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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民间风流债3

有社闷着头回来了。走到灶房门口,看见丈母娘了,一个愣怔,马上龇牙咧嘴挤出一丝笑意来,妈,你来了。说罢,匆匆走向正屋。娘家妈冲着有社的背影淡淡应道,有社回来了。又转头吩咐凤琴,下面吧。

娘家妈嘀咕道,孩子都成半大小伙了……虽是半截话,却能听出抱怨和指责来,凤琴也不敢吱声。

臊子面和盛放辣椒、盐、醋的杯杯盏盏很快上桌了,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有社的脸阴黑着,像谁欠他几万块钱没还似的。娘家妈倒坦然,跟迪迪打着趣儿,问迪迪考试成绩咋样,舅舅许诺了,要是迪迪将来考上北京上海的大学了,奖赏给迪迪一架直升飞机。问迪迪以后考上大学了,会不会开着轿子车,接外婆到大城市去逛;问迪迪以后娶了城市的洋媳妇,会不会忘了乡下还有个牙掉光了的外婆……凤琴起初还给有社使眼色,意思是要有社顾着场子,见有社不理睬,也掺和进婆孙俩的对话,指点着儿子应该怎么应答外婆的话。有社好像成了多余的人。他三口两口吃完面条后,就黑着脸出了灶房,进了正屋。

迪迪放学回来了,看到外婆,一蹦子就扑到外婆怀里,撒娇道,外婆给我买啥好吃的了?娘家妈自是喜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连声应道,葡萄,葡萄,在桌子上。外婆就是看我家宝贝来的,还能不买好吃的?凤琴呵斥儿子道,外婆年龄大了,你壮得跟个牛犊子一样,以后不敢再这样往外婆怀里扑了。迪迪跑到桌子前边,掐下一串葡萄来,窜到院子里,自顾自吃起来。

等迪迪背着书包上学走了,娘家妈对凤琴说,你拾掇灶房,我去跟有社说说,不敢再闹了。凤琴心里有些迟疑,她不想让老人为自己的事情操心费神,再说,有社今天上午回来,脸上像叫驴踢了,大概是打了败仗,生怕他在气头上,言语生硬伤了老人的心。娘家妈说,总得有个人去劝劝他呀。凤琴只好点头应允。

娘家妈不经意地问道,有社还在双龙家?双龙是跑出租的,以前娘家那边有急事,雇用过双龙的面包车,所以,娘家妈也认得他。凤琴含含糊糊“唔”了一声。娘家妈不说话了。凤琴倒想听听娘家妈怎么说,又说了一句,他这脾气,谁能劝动?娘家妈看着女儿的脸说,咱村子里都有人嚼舌头了。凤琴转身用抹布抹案板。娘家妈说,咱亏欠人家了,就跟人家低低头,不要再闹出啥事了。我跟你爸都成棺材瓤子了,你们的路还长……他这样闹,闹一回,揭一层咱刘家的脸皮呀……说着,语调哽咽。凤琴眼里也涌出泪水来。

时间不大,娘家妈却回到了灶房,神色很不好,坐到刚才吃饭的座位上,不说话。凤琴问,有社给你气受了?凤琴又问,有社说啥难听话了?凤琴再问,你们都说啥了?娘家妈头顶上几丝乱发在风中飘摇,娘家妈看起来神思恍惚,娘家妈双唇紧闭嘴角下垂神色凄惶,娘家妈活脱脱像一尊受苦受难的《母亲》雕塑,凤琴想哭:妈,你说话呀!娘家妈这才慢慢悠悠地说,要搁旧社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女人脖项上挂着破鞋,要被游街的。凤琴说,妈,到底……你们都说了些啥话?娘家妈站起身来,看着凤琴的眼睛说,我要回去了,你们的日子,你们自个过。说着,挪动脚步就出了灶房。凤琴追出来,妈,到底咋啦?娘家妈头也不回说,回去还要给你爸煎药哩。凤琴说,那让有社……还是我用电动车送你吧?你等一下!娘家妈已经走到院门口了,说一声“不用”,身影就消失了。

母女俩一起下厨做午饭,手擀臊子面。凤琴竭力把自己装得像个没事人一般,问娘家那边的家长里短:哥哥家的儿子今年高考成绩不错,听说被北京哪个大学录取了,我这个当姑姑的咋说也得奖励侄儿一两千元吧。嫂子对两位老人还好吧?嫂子这人就是嘴碎爱嘟囔,其实心肠不错的。只要人家能给你们把生的做成熟的,不给你们没事找事,在咱农村就算是好媳妇呢。前些天在镇上见到三姨家的老二了,摆摊卖西瓜,见了我愣要我抱两个西瓜回来,不接受都不行。这娃儿看样子走正道了。这就好,三姨没少为这个小子操心呢……娘家妈不咸不淡地应着。待锅里的水翻滚了时,凤琴这边的臊子汤已经调兑停当,面条也擀成了,只等有社和迪迪回来,就可以下面条吃饭了。

凤琴赶紧推着电动车出门,骑上追撵,四下里已找不到娘家妈的影子了。急急地问端着碗在街口吃饭的大嫂,大嫂用筷子指着一条小巷,嘴上挂着七长八短的面条,支支吾吾。凤琴急忙忙驱车进了巷道,总算追上了娘家妈。但娘家妈却死活不肯坐车,娘儿俩拉拉扯扯闹得像吵架。只好眼巴巴望着娘家妈瘦小的背影,摇摇晃晃地向巷道深处走去。

临近晌午时分,娘家妈来了,拎了一捆葱和一袋西红柿,嘴上说是到镇上买些东西,顺便过来看看,但神色里明显有内容呢。一见着女儿,就上上下下打量,眼睛里那种贴心贴肺的关切,让凤琴心里涌起一股热热的凄怆感来。

凤琴后来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赶回家的,反正是一眨眼工夫,她就站在了有社的床前。有社当时直挺挺躺着,眼睛睁得圆呵呵的,望着屋顶出神。凤琴怒戳戳问,你跟我妈说啥话了?有社缓缓转过脸来,望着凤琴,不言语。你跟我妈说啥话了?凤琴有意把嗓门压低了。有社眼睛里有两颗星星在闪烁。你呆了还是哑了?凤琴逼近一步。有社嘴角缓缓扯动了,露出嘴角两颗牙齿,似乎想做出嘲弄的表情。凤琴再逼近一步,说话!有社坐起来,歪着脑袋问,真想知道?凤琴回答,想知道!有社再问,真想?风琴回应:嗯!

这时,家里的座机很突兀地响了,凤琴走过去接电话。是娘家妈的,统共两句话:你在家呀?有社呢?语调很涩,很沉。听到娘家妈提有社的名字,凤琴心里跳了一下,莫非娘家那边已经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一切?娘家在镇子南边的一个村子里,离镇上至少三四里呢,有社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

有社说,我想知道的,你不告诉我,咋你想知道的,我就得告诉你?凤琴咬牙切齿说,你欺负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你缺德!有社笑了,呵呵怪笑。凤琴说,你知道,我这一会儿想干啥?有社说,知道,谋杀亲夫呗。凤琴红了眼圈说,我妈要有个好歹,我跟你拼命!有社做出受了惊吓的样子,说,别吓我,我胆小!

慢慢地,认定了海宁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劝阻有社的上门胡闹。或许,在她心里,有社的胡闹还是自己指使的。掐指算算,有社已经闹腾三天了,是该歇手了……

凤琴和缓了语气问,黄有社,你知道别人咋议论你吗?有社两手一摊,满脸邪气道,流氓,地痞,无赖,就这些。凤琴一字一顿说,我以为,你还是条疯狗。有社夸张地仰天大笑几声,说,刘凤琴,你知道别人咋议论你吗?凤琴说,荡妇。有社一根手指在胸前晃着,不,抬举你了。我认为,是条发情的、不知羞耻的母狗!

目送着海宁的背影出了院门,凤琴心里一阵懊丧,自己的突然发作,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看看人家,原本那样清高的一个人,今儿个低三下四上门来,说话倒是蛮中肯的;有些话现在回味起来,还能让人心里一亮堂。可能就是因为眼下自己跟她的关系扯不清道不明,自己才显得敏感多余了。再看人家的举止神态,简直就像个大家闺秀——就是这话抬举了她,至少她也像是电视里走下来的白领丽人。这一局,表面上看起来,是人家折了面子,但自己却输了风度。这样想着,又走到床前,整理起衣物来。手不闲着,大脑也闲不下来,刚才的一幕幕反复在脑海里纠缠。

凤琴扬起巴掌来,就要打下去,却被有社一把攥住了手腕。凤琴想挣脱,却被攥得更紧。有社说,今儿上午我有幸亲耳听到了成双龙亲口告诉我的,你们一对狗男女的偷情过程。时间,地点,过程,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呻吟,每一个细节,没有半点遗漏。你想听我再复习一遍吗?你不想检验一下真假吗?

凤琴一时间有了虚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