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英送走了马连福以后,出来进去的,总是有点儿不定神。往后,饭要自己做了,水要自己提了,为难着急的事儿要自己解了。结婚两三年,好像头一次自己顶门立户,真有些四面不着地的感觉。
天一擦黑,她就把后门关上了,把鸡窝堵上了;跟一个不懂事儿的孩子有什么话说,早上炕早睡觉得啦!她正要关前院大门,从外边闪进来一个人。
那是心怀鬼胎的马凤兰。她一只手叉在裤带上,一只手托着一个小纸盒子,像一只肥鸭子似的,扭到孙桂英跟前:“哟,这么晚了,还要到哪儿串去呀?”
孙桂英说:“谁到哪儿串去?我要关门睡觉了!”
马凤兰说:“这么早就睡?自己孤零零地呆着没意思吧?”说着,扭到屋里,把小纸盒子往炕上的小孩子手里一塞,说:“拿着,这是藕粉,纯的。”
孙桂英说:“瞧瞧,又要你的东西。”
马凤兰说:“什么你的,我的,别废话,快给孩子冲点喝吧。”
孙桂英说:“刚吃饱饱的,明天一早再给他冲。”
马凤兰说:“还等明早上干什么,看这孩子瘦的,奶不够吃吧?又有啦?”
孙桂英推她一把:“去你的吧。”
马凤兰说:“我给他冲。让萧支书给你捎来的糖呢?”
孙桂英说:“我还没去拿。”
马凤兰把两只小眼一眯:“唉,他给你捎红糖,用得着你拿,还不给你送来呀!”
孙桂英说:“还麻烦人家送来,人家支书多忙。”
马凤兰说:“多忙,该照顾的地方也得照顾照顾嘛!找人捎个话儿,让他送来!”又问:“就你们娘俩,也不找个做伴儿的?”
孙桂英说:“我不害怕。”
马凤兰用挑逗的眼光瞥了孙桂英一眼:“不害怕,也不闷吗?”
孙桂英说:“闷,你来吧?”
马凤兰更加轻薄得露骨了:“我给你做伴儿,谁跟我们那口子做伴儿呀!我大伯病了,我要去伺候几天,还没等天黑,他就把被子给我抢回来了,我们俩可离不开!”
孙桂英羞着她:“真没脸,真没脸!”
马凤兰假装叹气:“唉,男人全是他妈的一个样儿!你说,萧支书打了三年光棍儿,那日子可怎么熬过来的呀,我都替他发愁!笑什么,真事儿嘛!”又怪声怪气地笑笑,“你表姨夫赶集去还没有回来,我得回家等着他去了。”说罢,就甩着两只白薯脚走出了院子。
孙桂英把马凤兰送出大门口,就关了排子门,回到屋里。不知怎么,马凤兰这么一来,话儿不多,劲儿可不小,使得孙桂英越发不能安静。她在屋地下转了个圈儿,也找不到什么事情要做,不由自主地把那条绿地儿、印着两枝梅花的手巾从柜子里掏出来,抖搂开看看,叠得平平整整压在枕头底下;又抽出来,团在两个手心里,胸口窝忍不住地跳动,左一声“唉”,右一声“唉”,像是遇见了发愁的事儿。
前些日子,阴险、狡猾的地主闺女马凤兰,在孙桂英的心里塞了一团“柴火”,昨天在河边上的一片话,又像往这“柴火”上浇了一桶子棉籽油;回到家,这条没有翅膀就飞到手里的毛巾,给这把“柴火”加了热,烘干了,刚才她一番露骨的精神挑逗和引诱,像一根火柴似的把“柴火”“腾”下子点着了。烧得孙桂英神魂颠倒,血迷了心窍。
说实在的,这几年尽管孙桂英没有从心里边改邪归正,可是她一直没有敢放任地点这把火。东山坞是个正派的村子,劳动群众对男女之间的淫荡事儿,一向是嫉恶如仇的,这种风气促使她懂得了一点“羞耻”;再说,马连福对她体贴入微、百依百顺,又有了自己的骨肉,她也就有意地收敛着那股子野性儿。尽管马之悦不断地对她眉来眼去,她没有理茬儿;尽管那个心爱的人花插着就能够见着面,她没有敢起过邪念。有时候,她甚至于有意无意地以“正派人”自居,对那些瞧不起她的人,抱着一点隐隐约约的仇视和委屈的心情。孙桂英哪里知道,毒疮长在身上,存在肚子里,没有下过决心把它挖掉,光是掩掩盖盖、装模作样是不行的。瞧瞧,马凤兰那两只贼眼睛,就像大医院里的那个照透视的机器,瞅准了她心窝里的秘密,又一伸手把它抓住了;牵着孙桂英顺顺溜溜地重新迈上那条肮脏的道儿上。
她捧着那条花手巾,翻来覆去地观看着。那个心爱人的身材体态,音容笑貌;眉毛一挑,嘴唇一动,以至于那个潇洒自如的卷烟姿势,全都真真切切地显现在孙桂英的眼前了。马凤兰的那些话,也跟着这个影子活动起来,字字句句都在她心坎上撞击着……她想来想去,得出一条结论:萧长春对自己是有情的;他有情,自己有意,从此两个人花插着坐在一块儿,说说笑笑,那日子过得可就有意思了……
天色完全黑了。她把孩子哄睡了,把那件穿脏的小褂子脱下来,换了一件干净的,系着纽扣,抻抻衣裳襟儿,又一次走出屋,到大门口张望。她想,萧长春心里边是搁事的人,人家托他捎的东西,不会忘了买,也不会忘了送,大概是忙得没顾上;这会儿吃完晚饭了,他会想起来,会给她送到家里。街上行人很少,更不见来送红糖的萧长春。找去吧,把个睡着了的孩子丢在家里不放心,怕在萧家碰见萧老大,又怕在办公室碰见马立本,让他们起疑心;等着吧,怕的是错过今晚上这大好的机会;不跟那个人见见面,说几句话儿,实在闷得慌。正在她心里边干着急,没办法可想的时候,忽听东隔壁有人说话儿,不由一喜,计上心头。
东邻的小伙子韩德大,丢下饭碗就往外走。
年老的妈妈追出屋。
在这三间破旧的土房里,只有母子两个人过日子。寡妇的儿子,再穷再苦,也是娇哥哥,韩德大几乎是从打一会说话,就成了“一家之主”了,说什么是什么,妈妈全都依着他;可是,穿的,用的,又都得让妈妈替他操持,什么都不大管,十八九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任性、粗野,心里边不搁事儿。
妈妈站在门口问:“德大,吃了饭,也不喘喘气,又干吗去呀?”
韩德大停在院子里说:“看麦子去。”
“怎么昨天是你的班,今天又是你的班呀?”
“今天不该我的班。”
“克礼派你去了?”
“自觉自愿,还等着人家派呀!”
“你倒积极!”
“妈,往后我真要积极了。您看,人家焦克礼又是团支委,又当了队长,多棒呀!”
“你呀,我看你连个棱角都比不上人家!”
“怎么,我比他缺鼻子还是少眼睛哪?您瞧着吧!”
韩德大出了门,刚要下坎子,听孙桂英叫,就转回来,凑到跟前,挤了挤眼,耸了耸鼻子,说:“哟,好香啊!嫂子,串亲戚去刚回来呀?”
孙桂英往门框上一靠,抱着肩头说:“我到哪国串亲戚去!”
韩德大转圈儿端详她:“打扮得这么漂亮啊,连福大哥不是走了吗?”
“他死了!”
“那你不成了小寡妇呀?”
“别闹了,我求你个事儿。”
“哎呀,我可不敢当。”
“跟你说正经的,你总是扯淡!你知道萧支书这会儿在哪儿吗?”
“大概在办公室里。”
“你把他叫来。”
“叫他干什么呀?”
“他给我从集上捎东西来了,叫他送给我。”
“他给你捎的什么东西呀?”
“哎呀,真贫嘴!糖,糖,听见了吗!”
韩德大挤着眼说:“好好,这个信儿,马上给你送到。你就等着吧。”
孙桂英见他转身走了,在后边喊他:“回来,回来。”
韩德大停住问:“还说啥?”
孙桂英小声说:“你别纸糊的驴大嗓门儿乱喊乱叫,到那儿,把他叫到门外边再说。”
韩德大吐舌头做鬼脸儿:“还秘密呀?行行!”说罢又走。
孙桂英又喊住他:“回来,回来。”
“真啰嗦!”
“你就说我病了,不能拿去,麻烦他送来。”
“得令!”
牛倌韩德大,朝办公室这边走,脑袋可就嘀咕开了。孙桂英刚开始求他找萧长春,他回答的那些话全出于玩笑,等到孙桂英两次喊他回去,又加了那么几句,他可就起了疑心;暗想,萧支书平时老老实实、正正经经,原来背着人干这种事呀!这个支书倒是当的,看见大姑娘好,就谈恋爱;看上人家的老婆,就把人家男的支配走,睡个安稳的。好哇,别“纸糊的驴大嗓门儿”,到办公室我就给你嚷嚷去,让他妈的全村人都知道知道!我打几下牛,你就当天大的事批评我,一点面子都不留,你自己干这种事儿,又该怎么办呢?
他走下坡坎,心里边又转了个弯儿:萧支书不会是这种人,大概是自己多心了。虽说他的媳妇死了好几年,在东山坞可是走得正,行得端,没听到过什么闲言碎语,也没见他跟妇女有过出圈离格的地方,更没见他往孙桂英家钻过。大概是孙桂英这个浪荡女人故意要跟他靠近,其实就是捎点糖,根本没有旁的事儿。他又想:这种事儿也难说,要是没有旁的打算,孙桂英大黑天还打扮哪家子呀?让人家捎话儿,还三番五次地嘱咐干什么呀?对啦,她要勾搭萧长春,她早就有这份心思了;连福不在家,女人又上赶着巴结,还能不搞起来呀?不管怎么回事儿,要看个究竟。
他心里边嘀嘀咕咕地走进办公室大院。
这工夫,办公室里的那一场斗争,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
马立本顺了垅,按着焦淑红提出的方案,一条一条地给两个人交代,这会,正清点库存现款。
韩德大进了屋,开口就说:“支书,连福大嫂子让你把东西给她送去!”
萧长春一边看马立本摔摔打打地数票子,一边随口说:“糖包在墙上挂着,你回家的时候给捎去吧。”
韩德大说:“病啦!”
萧长春转过身问:“重不重呀?不会是急症儿吧?”
韩德大冷冷地说:“看样子不轻。”
萧长春听罢,立刻引起不安。他想:马连福刚离开家,孙桂英一个人带着小孩子,要是真病倒了,那可就麻烦啦;下午送马连福的时候,不如到他家走一趟了;对,反正这儿已经安排就绪,绕个弯儿看看,要是病得很重,赶紧请医生或是送医院。他想到这儿,从墙上摘下糖包,叮嘱焦淑红和韩小乐几句,便走出办公室。
天刚黑,村里大多数人家还没有吃完晚饭,街上还没有乘凉的闲谈的人,只有赶晚从集上或者亲戚家回来的人,匆匆地进了村,往家里走。
萧长春在街上走了一截儿,心里又想:孙桂英不一定是真有重病,大概是对马连福上工地不是出于本心自愿,又有人背后调唆她胡闹。这个女人思想落后,又好虚荣、贪享受,坏人会利用她,她也很容易上当,应当借机会教育教育她,再顺便劝劝她,等到后天动了镰,也参加干活儿;一个人只有劳动,只有跟大伙儿、跟集体生活在一块儿,才会减少毛病,才会往高处迈脚步,生活才能有意义……
在他通过大沟迈上北坎子的时候,惊动了一个人。
这个人原是往办公室方向走的,见了萧长春,就停在碾子旁边的大槐树下边,又用树桩隐住身子,伸着脑袋盯着萧长春;见萧长春走到马连福家的门口,就连忙不迭地跟了过来。他弯着腰,憋着气,摸进了马连福家的大门,整个身子贴在墙上不动了。
屋子里边点着灯,很明亮,灯光透过窗户纸,照得院子里像落了一片霜。
萧长春走到院心就朝里边大声叫着:“连福大嫂子,怎么啦?”
屋里没人应声。
萧长春心里纳闷儿:要是病了,怎么还去串门呢?就又喊了一声。
屋里有翻身和抖搂被窝的响声。
萧长春心里想,她也许真病得不轻;走到堂屋,在门帘子外边又叫了一声:“大嫂子,听说你病啦?”
孙桂英假装躺在炕上,低声说:“进来坐吧。”
萧长春走进屋,一看孙桂英的脸色和眼神,心里就有一点儿犯疑。他把红糖包往炕上一放,说:“你要是有病的话,就告诉我。马连福不在家,不论从同志这边说,还是从乡亲这边说,我们都应当帮忙。要不要派个人给你请医生看看呢?”
孙桂英仄歪在炕上,娇态媚气地小声说:“大兄弟,不用请医生,你还不会治我的病吗?”
萧长春立刻就把这个女人的心思看穿了。他气恼,又觉得这个人庸俗可笑;后边这句话,他故作没有听见,一面转身朝外边走,一面说:“你休息吧,我找百仲舅妈去,有什么事儿,你跟她说吧。”
孙桂英“噌”地从炕上坐起来:“别走,我就要跟你说!”
萧长春又转回身,看着女人的怪样子,满心冒火,以一种不可侵犯的口吻说:“有话明天再说,我还有事情!”
孙桂英一步跳到门口,拦住去路:“急什么,连福不在家,嫂子这屋你就不能多坐一会儿了?”
萧长春极力忍住受辱的怒气,心里打转,就停住了。他磊落大方地走了回来,说道:“对了,我也有几句话想对你讲讲。我要讲得不周到,大嫂你不要生气。”
孙桂英一见有门儿,心里很高兴,连忙说:“我就愿意听你说话,有什么周到不周到的。快坐吧。”
萧长春坐在凳子上,卷着纸烟,极力地镇定自己;纸烟抽着以后,他问:“大嫂,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孙桂英把油头一歪,弯眉一挑说:“比你小一岁,二十九了。”
“你打算活多大年纪呢?”
“嘻嘻,你真会问。咋说呢?照我这身子骨儿,还不活个六七十呀!”
“就算活六十吧,往后还有三十年,对吧?日子还长着哪!大嫂,我再问问你,下边那三十年你打算怎么过呢?”
“哟,大兄弟,我可猜不着你这谜语儿。”
“不是谜语儿,实实在在!往后三十年,你还想像过去的三十年那么过呢,还是来个新的三十年?”
“我更听不清了。”
“那天晌午我来找马连福,你对我说,好多人瞧不起你,你心里很委屈,很不平。你想没想,人家为什么瞧不起你呢?很明白,直截了当说,你过去那三十年过的不体面,不光彩。”
“你别听别人胡说,烂舌头的货!”
“你过去啥样子我全知道,你今天的举动,就证明别人不是胡说。敞开说吧,你今天安的什么心,我很清楚。”
孙桂英捂着嘴笑:“嘻嘻,你知道好嘛,大嫂子就是喜欢你……”
萧长春高声宣布:“你把心安错了,萧长春不是这种人!”
孙桂英心里一阵冰凉。他说的哪种人呢?天下还有把送上门的女人往外推的男人吗?她抬起眼来,立刻碰上一对郑重而又严厉的目光,赶忙避开了;胸口“突突”地乱跳。
萧长春缓了缓口气说:“大嫂,你静下心来想想吧。你过去的三十年,过得不体面,多半是不由自己的,是旧社会硬加给你的,你是受害的人。如今是新社会,跟过去不一样了,怎么走,怎么行,全靠自己安排;你应当走光明大道,来一个新三十年,站起来,改头换面,当一个劳动妇女,不该再往脏水坑子里边爬。你想没想这样一个问题:你有家,有男人,有孩子;你要安分过,跟着大伙儿出点力气劳动,将来的日子美不美?你过门几年了,连福对你好不好?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亲骨肉?你血迷心窍,不跟咱们贫下中农走正道儿,心里不装着社会主义,光跟那些走歪门邪道的人靠近,光听坏人调唆,你自己不替农业社干点好事儿,连福也受你不少的牵连!这会儿,你还想干丢人的勾当?你拍着胸口窝想想,你对得起共产党吗?对得起这个好时代吗?连福回来,你拿什么脸见他?孩子长大了,你当了婆婆,你拿什么脸去见晚辈人?你再看看,你今天的思想,今天的行为,像一个新社会妇女的样子吗?你就这个样子进社会主义吗?你总想过个快活的日子,你懂得什么叫真快活吗?只有跟大伙儿一起劳动,只有给集体出力气,把东山坞建设好,那才是真正的快活!像你眼下这一身毛病不改掉,你永远也快活不了!大嫂子,我对你说的就是这些,你想一想吧。”说罢,他凛然地迈出门口。
孙桂英这会儿嘴笨舌头短,头发昏,身发颤,不说拦挡拉扯,连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了。不知是抱着一线希望,还是想试探一下那件秘密的虚实,她一把从枕头底下抽出那条印着两枝梅花的绿毛巾,小声而又使劲儿喊:“萧支书,大兄弟,你回来,回来,我再跟你说一句话行不行呀?”
萧长春转回来了。他撩起门帘子,站在门槛子外边,那两只闪着怒火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孙桂英一张苍白的脸:“什么话,大声说!”
孙桂英两只手托着毛巾,带着哭腔悲调说:“你把这东西带回去吧。”
萧长春喊着:“我要你一条毛巾干什么?我那一片苦口良言,全算白说了,你那坏心思还不收回去,啊?”
孙桂英说:“这毛巾是你的,还给你呀……”
萧长春刚要斥责孙桂英,心里猛地一动,又在那条绿色的毛巾上瞥了一眼:“你说清楚,又打什么主意?你自己买的东西,怎么说是我的呢?”
孙桂英奇怪了:“不是你的?那,那人家说,你到我家来了……”
萧长春追问:“谁说的?”
孙桂英说:“昨天,我跟你说要买这条毛巾,没有买,就洗衣裳去了,马凤兰告诉我的,说……”
萧长春明白了:“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孙桂英摇摇头。
萧长春说:“她一定跟你说了什么话!”
孙桂英还是摇头。
萧长春心里翻腾着:一切都清清楚楚了,马之悦走到了穷途末路,什么样肮脏手腕都使出来了!他又恼火,又觉得敌人很愚蠢,忍不住冷笑一声,说:“哼,真是瞎了眼睛,萧长春能上这种圈套吗?”停了一下,又对孙桂英说:“这会儿我也不追问你了。你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想想,你会明白过来的。我告诉你一声:你上了当,你上了当!你要是不快点儿醒过梦来,你以后还要上当哪!”说罢,就冲冲地走了。
孙桂英直竖竖地站在屋地下,两手捧着绿毛巾,两眼盯着那摇摆飘动的门帘子,好像魂儿离了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