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艳阳天 >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焦淑红说:“这丫头多会胡说八道呀!你别没处撒气去往我身上撒行不行啊!”

马翠清说:“我看你就没安着好心眼儿!”

马翠清咬牙切齿地说:“谁再把我跟他们揪在一块儿,小心我拧他!”

焦淑红故意逗她说:“百安叔揪扯你嘛,你又没死,我能把你抹了哇!”

萧长春说:“算了,算了,是汇报,还是斗嘴玩呀!”

马翠清想起昨天干妈焦二菊给她办的那件丢人事儿,不高兴地打断焦淑红的话:“嗨,你们干吗总是往里揪扯我呀!安心是怎么着?”

焦淑红继续汇报:“后来,我又问百安叔,您到底是真缺粮还是假缺粮。我这一问,他回答得非常怪。他说:只要像你昨天说的那样,真不到他家翻,他就不缺粮……”

焦淑红说:“我跟他宣传政策,劝他不要跟弯弯绕这些人蹚浑水。他没说什么。一个劲儿问我劝没劝翠清……”

马翠清扑哧一声笑了:“这不露馅了!”

一提到韩百安,马翠清把脖子一扭,哼了一声。

焦淑红说:“你们家的人早就露馅了!”

焦淑红接着汇报。她谈得简短、清楚、有条理,只是缺少马翠清汇报的那种生动味儿。她访问了五户,其中有一户可能是真缺粮,说什么也不要国家救济,要暂时跟邻居调剂。另外三户不缺粮,其中两户这两天心里都不大安定,怕章程变更,对弯弯绕这些人很不满意;剩下那一户不缺粮,却跟着帮帮闹粮,这就是韩百安。

马翠清偷偷地在焦淑红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子。

马翠清抿嘴一乐:“先说到这里吧。”

焦淑红说:“百安叔胆子小,又爱听别人的,人家一句话,就把他吓得不知道怎么好。其实呢,他的心眼并不坏,让他挑头闹点坏事儿,这辈子也甭想。我跟我爸爸说了,让我爸爸好好劝劝他。我爸爸……”

焦淑红笑着说:“您的材料往后再说行不行啊?”

门外忽然有人插言了:“你爸爸怎么了?”一撩门帘子,进来的正是大个子焦振茂。

马翠清说:“当然是材料了。我要了解青年的思想情况,这里边就有情况。先头凤珍那个对象瞧不起农村,还要跟凤珍退婚,这会儿……”

马翠清要趁机会挑拨离间,好报报仇,就说:“淑红姐骂您哪,骂您是个顽固不化的老榆木疙瘩老落后!”

萧长春也忍不住笑了:“说着说着又走板了。洋枕头、牡丹花也是你汇报的材料?”

搁在往日,当着村干部的面有人说这个,不管真假,不管实在的还是开玩笑,焦振茂全不爱听,今天却大不相同。他点点头说:“这一回她倒是骂对了。一点不假,就是落后嘛!翠清你看着,大伯从此以后再不落后了,加足油,赶上去;一步一个印儿,全按着政策条文办事儿。”

马翠清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了解的事儿可多啦,要讲得给你讲半天。别耸鼻子瞪眼,我简单点儿说吧。从河边上回来,我又串了两家门。一家是南头大有家,他说,只要土地分红,他就缺粮,土地不分红,他就不缺。你瞧,他是反对土地分红的。另一家是凤珍家,我一进门,凤珍这个猴丫头就一把把我拉到她们盛粮食的屋里去了,说是她家的粮食吃到大秋也没事儿,还说我到她家提这种事是瞧不起她家了。凤珍的对象给她写信来了,让她好好参加农业社劳动,争取入团,还给她捎来一对洋枕头,绣的是大牡丹花……”

这会儿人们才留神到,焦振茂满脸通红,说明他心里边很激动。从地里回来,他在家里兜个圈子,又在大庙里兜了个圈子。他有一块心病,经过这么一天,他看清是病了,不抖落掉它,就不能安定,他就没脸生活下去了!

焦淑红问:“小姐,别瞧了,再瞧就黑天了。完了没有?”

他坐在炕上,抽着烟,两眼盯着地皮。

马翠清吐吐舌头,又解嘲地推了焦淑红一把,继续说:“我妈说话可真有劲儿。她说:‘去年我们没有好好闹生产,七股子、八杈子,光想往邪路走,把生产耽误了。怪谁呀!这么大的村子,大男大女一大群,使着牲口使着车,摆着大块好平地,不说多支援国家粮食搞建设,还厚着脸皮喊缺粮、缺粮,伸手朝国家要,不嫌丢人呀!要是全中国多有几个东山坞,还搞什么建设!就算政府把萧支书说的那个拖拉机给了我们,也得送进当铺[1]换棒子面吃!我不缺,我不缺,我们娘仨,陈粮还吃不了哪。’你瞧,她说的多有劲儿,好几个人都拍手叫好,马大炮家的把门虎脸一红一白的。我又问她:‘嫂子,你说心里话,到底缺不缺,晚上开会好讨论。’她想了想,开口了:‘要说对付,别人能对付,我还不能对付呀!’你瞧……”

焦淑红说:“爸爸,我们商量工作,您有事吗?”

焦淑红扑哧地笑了,打了马翠清一巴掌说:“干吗加这么多形容词,挤不挤眼,跟你汇报有什么关系?”

焦振茂说:“有事儿。”

马翠清白她一眼:“同志,别打岔好不好哇?这不是正经的,什么是正经的?这说明别听几个人瞎闹腾,搞起宣传,爱起哄的人都不好意思闹了。”她又接着对萧长春汇报,“大伙儿这个一言,那个一语,把把门虎说的没咒念了。正在这个时候,我妈来找我。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嗨,真缺粮的来了。晚上我这个代表,一定得评评你。’我妈挤着眼睛说……”

焦淑红说:“有事您就说吧。”

焦淑红打断她的话:“瞧你这个啰嗦,说正经的嘛!”

他点着头,愣一下,又忽然问萧长春:“支书,弯弯绕他们捣鬼的事儿,全都确确实实的了,怎么处置他们哪?”

马翠清抢先说:“我从地里回来,又抱着衣服到河边上洗。保管员家的、马子怀媳妇,还有孙桂英,七八个人都在那儿洗。我的对象是马子怀媳妇和孙桂英,一个是不缺吃,一个是真缺吃。我先问马子怀媳妇粮食吃到麦收到底够不够。她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吞吞吐吐,最后说差不多。我又问保管员家的,她把我骂了一顿。她说:‘谁讲我缺粮谁烂舌头!’孙桂英也说话了:‘冲着萧支书,我再也不喊没吃了。反正离收麦子还有三天两晚上的事儿,怎么不能对付。别看我不常开会,不信你问萧支书去,我可不是落后分子。’最后光剩下马大炮家的那个把门虎了,你们猜她说什么?她说:‘我们跟弯弯绕是一样的户,一样人家,一样分的粮;他家要缺,我家也缺。’把大伙都说笑了。没一个给她好听的。让我顶她一顿:‘人家弯弯绕一会儿要跳河,你也跟着?你到底是缺不缺?’连孙桂英都说她:‘不缺,就别凑热闹了。你看萧支书为大伙多不容易,别为难他了。我都怪心疼他……’她还说……”

萧长春说:“事实全都摆在那儿了,怎么处理,晚上开会研究。您的意见呢?”

萧长春要跟爸爸商量的事儿被打断了,就没再提,招呼焦淑红和马翠清到屋里,蹲在凳子上,卷着烟,听她们汇报。

焦振茂说:“依我看哪,得狠着点儿,这一下子就让他们疼疼,往后,过多少日子,一摸也是疼的;轻了,这些人属耗子的,放下爪就忘。就是他们哪,把咱们干干净净的东山坞搞得乌烟瘴气!”稍停一下又问,“长春,老四那事儿怎么办呢?他的心到这儿,就给咱们东山坞顶门面、增光了,实际事儿,还得实际解决呀!”

两个团员是来找党支书汇报工作的。她们没有看到刚才在这个门口演的那出“戏”,也没参加地里查对,可是她们都是很兴奋的。特别是焦淑红,访问一户,跟人家谈了些想法,她的喜悦心情就高涨一层,刚才听别人转告揭露弯弯绕偷卖私粮的鬼把戏以后,更加兴奋了。

萧长春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答应他不把他报成缺粮户,不从国家拨来的救济粮补助他,可是也得让他跟咱们一样,每顿好的还办不到,总得吃饱。”

萧老大说:“杏子黄,麦子熟,看来好日子快要熬到了。”

焦振茂抽着烟,看看萧长春,又看看闺女和马翠清,他的脸色更红了,脖子上的青筋不住地跳动。

焦淑红说:“我百安叔家的。除了我,谁也别想吃他的。”

马翠清悄悄地碰了焦淑红一下,意思是告诉焦淑红,她爸爸好像有什么难办的事儿。焦淑红望着爸爸的脸,心里边猜想着,没动声色。

萧老大问:“这是谁家的杏子熟了?”

焦振茂磕打了烟灰,说:“支书,今天这日子不平常,弯弯绕和马老四这两个人的事儿,算是把我教育到家了。我懂得了一条,什么叫穷人的骨头,穷人的心田。咱没这个,咱可以脱胎换骨。我琢磨着,使把劲儿,学成马老四那个样子也不难。支书,实话对你说了吧,我也有个见不得人的尾巴……”

小石头见了杏子,不闹了。

马翠清叫了一声:“哟,大伯还有尾巴哪?嘻嘻,尾巴在哪儿呀?”

焦淑红把小石头拉到怀里,哄他说:“石头,不许磨人了,看你爸爸忙了半天,多累呀!来,我给你好东西吃。”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两颗半青半黄的大杏子。

焦淑红使劲推马翠清一把,不让她开玩笑。

马翠清朝小石头羞着嘴巴说:“哟,哟,多丢人,多丢人,那么大个子还哭哪!”

焦振茂也没理会她们,还是对萧长春说:“我要割了这条尾巴,不让它拖着我,累着我了。这个——”说着,他举起手,伸出四个手指头,在萧长春的面前晃着。他的手指在微微地抖动,“四个多半口袋,一半谷子,一半麦子……”

焦淑红和马翠清两个人走进来了。

萧长春已经明白了几分。

小石头见爸爸还不动手,又大声地喊叫:“给我做饼子吃呀!”

焦淑红心里打个转,一猜意思,不由得大吃一惊,跳下炕,着急地说:“爸爸,您也卖了。啊?”

萧老大低下头,使劲儿吸着烟,不再说话。儿子这句话说出来,又使他伤心,又使他为难哪!

焦振茂没理闺女,继续说:“支书,这粮食留了几年,我没想过卖,更不干投机的事儿,凡是违犯政策条文的事咱不干。我是想着留个后手。丢人哪!哥们吃糠咽菜,我留着粮食喂虫子!支书,这回我可懂啦,光是按政策条文做人还不行,还得按你们党员,你们老贫农那样子做人。得,我就是光冲你,光冲马老四这个老哥哥,我也要一咬牙割掉这个尾巴,我要跟你们一块儿同甘共苦。我有个要求,你得答应我:我把粮食全献出来,救济真正缺粮的人,少要国家的!”

萧长春说:“我身体结实,少吃一些不要紧;省下那一顿,送给马四爷吧。”

三个人都惊住了。马翠清在炕上一站,拍巴掌叫好。

萧老大说:“这叫什么话!你是顶门的,白天黑夜忙,不吃饱肚子还行!”

焦淑红和萧长春一人抱住焦振茂的一只胳膊,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萧长春说:“从明天起,我一早一晚吃饭,把中午那一顿省下来。”

坐在屋外窗前的萧老大,里边人说的话全部都听到了。他想进屋里去,跟这四个人一起谈谈心,到了门口,他又停住了。

萧老大望望儿子,说:“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太阳落山了,村庄又开始热闹起来,下地干活回来的人们从门口经过,一群一伙,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儿,咒骂、赞叹夹杂着开怀的笑声。

萧长春听爸爸这样说,就下了个狠心,说道:“爸爸,我跟您商量一件事情。”

韩道满站在门口,朝里边探头不进来。

萧老大同情地咂着嘴唇:“他那半个身子,不吃个饱饱的,好好的,可真不是闹着玩的。这个人耿直了一辈子,多苦也能咬着牙忍耐。东山坞的人要都像他那样,哪会有这么多的坡子坎子,早就顺顺当当地把生产搞起来了。”

萧老大招呼他:“道满,屋去吧。”

于是,他把在饲养场见到的情形,从头到尾对爸爸说了一遍。

韩道满仍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啦。”

萧长春说:“马四爷就过不去呀!”

萧老大迎过来说:“你不是找长春汇报吗?”

萧老大从儿子口气里发觉实在还有难处,就问:“你指指名姓,谁家过不去?”

韩道满叹口气:“我汇什么呀,我爸爸那么个样子,我哪有脸说别人呀!我想找淑红,跟她说一声得了。”

萧长春说:“我想的不光是咱们一家,光咱们一家过去了不行。”

萧老大说:“等我叫她出来。”

萧老大说:“我算计过了,咱们的吃食是满够了。你尽管放宽心吧。”

韩道满又把他拦住了:“正汇报,就不用了,等一会儿我再到家里找她。”说完,就慢吞吞地走了。

萧长春说:“这个麦收咱们得搞好着点儿,不让一个人为吃的牵肠扯肚。”

萧老大望着年轻人的后背,站了好久。

萧老大说:“经这一个好麦收,日子有奔头了。”

焦振茂满面红光地从屋里出来,回头对送他出来的萧长春说:“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把粮食弄出来。明天好晒晒——唉,还在井里头藏着哪!”

萧长春说:“这要看怎么个过法了。比起旧社会过的那种最苦的日子,这会儿是最甜的。也不奇怪,满打满算,咱们这个国家刚从旧社会那个病秧子上边站起来才七年多一点儿。拿东山坞来说吧,这七年里边,头三年是各干各的,富的忽下子富起来了,穷的哗一下子穷下去了,等到组织农业社,让大伙走一块儿富起来的路子,又闹了一场大灾。能挺到这会儿真不易呀!”

萧长春两只眼里饱含着深情地望着焦振茂走出去。

萧老大说:“没有过不去的。”

焦淑红手扶着门框愣了一下,追出来了:“爸爸!”

萧长春说:“真正不够吃的还是有几户。”

焦振茂停在栅栏门口,转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儿?”

萧老大这会儿也是挺痛快,他跟孩子从不会真生气,这会儿就算有谁真气了他,他也会很高兴。村里故意闹事,故意跟儿子为难的那群人,拙戏法揭了盖子,这群人的气焰,像一下子浇了场暴雨似的,光剩下一堆灰了。他解气,消恨,也为儿子以后的工作要顺当了宽心。他对儿子说:“嗨,弯弯绕这个狗杂碎包子一露了馅,大家伙全都痛快了;那些妖怪们,也都把王八脖子缩起来了。我早就觉着,邪不压正,干坏事的人坏不久,怎么样!你到街上看看,大伙的心气全变了,谁也不喊没吃的了。我早就说,这是瘟病,给弯弯绕传染的,要不,怎么一下子全有了粮食,天上掉下来呀?真是的。”

焦淑红说:“粮食在哪儿?我帮您捣动去。”

萧长春看看孩子,又看看老人,不知道依着谁好了。他从地里朝家走的时候,心里边就盘算过,一定要满足马老四的要求,不把老人家报成缺粮户,也不分给他救济粮;但是困难一定要解决,一定要让老饲养员跟别人一样吃上净米净粮,吃得饱饱地干事情。后来,他忽然想起一个办法,回家跟爸爸说说,把自己家的粮食分出一点给马老四。不料想,一进门就遇到这种情形,就听到爸爸这一套话,他还好意思开口吗?

焦振茂说:“行啊。爸爸对得起你了吧?”

老人这些话说得有情有理。

焦淑红说:“您真是好爸爸。”往爸爸身上一靠,一个热浪头打上来,眼泪刷下子流出来了。她不仅感激爸爸,为爸爸感到光荣,她也想到一个作后辈的青年人,应当更加油,更进步。

萧老大说:“现成的粥不吃,剩下馊了坏了,再另做别的,不浪费粮食呀!节省一点儿,也就接上麦秋分麦子了。总得吃短了用缺了,让人家把你这个支书也划到缺粮户里边,伸手跟上边要,是好看怎么着?”

妈妈在后门口看见了这父女俩,先是一呆,随后乐了。

萧长春说:“吃这个省那个。”

…………

萧老大在一旁说:“要做,我还不会,总得等着你呀!说话天黑了,吃点粥,对付一下算了。”

萧家院内这会儿照旧忙着。

萧长春说:“吃饼子还不好办,也值得哭闹气爷爷呀?乖乖地等着,我给你做。”

焦振茂走后,韩百仲、焦克礼、韩小乐几个人也陆续地来找支书汇报。他们同样带来了喜悦的消息:许多在粮食这件事情上有顾虑的人,经他们一宣传,都稳定了;后来弯弯绕偷运粮食的事一揭,眼睛更亮了。那些假缺粮的,想浑水摸鱼的人也老实了。韩百仲还提到他的老爱人焦二菊说服焦庆媳妇和韩百安的事。没容他介绍完,全屋子哄堂大笑。

小石头说:“我要吃饼子。”

萧长春先收住笑说:“舅妈真有意思。她的方法不妙,她这股子积极性,这份心意,还是好的。您可别打击人家呀!”

他进了院子,拉着小石头的手问:“石头,怎么了,告诉爸爸。”

韩百仲说:“没有,没有。我跟她说,往后当个积极分子光靠勇敢,光靠不怕吃亏,不行啦!得学本领。”

年轻的支部书记,这会儿兴奋极了。他抓住了焦振丛揭发弯弯绕私贩粮食这个机会,顺利地挑开了东山坞富裕中农闹粮的鬼把戏。这件事情不光对落后分子是一个重重的打击,同时,教育了许多头脑不清的社员,也教育了萧长春自己。他结合前天晚上王国忠跟他谈的话,给他看的文件,进一步认识到农村两条道路斗争的复杂性;不论对待什么事情,都不能简单地拿个现成的套子去套,更不能把它想得那么轻易。他现在赶回家来听取积极分子们的汇报。他要按着大伙汇报的情况,商量下一步的具体办法,准备晚上的干部会。

萧长春点点头,心里想,麦收工作顺利完成的道路已经打开了;这几天工作里边,有经验,有教训,就差好好总结一下了。他又把刚才焦振茂献粮的事儿跟韩百仲说了一遍,心里一动,高兴地说:“嗨,群众又给我们提出一个好办法呀,发扬阶级友爱、互助互济!”

这会儿,萧长春正好从地里回来。

马翠清说:“对,对,这就可以少要国家的救济粮了。”

小石头一哭,萧老大自然又抓了瞎,越哄,这个孩子就越哭。

韩百仲说:“一个粒都不要也行!”

小石头小嘴一咧,哭了。

萧长春沉思地说:“我又悟出一条道理,这个办法,倒不只限在这件事上边,往后干什么事情,咱们都要发扬阶级友爱的精神!”

萧老大烦了:“真是他妈的犟种,怎么好话说着,你就偏不顺道;你去问问,哪一个过日子人家,不干活儿还上顿下顿,一天三顿吃干的?”

大伙正热热闹闹地说笑,萧老大进来了。他手里提着一条鼓囊囊的小布袋,招呼坐在萧长春怀里的小石头:“走,让你爸爸他们说事儿吧。”

小石头还是摇头晃脑,还加上跺脚:“不,不,就要吃饼子,你给我做!”

小石头咬着最后一个舍不得吃的酸杏子,酸的他一个劲儿咧嘴,见爷爷叫,就问:“上哪儿去呀?”

萧老大说:“小孩家晚上都是喝粥,哪有吃饼子的?快吃吧,赶热,我们小石头可听爷爷话了。”

萧老大说:“上饲养场看小牛去呀。”

小石头摇晃着小脑袋,噘着小嘴巴:“哼哼,不嘛,不嘛,偏要吃饼子,偏要吃饼子!”

小石头从萧长春怀里跳起来,溜到地上,一边往外跑,一边喊:“嗨,嗨,看小牛去了!”

萧老大一手端碗,一手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粥,哄他:“小石头,你瞧这粥,金黄黄的,又稠又粘,喷喷香,多好哇!好孩子,乖啦!”

萧长春很激动地跟到前门口,眼望着爸爸的身影消失在桃红色的霞光里。

为了吃饭,小石头又跟爷爷撒娇哪。

[1] 旧社会的一种高利贷方式,以实物为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