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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他说他已经进入了太过偏好先入为主观念的世界。为了理想,他回绝了父亲给他安排的军事生涯,开始进行医学研究,他认为这样才更能为人类服务。他被欺骗了。

此刻已是十点半了,两名医生仍然坐在一起。葡萄酒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亲密感,他们都属同一行业,彼此也已经非常熟悉。能向他表露心事,弗雷德里感到非常高兴。

“一名真正的园丁,花园里应该种满了健康的植物;而我们的工作是一个致力于在腐烂的植物中研究病菌。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对抗人类致命的敌人——细菌。当然我也承认,研究细菌学需要面对的枯燥、病人,辛勤的工作,这些都不能满足我。我并不具备惊人的能力,而这是搞学术研究的人所必不可少的。十六岁时,我想成为一名画家。我在解剖台上写诗。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一名自由作家。从这些你就可以看出来,”他讽刺般地笑了笑说,“我毁了自己的生活。”

“我这样无节制地喝酒,你不要感到惊讶,”弗雷德里克说,“今天,我的神经需要它来麻醉。也许,借助这一剂良药,我就能睡上几个小时。”

威廉不同意这一点。

香槟酒上来后,他们很快就喝完了一瓶,接着又上了第二瓶。

“可是我,”弗雷德里克说,“在我所处的年代,算得上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这一点我不觉得羞愧。当代最有才智的人们都处在内部发酵的状态。每一个有意义的个体都是与人性整体相分离的。当然,我所指的只是在领先的欧洲的角逐中。我代表着教皇和卢梭,威廉和罗伯斯庇尔,俾斯麦和美国百万富翁的精神和对于消除贫困的热情,这是阿西尼的圣弗朗西斯科的荣誉。我是我所处时代中最疯狂的挑衅者,也是最疯狂的反动者。我鄙视美国主义,然而我见证了美国的伟大扩张,见证了开拓者们的功劳,这就类似于赫拉克勒斯在积垢的桌上做出的一份伟大作品。”

我已十六年没见你了。我已经忘了你的模样,亲爱的妈妈。我身体不太好,但我必须去美国看你一次。非常可悲的是我在这世界上竟没有一个亲人。亲爱的妈妈,我只是想看看你,我真的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这里讲得太混乱了!”威廉喊道。

亲爱的妈妈:

他们碰了碰杯。

他的名字叫里克尔曼。刚开始,他的口袋里装了一封信。信上写着:

“是的。”弗雷德里克说,“但如果它造就了一个舞蹈天堂,或者,至少,一个舞蹈明星就好了。”

潘德受船长的命令带来了奴隶的死亡证书。该文件在药柜里保存得很好。潘德离开后,威廉告诉弗雷德里克关于死者的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你可要当心舞蹈明星。”威廉笑着看看弗雷德里克说。

“当然了!所有的人都在庆祝他们昨天和前天的死里逃生。”

“若是某人的血液里中了那该死的毒,他能怎么样呢?”

“他们在香槟窖里挖了一个大洞。”阿道夫说。

在香槟的作用下,突如其来的坦白对威廉来说,就像于弗雷德里克那样自然。

“冯·卡马赫尔医生,我觉得我们必须喝一点香槟。”阿道夫转身对着乘务员说,“来一瓶波马利。”

“‘地窖的洞里曾经有一只老鼠。’”威廉引用道。

威廉医生之前邀请了乘务员,这会儿他已经走进来了。同时,马克思·潘德也出现了。

“当然,当然。”弗雷德里克说,“但要完成的是什么呢?”然后他把谈话题引到了大众层面的问题,“若是一个人连理想都失去了,那么他还能坚持什么呢?我的过去是一张白纸。我已经淹死在了德国的海洋里。德国是非常强大的联合帝国?它不是上帝和魔鬼的产物——我正要说皇帝和教皇仍然会争吵?你会承认帝国主义是超过了千年的统一原则。人们都说,‘三十年战争’粉碎了德国。我应该说是千年的战争,其中三十年战争是最为糟糕的进程,其间发生了宗教纠纷。当时德国没能统一成一个整体,其结构分布非常奇怪。它的所有者,或者说是它的居民,只是在很微弱的程度上拥有它。信徒们面临着整体结构被摧毁的威胁;直到他们有能力将其赎回。在这种情况下,就只剩下一堆废墟。他们会尖叫着撕扯自己的头发,因为德国地下室里没有可怕的蓝胡子的房间。悲哀啊,蓝胡子房间的门打开时。我们就可以见证‘三十年战争’的血腥和残忍,那就是一个屠宰场——我们可不会为这个干杯。就让我们为健康,为了美国那讽刺的坦率,剥削者的理想,以及其宽容和水准干杯。”

“你确定吗?”弗雷德里克问,“你不觉得奇怪吗,伴随着最伟大的科学成就,伴随着伽利略、柯普乐、拉普拉斯;伴随着波谱分析和能量守衡定律;伴随着基尔霍夫和本森;伴随着蒸汽、电力、天然气,那些最古老最陈旧的迷信还存在,并且和过去一样有着强大的力量。我也不能确定我们没有可能回到恐怖的达芬奇密码时代。”

“是的,干一千次杯。”弗雷德里克说。

“我承认,”威廉说,“大工业公司,也就是所谓的文明,对于一切东西都很吝啬,除了人类生活和人类中最好的东西。它并没有赋予它们价值,就让它们自顾腐朽。但我想有一点是令人安慰的——在我看来,文明拥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它将我们一劳永逸地与过去的野蛮分开。因此迫害就永远不可能出现了。”

于是他们为了美国而干杯。

“是的。”弗雷德里克说,“因为我们是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一直都在给自己营造非凡的印象。因此,它变得越来越无聊,无聊得可怕。中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开始占据重要地位,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中庸。同时,它也开始变得厌烦。一切理想主义形式,一切伟大的信念都站不住脚。”

一个二等船舱里的女乘务员领着一名俄罗斯籍犹太女人上来了。那女人拿着手帕捂着鼻子和嘴巴。她的鼻子已经流血一个小时了。

“这就是为什么三四成群的文化人,”威廉医生说,“都是叔本华的信徒。现代佛教也正在迅速发展。”

“哦,”她说着从门口往甲板方向退了一步,“我打扰你们了。”但威廉医生坚持要她进来。

“我很害怕,非常害怕,事实上,”弗雷德里克说,“人类该拥有的在世界范围内的通信手段,确实拥有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迹象表明,机器的巨大工作能力会减损人类的劳动力。也没有人会否认,如此规模庞大的现代机器奴役制,是迄今为止最为壮观的奴役制。不可否认的是,它是奴隶制。这个机器时代是否已从人类苦难时代脱离出来?不,非常断然地说,没有!它增强快乐感或是增加快乐的机会吗?不,仍然不是。”

原来,这并不是乘务员来找威廉医生的真正目的。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话。他请弗雷德里克原谅自己,让他照看犹太女人,随后和女乘务员一道离开了船舱。

晚饭后,两名医生来到了威廉医生的船舱,坐在一起讨论现代文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