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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钟传芳被抓进去了以后,刚开始还和看守所的人干架,终于等她打电话到邻居那里,庆梅一再叮嘱妈妈说要积极配合,也找外婆的关系和那边联系上,赔了钱。还有两天要过年了,腊月二十七那天,妈妈终于回来了,庆梅激动得含着眼泪,马上去给妈妈烧洗澡水。“那个年我过得最好。”往年一到年底拿不出钱,还差好多账,屋里都是吵吵闹闹的,那年居然没有吵架,就好像经历了事情,家人团聚一下就变得很难得。

庆梅有点懵,之前年年都是曾锡州在帮他的女儿交学费,他现在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当时那滋味很难受,很无助又没人帮,我就哭了。”幸亏舅公来了,他帮着她一起把猪吆喝到船上,逮住(不然会掉进河里)。舅公还给了船夫一包烟,终于到达对岸,和曾锡州碰头,把猪交给了他。

自从钟传芳回来后,曾锡州变了,他并不是一下子改变,而是如同河面上的冰块一样,一点点融化,慢慢地就不打牌了,但酒还是要喝。

庆梅家腌腊品本来有两个摊子,庆梅看一个,亲戚帮忙看一个。妈妈没回来,只能关掉。过年的时候猪肉生意好,有天曾锡州说让庆梅帮忙去河对面赶猪,到时候让伯伯帮忙“吆喝”一下。回到文章开头那个记忆深刻、臭气熏天的日子,庆梅可怜巴巴地去求伯伯帮忙,他却说:“我要去走人户,你屋头的事算个球,哪有工夫帮你赶猪?”

2021年的中秋节,我受庆梅的邀请去她家吃饭。曾家保持着看不出来装修的古朴风格:门面陈旧,光秃秃的水泥地透露着岁月的光亮,椅子上的半旧垫子,磨破边的桌子,保温的开水瓶,仿佛让人看到了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曾家。

然后钟传芳就失踪了。“很多天后,通过外婆的关系才找到我妈。”曾庆梅才知道,钟传芳因为拒绝赔偿,被派出所捉了去。她历来泼辣,又不服气,就吊在派出所的车上不下来,把车牌弄掉了,又添了个“袭警”的罪名,把她抓到了富顺看守所,没有人通知家人。

仙市的人过中秋,一家大小要尽量聚在一起团圆,要吃柚子、鱼、月饼。家里有条件的还要自己打糍粑,把糯米浸泡后搁蒸笼里蒸熟,放进石臼中,用大木槌(仙市的人也喜欢用一根合适的甘蔗)用力捶捣,直到捣成泥。这个过程实在耗费人力和精力,时常需要半天才能完成。然后做成小团,放盘子里蘸白糖吃,味道香甜可口。

快过年了,钟传芳在农贸市场卖卤鸡爪。杀猪匠就和钟传芳开玩笑,嘻嘻哈哈的,不知道怎么越说越激动,两人就打了起来。越打越重,他一把抓住钟传芳的头发,当时钟传芳正在卤鸡脚,顺手便抄起漏瓢打了他的头,血一下子涌出来。两人都去医院,但男人伤势严重,并缝了几针,要求钟传芳赔医药费。官司输了,钟传芳说那就赔吧。曾庆梅的叔爷说,不拿,如果有什么我替你负责。本来过年就没有钱,真的到了需要给钱的时候,这位叔爷不接电话了,后来还说什么,“天下事那么多,我管得完啊?”

那一次中秋所有人都在举杯,曾锡州竟滴酒不沾。他喝了几十年,一直到2019年的一天,喝酒突然开始过敏,全身肿胀,输完液消完肿,一沾酒又肿,从此便告别酒界。

初一那年,曾庆梅13岁。有个和曾锡州关系很好的杀猪匠,住在金桥寺旁边一点,被他妈赶出来,曾家就在屋里腾出地方给他住了几个月,同住同喝酒,有时候喝了酒耍酒疯也由得他,直到后来他找到房子才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