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哥,您就放心吧。”说着,任堂惠转身远去。六郎推门进卧室,一看郡主,和衣而卧。郡主被开门声惊醒:“将军,眼看天光放亮,为何还不安息?”杨景声音颤抖着说:“妻呀,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呀!”“啊?!”郡主大惊,“将军,何出此言?”杨六郎就把岳胜造反边庭、孟良杀死代理元帅狄玉陶、长沙府焦赞越狱,向郡主一宗宗详细地说了一遍。
“哥哥,这就好了。”六郎说:“贤弟,天气不早,你回家吧。”“回家?哥哥,您没有什么再要说的话了?”“我死之后,烦你准备口棺材,将尸体成殓之后,你亲自扶灵,保你嫂嫂回到京城,我就死到九泉之下,也含笑了。”
“唉!郡主,望你在老娘身边多多尽孝,把宗保、宗勉教育成人,好接继我杨门的香烟后代。贤妻,受为夫一拜。”说完,杨景站起身来,刚要施礼,郡主慌忙双手相搀:“夫君,您可折杀为妻了!将军您背屈含冤,待为妻去和皇兄商议,拦住钦差。”“唉,贤妻,想那柴皇兄如听说我是背屈含冤,他一定要杀死钦差、扯旗造反。百姓就要无辜遭受涂炭。咱一家满门,尚在京城。郡主,我死之后,千万劝说柴王!”
六郎急忙拉住任炳:“贤弟,你的心意我领了。此事万万使不得。”任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好,您既然不同意,您天亮就要死了,念其咱二人八拜结交,我找您要一样东西,留个表记行不行?”杨六郎忙说:“别说一样,就是百八十样,哥哥我也舍得。”“我要你身上穿的这件袍子。日后,见物如同见人呀!”“这有何难?我就给你。”说完,把衣服脱下来,递了过去。
杨景要走了,郡主死死抓住不放。杨景轻轻一推,郡主摔倒在地,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杨景吓得止住了脚步,热泪横流。他把妻子轻轻地抱在床上,转身往外走去。杨景刚一出门,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任炳的衣服,陡然生起疑心,急忙奔银安殿。
六郎一听这话,吃惊非小:“兄弟,世上哪有替死之理?”“怎么没有?小弟要效法古人,替兄受死。”“万万使不得!”“六哥,我死如草芥。待日后真相大白,我可落个死后追封,将传为千古佳话。”“兄弟,你只顾搭救为兄、舍命全交,将来我会落下千载骂名。后人骂我贪生怕死、叫朋友替死,我算个什么人?”“不对!留下哥哥是养精蓄锐。一旦北国造反,哥哥可以退敌兵。”六郎说:“你说什么我也不能这么办。你家中还有娇妻爱子,何人照料?”“哥哥,您还有生身老娘呢,更应尽孝。您要不愿意,我就死在您眼前。”说着,亮出佩剑,说:“不答应,我先死,明天您再死,咱俩谁也别活了。”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杨景正往前跑,经过金亭驿馆时,就见门前有无数御林军,周围还站着好多百姓。见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六郎闻听此言,急忙分人群、展身躯往里面观看,见里面站着王强,身后是他的徒弟,地下血泊中倒着一具尸体,正是穿“景”字白袍的任炳。昨晚他特地找杨景一叙,谁知讲出替死的心意后,杨景一口回绝。他穿上带“景”字的衣服,抢先找王强去投案。木已成舟,就可保住六郎的性命。
“怕你为我着急,故此才没告诉你。”“您打算怎么办?”“一会儿告诉郡主一声,天亮我就伏法。”“六哥您是大宋朝肱股之臣、三关大帅,一旦死了,大辽国再兴兵造反,什么人去前敌抵抗?”“兄弟呀,说这些都没用。万岁都不想这些,你我何必多虑?”“不对!六哥,万岁一时糊涂,您还要为百姓着想。所以,小弟有一计,望哥哥照行。”“什么计?”“我情愿替哥哥受死。”
王强也正在着急,正在这时有军兵通传:“门前有杨景来投案。”王强三步两脚赶到门外。军兵早把任炳围在当中。任炳忙说:“王司马,好汉做事好汉当,哪能连累王大人?杀吧!不然,我的盟兄弟闻讯,准来劫法场。到那时,不光杀不了我,你也必定遭殃。”急忙传令:“刀斧子伺候!”话音刚落,任炳人头落地。
六郎转身要进府,被任炳抓住了:“慢走,我问您一句话。咱们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兄弟,你怎么问这话?咱们磕头在地,要不是俩脑袋,便成一个人。”“我什么事也没瞒过你。为何您有事不和我说?王强做监斩,人命关天的大事,您怎么不告诉我呢?”一番话把杨景问愣了:“贤弟,这是谁告诉你的?”“董齐、宋亮他们告诉我的,我正为此事而来。”
狄玉尧将人头沾上石灰,装在匣里。杨六郎赶到,扑到任炳尸体上。这一下子,王强吓傻了。老贼王强好生狡猾,眼珠滴溜溜乱转:难道杀错了?再看杨景,号啕痛哭。他边哭边想:贤弟呀,不如跟你一块去了。又一想:且慢!不是我苟且贪生,我一死,更对不起任炳贤弟呀!自己装成任炳,抱着尸体边哭边诉:“哎呀!哥哥,你可痛死我了!”王强悄悄问军兵:“这是谁呀?”军兵说:“这是杨六郎的莫逆之交(1)、银枪将任炳任堂惠,外号‘假杨景’。”王强还不放心,急忙走过来,围着杨六郎前后左右转了三圈。突然,就听远处一阵大乱,哭声喊声惊天动地。见远处来了一辆车,车后跟着好几十号人,正是柴郡主。等她苏醒过来不见杨景,情知不好,急忙带家人,赶奔金亭驿馆。半路上就有人告诉她了,说杨郡马已经死了。柴郡主闯进人群,一头扑到任炳身上,悲痛欲绝。
到了门口,任炳说:“六哥,送我到家了,进屋坐会儿吧!”“弟妹睡了,多有不便,我不进去了。”“不进就不进吧。只是您自己走太孤单了,我再把您送回去。”“兄弟,我一会儿就到家。”“哎呀!不送您,我也睡不着。”六郎无奈,只好依着任炳,又被他送回城里。此时,天快四更了。六郎忙说:“任贤弟,我到家了,你走吧。”
六郎杨景在一旁干着急。只好假装任炳,劝说郡主:“六嫂子,六哥哥既已殉难,哭也无用,办丧事要紧。”郡主虽然听在耳内,但也难以止住哭声。六郎着急:“哎呀!六嫂子,你赶快跟老王爷说一声,叫他准备棺木,把人成殓起来吧。”说完,六郎转身走了。王强一看郡主爬在任炳身上真哭,再一听六郎说话是南方口音,老贼心里高兴,他吩咐军兵,将人头带好,就想套车奔东京。
郡主走后,杨景对任炳说:“兄弟,你也喝得不少,早点回去。”任炳这才站起来,慢慢地往外走。六郎送他到大门外:“任贤弟,今后多多保重。”任炳抓住六郎的手:“六哥,天太黑了,你送送我吧!”杨景想:我还没和郡主辞行呢。“六哥,咱俩这么大交情,不能送送我?”六郎想:也好,天一亮我就要死了,送送他吧。就这样,一直送到城外五里任家庄。
正在这时,就听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端坐一名旗牌宫,高声喊喝:“王强!王爷叫你马上到银安殿去一趟。”王强一听,回身告诉狄玉尧:“走,你跟我去。”等王强说完,旗牌官带着王强去银安殿。董齐、宋亮也来到郡主身边:“六嫂子,怎么办?宰不宰王强?我们听你一句话。”郡主说:“慢!二位贤弟,不许你们莽撞,有事咱们到银安殿见到王兄再说。”“好,走。”
郡主不明白,急忙派人打点去了。天交定更,夫妻俩刚坐下端起酒杯,任堂惠来了。“哎呀!六哥、六嫂子,我看你们来了!”“任贤弟,你来得正好,喝杯酒吧。”任炳也不客气,坐下就喝。他正要举杯向任炳敬酒,只见任堂惠端起酒杯说:“六哥哥,当年您救了小弟,今天晚上,我敬您一杯酒,表表我的心。”就这样,交杯换盏,喝了起来。一二更了,六郎心中着急,郡主熬困了:“任贤弟,你慢慢喝,我失陪了。”“好呀,六嫂子,你先睡去吧,我和六哥的话还没说够呢!”
这时候,王强已被带上银安殿。王强一看,柴王爷的脸色气得都要发紫了。一看王强被推上来,高声喊喝:“来人呀!把他绑了,推出去杀掉,给我妹夫祭灵!”
王强说:“好吧,既有王爷说情,明日行刑。”小梁王传旨:“请王大人到金亭驿馆歇息。”王强带人走了。杨六郎回到府里,脱下罪衣、罪裙,刚换上白缎子箭袖袍,柴郡主迎了出来:“郡马,钦差来有什么事?”“没什么,叫小梁王对我严加看管。”六郎想等明天伏法前再告诉她。“郡主,准备酒菜,咱俩喝两杯。”
[注释]
“岳胜、孟良、焦赞造反的事是真。一人犯罪,祸灭九族啊。他们是我兄弟,惹了祸还不找我吗?”“谁犯法谁担,用不着你兜着。”六郎说:“千岁!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我愿意伏法,以死表我的忠心。”小梁王气坏了,忙说:“杨景,你死事小。还有郡主在云南,你得和郡主说一声。你就这么死了,将来郡主和我要人,我可担当不起。”
(1) 莫逆之交:指非常要好的朋友。
旗牌官董齐、宋亮抽出腰刀,要救杨景。小梁王也不干了:“慢!王司马,说杨景招兵造反,有谁亲眼看见?我都不知道,你们在京城,怎么得的信?”“这个为臣不知。只是圣命不能违抗呀,我是按旨行事。”柴王更火了,忙说:“杨景,说你造反,你屈也不屈?”“千岁,我情屈命不屈。”“你这叫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