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春被她夸得怪不好意思,就说:“大嫂,你忙吧,等连福回来,你让他找我去吧。”说罢,又要转身走。
孙桂英连忙说:“唉,他不在家,你就不兴坐坐呀,你是贵人脚步迟,一年价也照不到你几面。我爱听你说话儿,哪回开会,一听是你召集的,我才去。别人讲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听着听着就打瞌睡;你说话,一听就明明白白,越听越想听。听你一回讲话,我心里要豁亮好几天!”
孙桂英着急地说:“别走哇,我还有话跟你说哪。”
萧长春转身要走:“我过会儿再来。”
萧长春只好停住。
孙桂英把底子丢在凳子上,拉拉衣角,抹抹头发,又掸掸身上的线毛毛,迎过来说:“支书,你还没吃饭吧,这儿吃吧。连福刚出去,一会就回来,你就等等吧。”
孙桂英在东山坞这许多干部里边,特别器重萧长春。这种心理,并不完全出于一种不正派的念头。对于萧长春,她不敢打什么主意。说来也怪,一个不正经的女人,反而特别崇敬正经的男人,孙桂英喜欢萧长春,也正是因为萧长春为人正派。孙桂英如果是个男子,她一定要跟萧长春交朋友,花插着就坐在一个桌子上喝喝茶,谈谈心事。可惜她是女的,又是个很特别的女的。她觉着,对萧长春只能离得远远的,可是又不甘心。这会儿,孙桂英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把萧长春多留一会儿,多说几句话,怕萧长春多心,就赶忙说正经事了。
萧长春一面朝里走,一面四处找马连福,问孙桂英:“连福哪,不在家呀?”
她说:“萧支书,前几天连福跟你闹别扭了?”
门口的喊声把她惊动了,抬头一看,是萧长春来了。她站起来,一边把麻绳缠在鞋底子上,一边笑眉笑眼地打招呼:“萧支书嘛,快屋里坐吧。”
萧长春说:“全过去啦,我……”
…………
“听人家讲,他说了你一些不好听的话?”
六个春秋不回头
“我没记在心上,只要他慢慢地醒过梦来,认识自己办的事儿不对了,全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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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哪找萧支书你这样宽肚量的人去呀,搁在别人身上,早打成一锅粥了。那一天,他醉醺醺地回来,我还不知道底儿,过后才听说。让我把他数叨一顿。我说他:你在哪儿喝的猫尿哇,别人给你灌点酸米汤,你就狗咬吕洞宾不认识真人了!人家萧支书是多好的人哪,去年不是人家,东山坞天塌了地陷了,哪还有这个日子呀!你说人家的坏话,舌头真伸的开,卷的上呀!你也不拍着胸口问一问自己呀!让我把他说的呀,连头都抬不起来。”
一阵悲一阵愁
孙桂英这些话全是真的。那一天,她真的出于本心,这样骂过马连福。
王二姐坐绣楼
萧长春对这个女人也有自己的看法。他既看到孙桂英不好的一面,也看到她还有好的一面。不知怎么,对于出身贫困、受过旧社会欺负的人,不管这会儿进步还是落后,他都有一种本能的同情和爱护的心理。他觉着,马连福的落后,跟孙桂英有关系,如果孙桂英进步了,对马连福的进步会有好的作用。他也想到,过去自己一头扎进生产,忙忙乱乱地解决碰到鼻子尖上的问题,却没有花心思做人的工作。工作到家了,孙桂英照样可以转变。他想到这儿,想抓机会开导开导孙桂英,就说:“大嫂是个明白人,应当多帮助连福。连福是个贫雇农,小时候受的罪,你大概全听说了。共产党才是他的救命恩人,社会主义才是他应当走的路;往后他得把脚跟站稳,不能再往岔道上钻……”
她做着活儿,嘴里还美滋滋地唱着小曲儿:
孙桂英说:“你说的真对。过后,我看他也像是认错了。萧支书,你可千万别结记他,他是个有嘴没心的人。不看他,你还得看我的面子哪!”
马连福没在家,孙桂英坐在窗前的树阴里纳鞋底子。她一手拿鞋底儿,一手拿锥子,小手指头勾着针和细麻绳。她把锥子尖在她那乌黑的头发上蹭一下,又在底子上扎个眼儿,随后便穿针抽绳。她那两只手很灵巧,动作麻利,一扎一穿,只听得“咝咝”地拉绳子的声音,一排一排的针脚就出现在鞋底上了。
萧长春说:“总是有嘴没心不行哪!长嘴为谁说话,没心怎么认清是非曲直呢?我觉着,连福最糟糕的是爱跟几个落后的富裕中农搭帮扯伙,让人家拿他当枪使。人家跟他有实话吗?刚才还跟他哭叫要饿死,背过脸去就投机卖小米子。大嫂你也是个受过压迫的人,你回过头去想一想,把你见过的人都想一想,那种人会安好心眼儿?”
萧长春没进里边去,站在门口里边喊了一声:“连福在家吗?”他想在马连福走之前,再从容地谈谈心,问问他家里边有什么事儿要托靠别人代办。
孙桂英点着头,拍着腿,说:“对,对,一点儿不错,那种人可黑心啦!唉,我也是一盆子糨子,拙嘴笨腮。先那会儿,你批评我不该拉他的后腿,其实,我也是怕他到外边得罪人去。得工夫,你得多开说开说他,也得多给我开开脑筋,我从你这儿贩来,到他那儿卖,也帮你说说他。你别看我平常不大开会去,都是家务事儿缠的,我可是个好强的人,什么事我都想得开,窗户纸儿,一戳就透。”
马之悦刚走到离马连福家门口还有一截儿,就见萧长春正进门。他紧走几步,停在门外,想听听萧长春到底要跟马连福说些什么,好顺着他们的口气,说自己的话。
萧长春说:“等以后我让淑红、翠清她们多找找你,你也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安排,多开开会,多跟大伙干干活,慢慢也就习惯了。”
马之悦想到这儿,放下饭碗就下炕。他要先找马连福把他留下,不用多少话,只要在孙桂英身上做点文章,就说马连福不在家守着,孙桂英要招野汉子,马连福这个醋缸,就是要了命,他也不肯去了;随后再找萧长春,只要把沟北边工作的重要性一说,他就得动动心。
孙桂英说:“对了,萧支书你这一说,我算开了窍。不是我又跟你诉委屈。她们都瞧不起我,说我是大花瓶,是懒婆,是落后分子。哼,说话不怕风扇舌头。我要像她们那样,无牵无挂,我也当积极分子,整天跟萧支书你一块儿开会、办公!来我家看看这一堆吧,又是猪,又是鸡,又是大人,又是孩子;一天扒开两只眼忙到晚,忙得我连梳头洗脸的空都没有。不信你到森林打听打听去,做闺女那会儿,我是这么个邋遢人吗?”
马之悦有点慌了。在他看来,马连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自己打天下的一员要将。因为马连福是贫农,是复员军人,是生产队长,萧长春也好,王国忠也好,对他都不会使绝断的手段。马连福是马之悦手里的枪,也是马之悦的隐身草。老实说,一个马连福,要比几个弯弯绕顶事哩!马连福暂时的觉醒,马之悦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马之悦早把马连福的脉窝摸准了。况且,马连福有好多病把子在马之悦手里边抓着,马之悦一动真的,叫他怎么着,就得怎么着。马连福一走,倘若那个局势变化的风暴一旦刮到东山坞,自己的力量就单薄了,手腕也不好耍了。还有一层原因也很使马之悦害怕,那就是马同峰,这个家伙不言不语,心里边可有个小算盘,跟马之悦一向是貌合神离,让他回来,只会坏马之悦的事儿。
他们谈了许多,倒像谈得挺合拢。
马凤兰说:“马连福亲口跟我说的,说是要换马同峰回来,立时要动身。”
最后萧长春提到马连福要到工地上去的事儿,问孙桂英,连福走了,她们家有什么困难没有?
马之悦一愣:“听谁说的?”
孙桂英说:“能不去吗?”
她着急地说:“不得了啦,萧长春要把马连福打发到工地上去啦!”
萧长春说:“开头我不愿意他去,连福自己愿意去,我想,去些日子也有好处。”
那一天,马之悦正在屋里吃饭,琢磨怎么对付眼前的处境,怎么对付萧长春,怎么给自己打打局面,站的更稳一点儿,马凤兰从外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
孙桂英说:“不瞒支书你说,早起为这个我们俩又顶了几句嘴。这回可不是我拖后腿,工地家里不是一样搞工作吗,为什么偏偏要到工地上去呢?”
马之悦从此改邪归正,要老老实实地工作了?笑话,哪有那种日子!他不是个傻子,他知道王国忠临走那天跟萧长春、韩百仲三人教训他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倒卖粮食这件事儿要是彻底揭开会有什么效果;他也懂得共产党那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可是,从宽处理以后的日子在他想来也不比坐大狱好受。他得挣扎,他希望在大鸣大放来到之前,在自己挨整之前,让萧长春犯个大错误,起码可以把斗争的火力分散一下,可以让乡里考虑到这一点:东山坞的主要干部都垮了,得保存力量呀,得保护“过关”呀!马之悦觉得自己这个出路有几分把握。于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萧长春摆下了另一个战场!
萧长春说:“这事还没最后肯定,我也还没跟马主任说,连福回来,你们再商量商量,去不去都可以。”
善良、朴实的社员们很容易看见别人的好处,一点一滴都不会埋没。好多社员都说马之悦又积极起来了,又像土改以后那几年的样子了。焦振茂还特别跟萧长春替马之悦报功,说马之悦这一伸手,跟萧长春拧成了一股劲儿,东山坞农业社更有奔头了!
孙桂英说:“要那样,就不去吧!”
马之悦这几天工作也相当卖力气。做场的时候,他跟着社员们膀对膀地挑水,一干就是半天。马凤兰找他吃饭,常常是连着找几趟,他才肯放下手里的活儿。焦振茂他们修车缺铁瓦,跑了两个集没弄到手,急得焦振茂团团转。马之悦给县城铁业生产合作社的熟人写了封信,马上就把铁瓦拿到手了,把焦振茂高兴得不得了。韩百旺接受了修理石磨的任务,可是找不到石匠,马之悦就亲自跑了一趟瓢儿峪,到那儿就把石匠给带来了。焦振丛运救济粮本来要到县仓库,马之悦到乡里跟李乡长一周旋,改在柳镇运,近了一半路。青年们修路人手不够,马翠清找队长也拨不出人来,结果,马之悦在沟北边一走,出来了十几个……这个那个,不管什么事儿找到马之悦的身上,他都不推辞,尽着可能来施展他的特殊本领。
萧长春告辞出来。
萧长春见他执意要去,又翻过来想:工地是个集体生活,那边劳动很热火,场面很宏伟,又有韩春在那儿领导,马连福去一个时候,也许有好处;另外,马连福换回党支委马同峰,支部力量加强了,沟北边也有了骨干。就只好答应马连福了,“行,我同意啦,等会儿我跟马主任商量一下再决定。”
孙桂英心满意足地送他到大门外边,一再让他有空常来坐坐。谈了一阵子话儿,她觉得,这位党支部书记一点没有小瞧她的意思,倒像很知心,很有好感。她感到得意,感到自己过去总觉着比别人矮一头的思想是没边没影的事儿。
马连福说:“那你就该让我去嘛!”
马之悦在门口外边站了个腿发麻,直到萧长春说出最后告辞的话,他才悄悄地离开了。他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可是从两个人和气的谈笑中,得到一点重要的启发。他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妙,就像一个掘财宝的财迷鬼,掘着掘着,发现了一片破瓦罐片那样。他觉着,离开元宝的地方已经不远了,只要不歇气地掘下去,就一定能掘到手。
萧长春笑了说:“你把话说到哪儿去了!我要是信不住你,把你打发出去才好呀!”
他高高兴兴地跑回家。
马连福要躲的就是这个“复杂一点儿”,死乞白赖要走。最后说出这样的话:“老萧,你是信不住我,怕我到工地上再给你捅个漏子呀?”
马凤兰气色十分难看地坐在屋里等他。
萧长春想,马连福的思想刚刚有点转化,最好是能够趁热打铁,帮他把这会儿的情绪稳定下来,所以就不大愿意他走。就说:“你还是留在村子里好一些。这一段,工作是复杂一点儿,这对你也是个锻炼。”
马之悦离开家的时候,马凤兰也走了。这会儿她刚从她大伯马小辫那儿回来。在大伯家里,她又碰上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看见马之悦那副得意样子,倒很奇怪,就说:“大伯又生气哪。”
马连福说:“行,行,马主任挂正的,马同峰再一回来,文武全有了,比我在这儿还强哪。”
马之悦笑模笑样地问:“怎么啦?”
萧长春说:“你在家里好好地干一场不是一样吗?你们队的干部太少了不行啊。”
马凤兰说:“韩百仲这家伙又把大伯找去训了一顿。”
他跟萧长春苦苦地哀求说:“让我去吧,到那儿,我保证好好地干一场。”
马之悦不以为然:“这是规矩,过节过秋,总得来这么一回。”
马连福这会儿很想躲开东山坞,躲开社里这些乱糟糟的事儿。他找了萧长春好几趟,要求到工地上去,跟副队长马同峰换个班。
马凤兰说:“这回可挺厉害,还带去一对哼哈二将:焦克礼和焦淑红。说什么乌云遮不住太阳,说什么大鸣大放是股子歪风,刮不长,说地主、富农要老老实实,要是闻风就是雨,要是做梦想还阳,先得挨收拾!”
庙里的院子特别严实,那个北大殿是农业社最好的仓库。韩百仲指挥大伙儿收拾。他们把地下、墙上和梁柱上的尘土全部打扫干净,把墙角的老鼠洞堵严实,把铺地的方砖补齐全,把窗户用席子封住;同时还准备了防火的水缸和沙土。人们走里走外忙。
马之悦想了想说:“看样子,这是王国忠布置的,这回王国忠没等把戏唱完就让县委叫跑了,会不会是那个日子要到了?好,好,不管怎么样,再下这一个子儿试试吧!”
豆片坊的韩百旺也很忙。在豆片坊对面搭了个临时的小棚子,在里边安装了两盘石磨,准备新麦子下来以后,为社员们加工白面。石匠们正在凿磨,在那被磨光了的磨盘上,重新凿开齿纹,钢凿子叮叮当当。
马凤兰没听明白:“下什么子儿呀!”
焦振茂、韩百安和几个木匠正在院子里修车辆。这些老式的四辋子车,过去是地主马小辫的财产。土改以后,小门小户用不上,初级社的牲口弱小用不上,除了逢年过节演戏的时候拆开搭搭戏台用,平时就在大庙门口外边的广场上扔着。如今丰收了,没有大车辆不行;牲口壮实了,完全可以套起来,它们又被利用了。该修轴的修轴,该换瓦[1]的换瓦,该上油的上油,不齐全的地方全都补齐了。斧子凿子在这儿乒乒乓乓地响。
马之悦嘴对着马凤兰的耳朵,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遍。
大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
马凤兰眨巴着眼问:“这能顶用吗?”
马翠清和焦克礼带领着青年们正在修补道路。从村庄通向四面八方的条条小路,经过一冬一春人踩水冲,都显得凹凸不平了。他们把滚到路面上的石头子儿拣走,把坎子撤平,把洼地用土垫起来,窄的地方用镐朝两边展宽。然后,又普遍垫了一层黄土。条条小路,在阳光下,闪耀着清新的金黄色。
“行,这叫杀人不用刀,杀了不见血!”
两个队都在做场。男人们从金泉河挑来水,一瓢瓢的泼在空场上,女人们用筐子装来去年的陈麦鱼子和花秸,均匀地、薄薄地撒在湿土上;小毛驴又拉着碌碡,一圈一圈地转着,把每一块地方都轧几遍。过一会儿,麦鱼花秸被扫走,场板像一面镜子似的,又光又平。
“我怕管不了大用。”
经过几天紧张的工作,东山坞的形势真是按着他们估计的那样发展了,处处又出现了一片欢腾的景象。
“管得了。这叫精神战。我先在精神上给他一下子,先让他失魂落魄,抬不起头来,直不起腰来,随后再给他个闷棍,那就省劲多了。还有个好处,一箭双雕,整治了他,还能拉住马连福。”
随后,党团支委又在萧长春家的小东屋里集合了。他们对东山坞当前的形势作了研究。总的估计是正气上升,邪气倒退,那么,抓住时机,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全力投入麦收准备工作,是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了。等麦子收下来,分配出去,再开展一次整社运动。因此,他们决定对马连福和弯弯绕的问题只作一般揭发,不去公开追查,全都记在账上,看他们以后的具体表现,再做处理。
马凤兰想想,又说:“你得空也得整整焦淑红这个骚丫头。这个骚丫头像个尖儿,看样子要冒出来了。”
第二天起早,他们三个人一起,代表乡党委和党支部找马之悦作一次正式谈话,对他警告、教育,要他集中心思反省自己的问题,准备麦收告一段落时在支部会上交代。王国忠又特别嘱咐萧长春和韩百仲,随时注意马之悦的动向……
马之悦想起前些天在豆片坊听韩百旺说的那段事儿,摸着后脖梗子,琢磨一阵子,兴奋地说:“那丫头正跟萧长春眉来眼去地吊膀子哪!正好,设法把她铲出去,也是一箭双雕,除了这个女祸害,也撂了萧长春。不撂倒萧长春,那个日子来了,咱们在东山坞也抬不了头;撂倒了他,就算论罪,我们俩也得来个二一添作五。”
就在开群众会那天夜里王国忠接到县委通知,要他赶快进城开会,并要他在行前把全乡麦收准备情况,这一段发生的问题等等,作一番详细调查,准备向县委汇报。王国忠本来想以东山坞当个点,多蹲些日子,起码蹲到分配方案初步搞出来,收割麦子的事情开了镰。现在他不得不走了。他先跟萧长春和韩百仲谈了一次心,答应过些天从乡里派一个同志来协助东山坞工作。他嘱咐他们,要有精神准备,在工作顺利进展的时候,很可能又出现一些不利的事情,东山坞的根本问题并没有来得及解决,只是暂时稳住了,压下了;不论再发生什么问题,事到临头都要冷静,要善于站在高处看问题,不能简单化,也不能急躁慌乱,要压得住阵脚。
马凤兰说:“这件事可就靠你了。”
三个会开过,工作算是入了绪。不论干部、社员,全都透了一口气。
马之悦说:“那件事可就靠你了。”
第二天晚上的群众会,是贯彻前两个会的精神。弯弯绕、马大炮这一伙人老实了,会议上也没出什么岔子,倒是积极分子们在中间起了作用,使得整个会议的气氛一直很热烈。
两口子对着脸儿一笑。
当天晚上,在办公室里召开了全体干部会,会议一开始,马连福就先检讨,说他在上次干部会上说的那一堆话全不算数,给萧长春赔不是,表示以后一定要立功赎罪。他还揭露了弯弯绕和马大炮在背后怎么跟他嘀咕,怎么用退社吓唬他,怎么答应在土地分红的事儿成功以后,每人送他一些麦子。话语之间,不知不觉地露了馅儿,把个马之悦也多少地捎上了一点儿。马之悦也就检讨开了,而且是从根上检讨的。他说自己居功自傲,背了光荣历史的包袱;说他对去年党给自己那个处分没有完全想通,心情不太舒畅,有时就免不了工作松劲,小手小脚,害怕再犯错误;这一段中农闹问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他也表示,以后要好好干,像过去那样,卖一把子力气。会上,大家具体地安排了当前的生产、生活。这个会开得也很顺利。
[1] 老式车轮没胶胎,钉着一圈很厚的铁板,称车瓦,或铁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