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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然而弗雷德里克把缰绳勒得很紧,一列波士顿-纽约的快车从横跨大街的铁道(上面没有用以防护的门和栅栏)上疾驰而过时,他甚至把马拉起来了。弗雷德里克在想,许多学生、工人、戴着高帽的绅士、穿着丝绸衣服的小姐、马、狗、货车和马车经过这里时,怎么没有被碾轧成肉浆,或是撞上沿铁轨一线的屋墙。马时而俯冲,时而后仰,时而待列车的最后一列车厢经过后越过铁轨,使得冰雪成块地打向弗雷德里克和彼特的脸。

“就让它这样吧。每天都会有一两辆这样跑。今天我们来试试又怎样呢?”

“魔鬼!”弗雷德里克轻蔑地说道,“如今我才算第一次感受到了美国人特有的疯狂。你掉到轮子下,就掉下去了。要是你想要自己驾车,就自己当车夫。你骨头折断了,就折断了。你颈子折断了,就折断了。”

“这是这里常见的马吗?”弗雷德里克问,“这野兽奋然往前。要是我们开过这拥挤的大街,四肢还能健全,那就全靠上帝保佑了,绝不是我的功劳。”

沿路继续行驶,弗雷德里克生平第一次看到了电车,电车当时在欧洲还不为人知。电车上那悦耳的铃声和高架电线对他来说都是非常新奇刺激的现象。支撑着缆线的柱子都又粗又长,或弯曲,或倾斜,因此这一切造成了混乱的印象,尽管马车大小非常合适,并且它们迅速往前行驶着。

弗雷德里克的行李就在马车内,他跳上马车,抓住缰绳,于是马提起前脚,一路猛冲,马铃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们沿着主街走,那是一条宽阔而熙攘的大道。

它们都安然开过了比这更为拥挤和危险的地区,并且进入了开阔的乡间。那里的房屋越来越少,房屋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远。当栗色马戴着铃铛,在畅通无阻的道路上一路前行,恰到好处地为雪橇碾出了一条通道。勇敢的美国人能够加速让内心满足。

“啊,”弗雷德里克咯咯地笑着,满意地说,“我父亲这个上校可不是白当的。让我来驾车吧。”

“真是奇怪!”弗雷德里克想,“我居然在这里骑马、坐雪橇,还是小时候做过这些事了。”

“事实上,”他开玩笑说道,“要是我们不跌进雪地里我就非常满意了。坦白说,我生平从没驾过马车。”

十多年来,那些从未想过的事如今发生在他身上。冬日的晚上,一家人聚在屋子里,听父亲给他们讲远行打猎和滑雪橇时发生的事故,引得全家哈哈大笑。

彼得笑了笑,接着,很快就打消了弗雷德里克的错误想法,他还以为这干净的马车是他自己的呢。其实,这是他租的,只是没有聘请车夫罢了,这在美国甚为常见。

在这轻快而振奋的驱车过程中,弗雷德里克的心又恢复了活力。他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清晰一如发生在昨天——夜晚刺激而又浪漫的驱车之旅,那同样的雪橇铃声惊动了沉睡的森林,并且将午夜袭击,浪漫谋杀,奇怪幽灵的故事注满了男孩儿的灵魂。在这光辉灿烂的雪域,呼吸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纯净空气,越来越多的事物都成了无法言喻的幸福。坐在这精致的雪橇内,弗雷德里克想要将生活看作一趟愉快的驱车之旅。

“真是恭喜你,有这么一个干净的小工具。”他说。

突然,他变得脸色苍白,并且不得不把缰绳交给彼特·施密特。他从雪橇铃声中听到了那持续不断的电车铃声。那是他耳朵产生的幻觉,可这让他感到越发恐惧,于是他整个身体开始颤抖。随时注意着他朋友动态的彼特·施密特将马车停下后,弗雷德里克已经控制住了神经的袭击。他不承认沉没的罗兰德号又出其不意地出现。他只是说,那吵闹的铃声,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忍受。所幸的是,那不染纤尘的汉诺威湖已在近处,对岸的小房子也可以看见了。于是,两人下了马车。彼特·施密特默默地将铃铛从马具上取下,然后将马拴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上。接着,他们徒步穿过结冰的湖泊,走向那积雪深重的孤独小屋。

于是两个人走进了饭馆,他们在里面吃了一顿寡淡无味的午餐,而且周围的布置,以欧洲观念看来,也远不算舒服和华丽。施密特让弗雷德里克独自待了一会儿,不久,就有男侍者来报说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弗雷德里克看到他的朋友一个人坐在那由一匹强悍的栗色马拉着的两座马车里时,感到非常惊讶。

彼得踏上覆盖着厚厚白雪的门前石阶,然后打开门。

“很好,”施密特回道,“房子的主人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他是一名药剂师,叫郎平,他是个可爱的荷兰人。我们做一切安排他都不会介意;如果你决定要房子,十五分钟内我们就可以和他商定好。”

“从现在这样子看,这房子几乎不适合冬天居住。”

“哦,”弗雷德里克说,“我疯狂地渴望孤独。我宁愿第一晚就待在自家的屋檐下,远离梅里登这疯狂的尘嚣。”

“哦,是的。”弗雷德里克说。

“如今,”施密特说,“一切都好了。纽约的花天酒地已经不在了。我们会在梅里登听到不一样的旋律。我的妻子要我代她问候你。她不能来接你,因为她要照顾几个病人。要是你喜欢,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餐,然后驾车去看看我在乡间为你找的房子。如果你觉得合适,可以低价租下它。同时,你可以在这里的旅馆要一间房,整个城镇都以此为傲呢。”

因为是专门建来夏天居住的,所以房子里没有地窖。第一层有一个小厨房,还有另外两间屋子;阁楼有一个如那两间屋子加起来一般大的卧室。弗雷德里克立即决定在这阁楼上住下,要住多久他也不知道。彼特还考虑到房子检修不到位,弗雷德里克笑他。

彼得·施密特在火车站接弗雷德里克,他是在梅里登下车的唯一乘客。小小的火车站空无一人,而火车站附近是这乡间小镇那慌乱的主街道,这个小镇大约住了二万五千人。

他说:“我觉得,好像这屋子一直在等我,而我也是属于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