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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萧长春从二队的打麦场上,来到一队的打麦场上。

村里、村外,到处都是麦子的世界,到处都标上了收获的签记。被大车摇下来的麦秸子,有的零散在路上,被行人踩扁了,有的搭在豆角架和喇叭花秧子上,有的还挂在树枝上,摇摇摆摆;麦糠和灰尘掺在一块儿,在空中飞腾,落在一切可以着落的地方,那屋脊、墙头、青菜叶子,以及人们乘凉坐的石头上,没有一个地方不被罩上一层麦糠和麦鱼子,连那来往的行人身上、头上、眉毛上也不例外。

喜老头在打麦场外边迎住了萧长春:“哎,长春,那边场上也歇间了?”他说话的时候,从那花白的头顶上滑下两片麦鱼子。

萧长春说:“歇着哪。就要吃午饭了。”他拍了拍肩头,抖落下一股子烟尘。

喜老头说:“刚才点了点名,这个队参加干活儿的人有点不大整齐。”

萧长春说:“得设法找他们出来呀。”

喜老头说:“我也是这么想。收麦子时节,一刻千金,不像平常日子。依我说,有的要挨门说服动员,有的就得给他们下命令了!”

萧长春说:“就这么办。我也跟你们一块儿找。”

喜老头说:“你别啥事儿都亲自出马啦,拨出一点空儿,多想想大问题吧。指挥这一场麦收,就跟指挥千军万马夺城一个样;你可别光出力气干活儿,把脑袋闲住呀!”

萧长春觉着老人想得有理,说得也有趣,咧开嘴笑了。

喜老头又非常郑重地说:“我讲的都是实话。要论干活儿,多你一个,少你一个,算什么?动心思想事儿,多你一个啥成色,少你一个啥成色?明摆着嘛!事儿太多了,好多还没插手呀!那天晚上,王书记来那封信,说县委怎么指示啦?哦,对啦,化消极为积极,对吧?克礼正在场上跟那伙子地主富农开小会哪,把这些东西们都揪出来,让他们给农业社劳动劳动,出点力气,对咱们有好处,对他们自己也有好处,还省得他们闲着没事儿,闷得慌,坐在炕上光想坏事儿。我看这就算把消极变成积极了。还有那些好吃懒做的娘们,也应该‘化消极’。你说我这个看法有点门道没有哇?”

萧长春笑笑,点着头说:“有门道。强迫这些家伙们劳动,增加了人手,也好看管。麦子打到场上了,得特别地加小心才行;妇女劳力也别剩下,不管干多干少,能添上几只手总比没有强。”

喜老头说:“那就列个人名单儿,挨个儿找,一个也别剩下他们。我让福奶奶找咱们马主任的太太去了;总让她坐在凉快地方等着吃现成的还行呀!我马上去瞧瞧这个‘大将’好搬不好搬吧。”

老人家把这番意思说完了,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萧长春望望老人的背影,一边往场上走,一边想:如今为农业社操心的并不是几个干部,已经是大多数社员;过去,他们都是往生产上操心,怕地种不好,收不来。因为他们把农业社的生产跟他们生活、命运连在一块儿了;农业社的生产搞得好,他们生活就有了保障,就会过得幸福,所以他们都随时随地的想着农业社的生产。现在呢,社员们又往阶级斗争上边操心了,他们防备着坏人再搞坏事儿,担心干部对坏人斗争得不坚决,怕斗争失败。因为他们把阶级斗争跟农业社的生产,跟他们自己的幸福和前途连在一块儿了;斗争胜利了,农业社就能发展下去,他们的日子就会跟大伙儿一起步步高升。在这个问题上操心的,不光有喜老头这样的老贫农,也有焦振茂、马子怀这样的中农了,还有韩德大那种吃凉不管酸的小青年了……这些个,都是这场斗争的成果呀!

年轻的支部书记在心里掂着韩德大早晨在麦田里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想,党支部虽然把马之悦斗争了一通,可是马之悦并没有真正低头。这回,马之悦知道党支部掌握他那么多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材料,心里会怎么想呢,又会怎么打算呢?是悬崖勒马呢,还是觉着反正也完了,干脆一锤子捣呢?支部书记又把喜老头刚才说的话掂了掂。“化消极为积极”,是这一场斗争的目的,县委给了东山坞农业社非常明确的指示;怎么“化”法儿,就要看党支部的领导了。那么,现在什么是东山坞最消极的东西呢?昨天晚上,党、团支委也作了一番研究。大伙儿认为,除了那些坏分子,像孙桂英那样一些游手好闲的人也是一种消极因素。他们不办一点儿对农业社有好处的事儿,还当坏人的刀枪伤害干部。会上有人主张,也像斗争弯弯绕那样,把孙桂英斗争一番。支部书记却觉着孙桂英跟弯弯绕不是一回事儿。大伙儿还认为,地富家里的那些儿女们,也是应注意的;马立本成了“腿子”,马凤兰成了“主将”,其余的人呢,差不多都在斗争的外边。这些站在岸上看戏的人,现在没下水,很难保险以后不下水。“化消极为积极”,应当把这伙人化过来。现在,新队长焦克礼正在执行昨天晚上的决议,正在着手这件重要的工作;要是在这件事情上也取得胜利,就算提高了农业社的战斗力了。……他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应当特别重视这个工作。

一队场上同样是火热的。早上还是空荡荡的场板,这会儿已经堆起好几大垛麦子。人们跑来跑去地忙着,铡刀声和呼喊声响成了一片。

萧长春走过来,见焦克礼正在场房前边跟一伙子人大声谈着话,怕插进去给打断,就停在麦垛这边,一边跟几个妇女垛麦子,一边听着那边的声音。

焦克礼正喊马志德:“你早起下地,怎么不把你爸爸叫上呢?”

马志德在马斋、瘸老五这伙子人后边站着,答应一声说:“我爬起来就走了,见他那屋子里没动静,当是他也起来走了呢。”

焦克礼说:“你们是一个小组,在地里干活儿,你就没瞧见他不在呀?”

马志德红着脸不吭声了。

焦克礼又说:“快回家把他找来吧!”

马长山从场房后边大步走了过来,说:“我把他找来了。”又回头喊,“快着点呀!”

地主马小辫黄着脸、塌着肩,无精打采地走到马斋的身后、儿子的旁边——钻了人堆儿。

焦克礼冲着他喊:“马小辫!”

马长山站在一边说:“队长叫你哪,听见没有?”

马小辫这才答应:“听见了。”

焦克礼说:“站到前边来!”

马小辫瞥了焦克礼一眼,只好走到马斋的前面。

焦克礼厉声地问:“马小辫,你为什么不出工?”

马小辫说:“公布预分方案那会儿,韩主任给我们这号的人开会,宣布说,在麦收的时候,不让我们乱说乱动……”

焦克礼打断他的话:“喝,你倒挺会钻空子?你再说一遍我听听!哼,不让你们乱说乱动,是让你们规规矩矩地干活儿,你想罢工是怎么着?”

“哪位也没有找我……”

“小组长挨户通知过,能干活的全下地;噢,你还等着单个儿请啊?”

“往年麦秋都没让我出来过……”

“今年是往年吗?你也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在前边指挥你的是什么人了吗?还想当老爷子?没那日子了!告诉你,马上给我上工,老老实实地听马长山指挥,要是不听调儿,瞧我怎么整你!听见没有哇?”

马小辫又瞥了焦克礼一眼,低下了头。

焦克礼朝他跟前跨了一步:“我问你听见没有?”

萧长春这会儿从麦垛那边闪出来,站到焦克礼跟前了。

马小辫好像头顶上有眼睛,看也没看,立刻知道萧长春来到,连忙回答说:“听见了,听见了。”

焦克礼说:“听见了,你为什么装哑巴?你想试试我这个当队长的厉害不厉害吧?告诉你,不用试!我是代表东山坞群众向你这个反动地主专政的!你要清楚这一点儿,就明白我是厉害还是不厉害了。懂没懂?”

马小辫连忙点头:“懂,懂……”

焦克礼又转向六指马斋:“马斋……”

马斋急着回答:“在这儿,在这儿,我说队长,昨个下午你教训我以后,我就磨镰刀,磨得快着哪。早上,窗户纸儿还是黑的,我就起来了,没等人叫,我就往外跑。不信你问我们马长山组长,真的,我刚回来吃饭。”

焦克礼说:“我问你,你们家的妇女为什么不出来割麦子?出来一个人应付差事就行了?”

马斋说:“家里总得留个做饭的呀?”

焦克礼说:“开社员会那天就宣布了,做饭的妇女可以提前一点收工,怎么你家里就得搁个整人,你比别的社员特殊是怎么着?”

马斋说:“我听调儿。”

焦克礼说:“你想不听调儿也不行。回去吃饭,一会儿把你家里的叫上,一块儿下地!”他见马斋退回人堆,就又严肃、大声地朝这伙子地富坏分子宣布说:“告诉你们,你们是地富分子,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强迫你们这些人劳动;就是说,想不劳动、吃现成的,不允许。为什么呢?因为劳动能够改造你们。为什么劳动就能够改造你们呢?因为一劳动,腰也疼,腿也酸,手上起泡了,头上冒汗了,回家吃饭也香甜了;端起饭碗一琢磨:唉,这粮食从土坷垃里种出来,捣动到嘴边上,那可真不容易呀!真是一个汗珠子一个汗珠子换来的,不是什么财神爷送来的,也不是什么命好、前世修下的福气,不应当白吃白拿的呀!这一来,你们就能够把心摆正一点儿,你们就知道什么是剥削了,也知道剥削人是最缺德的事儿了。马小辫,我说话,你要注意听着,我这话主要是对着你说的,懂不懂呀?”

马小辫又连忙点头:“懂,懂。”

焦克礼接着说:“我知道你不爱听。不爱听,我也得说。为什么呢?得强迫你听。你过去昧着良心,把我们穷人欺负成什么样儿?我爸爸从打会走道儿就给你家扛活,一个人管三十多亩地,耕、种、锄、耪、浇水、收割、打轧,全是他干;三十多亩地一年麦、大两秋,往少说,也能收四千斤粮食,一年的工钱,才抵二百斤粮食,你把好的留下,专给我们让虫子咬空了的棒子;过手的时候,还不拿秤称,光用斗量,二百斤顶不了一百斤吃,剩下那三千九百斤,不就全归到你的囤里了?一年三千九——我这是往最少里说哪,给你割柴火烧、打荆梢沤肥、编筐子卖钱,那就更多了——一年三千九,我爸爸给你家干了十八年,计算起来,就有六七万斤,要是按道理谁劳谁得的话,我们一家人吃一辈子也够了;可是我们连糠都吃不上,不是都让你给剥削走了吗?饲养员马四爷呢,给你养得骡马成群,把他使病了,你一脚把他踢开,差点儿送了命。五婶呢,人家从打年轻轻的进了你那门口,一天到晚地给你干活、流汗,一直干到头发白,你连一个小子儿工钱不给人家;人家眼睛坏了、不能干了,你要撵人家走,人家跟你算账,你说你养活了人家,还跟人家要饭钱……哎呀呀,这是多厉害的剥削!可是你不认这个剥削账,到今天还不死心。你说说,不让你好好劳动改造,成吗?就是这个理儿!你们要好好劳动,好好改造,好好低头认罪。好啦,都回家吃饭,吃完了,下地呀!”

萧长春在一旁听着这位年轻的同志大发议论,句句字字落在心里,他都有点听迷了。同时又使他联想起好多好多的事儿。他想:这个农业社一定得搞下去,一定得搞得好好的;要不然,东山坞的多数乡亲,迟早又得回到焦克礼说的这样的日子里去呀!……他想着,见到人们要散,就插言说:“喂,志德,你等一下再走!”

马志德停住了,察看着萧长春的脸色问:“支书有事儿吗?”

萧长春点着头:“有事儿,等一下你们队长告诉你。”说着,扳着焦克礼的肩头,把他拉到垛那边,两只眼睛深情地盯着焦克礼的脸,竟好久说不出话来了。

焦克礼说话说得特别兴奋,那长形的脸红涨着,沸腾的血液好久没有消下去。他见支书这么看自己,有点儿不安地问:“支书,刚才我一开口就关不住了,说得对不对呀?”

萧长春使劲儿捏了捏小伙子的宽肩头,说:“说得很对,说得很好!”

焦克礼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本来想骂他一顿,话都到了嗓子眼儿,硬让我给压回去,再转出来,就变成这个啦!”

萧长春很有趣儿地问:“怎么压回去就变了呢?”

焦克礼说:“我想,光骂也不顶用。骂,就能把他骂老实吗?从打土改,马连福没少骂地富,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可是屁事也没顶。再说,我这会儿不是一个普通社员了,我是干部,是行政干部,我的一行一动都要执行党对地富的改造政策,得说政策话呀!”

萧长春说:“你想得很对,也想得很好。哎呀呀,你进步得真快呀!”

焦克礼说:“你别光鼓励我呀。不对的地方,你得多指点着点儿,就像王书记指点你那样……”

萧长春说:“我们同志们都应当你指点我,我指点你,互相指点着嘛。我们搞的是社会主义,好多碰到鼻子尖上的事儿,不要说我们没有做过,连我们祖宗也没有做过,全是新的事儿。干新的事儿,谁能一插手就有经验呢?得听党的话,按党的指示办;一边办着,一边琢磨党的话、党的指示,再一边长本领。这一程子,我越来越明白:要干好工作,就得靠大伙儿都动心思,都出力气。比方说,今天早上一动镰,这么多的社员,一到地里就各就各位,有条有理,跟摆棋子儿一样合适,这是怎么搞的呢?那是因为百仲同志老早就帮助咱们把地块儿全查好了,要不然,一开始总得乱一阵子呀。再拿让马立本交账那件事儿说吧,没有焦淑红,光靠我和小乐,准得出点小漏子。昨天批评弯弯绕的会,你跟喜老头搞得多妥善。从这些事儿里边,我又体会到,不论大小工作,有上级的指示当方向盘儿,也得靠集体领导,特别得靠同志们一齐动手,互相帮扶着干。干社会主义的事儿,就得这个样子。你说对吗?”

焦克礼点着头:“一点儿不错。这一程子,一队工作没出乱子,好多事情都是喜老头他们和团支部的同志帮助我干的,要没他们在背后边站着,我的腰板怎么会硬呢?又怎么会不出乱子呢?自己有多大本事,还不摸底儿吗?”

“你说到这儿了,好,我也帮助你一下吧。”

“好哇!”

“你刚才的事情做得很好,只有一条有点大意……”

“哪一条呢?”

“不应当把马志德放在地富一块儿训。”

“他是地主的儿子呀!”

“地主的儿子,不一定都是地主分子。他才二十多岁,土改那会儿他不过十几岁,没有直接干过坏事儿,也不像地主分子那么仇恨新社会。你刚才给马小辫列的那一大堆罪状,马志德就没有份儿吧?……”

“他一点也不恨他爸爸!”

“这也难怪,他爸爸过去干的坏事儿,有人跟你说,不一定有人跟他说。马小辫能跟他说吗?”

“屁!跟他说怎么反对共产党!”

“对啦。越是这样,咱们越要记住党对这种事儿的指示。你想想,在马志德这个人身上,能不能来一个‘化消极为积极’呢?马立本让他们给化过去了,咱们不能再化过一个来吗?”

焦克礼听到这儿,眨了眨眼,忽地又一拍手:“对呀!这小子比马立本可老实多了。我去化他!”

萧长春笑着拦住他说:“别急呀!这个事情跟你们帮助韩道满又不是一回事儿了,得慢慢来。我看哪,先从外表上把他分出来,再慢慢地从心里边把他分出来。克礼呀,人的工作,得一点一点地做,能做就得设法儿做;争取过来一个,拥护我们的就多一个,反对我们的就少一个,我们得随时随地做呀!”

…………

焦克礼让支书把一股“化”人的劲儿给鼓起来了,转身来到马志德的跟前。

马志德正在麦垛那一边等着。他低着头,两只手无目的地撕扯着一根麦秸子,心里猜测着支部书记要对他说什么,自己是不是干错了什么事儿。

焦克礼愣冲冲地对他说:“马志德,刚才我把你给放错位置了!”

马志德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愣住了,忙问:“放错了,什么放错了?”

这会儿,马之悦在麦子垛那边露了一下头,看了焦克礼一眼,又缩回去了。

焦克礼说:“是放错了!我不应该把你放在地主、富农那一边儿。”

马志德听了这句话,才放下心,说:“这没啥……”

焦克礼说:“嗨,可不能把这当成小事儿。你不是地主富农分子,不能跟他们站在一边儿。你应当跟农业社、跟我们站在一边儿,从身子上到脑袋里都应当跟我们站在一边儿。你明白吗?”

马志德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焦克礼说:“哪有这么简单的,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你又应付我呢吧?”

马志德连忙说:“真的,我早跟他划清界限了;我干我的,他干他的,我们全是两回事儿。”

焦克礼说:“界限得从心眼里划,得小葱拌豆腐,划个一清二白的才行。可不能学马立本的样子。那家伙表面上又挖沟、又夹寨子,其实呢,沟挡不住,寨子也没有隔开,还是跟富农一个肺叶扇扇子,一个鼻子眼儿出气儿。”

马志德说:“我保证跟他不一样。”

焦克礼说:“你别光用嘴保证了,我看光用嘴危险。马志德,从这会儿起,你不再跟那些地主富农一个组了,到场上来干吧,跟喜爷爷我们一块儿干。”

马志德吃了一惊。因为前几天,他爸回家说过,队长跟他们这伙人宣布,任何地富坏分子都不能到场上干活儿;还说,场上发生火啦灾的,要由他们负责。他想到这儿,就小心地问:“把我放在场上,要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呢?”

焦克礼说:“干吗出事儿呀!我们大伙儿保护着它,还能出事儿吗?”

马志德问:“你一个人说了,人家没意见呀?”

焦克礼说:“刚才萧支书亲口跟我说的,要我们把你当自己人看待。你也别跟我们隔心才行。往后,我们大伙儿还要帮助你,让你跟地主真正划清界限。你可得自己多使劲儿,别光等着别人拉着走哇!”

马志德连忙点着头,正要说什么,忽听身后边传来一阵响声,就把话收住了。

焦振丛赶着一大车麦个子上了场,后边又跟上一大串车马,稀里哗啦,闯到大麦垛跟前。

“卸麦子啦!”

“卸了车好开饭呀!”

场上所有的人都放下别的活儿,走过来帮忙。有的解绳子,有的爬到车上往下扔麦个子,有的往垛上搬,又是一阵热热闹闹的忙乱。

萧长春跟着一伙子妇女卸最后那一辆车,他爬到车上,见焦克礼带着马志德在前边那辆车上卸麦个子,心里想:应当让马志德跟着大伙儿走社会主义道路,东山坞的贫下中农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