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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殉情在巅峰2

我赶紧拦住她的话头,怎么跟泼妇似的,也不怕旁人听见笑话——来,大小姐,稍安毋躁,坐。说着,我挪了挪屁股。心里觉得好笑,这位小姐处事方式就是与众不同,拿这种话去问自己的男朋友!不着调!这就好比问杀人犯,该枪毙你,还是枪毙别人?有这么问的吗?可见这位小姐的心智已经迷乱了,大乱。或者也不是心智乱了,她这人本来就是感性过剩,理性不足。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傍晚时分,锦儿又到了我的宿舍。挟雷裹电的一进门,就把沉甸甸的一方便袋东西,往我书桌上一墩,哐的一声,随后又是玻璃瓶相撞的刺耳声响。她拿来了啤酒。好几瓶呢。看来她到我这儿喝酒解烦来了。其时,我正在聚精会神地修剪着脚指甲,见她这气势,赶紧收了指甲刀,免得又被她扔到什么地方去。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北京方向,骂,日妈妈的肖晖,刚才我给他挂了电话,说了我现在的心烦。要他给我一句话,我是跟他,还是嫁给萧阳。谁知,你猜他说了句什么。你自己拿主意吧。气死我了!日妈妈的肖晖……

本小姐给了他一次机会,谁知他却不识好歹。锦儿过来坐下了,伸手从方便袋里掏出两瓶啤酒来,又取出几袋袋装锅巴,豪气地吼,喝!喝死算球了!然后,像那些老练的男酒鬼一样,把啤酒瓶盖磕在桌沿上,手掌“啪啪”在瓶盖上磕打了两下,两瓶啤酒都打开了,细腻的白沫儿溢了出来。她递给我一瓶,喝!我刚接到手里,她已经“咕咚、咕咚”喝下去几大口了。

这种乌烟瘴气的气氛,我向来融不进去。又给他们打了声招呼,离开了。拐下楼梯的当儿,我在心里疑惑,办公桌后坐着的那个女孩,是昨天宣称自己烦得要死的锦儿吗?当然。不是锦儿反倒奇了怪了。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这人向来这样,到心烦的时候,就爱嬉闹,甚或胡闹;闹腾的动静越大,说明她越心烦。不像我,一遇到烦心事,就躺到床上,把被角要咬烂、把床板要压塌的光景。

我也抿了一口酒,问,你以前跟肖晖说过你跟萧阳的事吗?

他们继续嬉闹着。还是在开着小个子的玩笑。大个子又说小个子昨晚喝高了,拉住人家舞厅小姐的手不放,一个劲儿叫人家亲爱的。结果,那舞厅小姐把他东瞅瞅,西看看,猛然揪住他的领口不放了,昨晚上的小费,你还没给呢!裤子一提你就跑,往哪儿跑?众人又哄笑。锦儿更是笑得直揉肚子。

没有。我跟萧阳,嘿,一直就没把萧阳当回事,一直把他当朋友。是最近,他才感动了我,也就两三个月光景吧。但是肖晖,他可能已经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有一段时间,他不是常从北京来咱们这儿吗?电话也特勤,平均每天三个电话。我跟他开玩笑,说他每个月工资,恐怕也就勉强够电话费吧。说着,又一仰脖子,喝下去几口。

我也笑了。应该说,是出于礼貌。他们这一帮未婚男女,开这样的玩笑,我总觉得有伤大雅。

那你,这次说没说,你跟萧阳买房的事?

锦儿隔着桌子扑过来,作势要打小个子。

没说。我就是要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能给我说一句,亲爱的,还是嫁给我吧,我害怕别人没有我对你那么好。或者其它什么好听的话,怎么着?我会立马辞职到北京去,绝不含糊!可他……日妈妈的肖晖!

又一波笑声轰然而起。其他几个女的都睁了眼向我证实,是的,我们作证。小个子男孩大喊冤枉,指天划星星地辩解,他们三人成虎!我向毛主席保证,绝对,绝对没有这回事。求婚,我能求她那样的吗?

八成人家还以为你考验他呢。

都是单位的兄弟姐妹。他们见我进来,都把笑脸对准了我,试图用笑来感染我。大个子则抢先一步,指着小个子对我说,昨儿晚上,在舞厅,他、他手捧玫瑰,单腿跪地,向……又手指着锦儿,向锦儿求爱了。哈哈……

别替他辩解!你说说,嫁他有什么好!锦儿又跟酒瓶嘴对嘴了,咕咚咕咚咕咚,一瓶啤酒已见了底。嫁给他,就意味着我要抛弃现在的工作,现有的一切。那样,北京城里,将会多一个拿着大学文凭的无业游民。工作、住房,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得从头再来!而嫁给萧阳,现成的住房已经有了,他的家境也不错……不说了!不说了!

第二天上午,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就想到锦儿的科室去,看看锦儿。纯乎是一种朋友式的关心。拐上楼梯,刚走到锦儿科室门口,就听到里边男男女女的笑声,轰然而起。而锦儿的笑声是出类拔萃的,从喉咙底部喷涌而出的那种哈哈大笑,很豪放,很有冲击力,很有感染力。我听着有些扎耳。这就是昨天那个因为自己烦,而见我读书就气不顺的锦儿!我无奈地笑了笑,推门进去。锦儿正坐在办公桌后,笑得前仰后合的。办公桌前站着的四、五个男女,也都笑得不可开交:一个大个子男孩笑容坏坏的,看着众人笑;另一个小个子男孩笑得满脸通红,手指着大个子,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一个长发女的低着头捂着嘴笑,咯儿咯儿的,背部抽搐着,长发抖动着;另一个女的笑得眼泪飞溅,手抚着腮帮子,直喊疼。

我心里有了触动。昨儿傍晚我就感觉到了,锦儿之所以从两难境地无法突围,关键就在于她既想要纯真的爱情,又不想放弃优厚的物质条件。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可惜,二者不可得兼。我又想起了一个故事,说是古时候,有个女孩,东邻少年美貌,也与她心有灵犀,可惜家贫如洗;西邻少年委琐,却家境富裕。大概是女孩的家人吧,问女孩愿意嫁给谁家。女孩说,嫁给东家,吃在西家。自然,人们讲述这个故事时,是把它当笑话讲的:讥讽这样的女孩。其实这些女孩并没有错,错的是人们的观念。试问,追求物质生活的幸福有什么错?另一方面,这个笑话也反映出,锦儿现在所面临的这种两难境地,已经存在好多年了。估计,将来还会无限期的存在下去。无疑,这是人生的悲哀。

我也想起了锦儿曾经郑重其事说过的一句疯话:《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条第一款规定:女人同时最少可以嫁给四个男人,一个男人供给金钱,一个男人料理家务,一个男人晚上陪着睡觉,一个男人白天陪着逛街……这句话直到现在,还在单位里广为流传,作为锦儿的笑柄之一。

锦儿说,我把自己的手机,扔下了山崖。没有响声。肖晖也把他的手机,扔下了山崖。依然没有响声。两块手机,在空中划过了两道优美的抛物线,坠向了无边的虚空。我把随身背着的白色挎包,奋力抡向空中。挎包像中了枪坠落的大鸟一样,滞重而笨拙地坠落,坠落。肖晖抹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轻巧地掷了出去。手表像知了一样,向远处飞窜而去,渐渐消融在白花花的天光里。我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钱,有几枚钢蹦儿,想都没想,就抛洒了出去,纸钞像树叶儿一样,悠悠地在空中飘荡着,飘荡着;钢蹦儿则像苍蝇飞过一样,刹那间没了踪影。肖晖摸出了自己的钱包,像扔手雷一样,扔了出去,动作间透着一股仇恨和坚决。我们身无长物了,刹那间隔绝了与尘世的一切缘分。我抱住了肖晖。肖晖也抱住了我。肖晖哽咽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我也哽咽了,没有了。随后,我乞求肖晖,抱紧我。再紧一些!再紧一些!……

就在我思绪飘远了的工夫,锦儿又打开了一瓶啤酒,眼神愣愣的,盯着对面墙上某处,一口锅巴、一口啤酒的吃喝着。我说,少喝一点,小心醉了。

锦儿说,我们在山顶相拥而泣,就像当年分别前夜在学校的小花园里一样。不一样的,是那次,我和他将天各一方;而这次,却是我和他的爱情,将要走向永恒。太阳在头顶盘旋,烘烤着我们的头发和身体。耳边鸟鸣啾啾。各种各样的鸟:画眉的啼叫,永远那么明媚那么喜气那么婉转;杜鹃鸟呢,叫声就凄厉多了,惨烈多了,叫着叫着,嘴里就浸出血来——远古的那一出爱情悲剧,通过它年年月月泣血的啼叫,走向了永恒;还有其它的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唧唧咕咕的,在林稍,在草丛,此起彼落。蛇丝子在身边的灌木丛中蹿来蹿去,制造出“沙沙”的碎响。自然界一如既往。没有因为有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将要走向死亡,而出现哪怕一丁点儿异象。刚才我所感觉的老天在眷顾着我们,实在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又想到了山外的尘世生活:城市街头涌动的人流、车流;乡村里人家屋门前鏖战正欢的麻将摊;机关单位里办公桌前的嬉笑打闹……别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消磨着自己的生命。没有人会想到,有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马上就要殉情自杀,没有。一种幻灭感,裹着一种孤独感,挟着一种无助感,袭上心头。我对肖晖说,咱们开始吧。

锦儿用梦呓般的语调说道,昨儿晚上,我跟他们一直在舞厅里条啊唱啊,一直泡到了深夜,实指望狂欢乏了累了,能睡个好觉,谁知道,又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我怎么……真想找人把我打一顿。后来,实在睡不着,我就发了奇想,看看肖晖和萧阳名字的笔画,睡的笔画多就嫁给谁。我就一笔一画地描这两个人的名字。描了无数遍,数了无数遍。你猜怎么着?这两个人的名字,笔画一样多!都是17画!

锦儿说,面对如此良辰美景,我忽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良辰美景是老天眷顾我和肖晖的,是特意为我们的殉情,而创设的壮丽背景。我想放声高唱。但搜尽记忆中的歌声,却找不到适合此情此境的。甚至在一瞬间,我脑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个念头,这次殉情之后,一定要写一首表现此情此境的歌曲,供天下有情人殉情时慷慨悲歌。随后,却又自嘲,死了死了,万事皆了,写鬼歌让鬼唱啊。我又想吟诵几句诗。只可恨自己文学修养太差,一时间也找不到符合此情此境的诗句。我嘴张了好几下,终于吟了句,良辰美景奈何天。我感觉我用了很大的气力,发出的声音却被高处的空旷,稀释了;被高处的罡风,撕碎了,不但微弱而且怪腔怪调的。我想哭,嚎啕大哭。这时,肖晖却“扑通”一声跪下了,面向东边的群山和天空,跪在了山顶之上,跪在了山顶咯人的岩石之上。他仰天长啸,肖晖无用啊!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的活着,却要让她跟我一起去死!声音惨烈而怪异。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也“扑通”一声跪下了,与他并排而跪。就在这一瞬间里,我恍惚间觉得,我正置身于某个爱情悲剧里。而悲剧的主人公,就是肖晖和我。一时间,与肖晖五年来的爱情经历,如电影一般,一幕幕闪现。细想想,我们这一路走来,确实充满着坎坷和艰辛啊。顿时,我泪如雨下。

我笑了,在心里笑了。苦笑。这位小姐有时候实在傻得可爱。我怜悯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提了个建议:

B

不妨你回新疆老家一个月,冷静冷静,肖晖、萧阳谁都不见,再做决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