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就把这些印画拿给弗雷德里克看。其中大部分是安藤广重的琵琶湖风景图;此外,还有三十六幅北斋的富士山风景图。那些最精致的画中,其中有一幅画上画着——棕红色的阳光从湿冷的天空照下,照在山间残雪上,天空中飘浮着毛茸茸的云朵。
威利在唐人街一家店铺内——店主是一个肥胖的高利贷者,花很少的钱买了许多日本印画。
还有真所和重政于1776年在江户为书画的插图,“绿房子里的美人镜”,以及真所的“萌芽之书”。弗雷德里克将其中一幅北斋的印画叫作“夏天的黄金诗歌”。
诡计多端而又不受威吓的威利,在五点区的一个餐馆里打探到了这个藏品的消息,那个餐馆的名声比其邻近餐馆的名声还要坏。一名日本人,没有钱付账,于是就把这个羽翼抵押给店主,而他自此以后,再没有来将它赎回。威利没有一天不去光顾那些杂货店和犹太人聚居区的。他用那无谓而热烈的眼睛窥探着,那双眼睛里总带有一种混合着惊讶和愤怒的神情,他还冒险进入这个城市里最糟糕的地区,甚至去了唐人街上最昏暗不堪的鸦片屋。他对弗雷德里克说,他一副大胆的样子,再加上那副圆眼镜,让别人误以为他是侦探;这对他购买东西大有好处。
左边的富士山上,天空呈深蓝色,其下是金黄的谷物,人们坐在长凳上,天气炎热,他们却神色欣喜!他将其中一幅安藤广重的印画取名为“月光之诗”。在那辽阔的湿润而孤独的草场,那些枝叶稀少的树枝,就像垂柳一般,垂进汩汩流淌的小溪,载着草皮的驳船从溪中驶过,日本撑船者赶着浮桥,黄昏蒙影下,溪水蓝蓝,一轮苍白的月亮,从远处孤寂平原的边缘升起,它被蒙上了一层暗淡而嗜杀的色彩。
其中一尊羽翼塑像刻画了一座位于树篱后的茶楼。在那开阔的地形中,还有瀑布和天空,那些都是通过铁上的洞来表现的,也就是说,无为而现。其他作品表现的是英雄藤原秀乡在塞塔桥上大战怪兽;还有骑在牛背上的圣人老子;孝子仙野金考,骑着金眼鲤鱼,专心地看着书;韦天正追赶着一只偷走佛珠的鬼,或者魔鬼;一只好打听的鸟儿用嘴撬开维纳斯的壳;一只金眼的章鱼或者乌贼;圣人奇可靠在窗边,借着月光,读起了书卷。
除了他的羽翼和印画外,威利还收藏了所谓的坠子,一些是由黄杨木制成的,一些是由象牙制成的,都是些小巧如骰子的雕刻,各种真实的或是想象的场景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眼前。
弗雷德里克和威利都对这金属作品那简洁优雅的风格感到惊叹,在这样的作品之上,最具领悟力的艺术家,在最小的空间上,表现出了丰富的创造力。
威利的收藏中,最好的一些包括一尊日本的木雕,它还不足一英尺高,那是一个卖牡蛎的女人。雕像的每一个细节都表现得一丝不苟。那手法更倾向于近代日本大师描绘女人之美的手法。仅这罕见的成功例子,就让人一见倾心。
所有的这些东西都被刻画在了那椭圆形的小翼上!大黑的“切开的芜青”,就是幸运之神。森宁用呼吸创造了人。一轮发光的满月和一群飞鹅。野生的鹅群在芦苇丛中飞扑。满月从被雪覆盖的山间升起,不足手掌大的椭圆形铁块,黄金和白银,也表明了月亮流光之遥。
威利混杂在美国的文体圈子里,他也有机会收集一些印第安古玩。他给弗雷德里克看一种阿帕奇酋长戴的羽饰,一条贝壳念珠腰带,印第安刀子和弓箭。他还看到了著名的猎人和一些印第安首领,以及剧团里的牛仔,还有那些天性与巴纳姆和贝利式商业意识相结合的,有着卓越表演虚荣的人们。
“东西虽小,花费的人力可不少。”弗雷德里克花了一个多小时欣赏那些镰仓式和南蛮式作品,以及由绵延百年的后藤家族,蛇师家族和几内家族制作的精巧艺术品,还有赤坂学派和奈良学派的作品;还有十五世纪到十六世纪之间出产于伏见的作品“卡哥拉米”;谁还能超越贵族制作家后藤弭作里呢,他生活在十九世纪末,其祖上有十六位先人,各个都是装饰艺术界的大师,技艺的辉煌家族,他们不仅从先辈那里继承了生命,还继承了技艺。
弗雷德里克急切地想要见识威利的一个特别的朋友,他是一位著名的杂耍演员,还曾经从布鲁克林大桥上跳下东河。
很长一段时间来,弗雷德里克都未感受到此般安静,也没感受到能像那个午后一样,与自己与这个世界相处得如此和睦。他收拾完行李后,威利·施奈德就邀请他到他的房间里去,他自从弗雷德里克来,就一直等着他,要给他看他收藏的日本艺术品。那是顶楼的一间小屋,里面到处都是古董。他首先给弗雷德里克看的是几个日本护手,日本人叫作“羽翼”,那是一种椭圆形的小金属,人手可以轻易抓起它。那上面装饰着小型的人物,一部分与土地的成色相似,一部分又镶嵌着铜、金和银。
“威利,”弗雷德里克说,“既然你在美国过得这么滋润,你是不会空手回到欧洲的吧。”
利林费尔德家的欢宴结束后,弗雷德里克大大松了一口气。在威力·施奈德的帮助下,他也敛了一些财物,下午一部分时间,他就用来安排它们。晚上时分,越来越喜欢他们这位客人的艺术家们,都对弗雷德里克的离开表露了伤怀之情,同时大家围坐桌前,为他践行。
“见鬼!”威利回答,“在这个该死的国家,还能够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