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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从院子里传来两个姑娘的喊声,接着走进屋里。

“连福大嫂子,在屋没有?”

孙桂英一看来人是焦淑红和马翠清,更加慌了神,连忙不迭地说:“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儿?”

“孙桂英,还没起来呀?”

马翠清一迈门槛子就没头没脑地喊:“孙桂英,快走吧!”

门外有脚步声,她心惊肉跳;连忙擦去眼泪,放下孩子,系着衣服纽扣,想出去,又不敢出去,想坐着,又不敢坐着,在屋地下慌乱地兜着圈子。

孙桂英说:“我们孩子还睡呢,让我上哪儿去呀?”

悔、恨和怕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孙桂英,越想越是没路走。一向自以为强悍,如今露了底儿,成了一个最软弱无能的笨蛋。她一向以为有人帮助她,有人关心她,没想到,在东山坞一个有用的人也没有为下;如今成了掉在井里没人问,丢在道上没人拣,谁是自己知心至近的人哪,谁能救救自己呀!她只有哭啼,没有别的脱身之计;她想着想着,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下来了。

马翠清接着又来一句:“孩子不要紧,支书说给你想办法,舍不得送托儿组的话,找个人给你看着。”

孙桂英想着想着,萧长春又闪光发亮地站在她的面前了。她活这么大,好人坏人见过无其数,萧长春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子。萧长春在人前、人后,表面、心里,全是一个样儿的光明正大;萧长春是个好人里边最好的人。孙桂英觉着自己对萧长春有罪,一生一世也洗不去这一回的罪过。萧长春能够就此善罢甘休吗?萧长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是个有权力、有威望的干部,他会不会开个大会斗争孙桂英,会不会给孙桂英戴个大纸帽子去游街?将人比己,要是自己遇到这种事情,这口气也不会白白咽下去,也要报报这个仇。萧长春要整我孙桂英,比吹灰还容易,只要一句话,就有人替他下手了。……要是那样,自己在东山坞又臭得难闻了,这个家、马连福,全都完了。

孙桂英更慌了。她听着马翠清的口气,不光是斗争一下,大概还有别的处罚,两条腿也颤了,带着几分哭腔说:“我这孩子,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我呀!”

孙桂英过了将近三十年的糊涂生活,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仇恨。尽管这种仇恨不见得有多么大的力量,仇恨的本身也许就包含着糊涂;但她毕竟是知道恨人了,恨不能跑过去咬马之悦一口。

马翠清说:“这更好办,一习惯就好了。”

马之悦真是个白眼狼。他压根就没有对别人安过好心。平时一手往怀里送粮食,一手又挑拨孙桂英跟马连福怄气闹没吃。马连福刚离开家,他就钻空子。马凤兰是一条母狐狸,她一定是受了马之悦这家伙的支使,搭着伙欺负人。马立本是他的一条狗腿,为什么还来捉他?捉住了怎么连个屁都不放,就拉倒了?莫非说,这跟闹粮食的事儿一样,也是为了拆萧长春的台?他们转着弯儿下圈套,想把我孙桂英当成逗猫的一条鱼,把萧长春逗上手,好整治,好让他在东山坞站不住脚?一定是这么一回事。马之悦总是把萧长春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总想把萧长春推倒了看热闹。好毒辣呀!马之悦是个大坏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将来得不到好死!

孙桂英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又掉了泪水。

孙桂英活了将近三十年,第一次懂得了羞耻。唉,怎么就像魔鬼缠身,狐狸精附体,又办出这种事儿呢?后悔药难吃呀!

马翠清一见她这副架势,就起心里讨厌,焦淑红在一路上给她鼓起来的热情和信心,早就烟消雾散了。她往孙桂英跟前一站,绷着脸蛋子,活像个瘟神爷。

马连福刚离开家门,就闹了这么一场丑事,要是传到马连福的耳朵里去可怎么办呢?他是最计较这种事情的。孙桂英和马连福过了三年最美满的日子,在她接触过的男人里边,谁也比不上马连福对她真心实意。他们吵过,他们闹过,吵啦,闹啦,从来没有妨碍过他们两个的感情。经过这样一件事,经过了这一场自找的灾难和折磨,她觉得马连福身上全是好处,没有一丁点儿缺欠,她既不能失去这个人,更不能失去他的真心和温存。别看马连福在过日子的事情上全都由着自己的性儿,他那脾气要是真上来的话,也不是个省油灯!真要为这件事儿砸了锅,散了伙,孙桂英实在没路可走了。自己已经是孩子妈了,孩子已经一岁半,说话就长大成人,等他到了懂得事情的时候,知道妈妈是这样一种人,他会多伤心,多生气!

焦淑红看着孙桂英这副样子,也有几分厌恶,同时心里边也有些惋惜。她想:大伙儿都是这个时代的妇女,别人是另个样子,她是这个样子,她被丢下多远啦!她不劳动,不开会,不跟先进的人来往;进了家,是马连福这样一个男人守着,出了门,又是马凤兰这一伙子人围着。她怎么会不落后,又怎么会不上当呢?这一场风波,对她震动能有多大,是震动好了,还是震得更坏了?要是没有人引导她,帮助她,往后马之悦再耍什么阴谋,她能不落圈套吗?唉,可惜她空长一副好看的外表,空长一双巧手,在她身上,全成了废物。萧长春刚才几句简短的话,提醒了焦淑红,见了这副可怜样子,更加强了她的决心;作为一个团支部书记,过去对这样一个落后的妇女帮助太少了,睁着眼看她落后,有时候还拿她当笑话说;有事非找她不行,也很少和颜悦色,难怪她见了自己就回避……

她越想越痛心,又悔,又恨,又怕。

焦淑红想到这儿,就走过来要拉孙桂英的手,想让她坐下,从容地谈谈心。

在她邪念上升的时候,萧长春的那些话,她听是听到了,没进耳朵也没进心;等到事情过去,发热的脑袋清醒过来,特别是当她认识到自己上了马之悦“美人计”圈套的时候,她才平心静气地想了。她把萧长春那天晚上跟她说的话,想过来,想过去,一字一句都觉得很有力量,像鞭子似的抽打着她。

孙桂英一见焦淑红要拉她走,更怕了,连忙往后退,压的门扇子吱吱响,语不成句地说:“不不,拉我也不走。怎么也得等我们孩子爸爸回来,我得跟他说一声。”

早晨起来,她头也不愿梳,脸也不愿洗,都到了晌午,饭也不想做;坐在炕上,一边奶孩子,一边唉声叹气。

焦淑红莫名其妙,也不好再拉她了。

她们的顾虑多余了,孙桂英这两天比谁都老实。

马翠清跺着脚说:“孙桂英,你瞧你像个什么样子?好像要拉你进屠宰场!”

别看焦淑红挺坚决的,她跟马翠清的想法几乎是一个样儿。她对孙桂英没信心,也没热情。可是,刚才萧长春的一片话鼓励着她,萧长春这个活生生的榜样鼓励着她,一种“任务观点”也在支使着她,不管怎么样,她也得走一趟,试一试。用什么办法说服孙桂英呢?她会不会耍赖皮呢?真要胡扯瞎闹起来,两个人应付得了吗?可是焦淑红得挺着干,还得给马翠清加油鼓劲儿。

焦淑红也说:“你看你,又不老,又不小,又不残,又没什么病,为什么总是这样子马马虎虎地打发日子呢?妇女提高地位,不能光在屋子里提高;你看看,哪个妇女不是积极劳动?劳动已经是最起码的事儿了,你连这点儿都做不到。新社会给我们妇女指出这么光明的道路,你再不好好走,还能怨谁!你想想,你还有几个三十岁呀?”

于是,两姐妹手挽着手,像一双燕子似的,飞出场院,穿过街,下了坎,奔向沟北边。

孙桂英哀求地说:“就这一回,你们打听打听,到了东山坞,我多会儿不是安分守己的呀!大妹子,我上当了,你们原谅我这一回吧!”

焦淑红“啪”地给了马翠清一巴掌:“疯子!”

焦淑红说:“一个人活着光安分守己不行,还得做些对大伙儿有益的事情。大伙儿都是热火朝天地劳动、建设,给咱们自己、给后代创造好日子,你往家里一蹲,不觉着害羞吗?只有参加劳动,才能改造思想,提高觉悟;要不然,这一回上当,往后还得上当哪!早晚你得自己把自己毁了!”

马翠清伸出手:“拿纸来,拿字来,哪儿写着哪?”

马翠清气得真想开台骂了;往炕上一坐,噘着嘴,皱着眉,呼呼地出粗气。

焦淑红说:“你说的!”

焦淑红又说:“孙桂英,从今天起,咱们从头来,过去的事儿全不要提了;支书嘱咐我们大伙,都不揭你的短,只要你改过自新,跟我们一块儿走,我们一定不把你当外人看。”

马翠清几步跑到前边,拦住她说:“谁说不干了?”

孙桂英听了这句话,如同死犯得了大赦令,一连声地说:“谢谢,谢谢!往后我一定改过,一定重新做人。”

焦淑红头也没回地说:“这还商量什么,又不是买什么东西,讲讲价钱,争争斤两,任务就是任务,就得完成。你别耽误我了,反正你也不干这件事儿!”

马翠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还像人话。平时你嘴尖皮厚,八个人捆一块儿也说不过你,一让你干正经事儿,你就变成个受气的童养媳了。干活劳动就是这么可怕呀!”

马翠清愣了一下,赶忙追了一步,喊着:“嗨,嗨,等等,咱们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焦淑红说:“孙桂英已经明白过来了,愿意参加劳动,很好嘛,我们都欢迎你!你自己挑,愿意跟谁一组,就跟谁一组。我给你打保票,保证没有人瞧不起你。”

焦淑红松开了手:“噢,闹了半天,你是让孙桂英给吓住了?你是怕她呀?好吧,你不愿意去,就不去吧,我去。我得执行任务,我领下来的嘛。”说着,就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朝场外走去了。

孙桂英听着听着,慢慢地弄明白了一点,这两个人来这儿的用意,跟她想的岔道儿了,闹了一场虚惊。她连忙撩着衣襟擦擦脸,露出笑容说:“你们让我去劳动啊?”

“不用试,过去咱们少动员她了?一提下地干活儿,她不是屁股疼,就是脑袋疼,再不就跟你胡搅蛮缠。”

马翠清说:“你当是让你下油锅呀!”

“支书说,这会儿正是火候,一说保证能说动她,咱们试试去,行不行?”

焦淑红说:“翠清你别逗她了。开头参加劳动,谁都有一些不习惯;只要你能咬牙把头一关闯过去,慢慢地也就轻松愉快了。”

马翠清一边打着坠一边说:“不是我不听党的话,也不是怕困难,这个人,我看透了,根本争取不过来。”

孙桂英这下来劲儿了,拍着手说:“咳,大妹子,要让我干活儿,我可是有力气的人。那工夫在屠宰场里,来了大车要卸,挺大的生猪,我扛起就走。别看我是娘们,我还会使牲口,多烈性的马,我也敢骑它!”

焦淑红挽住马翠清的胳膊:“记得清楚,说得全对,咱们两个快去争取孙桂英吧!”

马翠清忍不住笑道:“你真是个怪物,一会儿像条狗熊,一会儿又变成英雄了。”

“老是坏下去,咱们不管,敌人就拉他们呗!”

焦淑红用胳膊肘捅捅马翠清,又对孙桂英说:“要我看,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往后能好好干下去,把心全搁在劳动和集体的事儿上,一定是把好手。”

“为什么还要团结争取呢?”

孙桂英说:“你们怨我过去不积极,不劳动,也不能全怪我。全是马凤兰这个骚货把我戳戳坏的。你嫂子我满身上都是毛病,我也是个热脸子人,最怕人瞧不起。你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哪!”

“批评斗争,还得团结争取呗!”

焦淑红说:“人家瞧不起你,能怨人家吗?你想想,瞧得起你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参加党支部会的时候,支书让咱们用什么办法对待落后分子呀?”

孙桂英一拍大腿说:“全是他妈的狼心狗肺!”

“当然算数。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跟你们藏猫猫玩!”

马翠清接着问:“瞧不起你的又是什么人?你拍着心口窝想想。”

“你表示的决心,还算不算数呀?”

孙桂英叹了一口气:“唉,都是正经人……”

“当然记得。我又不是属老鼠的,撂下爪子就忘!”

马翠清说:“对啦!我就瞧不起你!”

焦淑红说:“翠清,团支部会上,大伙儿给你提的意见,你还记得不?”

焦淑红说:“你看看你身上那毛病吧!好吃,懒做,爱虚荣,追享受,只认票子,不认人心;结果呢,连福受了你的牵累,成了坏人的枪,你呢,也让人家耍了,这是多危险哪!”

马翠清咬牙切齿地说:“说服、帮助?去她妈的吧,不拉出她来斗争,就便宜她了!”

孙桂英咬着嘴摇摇头:“我呀,空活了二十九,有嘴没心……”

焦淑红笑着说:“瞧瞧,我没把话说在后边吧?不说我小瞧你了吧?翠清,萧支书说:不管她现在什么样,她是穷人出身,是穷人堆里出来的,让什么坏影响给埋住了,她身上总会带着一点穷人的东西,这个条件非常重要,也非常宝贵;咱们不能嫌弃她,不能看着她往坏人那边挤;得说服她,帮助她,把她拉过来……”

马翠清哼一声:“你怎么没心?没好心!”

马翠清叫起来了:“大懒婆、大破鞋呀!快让她远点儿,我怕她的臭气熏了我!”

焦淑红赶忙接着说:“翠清说你没有好心,不是说你跟马之悦、马凤兰一样,是说你心里不干净。你心里要是干净,能上这种圈套吗?”

“孙桂英!”

孙桂英用手揉着衣裳襟儿,低下头说:“这两个晚上,我也反省了。萧支书说的那些话有情有理,全都对。我是白活了,活的不像个人样子……”

“没问题,你说谁吧?”

马翠清说:“马上来个脱胎换骨,往后别再这么活着了,不就行了吗!”

“萧支书说:看一个人,得全面看,得从根子上看,还要活动着看,别看死了;这个人,好像是一大摊沙子,可是这沙子里就许有金子,虽说少,是金子;咱们得帮她把沙子清出去,把金子淘出来,让它放光!”

焦淑红说:“你再这么活下去,前边还有险道儿等着你哪。好多道理,我们一下子也不能给你讲清楚,只要你真心实意地往正道上奔,你自己就会慢慢地明白过来了。支书盼着你败家子回头,他让我们动员你,让……”

“不落后不早跑来跟咱们一块儿干啦!”

孙桂英打个愣:“噢,萧支书让你们来找我的呀?”

“别忙。这个人可是太落后了。”

马翠清说:“全对你揭底儿吧,要不是他让我们来,我一辈子都要拿你当个坏蛋对待!”

“就这芝麻粒大的事儿呀,值得吗?动员谁?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孙桂英一阵欢喜,这种喜悦是很复杂的。她轻轻地推了马翠清一把说:“坏蛋,好蛋,咱们孵出小鸡来算。你们瞧着,这一回,我更得好好干了。”

“萧支书说,眼下的斗争还在明里暗里进行着,咱们在团结人,坏人也在拉拢人;他说,有几个人很容易上坏人的当,将来有一天,说不定还要当人家的炮灰。里边有一个人,咱们得赶快把她动员出来干活儿;一边干活儿,一边帮助她进步。”

焦淑红说:“空口无凭,我们可要看你的行动。”

马翠清着急地说:“别在这儿卖狗皮膏药好不好,到底是什么事呀?”

马翠清说:“可不能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

焦淑红故意卖关子:“不是积极不积极的事儿,这个任务实在不好完成。”

孙桂英一挺胸脯子说:“当然啦!我不干是不干,要干就得干个厉害的给大伙儿瞧瞧!唉,说心里话,这几年闷在家里,也够我熬的。除了你们姐俩跟我说个话儿,萧支书更是实心实意地为我好,其余的好人不上我这儿来。”说着,又咬牙又切齿地骂开了:“马凤兰这个狗日的,没一点儿好下水,跟马之悦是一道种,我恨死她了,恨不能扒了她的皮用火烧,抽了她的筋用刀剁,剜了她的眼睛当泡儿踩!这个浪养汉老婆啊!”

“你真会糟改人,我没你积极是不是?”

马翠清说:“真没正形,说着说着,你就上开荤的了。”

“我说,我能接受,就怕翠清不干……”

孙桂英气愤地喊着:“上荤的?唉,我要是在你们姐俩这个地步上,我堵着门口骂他八辈子祖宗。把我当成傻子,往我眼里揉沙子!我要给他们干个样瞧瞧!看我孙桂英是泥捏的,纸糊的,还是金银铜铁锡铸的。谁有脂粉不往脸上搽,往屁股蛋子上抹呀?大妹子,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拉我一把,我就干。别看我的性气不好,我可是个好使的枪,受使的棒,指到哪儿打到哪儿,一下是一下的!”

“唉,难怕啥的。要不难,跟吃面条儿似的,一‘秃噜’,完了,还叫什么任务呀!”

焦淑红说:“刚参加劳动,困难的地方还是有的。什么时候要我们帮忙,你就说。”

“我也这样说,多不怕,就是这个任务难一点儿。”

马翠清说:“你别光卖膏药,说到哪儿得办到哪儿。”

“嗨,多怕啥呀!没任务,咱这团员也不用当了。昨晚上我跑了半条街,拜了十几家门子,帮我妈动员妇女送孩子,今早上又多了两个!”

孙桂英说:“大妹子,咱们老太太找飞机,往远瞧。”说着站起身,“等着,我给你们姐俩泡一壶红糖水喝。”

“别急着问什么任务。他一布置,我就发憷,觉着任务太多了……”

两个人忙拉她:“不用,不用。”

“什么任务?”

孙桂英已经跑出去了。

焦淑红骂道:“死丫头,怎么叫嘀咕事儿?”又郑重地说,“支部又要给咱们一件任务。”

马翠清吐了吐舌头说:“淑红姐,你瞧这家伙真是一个大怪物!”

马翠清正跟几个小媳妇学习编草帽子辫儿,见焦淑红朝她招手,就扔了手里的麦茎秆,跑过来说:“萧支书又跟你嘀咕什么事儿了?”

焦淑红沉思地说:“她身上是有值钱的金子,过去好像埋在沙土里,埋得挺深。我们不能光看沙土,不看金子;看到了,还得有信心把它挖出来。我过去看她,就光看到沙土了。”

地里割麦子的社员有的回家吃饭,有的让家里人把干粮和稀饭送到地里,钻进临时用麦个儿搭起来的小窝棚里,一边吃,一边休息和说笑。场上的人把场板扫干净,也摊晒上了,焦淑红和萧长春站在垛边上说了一阵子话儿,就跑到场房门口找马翠清。

马翠清也感慨地说:“支书真有两下子,什么事儿,他都想得到,又看得准,真了不起。”

天到晌午,东山坞出现了一阵儿暂时的安静。

焦淑红意味深长地说:“他了不起,是因为眼光亮,他总能站在贫下中农的立场上看问题,他看得远,看得深;他总能顾大局,不想个人,我们在这点上可比他差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