比船头低出了许多,往前爬过甲板会是一场无望的冒险,尤其是海水还不断冲刷着它。

“快走,快走!”弗雷德里克边喊边跑。他这是在逃生,他生怕错过了救生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