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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很多年以后庆梅才说,对于爱情,她真的不懂,也没有过心动的感觉,从小目睹爸爸妈妈打架,她也不知道男女之间如何相处。她唯一知道的是,不能找一个家暴男。

小野对她很好,如果想吃甘蔗,转遍仙市买不到,就会骑车去自贡买。庆梅19岁的生日,他买了一个金戒指,庆梅一拿到手就顺手扔在一边,钟传芳很生气。“她说是你自己找的男朋友,带回屋头来了,你又不喜欢?我就说,当时懂不起,我以为耍朋友就是耍耍,没想到成了真。”

第二次回到镇上,小野要来家里接庆梅,她却只想跑得远远的。她带着干弟弟去牛佛表妹家玩,两人打算在那里住一晚上,小野就说她们必须回去,不可以在外面过夜。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他骑摩托车来接她,庆梅厌烦这种大男子主义和控制欲,就一直和他吵。“他穿得很少,看我冷又把衣服给了我,我就一直骂他,他很气,故意开车朝着悬崖底下,结果撞到了树上。”

不知道是不是广州待得太久,庆梅发现自己似乎有了洁癖,开始厌恶小野身上的油污味道,坐在旁边只觉得恶心。“其实就是不喜欢。”

回家以后庆梅就哭着跟妈说小野要把她整死,结果钟传芳还是骂庆梅,庆梅就更恨小野。

到19岁的时候,庆梅觉得累了,这三年也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她想回家。

预料到庆梅想跑,钟传芳把她的身份证藏起来,庆梅就拿水果刀割腕自杀。小野的妈妈得知了此事,就打电话跟小野说:“算了,你不要把她逼死了。”

曾锡州和钟传芳依旧每天吵架,庆梅不在家的时候,小野也每天去吃饭,就每天劝说,他常常轻声细语地说一些道理,“爸妈就真的不吵架了。所以我也很感谢他,他对我妈很好。(在这一点上)我现在还是很遗憾的。”

有天下午,乘着钟传芳在午睡,庆梅就把身份证偷了,又跑去广州待了一段时间。“后来想想,我妈肯定也是晓得的,她也怕我想不开,故意装作不晓得,让我拿走了身份证。”

两年过去了,同学给庆梅介绍了一个对象,来自何市农村的小野,在仙市镇上修摩托车,比庆梅大三岁。她邮寄了照片,两个人开始往来,第一年回家也见过双方的父母。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庆梅就又出去打工,因为过年买不到车票,车票又贵,庆梅每年只中途回来,过年的时候也不想打扰亲戚,索性一个人在厂里吃泡面。小野经常让她回家,这个时候他说已经爱上她了。

从十几岁开始直到结婚前,庆梅变得很叛逆,钟传芳说好的,她坚决不愿意,钟传芳说不行的,她就说行。“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那一次,小野追到火车站,跪下去,流着泪求她留下,她却想着:“我一定要离开,一定要离开这里。”

工业园区离市区较远,环境封闭,根本就感受不到大城市的繁华气息,有的时候庆梅怀疑自己只是从一个镇去了另一个镇而已。

在外地又待了大半年,庆梅回心转意,赶回家却发现小野已经和别的女孩结婚了。钟传芳又给她介绍了几个,她意兴索然,直到无意中和一个叫“胖儿”的加了QQ聊了起来。

庆梅刚开始很害怕,后来发现他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就习惯了。直到庆梅其后交往的男朋友把他打了一顿,才摆脱了这种“纠缠”。

“刚开始没什么感情,那时我对情情爱爱都没啥感觉,就想找一个我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结婚。我不要找一个我喜欢的人,因为我会处处迁就他,很吃亏。”

庆梅也懵懵懂懂进入了青春期。她每天上班,有个斜对角的工友都凝视着她,那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全厂的人都知道那个男孩暗恋庆梅。老板娘告诫那个人不要这样看着人家,庆梅年纪小会很害怕,庆梅的亲戚也跟他说明,庆梅不喜欢他,但是他就连庆梅上厕所都远远地跟着。有时候还在她宿舍门口走来走去,把庆梅吓得门都不出。那个人又托他姐跟庆梅转达他的爱意,还假装跟她偶遇。

有一天又和钟传芳吵了架,庆梅越想越觉得委屈,就到网吧待着,坐在那里哭。正好小野打电话给她,说还对她念念不忘,让她一起私奔去广州,庆梅和他提起了胖儿。他问庆梅想不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庆梅说现在只想找个人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要说很爱他也不现实,才刚认识几天。小野就打胖儿电话,两个人约在一起坐着,交流了很久。“至今都不知道他两个说了些啥子。”

曾锡州也在变化,他不再和那些牌友伙在一起,而是和一个靠谱的好朋友(庆梅的干爹)一起杀猪,一个月能赚到两千多块,俩人搭伙赚到了几十万。再加上庆秀也初中毕业了,她正式工作之前,在家里帮着管钱,家里慢慢走上正轨。

胖儿来自自贡市区,家里条件一般:13岁的时候爸爸出车祸成了残疾,不得已初中毕业就去读了技校,学习厨师专业。他脾气不太好,但把家人看得极重。

庆梅很节省,住在厂里的宿舍,早饭吃一点点,中午、晚上跟别人搭伙吃一份,还没有到发工资的时候就借了钱给妈妈寄一千块钱回来(“那时候还欠债”)。工厂位于广州郊区的工业园区,邮局离得很远,有一次寄钱,一路担心不知道哪里会蹿出来野狗,因为慌慌张张,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当时穿的短裤,腿上鲜血直流。

跟胖儿耍了两年,庆梅发现怀上了。刚开始庆梅说不要孩子,庆秀陪她去医院,也不知道流产挂什么科,就问别人。人家说挂妇科,医生问有没有结婚,如果没有的话,手续很麻烦。庆梅回去,哭着跟胖儿说,你看嘛,流产很麻烦。胖儿说,那我们就要嘛。

她在塑料厂做衣服的标签吊牌,两个纸片有长有圆有方,用白色的天那水,加一点“料”,涂抹之后,拿笔去粘,把两边合起来。第一个月干了十七天,因为手快拿到了五百多块钱的高工资(2001年自贡的人均月收入大概是两百、两百五)。

家里就讨论结婚,要问对方要彩礼,胖儿那边没钱,钟传芳就把庆梅喊了回来,说:“对方恁个不懂事,这个婚不要结了。”庆梅在家里睡了三天,以绝食来反抗家里的决定。

庆梅16岁初中毕业,仙市没什么合适的机会,亲戚给她介绍去了广州一个工厂。

没两天,胖儿跟他哥带了很多大包小裹的东西,到曾家提亲,也跟钟传芳道歉,说:“不是我们不拿彩礼,是实在没有,你们说该咋个整就咋个整吧。”钟传芳就说:“不是要彩礼,就是走个形式,表示一下诚意就可以。”胖儿包了1200块现金的红包,于是双方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