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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他说铜线电缆的中心,被称为它的灵魂,其余地方几乎有人的拳头那么厚,像一个巨大的锚链,而它仅是作为一个保护灵魂的鞘。弗雷德里克产生了一种如身临海洋深处般可怕的精神幻觉,他看着这巨大的金属巨蟒,无头也无尾,匍匐在沙底,其上布满了海洋深处的神秘生物。在他看来,即便是对于这无生命的大块缆绳来说,如此深切的孤独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高点的那个正在向另一个人展示海底电缆,他拿着错综交织的麻、金属和杜仲在手里传来传去。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弗雷德里克了解到,他曾于1877年在欧洲和美国之间航行的汽船上当电气工程师。在公海的工作持续几个月都没有中断。他花了数个月,监督汽船的修建,尤其是金属板的铆合。他说起了海底的电缆高原,从爱尔兰延伸至纽芬兰,如此命名是因为它充当了跨大西洋电缆的主要支撑。

然后,他想知道为什么电缆两端的人类在接收到第一批传输的消息后会如此欢腾。也许他们的欢乐还有一些神秘的原因。真正的原因不可能是他们这样就能够通过电报以一分钟围绕地球周长二十倍的速度传达“早上好,史密斯先生”或“早上好,布朗先生”,也不是因为如此他们便能将全球的八卦新闻掺杂进脑中。

“那个可怜的罪人当然就是图森教授,那贫穷的著名雕刻家。”弗雷德里克从这人低垂的帽子和巨大的披肩断想道。他时而和坐在旁边的人交谈几句,那人可能是枢密顾问拉斯。弗雷德里克曾经在一个市长家举办的晚宴上见过枢密顾问,可他对他的样子只是依稀有些记忆。服装制造商拖沓着脚步从他的船舱里走出来,天知道他是如何像尸体那样躺在椅子上。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在一旁交谈,一个又矮又胖,脸看上去有些吓人,另一个又高又瘦。

正在思考之际,他从椅子上滑下来,弗雷德里克与电气工程师、正在打瞌睡的制造商、一位女士医生、一位女士艺术家一道被摔倒在栏杆上,而对面一排的乘客,包括枢密顾问和教授,又被摔在他们之上。这是一件好笑的事,可据弗雷德里克观察,似乎没有人觉得好笑。

通向舱梯的门和舱梯之间是一个正方形空间,这里有一排栏杆,一些人待在这里享受新鲜的空气,还可不被海水淋湿。当弗雷德里克通过这扇门下到甲板上时,他看到一群脸色苍白的乘客聚集在这里。那里还有一把椅子空着。他坐下来。幻想着自己正聚集在一群有罪的人中间。

他们试着起来坐好。一名一贯勤劳的乘务员出现了,似乎是来安抚他们,他从船上那取之不尽的商店里拿来玛拉加葡萄挨个递给大伙儿。

风吹得更猛烈了。甲板上一名乘客都看不到。水手们在检查救生船。巨大的海浪拍打着船身,然后倾斜着嵌入。海浪疯狂地在空中翻滚,像白色珊瑚一样悬停一瞬,继而像成千上万个浪头拍打在甲板上,而甲板早已被淹没。风将烟囱里冒出的烟吹散到海天一线处的混沌景象中。弗雷德里克扫了一眼甲板前方。他那发热的头脑中浮现出了那个犹太女人的样子,接着是无赖威尔克。而此刻,甲板前方被海水湿透,除了警戒人员外,人无法站立其上,他们在锚杆不远处的船沿观望。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达纽约?”有人问。其余所有人的眼光都立刻惊讶而又警觉地看向提问者。一贯有礼貌的乘务员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在他看来,从某些程度上讲,答案将会成为命运的挑战。乘客们也有同感。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在这童话故事般的景象中,他们的双脚是否还能踏上那坚固的土地仍然未可知。

“我已经为哈尔斯特伦小姐租了船长的客舱。我不忍看到她在自己的船舱内如此痛苦。”他对弗雷德里克说道。

电气工程师正在对着那个矮胖的人说话,他的举止有些奇怪。很短的时间内,他看起来神色慌张,他那小而锐利的眼睛看向桅杆顶部,而桅杆不断地在空中划出巨大的弧线(从右舷到港口,再从港口到右舷),接着又翻进海浪里,蔓延进更高更大的浪涛中。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慌。弗雷德里克正要暗自嘲笑那可怜的蹩脚水手太过怯懦时,却听到他说,不到一个星期前,他驾驶着纵帆船进行了为期三年的环球之旅,最终安全到达纽约,还打算从纽约出发,再进行同样时长的航行。那位小先生是航船上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在他的五十年生涯中,他三十多年都待在世界各地的水域中。

弗雷德里克一只手抓抓他的帽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抱住栏杆,从船长的船舱上那有风的高度下到甲板的走廊上。当他经过大副的小屋时,门开了,冯·哈姆和阿赫莱特纳一路说着话走出来。阿赫莱特纳脸色苍白,神色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