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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殉情在巅峰1

很明显,她这是在为肖晖担心了,担心肖晖被她淘汰后“怎么办呢”。也就是说,她此刻陷入了两难境地,在面对着一个爱她的男孩,和一个她爱的男孩时,她不知道何去何从。我不由想起了自己,想起自己至今还无人问津,不免有了悲凉,伤感,和嫉妒,更有了一股子自怨自艾。我望着锦儿,愣愣的。无言。

这时候,锦儿像是在喃喃自语,肖晖,他可怎么办呢?随后,又可怜兮兮地望着我,你说,肖晖,可怎么办呢?

锦儿说,我们说好不分手的。语气很凄怆了。

我望着她。心里说,亏她这时候还想到了肖晖。但是我的脑子里,却顽固地闪烁着一个镜头。那是在不久前,锦儿带我们到肖晖家玩。肖晖的父母还在家,但锦儿一进门,就换了人换了脸,完完全全像一个女主人了,挥洒自如,甚或还有些颐指气使。弄得我们几个姐妹都替她担心,不时察看真正的女主人——肖晖的妈妈的脸色。能看出来,那女人脸上的表情比较复杂,是很有意味的那种。也就是从那时侯起,我认定,锦儿是要把自己打发给萧阳了。女孩是物质的动物。萧阳的家宽敞,豪华,气派,远比她给我描述的,远在北京的肖晖的家,更能让一个女孩砰然心动了。更重要的,萧阳的父母在这座城市里,大小也算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我想起锦儿曾多次向我描述的,她跟肖晖在大学校园分别的情景。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月色很好,浪漫而迷离。本该是情侣团圆的时分,她却跟肖晖面临着分别。肖晖被他守寡多年的老母亲召唤回了北京,而她,却在学校所在的这座城市找到了工作。原本企望的长相厮守,一下子,被某种狰狞的东西,给打碎了,嘻哩哗啦碎了,碎得都拣拾不起来了。俩人的爱情里,骤然有了万水千山的距离和内容。他们在校园的小花园里,相拥无言,惟有泪相流。那是怎样一种肝肠寸断啊!月光在肖晖的眼里,晶晶亮亮的;月光在她的眼里,也是晶晶亮亮的。她感觉自己在一个梦里,似曾相识的梦,噩梦。直到夜色阑珊时,她才说了一句话,三个字:不分手?肖晖应道,不分手!然后,俩人拥抱得更紧了。耳鬓厮磨,耳鬓厮磨。泪水跟泪水都掺合到一块了,蔓蔓串串的,一条小河……

锦儿坐下了,坐在我的床边,眼里泪花闪烁。

锦儿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我猜想,锦儿此刻的烦恼应该与肖晖有关。我谨慎地问,是不是……肖晖……?

我爱读书,我爱沉思,锦儿在生活中遇到大大小小的事,都愿意向我讨教;我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好姐妹,但是,她现在面临的是婚姻的困境,关乎人生的选择,我能给她出谋划策吗?

说到底,爱情与彼此为对方所预留的心理空间有关,空间越大,越接近爱情。锦儿对待两个男孩截然不同的态度,就是明证。

锦儿催促我说,说话呀!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他能影响我的心情?锦儿不屑地说。是对萧阳不屑。锦儿能跟萧阳走到一块儿,应该不单单是考虑到萧阳的家境,比肖晖要好。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萧阳锲而不舍的追求,感动了她。这三年多来,萧阳一路追她追得好辛苦:她病了,萧阳寸步不离她的病床,喂药,喂饭,嘘寒问暖;她心烦了,萧阳带她到舞厅跳舞到卡拉OK厅唱歌,带她去游山玩水,带她去逛街购物下餐厅;上下班时,萧阳总在我们单位门口晃荡,等她……就这,她动辄还要劈头盖脸作践萧阳一顿,甚至当着单位众姐妹的面。萧阳在她面前,把一个男人的自尊,和颜面,挥霍殆尽了。见了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唯唯诺诺再唯唯诺诺。而锦儿面对肖晖呢,则完全是另一副做派。肖晖曾先后从北京赶过来好几趟。一个白白净净的阳光男孩,戴着副黑框眼镜,不苟言笑。锦儿走在他身边,反倒拘谨了,羞赧了,文静了,像个淑女,或者像个初次面对公婆的小媳妇,就是不像她锦儿了。

你最好……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仔细想。其实,你早该认真想想了。

我问,怎么啦,跟萧阳怄气了?

我想了!我想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真想打自己一顿,或者找人打我一顿……说这些话时,锦儿头上的短发狂乱地抖动着,活像一只亢奋的狮子。都歇斯底里了。

我有些纳闷。昨儿傍晚,也是这个时候,她还喜滋滋地跑来告诉我,买房啦!买房啦!手指上还叮哩当啷晃着一串钥匙。她说的是跟萧阳买房啦。萧阳出了18万多,她回新疆老家向母亲要了两万。20万元买了一套三居室,也买来了她跟萧阳未来的家。种种迹象表明,她已经铁定了心,要把自己嫁给萧阳了。我当时就想起了远在北京的那个男孩,肖晖,她的大学同窗,与她相爱了已经整整5年的男朋友。这边的变故,他都知道吗?可怜的男孩。但是我得尊重锦儿的选择,只好向她表示祝贺了,恭喜你!四喜临门。锦儿在我肩膀上擂了一拳,死丫头话里有话你!我说,怎么,不是吗?不远的将来结婚是双喜,新房在新房里是一席,还有一喜,就是……没待我说完,我和她已笑着滚作一团。

那天,锦儿跟我谈了好长时间,说了很多话。她说,其实,跟萧阳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老有一种犯罪感。而且,总以肖晖为参照物,来观察、了解、把握萧阳的贤愚美丑,总感觉萧阳哪儿哪儿都是毛病,特没有男子汉风度。她说,就是在决定跟萧阳买不买房这件事时,她也在内心里激烈地斗争了好几天。但是她不敢来向我讨主意,怕我笑话她势利、俗气。最终决定不下时,她就想着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老天:抛硬币。如果硬币落在地上,正面朝上,她就跟萧阳拜拜;如果是反面朝上,她就跟萧阳一起买房。硬币在空中优雅地、滞缓地翻滚着,翻滚着,翻滚着,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了。终于,铮——落到了地面上。她双膝跪地,一把捂住了硬币,像捂住了一个宝贝,更像捂住了自己的命运。好长好长时间以后,她终于挪开了自己的手。硬币,反面朝上。一阵致命的眩晕之后,她差点瘫倒在地……

你烦关我屁事!这话痛快,也解馋解恨,但不能说。因为她是锦儿,我的闺中密友。更重要的,我了解她。她原本就是这么个人:情绪化的,大大咧咧的,疯疯傻傻的,咋咋呼呼的……这些词儿用在一个姑娘身上,似乎不太妙。但倘若这位姑娘不反感这些词儿,并且喜欢别人这样评价自己,那最好还是由着她吧。上帝造出这么一个人来,应该有他老人家的想法。说实在的,我跟她仿佛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跳动的火焰,我是燃过的灰烬;她是不羁的风,我是好静的树;她是河里流淌的水,我是岸边观望的石头。但两人却成了心无芥蒂的朋友。大概就是所谓的性格互补吧。

窗外,路灯早已经亮起来了,昏昏黄黄的光雾,凄迷而惨淡。几痕疏疏的树枝,映在窗玻璃上,更平添了几分没因由的愁怨。锦儿说这些话时,蜷在我的床上,温驯得像只等待主人爱恋的小猫;泪水也是长线短线地流,让人惊叹于像她这样咋咋呼呼的人,竟然也有这么宽广的泪水。我静静地听她诉说着,逐渐地,被一种感动,悄悄地攥紧了身心。

锦儿双手手指插进了头发,慢慢攥进了,却又猛地松开,你知道我有多烦,啊?她嚷道。然后又在我的书桌边,脚步声很响地踱了两个来回,犹若笼中的困兽。动作、神态都很夸张,有一种表演意味,像是从某部电影或电视剧里趸买趸卖的。

忽然,锦儿的手机响了,阳光总在风雨后,很动听的一支歌儿。锦儿忽一下从床上窜起身来,约我跳舞的。说完,脸上已经绽出了笑容,几乎毫无过渡。接听电话。果然,是有人约她跳舞去。不像是萧阳约她。萧阳要约她,是万万不敢只打个电话的。得亲自来,就讲究一个“亲自”。还得要忍受莫名其妙的羞辱。这样的一幕,我曾亲眼见过。

人家烦得都想跳楼,你倒好,还有心思看什么破书!是锦儿。话到了手也到了,一把夺过我面前摊开的书,顺手扔到了我的床上。书发出了惨烈的呻唤。我撩起眼皮,面无表情,问,怎么啦?

接完电话,锦儿已经向门口蹿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盯着我的脸,不想了!不说了!烦得人脑袋仁仁都疼。走,跳舞去!别整天闷在屋里,玩孤僻,玩深沉,小心屁股下生蛆。

我愣愣的,摇摇头。她惹得我已经“太息肠内热”了,她却风息浪止了——不但风息浪止了,而且喜上眉梢了。这瞬间的变幻,我真的接受不了。

锦儿说,那天天空很蓝,蓝得像一个梦幻,更像一个诱惑。真恨不得纵身一跃,跃进这深不可测的蓝色海洋里,然后,溶化,全身心的溶化。锦儿说,我从来不相信世间有所谓美景,以为美景只会出现在艺术家病态的想象里,和病态的笔下。可是那天,我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重峦叠嶂,再重峦叠嶂,一层层铺展开来,一层层延伸过去,一层层奔涌向天边。荡胸生层云。一览众山小。会让人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只怕会是豪情满怀。什么样的豪情?无法言表!是的,无法言表!一切一切的语言都是贫乏的,苍白的。锦儿说,当时明明已是晌午时分,可是我仿佛看到东边的天尽头,太阳,蹦了出来,红溜溜的一个火球,轱辘辘往高处滚动。还有云翳烘托:一缕缕细碎的云丝儿,刚才还像青黑色的钢铁碎片儿,刹那间都红彤彤的了,灼人的眼睛。晨曦映红了肖晖的脸,也一定映红了我的脸。我们浑身披满了朝霞,倘是从远处看我们,一定会把我们疑为仙人的。够绚烂吧?够浪漫吧?够壮美吧?锦儿说,我和肖晖的脚前,是万丈悬崖——万丈悬崖在我们的脚前,发出暧昧的呼唤。还有风,高处的风,浩荡而刚劲。我将乘风而去,我将乘风而去!我在心里默念着,与心爱的人儿一道,乘风而去!然后,与心爱的人儿一道化为风,高处浩荡而刚劲的风,缠绕在崇山峻岭间……

这就是锦儿。

A

顷刻间,她已如脱兔一般蹿出了我的宿舍门。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