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老头也高声说:“对啦,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还是那句话,党支部怎么指挥,我们就怎么行动,你们指哪儿,我们社员就打到哪儿。”
焦二菊大声喊着:“长春,你就出主意吧,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对,对,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拼了!”
他的话音一落,差不多所有的嘴都动起来了,话声乱成一团。
“萧支书,你刚才在河边上怎么说的?革命总是要花本钱的,我们跟你一样,全部都拿出来了!”
萧长春把丢孩子前后发现的一些线索又跟大家说了一遍,诸如,马小辫昨晚上住在马之悦家里,马小辫的儿子来过反动家信,焦庆家发现了凶器,等等;又说到继续寻找孩子的下落和破案的计划。他又说:“整个形势是这样。坏人正在暴露,越暴露越明白了,他们使尽了手段,耍尽了阴谋,正在急得没办法咱们,什么全都不顾了。这么一来,摆在咱们眼前的困难,比什么时候都复杂了。大伙儿都知道,往后的三天里边,是最重要的三天哪!怎么干,才能保证一头不丢,又把麦子打了,又把敌人连根儿拔出来呢?同志们发言吧,全都拿主意,想办法。”
“农业社一定得保住!”
像暴风雨般的掌声响起来了。灯光在掌声中颤动起来。他的话,拨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点燃了每一个人的斗争热情,他们看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风暴,也看到了跟在战斗后边的辉煌胜利。
“麦收一定会胜利完成!”
萧长春给大家宣布了县委的指示,又把王国忠前几天写来的那封信,重念了一遍,接着说:“这一个来月,咱们东山坞是黑风乱刮、乌云密布,什么样的坏事儿都闹腾起来了。可是,咱们东山坞的贫下中农和积极分子们都经受了考验,也经受了锻炼,我们全是硬骨头,全是硬骨头!”他重复着他经常说的,也是经常用来支配自己、指挥伙伴们行动的这句口号,“咱们顶住了各种歪风邪气,打退了敌人一回接着一回的进攻。眼下,再有三天,麦场就可以打完了。这三天可是个不得了的三天呀!坏人敢动刀子了,说明他们看到自己要完蛋了,想来个临死挣扎。好!现在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地步了,我们的劲头憋足了,敌人也坏到顶了;这一回,咱们就来个大反攻!”
“把狗日的们全都消灭个干干净净的!”
他们的声音比往时更加洪亮,每一个人都被这声音振作起来,都感到一种不平凡的斗争就要开始。
“就是有三百股子劲儿拧在一块儿,咱们也能把他们打回去!”
韩百仲乐呵呵地说:“哎,同志们,今天这个会不比平常,这是个群英会,各路英雄大集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一回,该是咱们施展本领的时候啦。”
…………
会议开始,萧长春说:“同志们,咱们这场斗争的最后一仗,就要开台了。明天要接着收割麦子、打场,还要配合上级来人解决好多要紧的事儿。这个仗怎么打有利,怎么打失败小、胜利大,咱们得研究一下;再想一想,还会出什么漏子,赶紧把它堵起来。”
韩百仲对萧长春说:“你把咱们的打算先给大伙儿说说,行了就通过,哪儿不行,咱们再修改。”
喝酒把眼睛都喝红了的焦振茂,连忙说:“灯在墙上挂着,让我来点吧。”他说着,朝萧长春看一眼,又朝焦淑红看一眼,心里热乎乎的。
萧长春看看大伙儿是众人一心,热劲都很足,心里暗暗高兴;为了使这个会早开早散,早点行动起来,就开始宣布了:“第一条,明天总动员,把地里的麦子全收上来,三天里把头场全打完,行不行?”
年轻的支部书记精神抖擞地站在人群里,高声说:“淑红,再点上一盏灯,亮堂点儿。灯在哪儿呀?”
众人一个声地回答:“行!”
萧长春一步迈进门槛,忍不住地把大伙儿扫了一眼。他立刻感到,东山坞积极分子的阵势跟过去不同了,头一条,人数比过去增加了一半儿,增加了韩百旺、克礼妈这些老一辈人,增加了焦振丛这些中年人,也增加了韩德大、马长山这些年轻的一代;第二条,更重要,所有的人,在政治觉悟、工作能力上,都大大的提高了,大伙儿比过去团结得更紧密了……这一切,都是东山坞社会主义革命的道路上继续突飞猛进的保证啊!
喜老头说:“老四,你多给我们一头骡子,再套一个碌碡,保管没问题。”
场房屋里的炕上地下,所有能坐人的地方全坐满了,显得热腾腾的,又有一股子严肃、紧张的气氛。
马老四马上点点头说:“行,两头也行。”
萧长春站起来,一面拍打着沾在身上的麦芒儿,一面说:“把咱俩商量的,跟大伙儿说说,让大伙儿出主意吧。”
萧长春说:“三天后接着打二场麦子,再过五天开始分麦子,该卖给国家的,先拨出来,一天突击,送到森林镇去;留在家的人,按着决算,一个队一个队的分下去,行不行啊?”
韩百仲看了萧长春一眼。他觉着,今天再听“硬骨头”这三个字儿,跟往日听起来分量沉多了。就说:“长春,就这么定了,开吧。”
众人又是一个声地回答:“行!”
萧长春接过来说:“对,说得好。”伸手从地下拾起一个麦穗头,用手掂掂,心里却想:这不是咱一个人的,这是东山坞的,也是全中国的呀!他低下头,又沉思地说:“硬骨头,硬骨头。就是因为心里边装着全中国,装着几万万人,装着革命,才能硬起来呀。不装着这个,那就难说了。”
韩小乐说:“百仲大叔,得让道满再帮我弄一天账。”
韩百仲说:“这是讲口气大小来啦?实情话儿。”
韩道满在人群里说:“行,咱俩开夜车吧。”
焦二菊说:“口气倒不小。”
马翠清挺高兴,说:“我也能帮帮你们,打算盘不行,画个字码儿、过秤什么的还对付。”
韩百仲说:“你别瞧不起这个地方,研究的事儿,关系着东山坞人的命运,也联系着全中国。”
焦振丛在人群外边说:“送公粮光靠大车不行呀,得动员人力。”
焦二菊说:“哟,怎么跑到这个旮旯商量工作呀?”
焦二菊说:“这个还用你发愁,我们妇女帮你,不能挑的,我们就抬。”
韩百仲说:“你瞎吵吵什么,我们在这儿商量工作哪。”
焦淑红说:“对,我们再开个青年会,发动发动人力,没问题。”
焦二菊看见好多人都往这儿奔,也追着影子、赶着声音跑到这儿来了。她挤到屋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回到场上,在那一群一伙的人里边瞧瞧,最后转到麦子垛后边,就拍着手,冲着坐在那儿的萧长春和韩百仲喊开了:“咱们这个会到底在哪儿开呀?让我在家里干等着,你们谁也不去,敢情都跑到这儿来了!”
韩百仲插言说:“刚才长春说的是头一件工作,我再说说第二件工作:麦子得打,案子也得破。怎么破呢?得在马小辫身上割口子。那把刀子,大伙儿都看见了,只要追出头来,案子就算破了。刀子交给乡里了,县公安局一定有办法侦察。可是咱们也别等着,先抽两个人,到村子周围仔细地找找,再到山坡子上找找,我看不会一个痕迹都没有;别的人,要一边干活儿,一边留神找线索。特别是马志德和李秀敏,得由专人做他们的工作,从他们那儿,也许能破案。道儿挺多,咱们别光走一条。”
来参加会的人,一群一伙地拥到打麦场上,每个人的脚步都跟往日有些不同,比往日动作快,也特别有劲儿。有的进了场房屋,有的就站在场板上小声地谈论。
萧长春接着说:“对啦,我们还有一条最根本的道儿,就是走群众路线。咱们得加紧宣传党的政策,宣传农业社的优越性,还得做人的思想工作;打麦子也好,破案子也好,全都得依靠群众,有了群众,手多了,眼也多了。咱们这伙人呢,分兵把守,监视坏人,找线索,找漏洞。武装部长说了,这回,要彻底解决东山坞的问题。咱们揭发马之悦,先从投机倒动粮食和范占山那边的事儿入手,纠上弯弯绕这伙子人,要从他们那儿挖出敌人的老根子。大伙儿看行不行?”
…………
“行!”
两个战友——如今东山坞的领导核心人物,来到大麦垛下,肩挨肩地坐在松软的麦秸上,低声细语地交谈起来了。
“行啊!”
萧长春在黑暗里摇摇头说:“谁知道呢。他们有他们的事儿,咱们别管了。”又说:“刚才武装部长来了,带来县委的指示。看来,乡里、县里都非常重视这件事情,一定要下大力量解决。马同峰在工地上,齐全的支委会开不成,就咱俩仔细地研究研究吧。”
“太棒啦!”
韩百仲从后边过来,奇怪地问:“这两个人在屋里吵吵什么哪?”
萧长春说:“不过,这几天我们还要多加小心,特别要警惕坏人在仓库、场院给我们放火。”说着,他又开始调兵遣将了:“克礼!”
萧长春已经听出一点眉目,胸口跳得更厉害了。他很高兴。高兴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还是他的爸爸也提高了“战斗力”。
焦克礼的媳妇玉珍说:“在大庙里跟韩德大看着地主呢。”
“是斗争的时候。我觉着,早办了,对他们搞斗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马翠清说:“对玉珍说吧,她回去传达。”
“振茂,这个你可得听我的,眼下正是斗争的时候,你看不出来吗?”
萧长春说:“喜老头跟马长山、玉珍专管第一队的打麦场,得想办法快打快轧,不能让麦子有一点儿损失。”
“要我看,这会儿正是想这种事儿的时候,让喜事冲冲愁事,能给他们鼓鼓劲儿!”
喜老头高声答应:“保证,大伙儿放心吧!”
“振茂哇,要说急,我比你急。可是,长春讲话,这会儿不能多想这种事呀!”
马翠清拍着玉珍的肩头说:“你得把这个意思传达全呀,听见了吗?”
“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的事儿,手指头一捅就透了,还等什么呀!”
玉珍推她一把说:“你别劳心费力了,也不怕多长几根白头发!”
“振茂,你别急,等过几天再说不好吗?”
妇女们小声地笑了起来。
“我跟淑红说,你跟长春说……”
萧长春又喊:“焦振茂!”
“对,一言为定!”
焦振茂像个士兵似的应声:“到!”
“好,一言为定!”
又把人们逗笑了,可是笑得很严肃。
“我就求你不嫌弃我了,我还嫌弃你?”
萧长春说:“您跟我爸爸专门管第二队这个打麦场,得想办法……”
“老大,只要你不嫌弃我,他们两个的事儿就算说妥了。”
焦振茂抢着接下去说:“想办法快打快轧,不能让麦子有一点儿损失!”
打麦场上静静的。场房里投出柔和的灯光,好像水银在那光净的场板上铺洒着。小蠓虫,在那里飞舞。场房里,还传出两个老人畅怀的谈论;那声音非常洪亮,老远就能听见。
萧长春又对旁边的马老四说:“四爷,您还是管您的饲养场,小心有人下毒哇!”
萧长春浑身又增加了无穷的力量。他一面往场上走,一面想着自己入党的誓言,想着王国忠上次信里的指示,想着这一段的斗争;他觉着,自己所作所为,是符合党要求的。
马老四说:“那边的事儿,你就不用多嘱咐了,那一群牲口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就是那一群牲口。骡子的病已经好利索,能套车使使了。长春哪,四爷刚才心里边还系着一点小疙瘩,一见了你的面,我的疙瘩也没了。你就瞧着吧,四爷已经把命交出来了!”
他们从屋里谈到院里,又谈到街上,最后在小桥头上分手了。
每个人都是激动的,这会儿又都被老人的话说得更加激动了。
大个子武装部长说:“你对他的这些意见,我们已经发觉了,马上开会也要谈这个。因为党委会还没研究,我也不便多说。只能说一句个人的看法:这个同志这一段表现得很右。你要注意他这一点……”
萧长春分配焦淑红的工作:“淑红,仓库是你的事儿,你跟老保管、韩小乐花插着负责那边;晚上多加民兵,这事儿由我管,反正我夜里住在那儿。”
两个人进了屋,萧长春把东山坞这一段出现的问题,具体地讲了一遍。最后他又提出对李世丹的意见。他说:“作为一个党员,我应当把自己对他的意见说出来,对不对,我就不知道了。”
焦淑红点了点头。
武装部长说:“这个会我就不参加了。乡里也要开个紧急党委会,会上要研究你们村的事儿。咱们到屋里坐一会儿,你把详细的情况和你对这件事儿的看法,再跟我说一遍,等到党委会上好研究。这一回,一定要彻底解决东山坞的问题!”
萧长春又给马翠清分配工作:“翠清,你得抓抓宣传工作了……”
萧长春心里突突地跳,说:“你回去再挂个电话,让县委放心,就说,我全部按着党的指示办。走吧,参加我们的会,你再把县委的指示跟大伙儿讲一讲。”
马翠清说:“哟,这个太轻了,我干点重的吧!”
“就是这一句话;别的话,等县委晚上开一个碰头会,再派专人找你谈,再一块儿解决这个问题。对啦,我放下电话,王书记也来了电话,大概是县委那边告诉他的。他说得也挺简单,说他可能连夜赶回乡里,最迟明天上午一定回来;他让你把他前几天写来的那封信,再给党、团员和积极分子们逐条地讲一遍,再讨论讨论;还说,不要放松麦收,也不要放松破案。”
萧长春说:“你问大伙儿,这个工作轻不轻?”
“还有呢?”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县委让我们通知你,要你用革命斗争的精神对待这件事儿,要你把入党时候的宣誓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想一想。”
“还轻?咱们斗争不是靠动刀子动枪,要紧的还是靠嘴巴说理,我看你的嘴长少了!”
“有党、有群众嘛,我们全都不是简单人物呀!县委还有什么指示?”
“真的,除了你,大伙儿都得作这件事儿。”
“嗨,我们几个人都没有想到你还是这个样子。老萧,你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萧长春说:“把广播台修修,用起来,把黑板报抹抹,办起来,搞的热热闹闹,给大伙儿看一看咱们的决心。”
“不是好像,真挺住了。”
马翠清又喊开了:“哎哟,我识那俩半字儿,还写黑板哇?你这不是拿鸭子上架吗?”
“好像是挺住了……”
玉珍借机会攻她一句:“讲价钱!”
听到这句简单的话,萧长春心里却感到无比的温暖,笑笑说:“你看我挺住劲了没有呢?”
马翠清说:“实事求是,怎么叫讲价钱呀?我干不了,混充,不是耽误事儿吗?”
大个子武装部长说:“县委的第一个指示,就是让乡里立刻派人来看看你,看看你挺住劲儿没有。”
萧长春笑着说:“再给你找个帮手,道满,你帮帮翠清怎么样啊?”
萧长春的心里一亮,又使劲儿抓着武装部长的手说:“太好了,太好了。县委有什么指示?快告诉我。”
玉珍说:“这还用问!”
大个子武装部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借着星光仔细地打量着萧长春的脸,呆了好长一阵儿才说:“老萧哇,百仲同志到乡里一汇报,小张就把我找回来了;我们几个党委委员碰了碰头,又马上给县委打了电话……”
韩小乐说:“我替他说吧。行,太行了。”
两个人紧紧地握住手,好久才松开。
韩道满红着脸说:“行是行。就是我肚子里边的词儿不多,怕……”
“武装部长!”
萧长春说:“我再给你们找个人,五婶,您跟他俩一道搞,行吧?”
“老萧!”
五婶说:“长春,你看我是个什么材料,你就支派好啦,老四讲话,命都交出来了。”
盼领导,领导到,先是一阵车链子响,接着,从门外边跳进一个大个子。
萧长春说:“这回宣传,要新旧对比,要让大伙儿想想旧社会的苦,想想地主的罪恶;也得让大伙儿看看今天的好,看看自己眼下的日子,想想以后的前途到底儿怎么样。五婶专供旧材料,翠清专供新材料,新旧全有,道满动手。”
萧长春见人们散去,吹灭了油灯,锁上了屋门,站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乡长李世丹对这件事儿的态度,使得他那本来就很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李世丹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下级呢?为什么总是跟大伙儿的心思拧着劲儿呢?为什么任何问题一到他的脑袋里就变样呢?此时此地,年轻的支部书记是多么需要领导的支持和帮助啊!可是这个领导比冰还凉!
人们拍起巴掌:
喜老头对身旁的人说:“你们没事儿,也跟着百仲、淑红他们找找人,好快当一点儿。”
“哈,支书可真会支派呀!”
萧长春说:“好,马上行动。百仲大舅和淑红分头找人,在二队场屋开。我先到那儿看看。”
“妙极啦,妙极啦!”
焦淑红点了点头。
…………
萧长春又问焦淑红:“你呢?”
人人都有了差事,人人都有了任务,人人都是兴高采烈的;只有一个人急坏了,她还没有受到差遣——这就是大脚焦二菊。
喜老头说:“走着看吧。这个积极分子会,得开细一点儿,你们党支部的人,也想周到一点儿。反正,党里边怎么指,我们就跟着怎么做。”
开头焦二菊并没有慌。她知道,萧长春分配任务,就是丢下谁,也丢不下她焦二菊,外带着,还得给她一个顶重要顶重要的任务,比谁的任务都得重要。可是后来,这个有了事儿,那个也有了事儿,惟独不提她,可就有点慌了。她故意往前挤,在萧长春的眼皮底下走来走去,故意地接萧长春的话音,议论这个,又议论那个,声音也提得最高,好借此来提醒萧长春。
萧长春又问喜老头:“您看看,我们这么办怎么样?”
萧长春给民兵布置任务了:“再告诉克礼专管那几个地富分子……”
韩百仲说:“只能这么办了。”
焦二菊从柜上端过一杯水来:“长春,润润嗓子。”
萧长春对韩百仲说:“百仲同志,眼下,咱东山坞的党员,就咱俩,支委,也只有咱俩;人数虽少,可是咱们有上级,有贫下中农群众;咱俩得多动脑筋,得多依靠领导,多依靠群众,这样,我们的力量就大了。我的意见,咱们马上开一个积极分子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儿研究研究;还是那个方针:一手抓斗争,一手抓生产,麦子得收,案子得破。您看,这样行不行呢?”
萧长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接着说:“福奶奶、志泉嫂子你们娘俩的任务是帮助李秀敏,通过她,再搞马志德。那刀子要是他家的,李秀敏不认识,马志德总得认识。对啦,再让玉珍从旁边帮着你们;她跟李秀敏是一个村的娘家,好说话。”
喜老头说:“长春不是说了吗,一边工作,一边等着。”
焦二菊从吊竿上扯过一条手巾:“看你热的,一头汗,擦擦吧!”
焦淑红也安定下来了。她又问韩百仲:“咱们就光等着乡里来信儿了?”
萧长春接过手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子,又接着说:“还有马小辫这块料,乡里今晚上要研究,要是送县的话,也由韩德大几个人负责;没送走之前,百仲大舅和克礼加紧攻攻他……”
萧长春听罢,松了一口气,说:“这就行了,咱们一边工作着,一边等乡里的信儿;县委的指示很快就会下来,怎么指示,咱们就怎么办吧。”
焦二菊急得手心直冒汗,不咳嗽,故意大声咳嗽几声,还不住地拿眼瞟着她的男人韩百仲。
“他说,这是大事儿,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得党委研究,得听从上级的指示;让我先回来,等他们的信儿。”
韩百仲也好像把他的老爱人忘了,瞧这个,看那个,根本不瞥焦二菊一眼;说这个,嘱咐那个,根本不理焦二菊一句。
“他对咱们村里的工作怎么指示的?”
萧长春说:“百仲大舅,您还有什么事儿?”
韩百仲说:“我看他那样子不保险,又托小张把武装部长找回来了;武装部长倒是很着急,也挺认真;他说,马上把党委们都找回来,研究一下,就给县委挂电话请示。”
韩百仲说:“我就有一句话:麦子一收到场上,活儿就挤到一块儿了,还得灭茬、锄地、种晚棒子;这个那个,多啦,没别的,大伙儿都得带头拼一下子了。各位听到没有?”
萧长春这才开口说:“不用急着找李乡长说理,有理也说不通,也不能完全依靠他个人支持;咱们先研究好了,咱们得依靠乡党委和县委,乡里说不通,就直接找县委。”又问韩百仲:“您只跟李乡长一个人汇报了?”
“听到了。”
克礼妈说:“淑红你快去吧,我让玉珍跟你做伴儿,省得一个人走黑路不方便。”
“没问题,少睡点觉,全有了!”
喜老头说:“淑红说得对。这件事情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咱们得咬住真理不松口呀!”
韩百仲说:“我没什么事儿了。散会吧。”
焦淑红再也忍不住了。她把头发往脑后一甩,跳起来说:“我去找他说理!这么多的证据都把在我们手里了,马小辫明明白白是凶手,他应当马上跟百仲大叔一块儿来处理。他连窝都不动,对事实不承认,还要把凶手放开,有这么主动的,这是给反革命分子找借口,开方便的大门哪!”
萧长春说:“行,大家就按计划行动吧。”
韩百仲学着李世丹的腔调说:“一把刀子,说明不了问题;刀子跟孩子,没有必然的、内在的联系……还是把人放开好,要不然,将来咱们大家都被动……”
焦二菊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喊:“别散,别散!”
克礼妈问:“乡长还说什么?”
萧长春问:“您还有什么事儿呀?”
韩百仲说:“我连那把刀子都摆在他的鼻子底下了。”
焦二菊说:“我没事儿,你们呢?”
喜老头问:“你没把咱们抓到的把柄跟乡长说说吗?”
萧长春说:“我的话都讲完了。”
韩百仲说:“他还说,不应该拘留马小辫,让我回来,跟马之悦商量商量,最好赶快把马小辫放开。”
焦二菊说:“别丢了哇!再想想。”
“不能靠他了,得想别的主意!”
韩百仲说:“挺忙的,别耽误时间了,散吧。”
“瞧瞧,这叫什么玩意儿!”
焦二菊连忙说:“别散,别散!”
韩百仲接着说:“还有气人的哪。他还跟我说,等马志新来了,不论他怎么活动,都不要随便跟他发生冲突,要等乡里的人来了再说。”
韩百仲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快说呀!”
“我看他这个乡长是当够了!”
焦二菊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张口要任务。真的,就凭焦二菊这么一个能人,人家不给任务,自己来要,而又当着这么多的人,里边还有她的干闺女、干女婿,多丢脸哪!不说吧,更丢脸,人家别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人人有任务,独独焦二菊没有,当然是没本领啦。要是在这个尾巴上补一下,也算圆了脸啦……
“这叫什么话,孩子没了,还是小题大做呀!”
她有点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了,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跟韩百仲一块儿来到屋里的几个人,听到这几句话,全都吃了一惊,接着又都恼火起来了:
马翠清说:“什么事儿,您倒是说呀!”
韩百仲说:“找着了,还是个头儿哪。唉,这个李乡长,我看成了大问题。他拿人命关天的事儿当儿戏,说什么,不会有人害孩子,不要大惊小怪、小题大做、草木皆兵,不要……”
焦二菊这下子可找到茬儿了:“死丫头,我什么事儿,你还不知道?”
焦淑红忍不住地问:“没找着领导?”
马翠清奇怪地说:“哟,我哪知道您要说什么呀!”
萧长春看看韩百仲,没开口。
“你就不知道惦着干妈一点儿?”
韩百仲闯进屋,根本没有留神萧长春和焦淑红两个人的坐相、表情跟往日有什么不同,就冲着他们嚷开了:“真没想到,折腾了半天,屁事儿没顶,还让我闹了一肚子气!”
“真糊涂死了!”
他们路过萧家门口,只见一片灯光摊在院子里。这会儿,屋里的两个人,挨肩地坐在炕上,把他们要说的话,能够说的话,全吐出来了,正在沉默着,也在心里边鼓着劲头儿。
焦二菊拍着手说:“就是,都糊涂了!”猛地一转身,冲着萧长春喊道:“为什么都给任务了,不给我一个呀?你们瞧不起我是怎么着?”
这伙子社员在黑暗里互相望了一眼,也跟着韩百仲走。他们谁也不说话儿了,全都悬着心。街道上是一片慌乱的脚步声。
五婶说:“真是的,别把二菊丢下呀!”
韩百仲这才说:“马上就要告诉你们,我得先找支书报告一声儿。”说着,就往街里走。
喜老头说:“这一回是有什么掏什么,二菊有二菊的本领,得让她往外拿拿。”
喜老头立刻发觉事情里边又出了什么岔子,就对大伙儿说:“这儿不是讲话的地方,都别急着打听了,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要告诉你们。”
马老四说:“长春,百仲,这一回是咱们给社会主义立功的机会呀,每个人都应当有份儿呀。你们怎么能把赤胆忠心的二菊丢下呢?”
韩百仲看了大伙儿一眼,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珠子,忍不住地跺了跺脚,又“唉”了一声。
韩百仲“扑嗤”一声笑了。
“上边是让把马小辫送县呢,还是先拘留着呀?”
萧长春说:“百仲大舅闹着玩哪。我们早给她安排了工作:继续做焦庆家的工作,再当两个场的联络员,有什么特殊情况,负责到乡里、县里报告,都是重要的差事!”
“百仲,汇报了?上边立刻就派人来吧?”
“好,好,这差事最合适!”
韩百仲走过来,人们就把他围上了。
“这双大脚用上了!”
喜老头、克礼妈,还有狮子院的几个社员,正在南坎子上等着韩百仲打听消息。现在是紧要的关头,东山坞的人,既要上级撑腰杆,也急需要上级给他们多出点主意呀!
焦二菊冲着韩百仲说:“啥时候,还有心有肠地闹着玩?不看当着我干闺女、干女婿,我这一脚把你踢到当街去!”
韩百仲代表东山坞的党组织,到乡政府去汇报,日头平西走的,天黑才赶回村;去的时候一肚子火,回来的时候又装了一肚子气。
人们笑了,这一回笑得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