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再到这儿来胡缠,您就直接骂他,不用给这种人留情面!”
“怎么啦?”
“你让我骂吗?”
“您用不着指桑骂槐!”
“妈呀,您跟我爸爸过去全把我猜错了。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高妄想,我脑袋里根本就没装过这种事儿……”
“坏小子马立本。真叫不要脸,让我指桑骂槐地把他给戗走啦。”
“那你怎么还跟他和和气气的呢?”
“刚才谁出去啦?”
“您还说哪,我的错误也在这儿呀!昨天我在团支部会上都检讨这件事儿了,大伙儿也都批评我。我那会儿是把他当个可以争取的青年,没把他当坏人看;他身上的臭毛病也看到一点儿,又只想到他有点个人主义,有点坏习气,能够慢慢地改过来;谁想,这个富农的儿子,根本不接受改造,不往好学,跟社会主义总是两条心:表面上给农业社当会计,暗地里甘心情愿地给坏人、地主当狗腿子……”
“热一点儿,凉凉吧。”
马立本听到这儿,晃了两下,差点儿摔倒。
“妈呀,还没喂猪哪?”
屋里又传出声音:
这会儿,焦淑红高高兴兴地从后门回到家里。
“怎么又走哇?”
马立本又吃了一惊:这个老太太也学会找靠家了!他木呆呆地站了好久没有说出话。最后,他朝北屋使劲儿瞪了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刚走出二门,又听见屋里边传出说话的声音,心里一热,赶忙停住,靠在墙根,伸着耳朵听着。
“我找萧支书去。一直没得空,我们开会的情况,还没跟他汇报哪。”
淑红妈继续说:“往后,你别总是前追后拿着找她了。一个庄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得伤了和气,多不好哇!你要是不听我的劝,我可要找萧支书给你反映去了。”
马立本像一只被打得落花流水的狗,抱着脑袋,逃了出来……
马立本吃了一惊:糟啦,萧长春这家伙真的把焦淑红抢到手了。
完了,这宗终身大事算是彻底垮了!非常的奇怪,马立本既没有悲观失望,也没有把这个当成一种打击,反而觉着这宗小事儿根本不算什么,又成了一种“推动”他“前进”的力量。他想:等那个日子到来,要跟着马之悦这些人狠狠地干一场,干出一个天下来,让这些看不起自己的人,擦着眼睛看看;那时候,你焦淑红就是跪在地下哀求,老子也不要你!
淑红妈翻了:“嚯,你们的事儿!你们的什么事儿?会计,我给你说,我们淑红可是有主的人了……”
他要马上找到马之悦,别的什么都不用说,就让马之悦快点想办法把焦淑红铲出东山坞!他到马之悦家里,又到办公室,全扑空了。
马立本说:“我们的事儿,您不用打听……”
马之悦这会儿正坐在饲养场马老四的小屋子里跟焦振茂“谈心”。他用不着听马立本的汇报,也不用等待和打听结果,一切一切,他都推断出来了,都得按着他意料和安排的那个样子进行,这还有问题吗?他觉着,就是焦振茂这个老家伙,也在自己的手心里攥着,想让他圆就圆,想让他扁就扁!马之悦对付硬骨头的贫农束手无策,对付起中农户来,特别是玩弄那些没有狠心割尾巴的中农户,非常拿手!
淑红妈说:“有什么事儿,你对我说吧。”
他一走进小屋里,马老四便躲开伺候牲口去了。屋里边只有他和焦振茂。
马立本问:“她到哪儿去了?”
他继续亲切地说着自己已经想好的那一套话儿:“振茂大哥,你知道,眼下工作这么忙,我可实在是顾不上管闲事儿。可是,一个庄住着,我愿意大伙儿都好好的,我愿意大伙儿的日子过的都舒心;别人家出了不舒心的事儿,就跟我自己摊上了一个样。我这个人,你知道吧,就是爱给别人考虑。”
淑红妈说:“她不在家!”
焦振茂点着头,心里边揣摸着,马之悦到这儿来找他,说了许多家常话儿,还没有摸着头脑。
这句听清了,马立本本来已经感到气氛不佳,添上这几句,更是清清楚楚的了。这会儿他感到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不妙,看这样子,这个老太太也给萧长春拉过去了,在焦家又失去了自己的一根支柱,也就是说,在马立本幸福的道路上,这道难关是很难闯的!用不着跟这个没用处的老太太白费唾沫了,找当事人来个干脆的!就问:“大婶,淑红哪?”
马之悦又小声说:“立本这孩子,实在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怎么配得上淑红呢?可是他硬要跟淑红好。淑红这孩子,旁的事儿挺精的,惟独在这件事情上,真有点儿糊涂,偏偏就看上了立本。听说为这件事儿你们家里闹的挺不舒心,你还跟立本吵过,是吧?他这会儿还是不死心,一个劲儿找我,让我跟你说说。这点你知道,从打村里有了风言风语,我跟你提过这件事儿吗?我要是那种不替别人想的人,早劝你答应了。”
淑红妈一边舀食一边说:“外表好看,没好心不行。”
焦振茂说:“谁劝我,这门亲事我也不能做。”
因为猪往外闯,闯得门子咣当咣当响,马立本没听清这句话,就又说了一句:“长得真好看,黑亮亮的!”
马之悦笑笑说:“咱们哥们,我早猜透你的心了!”
淑红妈打开猪圈门子,说:“长多大,也是个脏东西,挨刀的货!”
焦振茂说:“我是给他留着面子,他别老是想着别人怕他;再不要脸,我可要给他个好瞧的!”
马立本像一只赶不走的苍蝇似的跟在老太太后边,生着法儿逗话说,还没看见猪,就叫开好了:“哟嗬,大婶,您这猪长得好大呀!”
马之悦说:“这种事儿,邪极啦!光你自己这么想不行,你得看看淑红。亲闺女,就能知道心吗?”
淑红妈没有理他,又回到屋里,提着猪食桶,偏着身子,咚咚地走到猪圈跟前。
焦振茂说:“搞预分方案那会儿,萧支书指点我一回。后来我拿眼那么瞄着,淑红跟他好像没有什么意思,她也亲口跟我说过,她没想过。”
马立本一听话里有话,不由得一愣,问:“大婶,您说什么哪?淑红怎么不会挑人了?您听到什么话儿啦?就咱们娘俩,您还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呀!”
马之悦说:“唉,年轻人,有啥主心骨儿!大哥,咱们是近人不说远话,我怕的是,将来闹出个不好来……”
淑红妈直起身,拍着手上的土,赌气地说:“我看她眼不尖。眼睛要尖,不光会挑鸡,也得会挑人,哪能连个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呢!”
一句话,触动了焦振茂的心病。他想起那一夜看麦子跟马立本闹的那场丑戏,浑身打起颤来。
马立本说:“淑红的眼睛可尖啦,最会挑鸡。小球球那么大,她就能够认出哪个是公鸡,哪个是母鸡,哪个好,哪个坏,一点儿不兴错的……”
马之悦说:“所以我说,柳镇李家那门亲事做的了。”
淑红妈说:“有个五六只。”
焦振茂说:“离着那么远,怕不摸根底嘛!”
马立本笑笑,又问:“大婶,您家养几只鸡呀?”
“你不摸根底,我还不摸根底嘛!信不住别人,你还信不住我呀?”
淑红妈说:“早准备着。你没听俗话讲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儿。你知道它啥时候闯进来呀!”
“信得住当然信得住。您刚才说了,这不是一件小事情。春天有人跟我提过这个主儿,我回家就跟她们娘俩商量;她们娘俩全都摇头,我也就没心绪了。我看,等有了空,仔细地访访再看吧。”
马立本也只好跟出来了,往葡萄架桩子上一靠,说:“大婶,这么早就堵鸡窝呀?”
“用不着三心二意的了,这个主儿,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呀!旁的媒人说话没准稿子,我说话、办事儿,是那种没有四至儿的人吗?我这眼里有水。人家父母全在北京,铺子虽说合营了,收入还不少,日子铁桶一般;光是那个家底儿,坐着吃一辈子,也吃不空!”
淑红妈转身挡住他,回手又把门扇一掩,出来了;到了院子里,又搬起一块大石板,放在鸡窝旁边。
“眼时的社会,家财倒是小事儿。”
马立本心急如火,顾不上多扯闲篇,要往里屋走。
“人也可心呀!高中毕业,眼下在中学代课,人家还要上大学呢!那真是聪明绝世,德才兼备,一看就知道将来是个有大造化的人物;跟立本站在一块儿,睁眼就看得出,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差远啦!大哥我跟你说,淑红只能配这样的人,找个庄稼地的泥腿子,要文化没文化,要前途没前途,不要论过日子,就是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儿,那可就把她埋没了。你的闺女,你比我清楚是不是?”
淑红妈说:“别忙,把我气急了,我就给它点厉害的尝尝,要不总当我老实心软!”
“那倒是。”
马立本说:“打滴滴涕呀,那玩意儿厉害!”
“咱们就算定了。”
淑红妈一边往里屋的上门框上拴火绳,一边说:“该死的蚊子,这么早的季节就出世了,这么大的烟还熏不走它哪!”
“马主任你别急。等我回去跟她们娘俩商量商量再说,好不好?”
马立本说:“大婶,您这火绳是栗花的,烟好大呀!”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这个人在家里的威望我还不清楚,这事儿成不成,全听你一句话呀!”
淑红妈想找点事儿占着手,就要熏蚊子。她从碗架子底下掏出一条毛毛扎扎的粗火绳,又扒着灶膛里的灰点着了。一股带着香气的青烟,从她的手上升起。
“听我一句话还行!咱们得按着婚姻法办事儿。”
马立本的两只小眼珠,不住地朝里屋转。
“行。明天集上,我绕个弯儿,跟那边订个日子,把小伙子请来,让他们两个人见见面,好不好?”
淑红妈说:“别,太热了烫坏了心!”
“这倒好。两个人见见,都看着合适,就做;不合适,就算了。这样又牢靠,又符合政策条文。”
马立本说:“倒在槽子里一晾就凉了。”
“一言为定了?”
淑红妈说:“不忙,猪食太热。”
“明天您再等我一个话儿吧。”
马立本见淑红妈没吭声,就弯腰抓起木桶上的梁儿,说:“要不,我就给您提去吧。”
马之悦点着头。他清楚这个中农的心理,只要是不立刻把门儿封住,就是乐意,事情已算成了;硬堵着窝儿要蛋,就兴许憋回去。于是,他马上告辞。
淑红妈一见马立本,就像吃了个苍蝇那么恶心。她立刻想起那天晚上老头子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跟她说的那件寒碜的事儿,也想起这个没皮没脸的人,给他们这个和睦的家里带来的各种麻烦,恨不得提起火棍子把马立本赶出去。她当然办不出这种让人不能下台的事儿,倒慌得她不知道说什么话儿合适了。
两个人临走出小屋子的时候,马之悦又加了一句:“大哥,可要拿定主意,别挑来挑去挑花眼,过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啦!还有一句,我劝你清醒:女大不可留,这个意思,你那政策条文里可没有,实在事儿可出了不少!”
马立本装出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走了进来,打着招呼:“大婶,忙啊?”立刻又瞧见一宗应尽的“义务劳动”,忙说:“找根棍子,我跟您抬猪食桶。”
一点不假,焦振茂已经动心了。他是个办事周到稳重的人,就是心里愿意了,也不会马上吐口,何况,这么大的事儿,他得好好想想,还得让闺女同意了才行呢!
淑红妈熬好了猪食,舀在柏木桶里,伸着手指头在里边搅搅,试一试凉热,又直起身,撩着围裙擦着手,刚要往屋里转,就瞧见有个人从前门进来了。
他们说着,走出大门口。
马立本上了马之悦的圈套,怀着胜利的信心往沟南走。要是前两天,他是不敢这么硬往焦家闯的。这会儿,他怕什么!耳机子上说的话,马志新信上说的话,昨天早上他和马之悦的安排,全在鼓动着他!他已经看到自己追求的东西,就要摸到手了,他就要变成东山坞政治舞台上的“暴发户”和“胜利者”!他怕焦振茂这么一个老头子干什么!
正在牲口槽边给青马挠毛的马老四,刚才遛牲口去的时候,碰上了喜老头,聊了一阵子重要的话儿。喜老头把他对马之悦的怀疑,把前天晚上发现马小辫到马之悦家里的事儿告诉了他,两个老人又把这些茬儿跟眼前的斗争连在一块推断了一遍。这么一提头儿,他们又想起马之悦许多可疑的事情。这会儿,马之悦又追着焦振茂嘀咕,立刻就引起老饲养员的疑心。他急忙放下手里的挠子,跟了出来:“振茂,来,等一会儿再走,帮我把这担土抬进去。”
马之悦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好样的,一言为定,去吧。”又说:“还有一条是非常重要的,这会儿我先不对你说了。快去吧,早给我个回音。”
焦振茂转回来了。
马立本更不会知道,这一条是马之悦给他安排下的真正结果,就又点点头说:“行!留不住,我得不到,姓萧的也甭想拣个便宜!”
马老四把他拉到里边,小声问:“马之悦找你说什么了?”
马之悦说:“如果真的没有挽回余地了,咱们得斩草除根,我可要给焦淑红另找个主,赶快把她铲走。要不然,端不到自己的席面上,反而给别人做了菜。你想想,自己的对象,成了人家被窝里的人,又在眼皮底下摆着,这个气好生吗?”
焦振茂笑笑说:“给丫头提件亲事。”
马立本根本不会知道,马之悦这一条是计策,想激起他的邪火,让他去捅马蜂窝、去砸锅,就点头说:“当然。我要是跟他们低三下四地说好话儿,事情早就办成了,还等今天呀!第二条呢?”
马老四打个愣:“他是保媒来的呀?”
马之悦拦住他说:“你先别急。我还有两个条件,咱们得说明白、讲清楚。第一,咱们不能卖得太贱,得拿出点大丈夫气派来!”
“对啦。不是马立本,是镇上的,一个人在镇上,家在北京,倒是不错……”
马立本一听有门儿,精神头儿来了:“对,我应当讨个底儿了,总这么晾着,长不长短不短的,心里老是放不下。我马上就去一趟!”
“你答应了?”
“咱们别抬杠。我这会儿找你来,想商量一下。我看哪,也别老是这么豆干饭闷着了。来个干脆的,可行则行,可止则止。你找焦振茂不方便,这会儿他没在家,你就找找淑红和她妈,是长是短,是行还是不行,来个嘎巴干脆的!”
“没封口。我说,得跟她们娘俩商量商量再定准。”
“您没看透……”
“光跟她们娘俩商量不行吧?”
“不见得。要我看,三口子全没把你放在眼里。”
“还……”
“不可能。他们家三口,两口全跟我一心,就是那个老头子从中捣乱,好事儿才没有成功!”
“还得跟党支部的人商量!”
“理想不理想,咱们先不要去说它;我怕的是,闹了一遭儿,你得不到手,反而让萧长春趁火打劫,唱一出《甘露寺》。”
“这种事儿也找党支部?”
“我就看着焦淑红最理想!”
马老四认真地说:“你怎么不想想,淑红是什么人?她是干部,是团支书,她是在组织的人呀!”
马之悦说:“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了解我的心意。说心里话,我不愿意你赶快找个合适的人吗?问题就在于焦淑红不是合适的人。咱们走运的日子就到了,那会儿,你要什么样的没有?”
焦振茂愣住了:“对呀!唉,我真是,怎么没想到这一节上呢!老四,你瞧瞧,这一行一动,我都跟你差一截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马立本一听就皱了眉头:“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总是打破坏星!”
马老四平和地笑笑:“怎么回事儿?就像你前几天说的,你还有个尾巴,还没有割干净,你还没有把心跟党完完全全地贴在一块儿呀!”
马之悦进屋就说:“立本哪,我看你跟焦淑红的事儿,可以一刀两断了!”
焦振茂喃喃地说:“唉,一不留神就露尾巴。看起来,一个人要想进步,也真难呀!”
马立本的假日是最舒服的——躺在炕上睡大觉,睡够了吃,吃完了,还是躺着,看他的《三侠剑》《啼笑因缘》;养精蓄锐,单等马志新来了,他好“时来运转”。
马老四鼓励他说:“也不难。我给你出个主意:往后,别把你喜欢的那些政策条文,光挂在嘴上,得把它吃在心里,用在行动上。一行一动,你都要想着自己不再是旧时那个焦振茂了,已经是农业社这个大集体里边的一个社员了;一行一动都按着这个尺子量,按这个尺子走,遇着事儿,多跟党支部的人商量。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觉着进步难了。”
他想着,走着,没有先到焦家去,倒先奔马立本那个小屋子里来了。
焦振茂点着头说:“好,好,你说得真好。说一千,道一万,本不离根,这些才是根。好吧,听你的,回去,我们一家子先合计一下子,回头我找长春,让他给拿拿主意。”
马之悦把一杯白开水喝了,就往外走;一出大门口,心里忽又打个转儿,暗想:自己这么热心地给焦家提亲,这是人情往来,不会有什么不好,况且,过去也没少办这类事儿,更不会引起别人疑心;可是,这件事儿还挂着个马立本呀,这小子正血迷心窍,还没有从心坎上跟焦淑红一刀两断,要是知道自己把他心爱的人给铲走了,得罪了他,非得闹一场小矛盾!这小子别看年轻,食亲财黑,醋劲特大,很可能因为这件事儿跟自己掰了交情。他低着头,打个沉,高兴地一拍手:对,先这么办!
马老四又拦住他,说:“等等,我还有一句话说。你们一家子合计这件事儿的时候,别光合计男的那头合适不合适,也得把这个媒人合计合计。”
马凤兰说:“那就麻利着办吧。”
“合计媒人?”
马之悦说:“没问题。那两口子,怕闺女跟了马立本,恨不能立刻找个合适的主儿把闺女打发了,这个主儿多合适!他们这种户,最贪图日子肥实、小伙子漂亮能挣钱。别的他们不管。淑红那丫头,总想往高枝上飞,一听嫁个比她高的知识分子,不乐疯了!”
“合计合计马之悦为什么对这件事儿这么热心肠。”
马凤兰更乐了:“那就看焦家这边了。”
“你说呢?”
马之悦说:“那头还用说,老早就托我给他说焦淑红,我一提,高兴得啥似的,还说要什么条件给什么条件!”
“我先不说,你们先合计去吧。”
马凤兰听了这番话,心里边就像抹了蜜一般,声音带颤地说:“老天爷保佑,但愿这一天快到门口儿,我真等急了,”又问:“你那头有门儿没有哇?”
“你点拨点拨我嘛!”
马之悦说:“好,不用说真勾搭上,真让咱们给抓住对儿,只要萧长春一动心,有了这番意思,名声传出去,马连福就得回来跟他砸脑袋,这杆枪就算让咱们攥住了,姓萧的在村里就得成了臭狗屎,再也不用想站住脚啦!咱们熬到大鸣大放在村里搞起来的时候,用这个当引子,让群众跟他鸣,冲他放,不用费大事儿,就能把他收拾了。只要他一倒架,别的人顺手就扒拉倒了。那时候,变天,打旗子的是我,不变天,打旗子的也得是我。你还用得着发愁呀!”
“我也得想想。”
马凤兰说:“母狗都翘尾巴了,公狗还能躲着跑呀!你不知道姓萧的打了三年光棍儿?你不知道孙桂英是个心里有他的人?我敢说,她不把姓萧的勾搭上,死也不干;只要女的真动了心,什么样的男人也逃不掉!”
“你这会儿怎么想的,先跟我说说呀!”
马之悦听完,就拍着大腿说:“你真有两下子!这边算行了,就看姓萧的上不上钩了!”
“我想到了一点儿。马之悦过去倒是没少保媒拉纤的,可是这一回,日子口不平常,得揣摸揣摸!你要知道,眼下正在斗争,他马之悦跟大伙儿拧着劲儿,正是自己还顾不上自己的时候,哪还有闲心保媒,不怪吗?你想想,马之悦给淑红保媒这件事儿,是不是也是斗争啊!”
马凤兰说:“不光有了门儿,这条线算是牵上了,单等马连福一走,保管两个人得睡到一个被窝里去。”接着,就把她刚才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焦振茂吃了一惊:“啊,马主任是党员,老干部,他跟咱们斗争哪家子?就是斗争,我可碍他啥了?”
马之悦一见马凤兰那副神态,就明白了几分,小声地问:“怎么样啊,有门儿吗?”
马老四想:看样子,马之悦的底细应当抽空儿跟焦振茂透透了,要不然,他将来准得上当,可是也不可操之过急,就笑着说:“振茂,别看你挺精明,对马之悦这个人你还得多花点心思,再从头认识认识他,别总让过去那个老框子框着。不说了,等你们合计完了,听了长春的话儿,咱俩再从容地聊聊。回家吧,娘俩都等你吃饭哪!”
今天马之悦专为焦淑红的亲事骑着车子出了一趟门儿,回到家里,刚端起水碗,马凤兰就乐颠颠地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