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老伙计,你一定要快些来梅里登看我,梅里登是个小地方,你在那里会比在这里复原得快。”
在火车站里,他们站在火车旁边的站台上,施密特以德国人的方式握着弗雷德里克的手,急匆匆地对他说:
“我可不会兼做自由代理人。”弗雷德里克宿命般地微微一笑,回答道。
“我热爱生活。人们在这里真真切切地生活。欧洲若是没有了战争,它就会感到无聊。”他用英语说道,这清楚地证明了他与古老大陆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
“为什么不呢?”
可是那个英俊的年轻人,沿袭着奥地利军官的作风,以独有的优雅姿态将手放到帽子上,坚定地笑了笑,那是发自嘴角的快乐微笑,而他的答案并不是赞同。
“我还有事,还不能脱身。”
“我们这类人大批涌入后,”弗雷德里克说,“煤变贵了,小麦变贵了,油也变贵了,可人却像垃圾一样便宜。柏布先生,你不觉得我们的文明已经达到一百零六度了吗?纽约难道不是疯狂之家吗?”
施密特带着亲密的随性问道:
“纽约人民狼吞虎咽地抢报纸就像牛狼吞虎咽地吃草一样。”弗雷德里克想着。上帝多么值得赞扬啊!在施密特从一个小男孩儿——他冒着生命危险穿到马车跟前——那里买来的《世界日报》上,一些新的消息抢了罗兰德号的风头——“宾夕法尼亚的矿井发生爆炸,三百名矿工死亡。”“位于十三层高楼中的工厂失火,四百名女工在火焰中丧生。”
“是与那个木制马利亚有关的吗?”
街道上交通太过拥堵,马车不得不停下来。他咬着唇,摇着头,口中唾沫飞溅,他还一边四处看着,好像要用他那火焰似的眼睛审视那位年轻奥地利官员的心脏和缰绳。被迫停下来的过程中,弗雷德里克得以看到那推挤着蜂拥而上的人群对那成堆的报纸有多么痴迷。
“或许正是那类事吧,”弗雷德里克回答道,“可怜的小家伙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她天生的保护者,那么既然我救了她——”
“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弗雷德里克想,“我正在生活中颠沛流离。那件事怎么能困扰我呢?”
“那么是真的有便衣女孩儿和绳梯这回事儿喽!”
报童还在叫喊着罗兰德号遇难的消息。
“是,也不是。改天我再给你详细讲述。现在只要记住我的话,会有那么一个突然的瞬间,以一种最为惊人的方式,你会发现自己要对某个同类承担某种责任。”
“若他并非如此壮观,那该有多可怕啊!”弗雷德里克越过这喧嚣之声叫道。
彼特·施密特笑了。
“也不全是,”施密特说,“在其后面,一切都很理智很实际,而且道路上的所有障碍都被扫除了。”
“你是说,在拥挤的大街上,一个女人走向你,要你帮她抱一会儿孩子,可是她走后就再没回来?”
“疯了,疯了!”弗雷德里克惊呼道。
“找个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虽然这个城市的建筑和工程多不胜数,可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格,单调又无趣,匆忙与喧嚣,“商业”气息,以及对美元的追逐,将专业性的艺术推进大胆的尝试中;例如那摩天建筑,或者说是高架铁路,那无栏的铁轨高踞头顶,火车隆隆地朝两个方向开去,然后在转角处陡然弯曲,就像一条发光的蛇,它在狭窄的街道上歪歪曲曲地前行,站在高楼上层的人们甚至能够用手摸到它的车厢。
火车的车厢很长,装饰得也格外雅致,它开始慢慢向前移动,尽管什么信号也没有发出,没有呜鸣声,没有铃声,也没有口头指令。火车一点骚动也没有,就不顾一切地开出了站。周围只有彼特和弗雷德里克在相互道别。彼特站上了台阶,再次和弗雷德里克握手。
里特介绍说他的马车夫名叫柏布先生。他戴着一顶棕毡小圆帽,棕色手套,还穿着一件短款棕色骑马装。他的下巴很厚,鼻子棱角分明,还长着深色的绒绒的胡子。他算得上一个英俊的男人,或是青年,因为他脸上始终挂着孩童般的天真。他和里特差不多同岁。他驾着这精美的马车穿过车马混杂的街道时,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我希望很快能见到你。”他们两人都温和地说道。
里特的马车在门前等候。他要弗雷德里克和施密特坐着它去火车站,以便施密特坐火车返回梅里登。两人挤进车内,驯马者就在他们旁边,或者说是侍从,总之就是里特的马车夫。马儿跑得飞快,这繁华新都市的街道旁,那喧嚷的风景,再一次从弗雷德里克眼前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