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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焦淑红说:“要我看,同利大伯今天检讨的不全是真心实意……”

弯弯绕伸着耳朵听着,心里更加发紧,不知道这个丫头又要给他端出什么来。

弯弯绕连忙说:“全是真的,一点儿不假。不信你们看着,我再要往外撒鸡,你们全给我没收!”

焦克礼说:“当然行,你就提吧。”

焦淑红说:“您要是真心认错改错,就应当从根子上挖;队长这么让您挖,您总是躲躲闪闪的,这怎么能说您是真心呢?”

正记录的焦淑红想起萧长春吩咐她的那件事儿,就合上了本子,说:“队长,我提个建议,行不?”

弯弯绕装作为难地说:“硬问我为什么变了,就是自私嘛,还有什么呀?编瞎话总是不行呀!说话得凭良心!”

大殿外边的人议论着,这个一句,那个一句,议论话,比会上说的可厉害多了。

焦淑红说:“凭良心说话,上一次您往外边倒动过小米子没有?”

大殿里边的人给弯弯绕提意见,这个一条,那个一条,提得非常热烈。

弯弯绕打个冷战。

“把自己绕到了里边,还想着绕哪!”

人们喊起来了:

“弯弯绕这一下子可绕不出去了!”

“对呀,这件事儿他还一直没承认哪!”

窗户外边的妇女们笑得最厉害,不知道多少人抱着肚子,流了眼泪。

“事实都摆在那儿,还赖!”

“轰”的一声,整个大殿都给这一片大笑声抬起来了。

“开群众会的时候,他也是含含糊糊的。”

弯弯绕一跺脚:“只当我放屁了!”

弯弯绕觉着那件事儿已经挺到今天了,可不能松口,再挺一挺就兴许过去了,连忙说:“真的,我根本没有干那种事儿,没有,没有。”

焦克礼追问:“为什么骂?”

“赃证都摆在那儿了,还不承认!”

弯弯绕说:“骂了,骂了。”

弯弯绕说:“那绳子是我打草丢的嘛!”

焦克礼说:“您别总说鸡、鸡的,说说您骂农业社那些话!您到底骂没骂呢?”

“打草还背小米子口袋呀?”

弯弯绕说:“我不该放鸡!”

弯弯绕说:“兴许是别人弄的,焦振丛把人看错了,偏巧拣着那条绳子,就安在我头上了……”

焦克礼打断他这连轴儿的话:“您的事儿不光是鸡吃麦子,这是小事一件,好说好散。我们要批评您,是因为您总不跟大伙儿走正道儿,总恨农业社;这样下去,对大伙儿有坏处,对您自己也没有好处。同利大伯,您得挖挖您这坏思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找找根子,好下狠心刨掉它!”

大伙儿听了,气得一齐叫起来:

弯弯绕觉着自己这一回是越翻越深了,说不定要像上一回那样,又要给马之悦捅个大娄子。他心想:集市上那事儿,说什么也不能讲出来,只要一吐口,他们一定会刨根问底儿,不光要连成一大串,自己干的事儿也算是出了“圈儿”;任凭无数张嘴追问,他总是抱住那个“鸡”字不放:“我错了就是了。我不该自私,不该让鸡吃社里的麦子,不该跟大伙儿发脾气。我错了,错了,真该死,真该死!”

“你们看他多会编呀!”

这下可把新队长焦克礼提醒了,大声地对弯弯绕说:“对啦,对啦!这回开你的批评会,不光是为了鸡吃麦子,最要紧的是你总是跟农业社两条心,总是跟大伙儿掰着劲儿。你得把你骂农业社那些坏话,全都检讨检讨!”

“全东山坞的人没有一个不说你倒动了粮食,只有你自己不认账!”

焦二菊也挤过来揭发:“弯弯绕还说,农业社把人都圈住了,连小鸡子都不给点自由;还说再老实下去就没有活命了。说了好多农业社的坏话!”

“你不认,这个账也是你的了。”

韩德大说:“他还说要跟农业社分手,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

喜老头说:“马同利,我看你这会儿可真到了认账的时候了。不然,等我们把买主抓到了,那时候当面一对,可就更没有台阶下了。”

马翠清说:“他在河边上口口声声说:怕不着你们了,怕不着你们了!”

焦克礼说:“同利大伯,您别以为喜爷爷这句话是吓唬您,买粮食的奸商早掌握在政府手里了,纸包不住火,很快就要露出来了。”

喜老头对一伙子年轻人说:“刚才的事儿我没有在场,不能随便说。你们不是都在跟前看着吗?你们的同利大伯在麦子地里到底怎么说咱们农业社来着?”

弯弯绕低下头说:“反正我是没办什么缺德的事儿。我全错了,还不行吗?”

弯弯绕连声否认:“没厉害,没厉害。没过节儿,没过节儿。真的,真的……”

焦淑红说:“瞧瞧,又是活动话儿,总留着反咬一口的地方,等着过后下嘴!”

喜老头说:“老毛病倒是老毛病。从打那回把你们倒动粮食的事儿一揭开,老毛病可就消下去一些了。怎么忽一下子又犯了,反而犯得更厉害了呢?这里边总有一点什么过节儿吧?别吐出半截儿,又吞着半截儿了,这对你去掉病根儿可没好处!”

焦克礼也气愤极了:“这么多的事儿加在一块儿,真是把咱们农业社欺负苦了。这一回得算个总账!”

弯弯绕使劲儿摇着头:“没有,没有。还是我的老毛病,还是我的老毛病。”

弯弯绕嘟嘟囔囔地说:“反正,我没有干那种事儿,就是给我压杠子、灌凉水,我也不能胡说。就是放鸡吃麦子这一件事儿,我是错了……”

喜老头厉声质问:“不会这么简单吧?依我这个年迈人看,你这个变化是别有原因的。对不对呀?”

焦淑红又往深处揭一下子:“您家里的粮食吃不了,用不完,往外倒动投机,又故意打孩子,骂干部,闹干部会,吵着断了顿,这是为什么?”

弯弯绕只感到从背后冒上一股子凉气:“我,我,昨天心里边没想通。我自私,自私,总想多下几个蛋,就糊涂了。真是不对,真是不对,往后一定不这么办了……”

弯弯绕顺势朝地下一坐,拍打着大腿,又喊又叫:“唉,唉,我怎么这么自私呀,我怎么这么自私呀!这些事儿办得多对不住人呀!错了,错了,是我错了!行了吧?克礼你怎么罚我,怎么处置我,我全认了,全认了……”

喜老头说:“不用问,我从你家门口过,也看见了。妙就妙在这儿:昨天上午你还挺服从领导,怎么赶一趟集回来,你就变了呢?”

大殿内外,又“嗡嗡”地乱起来了。

弯弯绕说:“听了,听了。回到家我就把门板子堵上了。不信问队长,他还亲自到我家检查过哪!”

焦克礼又跟喜老头和焦淑红低声交换了意见,他们觉着,对弯弯绕斗争了,把他的错处也抖搂出来了,对大伙儿也教育了,这个会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想开一个会就能让这个顽固的富裕中农真正低头认错也不可能;就决定这个会暂时结束,可是不封门儿,让他回去好好检讨,等听听支部的意见再走下一步。

喜老头开口了:“我说两句。马同利没等大家伙儿多费唇舌,开台就检讨,表现很好,咱们都欢迎。”又对弯弯绕说:“你就顺着这条路子往前走就对了,再深一点儿检讨检讨吧!刚才,你检讨放鸡吃麦子不对了,你也认罚了。不赖。我再给你提一个小问题儿,帮着你想想。咱们一队的社员会是昨天早上开的吧?队长在会上宣布让大伙儿把鸡都圈好,你听见了没有呢?”

新队长站起来,大声地喊着,可是怎么也不能把人们的吵嚷、议论的声音压住,只好等一等了。

“我看这个检讨也是跟咱们绕哪!”

过了好大一阵儿,提意见的声音和议论的声音忽然停止了。

“谁保险他出了这个门口,不把他说的话一笔勾销?”

原来,马翠清把饲养员马老四找来了。他说他有个意见要提。

“这么检讨太简单了!”

老饲养员平日在人多的场面是不大讲话的,大伙儿停住声音,表示一点“优待”的意思。

几个社员代表不干:

弯弯绕不由得浑身冒凉汗,不知道又有什么不妙的事儿落在自己的头上。

新队长到底是没经验的。到了这一步,他觉着犯错误的人低头了,大伙儿出气了,可以说要“胜利结束”了。

马老四走过来问:“我说队长,咱们这个会算是开始了?”

行了吧?行了吧?口口声声“行了吧”,因为弯弯绕急不可待地要过关。

焦克礼说:“就算开始了,您对同利大伯有什么意见,提吧,多提是对他的帮助。”

弯弯绕说:“行,行。这一回我全遵照大伙的意见办,行了吧?”

马老四一边在人头里面寻找着,一边问:“咱们会场上还缺个人吧?”

“按上手印儿!”

焦克礼问:“缺谁呀?”

“让他写个保证书!”

马老四说:“连升好像没有来?”

社员们又喊起来:

焦克礼朝外喊:“马连升来了没有哇?”

弯弯绕看着就要下台阶了,连忙回答:“不了,不了。从今以后,这种事儿我是一丁点儿都不沾了!”

把门虎在窗户外边连忙搭腔:“来了。”

焦克礼问他:“再跟大伙儿说说,往后你还干这种损害集体的事儿不?”

焦克礼说:“我找的是大哥,不是大嫂子。”

弯弯绕大声地喊:“听我往下讲,听我往下讲!”又像咬了一口苦瓜尾巴似的咧咧嘴,脑袋在胸前绕了半个圈子:“全说了吧!我是想,满地的麦子都熟了,正是鸡爱下蛋的时候,瞅个冷子,把鸡放出去,吃个饱,也不一定就能让人家看见。我心里没有集体,让鸡把集体的财产糟害了,全是我的错,我认打认罚。各位瞧着怎么处罚我合适,就怎么处罚我,我全都接受,行了吧?”

把门虎一边朝门口挤,一边说:“他肚子疼,请个假,有啥事儿跟我说吧。”

“队长,我先来几句儿!”

焦克礼问:“你能代表他吗?”

“还是让我们给他脱裤子吧!”

把门虎已经到了门口:“能。”

“别害臊了,快拉开脸儿说吧!”

马老四说:“那你就进来吧。”说着,又看看大伙儿,“这会儿,我要插一杠子,提一点题外的话。队长你说行不行呢?”

“要检讨就把舌头伸开!”

焦克礼说:“咱们是自由讨论,您就说吧。”

每个人都被弯弯绕这种不高明的“绕”法儿闹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气愤地喊起来;这边一片喊声,那边一片喊声,乱乱哄哄:

马老四说:“我得给连升两口子提点意见。”

弯弯绕抢着说:“哎,哎,队长,你让我把话说完呀!全怪我,全怪我,我把门打开了,鸡跑出去了,吃了几颗麦子……”

会场上又“嗡嗡”起来了。

焦克礼不耐烦地摆着手说:“算了,算了。您还是先坐下听听大伙儿的批评吧。”

焦克礼站起来喊:“同志们,全静一静,听老饲养员发表意见。”

又是一片大笑。

马老四等到人们静下来之后,接着说:“远的咱们就不用这会儿一古脑全说了,说说晌午头的一件事儿吧。他家使碾子,明明规定半晌午就得卸,可是晌午都偏了,他们还不卸,还乱打怀着驹子的马!”

弯弯绕连忙说:“怪我那门不严实……”

旁边有人说:“这还不是常有的事儿。”

焦克礼高声喊:“噢,说了半天过错是在你那鸡身上呀?”

另一个人说:“在他身上这是小事一宗。”

人们“轰”的一声笑起来了。

马老四说:“不是小事儿,我看不是小事儿。冷眼一看像是一件小事儿,细一琢磨,是大事儿。我让他卸,他倒是痛快地卸了……”

弯弯绕像个害羞的小姑娘,红着脸,一只手抱着柱子,一只手抠着柱子上的裂缝儿,嘴里好像含着一块热豆腐似的说:“我那鸡不该跑出去……”

旁边有人又插了一句:“这一回还可以。”

新队长见弯弯绕来了这意外的一手,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愣了一下,才问:“你说你办错了事儿,到底是办错了什么事儿呢?说清楚点呀!”

另一个人说:“心里准得窝着火。”

所有在大殿里边的人都感到十分意外,刚刚停下来的“嗡嗡”声,又响起来了。

马老四说:“就是呀!后边还拖着一个尾巴——说农业社使牲口都没有自由……”

要说这句话的时候,在肚子里就使劲了,到嗓子眼劲儿减了一半儿,出了嘴,已经没有多大力量了。

“嗨,还要有往死里使的自由,乱打牲口的自由呀!”

“我,我办错了事儿……”

“真是偏心人想偏心事儿!”

队长的确没有听见,因为他没有一点儿这方面的精神准备,可是弯弯绕却当成队长有意让自己再难堪一点儿。唉,有什么办法呢!弯弯绕把所有的办法都想绝了,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是“光棍不吃眼前亏”,认个错,敷衍过去,往后怎么办,看情形再说。

马老四说:“还说我们农业社抢了他的牲口……”

焦克礼使劲儿摆着手:“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呀!不让你们旁听,你们偏要听;让你们听了,又吵!百仲大婶子,快把你们的人叫出去开会吧!”等人们静下来之后,又问弯弯绕:“您刚才说句什么,我没有听见,您大点声,再说一遍。”

“什么,农业社抢了他的牲口?”

弯弯绕放开了嗓门儿:“我说队长大侄子,我认错了行不行呀?”

“大伙儿的牲口都入社了,都是集体的,也有他一份,怎么叫抢呢?”

几乎每个人都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那声音“嗡嗡”的,弯弯绕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听见。

“不行,得把他找来说清楚!”

弯弯绕想挤过来,不知道因为前边坐着的、站着的人太多,不好行动呢,还是忽然想到挤到前边太显眼,还不如靠这个挡着阳光的柱子遮遮羞,反正他活动一下,又靠在柱子上了。他朝焦克礼喊:“队长,队长……”

“找去!”

焦克礼一见说话的是弯弯绕,他怕弯弯绕在一开场的时候就大吵大闹,影响了会议的程序和效果,就说:“您别急,一会儿给您充分的时间,让您发言……”

把门虎连忙朝里挤着说:“别找他啦,这些事儿全是我办的,这些话全是我说的。”

“我说,克礼大侄子,让我先说一声行不行?”

“话也是你说的,你倒会包办代替!”

焦克礼刚要往下点,忽然一个人把他的话打断了:

“你的嘴长到他身上了?”

“在这儿。”

马老四说:“还有邪的哪。他出了碾棚,跟富农马斋一嘀咕,就拦住支书,说我们贫农欺负中农,说我们把团结中农的政策当擦屁股纸撕了……”

焦克礼又喊:“马子怀大叔呢?”

这一回,人们又愤怒起来了:

韩百安只好回答:“来了。”

“谁欺负你们了?是你们欺负集体,还是集体欺负你们?你当着大伙儿说清楚!”

焦克礼又喊:“百安大伯来了吗?”

“专心破坏团结的是你们!你们把自己办的事儿全都摆出来见见天日!”

靠西边的窗户那边的焦振茂替他答腔了:“来了,在这儿。”

“你们专爱听富农的挑拨,跟大伙儿唱对台戏!”

焦克礼一边在人群里找着,一边喊:“韩百安大伯来了没有哇?”

“把马斋找来!”

焦淑红说:“快开吧,要不连人家妇女会也开不成了。队长,先点点名,看看重要角儿到了没有。”

“找马斋!”

焦克礼无可奈何地笑笑,说:“我是真拿你们没办法,这种软磨硬赖敢情更难对付!”

韩德大、马长山这几个小伙子,马上就要行动。

喜老头说:“我看你别赶他们了,越赶越多,一会儿连你呆的地方也不保险了。”

焦克礼跟喜老头和焦淑红低声商量了几句,大声说:“同志们,这个会是我们家里的会,是解决内部矛盾,不能让富农来。处理他们的事儿,跟处理咱们自己的事儿办法、方式都不能一样。一会儿我们去专门整他!”

接着,一些不好意思进来的人也跟着进来了。

“得狠狠地整!”

“就是嘛,反正我们全都知道了,怕啥的!”

“这个富农这一阵子可坏啦!”

“又没啥秘密的,撵我们干什么呀!”

“连马同利都跟他们嘀嘀咕咕的!”

焦克礼说:“我们开的是小会,是代表会。”

“弯弯绕,快检讨你们跟富农的勾搭!”

这一来,站在院子里和窗外边的人也挤进来了。

“说呀!”

“是呀,我们光用耳朵不用嘴。”

于是,批评斗争会又掀起一个新的高潮,集中火力批判弯弯绕和马大炮跟地富分子的关系问题了。对这一点,社员们是最生气的,也是最痛恨的。

“我们旁听一下还不行吗?”

…………

焦克礼站起来,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我说同志们,不参加这个会的人,请到外边去好不好?”

焦淑红看着会议已经进入正轨,就挤出来对焦二菊说:“大婶,咱们的妇女会开吧,要不然该天黑了。”

喜老头想得最多的是怎么帮助新队长掌握火候。他把韩百仲跟焦克礼说的话又都仔细地想了想,又把萧长春主张开这么一个会议的用心仔细地揣摩了一番。他见几个后到的代表找地方坐下了,就说:“克礼,差不多了吧?”

焦二菊这会儿才想到自己身上的重责,一拍手说:“瞧瞧,还有大事儿搁在那儿哪!开吧。”

焦淑红跟焦克礼想的差不多,另外她还想到另一点:通过这样一个会议,能给新队长正式地扬扬威风、长长勇气、立立威信。她不是行政干部,也不是社员代表,这个会她不便多说话,可是又不能不参加,她找了个差事:记录。

焦淑红说:“我看在这个院子里开不成了,还是搬搬家吧。”

新队长焦克礼这会儿心里边倒是很安定,反正他跟那个弯弯绕是较量过了,没什么好怕的;拿到正式会上,旁边有这么多的人,他就更不怕了。对弯弯绕只能是往好处争取,再往坏处准备;能把他批评得老实一点儿,更好,要是还胡搅蛮缠到底儿呢,也不要紧,目的是教育大伙儿,不光为了争取他一个人——说一遭儿,焦克礼对这个顽固的富裕中农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焦二菊说:“对,咱们到办公室大院里去。”又转着身子朝众人喊:“妇女同志们,不是社员代表的,全都跟我走,开咱们的会去呀!走哇,还没听过瘾呀!”

…………

这儿的会议强烈地吸引着每一个人,不论是什么心思的,对这样的会都觉得很不平常。很多的人对新队长心服口服,对于整一整弯弯绕觉得特别解气。

“把人逼的再不能忍了!”

站在靠门口的韩德大又冒了一句:“百仲大婶先别走吧!”

“要是再光团结不斗争斗争,准得反了天!”

焦二菊说:“我不走那边的会怎么开?”

“安的是‘一二三,农业社解散’的心呗!”

韩德大说:“这个鸡的事儿,跟您关系大呀!”

“弯弯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马翠清挤过来说:“我再提个意见,队长!”

焦克礼坐在靠东头的那张大八仙桌的正位,喜老头坐在他的左边,焦淑红坐在他的右边。三个人刚刚开了个小会,会议的程序安排定了,会出现什么局面,也都作了一些估计;这会儿,都在那儿庄严地坐着,等着几个还没有来到的人,耳朵却在注意地听着窗里窗外人们的议论。

焦克礼说:“你讲吧。”

社员代表们到的差不离儿了,各人找到自己合适的座位之后,就跟可以说到一起的人闲谈起来。

马翠清说:“弯弯绕为鸡的事儿不光骂了农业社,还骂了检举他的人。他得跟人家赔情道歉!”

院子里到处都是人了,因为妇女会要在柏树下边开,人还没有齐全,都是成堆成伙地说笑着。好多人挤在西耳房的窗前,扒着窗缝儿观看弯弯绕那一大群又肥又大的公鸡和母鸡。人们指指点点,说出许多逗趣的话。还有一伙人挤在豆片坊,参观那一盘新修好的旱磨,从磨盘谈到就要收割的小麦,就要磨成的白面,就要吃到嘴的大烙饼和过水面。门口那边一伙子人正在交谈哪个人还没有来到会场,又怎么去动员。更多的人挤在大殿里了:不论是不是这个会议的当然参加者,都来了,因为这边要开始的事情是特别吸引人的。

韩德大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韩百旺既是社员代表,又是这儿的主人,加上心里边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高兴,显得特别的活跃。你看他,腰上扎着围裙,肩上搭着抹布,一会儿搬桌子,一会儿又扛板凳,出来进去,活像饭店里的服务员。

焦二菊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骂我两句,我也少不了一块肉,不算什么;只要他弯弯绕能够接受大伙儿的批评,往后回心转意,别再跟着富农走,别再骂农业社,骂我的那些话算我没有听见,完了。”

这一层高大、宽敞的大殿,经过老保管带着几个会木匠活的、泥水活的社员三天修整和打扫,变得面貌一新了。墙上刷了灰,雪一样的白;大柁啦、柱子啦,都擦抹过,连一点儿尘土都没有;窗户上缺的、短的格子全都修补好了,还糊了新纸,亮堂堂的。

不知道哪个人带头鼓起巴掌,整个大殿“哗哗”地像是来了一场暴风雨。

社员代表会的会场安在庙里的北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