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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薄雾暗淡好行船”

9月21日早晨5点,大黄蜂号上的飞行员们被房里的电话叫醒了。他们在待命室集合领受任务,他们的攻击目标是号称“东方珍珠”的马尼拉。他们的行动将解救菲律宾人和美军被俘人员。7点59分,第一批SB2C战机离开甲板,向方位250°、142英里外的马尼拉飞去。迈克走到飞行甲板时,时间大约是8点半。暴雨和厚厚的云层给任务增加了难度。他的后座炮手还没来。甲板上涂成海军蓝的“悍妇”战机棱角分明,与舰尾停着的外形圆圆的“花嘴”形成了对比。作为当天舰上发起的第二波攻击,12架战斗机先行起飞,随后是迈克上尉带领的6架战斗轰炸机,再后面是12架SB2C。

K连的营地设在被叫做“紫滩”的小岛北部,不在正面战场,但常遭遇小股敌人。与他们隔片甘蔗林的另一个小岛上传来了交火声,那是I连的部队。他们解决掉那里的敌人后前来与K连会合,说他们刚刚“干掉了25个日本兵”。2759月21日这天,K连没有人伤亡。自登上贝里琉岛,算起来他们连续有六天没有新的伤亡了。不过,他们还是会惦记在机场边攻打山脊的L连的朋友,怀念连里登陆以来牺牲的4位战友以及受伤的34个人。276这些数字没有包括那位训犬员,他不属于K连的编制。但就K连编制内的240人而言,这已是很高的数字了。

他们飞抵马尼拉湾上空时,雾气已经散去。坎贝尔他们先前发动的打击让日军的一艘舰队油船冒着浓烟,奄奄一息。这个巨大的天然港口的中心位置大约有15艘船,它是其中一艘。在马尼拉港的防浪堤里,迈克看到还有10艘船只。[10]它们大多很小,属于小汽轮和舢板之类。他把攻击目标集中在一艘驱逐舰上。他的战斗轰炸机编队开始俯冲,同时躲避着舰上的高射炮火。F6F战机可以从很陡的角度俯冲。敌人的驱逐舰转向很快,使得6枚500磅的炸弹偏离了目标。SB2C机群又实施了第二次攻击,但又没击中。攻击过后,SB2C“花嘴”们开始返航,因为飞机的油箱已经空了一半了。

第二天天亮之后,大家都得面对这件事。他们中的一个人杀死了“他们中的一个人”。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无法避免。伯金觉得幸运,因为不是自己动的手。汉克·博伊斯士官称之为一个“恐怖的夜晚”。没有人说出当晚挥动工兵锹的那个人的名字。步枪排的上尉排长,他们叫他“山地人”,他告诉霍尔丹上尉“他们把部队带回去,他不想再在这里过夜”。因为他的兵力根本无法扼制如此规模的敌军。“上尉于是跟他说,‘好的,把他们带回来吧。’这样,我们又回到连里。”

但F6F的油料还很充足,它们的机翼下还装载了火箭发射器。迈克让他手下“自由寻找攻击目标”。马尼拉市区是攻击的“禁区”,科雷希多岛也不是目标。他们有的在寻找敌军机场,有的跟着迈克,沿着菲律宾海岸飞行。日本人沿杜威大道架设的3英寸和5英寸口径的高射炮火力很猛,但战机都毫发无损。迈克他们用“悍妇”上的火箭点燃了码头上停的一些小船。在城市郊区,他用0.50口径机枪扫射路上“所有疑似军车的车辆”。收队的时候,他觉得很满意,因为“没有剩下什么攻击目标了”。

“天黑没多久,一个家伙就开始尖叫和大喊。”这让每个人都感到恐怖。即使在一片漆黑中,伯金也能知道叫喊声来自那位训犬员——他就在离伯金“不到一臂距离的地方”。命令也不能阻止他的疯狂举动。一个医护兵找到训犬员,给他注射了吗啡。一针吗啡毫无效果。于是,注射了更多的吗啡。伯金看着那些剂量,“觉得它足以杀死一匹马,但却对训犬员无效。仿佛针头打进去的不是药而是水。训犬员完全疯了。他不停地大喊大叫。这会暴露我们的阵地——而这一点,你知道,是不允许的。于是,那天夜里,他被工兵锹拍死了——只是让他闭嘴!”从声音判断,当时那个疯了的陆战队员并没有立刻断气。

迈克在中饭前就回到舰上。那天晚些时候,又发动了两波对马尼拉及其周边的打击。他的朋友哈罗德·比尔也执行了一次飞行任务。

白天的巡逻很顺利。下午较晚的时候,他们在一个礁湖边构筑工事。红树林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从湖湾的远端能隐约看到一个半岛。没有人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个岛屿连在了一起。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在那里有1500名敌人的部队。炮2班认为他们的任务就是“阻止敌人在退潮时穿过礁湖”。有人报告说听见了敌人那边传来的动静,于是他们开始关注退潮的时间。丛生的植物让他们的60毫米迫击炮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天黑前,伯金又观察了一下,肯定地说:“如果日本人蜂拥而至,我们都得被杀光!”从格洛斯特岬战役那时起,伯金就在K连服役了。那一次在格洛斯特岬他们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冲锋,不过,那时候他们的人手和弹药都比现在多。现在,他们只能在黑暗中等待。

第二天一早就有不明身份的飞机飞临他们的航母编队。5点之后,又有两架入侵的飞机在雷达屏幕上出现,在舰上飞机出动后,他们又消失了。这些飞机时不时地出现在舰载雷达屏幕上。随着敌机出现次数的增多,大黄蜂号航母开始带领舰队不时地调整航向和速度。在空中巡逻的“悍妇”报告说,他们击落了几架敌机。7点不到的时候,“从舰首左舷225°、2700码的水面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爆炸声令每个人都心惊肉跳。那是美国军机丢弃的炸弹吗?没有人肯定地知道答案。航母不断变换轨迹,同时通知编队“以5V的巡航队形前进”。不过当它避开一架敌机时,又会迎上另一架。15分钟后,一架敌机攻击了位于它右舷的蒙特雷号军舰,它丢下的两颗炸弹在距船头左舷几百码的地方爆炸。

这里的土地和沼泽星罗棋布,到天黑时他们对这一地区的巡逻还未完成。气温降了一些,但还有华氏八十多度。第二天早上,K连来到太平洋边缘的另一个小岛屿,在“紫滩”安下了营。霍尔丹上尉下令采取联合巡逻:让炮2班、军犬及训犬员,还有一个机枪班加入1排的步枪兵,他们的任务是搜索“紫滩”后面较大的岛屿南端。他们出发了。尤金好奇地盯着那条军犬——他喜欢狗,但经历过帕武武岛的战役后他再也不想养狗了。

大黄蜂号令舰队“右转至300°,以25节速度疾速航行”。迈克所在的这艘航母由左边转向右边,随即提速。左舷的高射机枪对着一架可能是“零式”的敌机开火。当敌机扫射飞行甲板时,船尾的火炮也在向它开火,形成了飞机上的7.7口径机关枪和20毫米的火炮对阵大黄蜂号上的4英寸、40毫米和20毫米火炮的局面。“敌机随后向左一个急转弯,从左舷处逃脱了。”但它射出的子弹击中了航母的炮身,并且让甲板上的木板冒起了烟。护航的舰船继续朝逃跑的那架敌机开火,空中巡逻的美机也追了上去。在朝另一架敌机开炮时,大黄蜂号航母仍在急速转弯,差点跟胡蜂号撞上。两艘舰忙着相互避让的时候,大黄蜂号的炮手在朝“左舷护航舰的外围出现的‘零式’战机开火”。朝距离如此远的敌机开火,表明他们很紧张。敌机又跑掉了。在战斗的间隙,大家认为各舰船的防空火力太近,以致造成相互干扰。天空晴朗了些,新一波对敌人的空中打击又启动了。大约11点,舰队上方又出现了一群敌机,不过军舰的炮手和空中的巡逻机早已严阵以待。

9月19日,在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之后,K连穿过南部的一块平地,登上了贝里琉岛东段的一个小岛屿。一条道路穿过一片开阔地,周边被红树林围绕,零星有几座建筑。在他们左翼,I连正与一座碉堡近距离激战。K连这边则没有遭遇到什么抵抗。在他们后面,敌人的炮火也减弱了,更多的是没有特定目标的骚扰性炮击。

舰队当晚就向南启程,以避开敌机的巢穴。克拉克对这次撤退的反应是,建议新任的舰队司令找一位更好的战斗机指挥官。当时,他本人的身份是新任舰队司令的顾问,并无决定权。23日早晨,舰队又忙于抵御更多敌机的袭击。硝烟散尽时,大黄蜂号上为两位在敌机扫射中阵亡的水兵举行了葬礼。舰队沿菲律宾群岛向南航行。迈克和他的机群又执行了几次任务。在舰队驶往锚地之前,他们的战斗-轰炸机击中了一艘敌人的运兵船,赢得了一些赞誉。他们的锚地设在阿德默勒尔蒂群岛的一个新港口。

攻击这道防线的是普勒和他的1团。1团一直知道,他们的任务是最艰险的。自发起总攻后,大胸每天都督促他的部下攻城破寨,他的各个营目前已经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迟迟不能攻破机场北面的这道防线,让大胸的上司鲁佩图斯将军非常恼火。将军的严厉态度令部下几乎难以承受。大胸在团部蹒跚着——他的脚踝几周前受了伤,急切地等待着前方战况。7团在剿灭贝里琉岛南部岬角的敌人后,将前来增援1团。5团的任务安排比另外两个团要轻松些。

K连在“紫滩”一连待了四天,每天都出去搜寻敌人的狙击手,同时等待上级的命令。这几天他们没有人员伤亡。师部深知邮件对于提振士气的重要性,于是开始给前线的连队派送邮件。陆战队员吃的是C口粮加K口粮的食物配给,有水果罐头和果汁。天气还保持着凉爽。尤金所做的笔记里没有提到这些。他的思绪依然被他见到的一切所困扰。作为一个敏锐的观察者,他已经知道:贝里琉岛战役比1师先前所参加的战役要惨烈得多。

肖夫纳认为通信官是临时性的安排。不过在这个位置上,他对整个战场局势有了更多的了解。有很多坏消息:由于丛林的遮盖,下面的地形不明;空中侦察发现机场北方有一座山;战斗中的情况则更为糟糕。炮火和燃烧弹攻击之后,地面显露出大约五座沟壑纵横的珊瑚石构成的山脊,地势起伏,像是迷宫。敌人把其中的每个隘口都变成要塞,陡坡处遍布他们的地堡、山洞以及令人生畏的狙击手。

他的背包里有拉迪亚德·吉卜林的诗集。像《营房谣》里面的战争描写已经无法引起他的兴趣,而吉卜林的一首题为《序曲》的诗吸引了他。在这首诗里,诗人承认他作品里所描述的战争对于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只能算是糟糕的玩笑。在1944年9月15日之前,作为“被庇护的人群中的一员”,斯莱奇还可以兴致勃勃地读它;但现在,他知道其中的战争描述并不真实。战争中,很多尤金喜欢的人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想到这个,他的心抽缩起来。为成为一名美军陆战队员,尤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真切地为他与K连战友结下的友谊感到骄傲。吉卜林诗中提到“大洋那边的密友们”,他现在理解了字里行间中老兵们在战友葬身异国他乡后感受到的痛苦和辛酸。一等兵尤金·斯莱奇不知道罗伯特·奥斯瓦特的死到底值不值,但他感觉这是种极大的浪费。

肖夫纳中校重新登上贝里琉岛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留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他的左臂上打着绷带。他找到5团的团部,向哈里斯上校报到。团部的人情绪不佳,肖夫纳的第一感觉是:战事不利。5团战斗中损失惨重而且进展缓慢。哈里斯本人的膝盖也被击中指挥所的炮弹炸伤,当时还炸死了他身旁的一个人。但他拒绝撤出战场,这会儿正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路。哈里斯告诉肖夫纳,3营的指挥官已有人选,接替他的一位少校干得不错。他安排肖夫纳担任团部与师部的通信官。

在斯莱奇看来,战争不仅能使人丧命(无论是他的还是他的朋友们的生命),还可能夺走人的灵魂。战争能让人变得野蛮。斯莱奇遵守军令,但他自豪的是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还很干净。他不怀疑他们的部队最终会取得胜利。但他也知道,那晚他的战友们被迫用工兵锹杀死自己的弟兄在他心里所留下的污渍不仅永远无法抹去,甚至还会愈加清晰。他们由于日本兵的残暴而不得不杀死那位训犬员的事实,让他更加痛恨敌人。

第二天,也就是有些人说的“三日战役”的第三天,K连开始向东部运动。道路和房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沼泽地。沼泽地上有一条大约一百码长的土堤路。沿这条路往开阔地走时,步兵遭遇到敌人。炮2班和I连一起跑过土堤路,从另一端合力对一组房屋展开攻击。日本人已经放弃了大多数的宿营地,但依然据守在一个支着大天线的碉堡里。他们有轻武器和迫击炮,但K连在I连和部分5团2营的兵力的支援下,终于肃清了敌人。在战斗中K连有13人受伤,第一次一天里损失了两位数的兵员。K连和I连安营的地方几乎为长满红树林的沼泽地所包围,他们面前唯一一条通向硬地和敌人的道路指向南方。

为平复自己的思绪,尤金走到海滩上。他看到一些漂亮的小贝壳,就捡了几个。他想把它们送给妈妈,好让她知道自己一直惦记着她。

K连沿路看到遍布弹坑的跑道和残破的建筑。大多数建筑位于西边,在他们的左侧。L连就在那里,已经连上1团的部队,听声音就知道他们正处于激战中。I连依然在他们的后面。天黑之前,炮2班已经走过那些建筑,来到一个能看见山脊的地点。K连与5团2连的一部分连上了。他们左面向西,就是那些山脊;北方和东方,有道路通往不知名的地区。他们看到其他部队试图向北推进。“每当有人往上攻,那些日本兵就在机关枪和步枪的子弹中加上炮弹。”尤金看不见敌人的阵地,只感觉到混乱、恐惧和痛苦。日军强大的火力固守着山脊,令尤金觉得他们就像“是在撞一堵铜墙铁壁”。日军打过来的迫击炮弹威胁相对小些,但就像个巫婆在阴森森地对尤金说:“这次我不带你走,下一次我再来带你走。”虽然敌人没有发动冲锋,但那一夜战斗一直没有停歇。伯金想:“一定是有什么情况。敌人改变了战术。”

9月25日上午,1团的余部开始到达“紫滩”。普勒的1团伤亡率达到了54%,这是罕有的高比例。在1团接管I连和K连的阵地过程中,斯莱奇听说了不少在攻打血鼻岭中发生的事。海军的炮火轰炸并没有摧毁敌人的阵地。要拿下一个地堡意味着置身于其他火力点的攻击之下。步枪兵们根本看不见发射子弹的那些射击孔。普勒上校只是一个劲地施压,不断命令他的士兵冲进机枪子弹交织成的火力网中,即便在他的班、连、营都被打残了的时候也是如此。一个士兵说道:“普勒是在让我们去送死。”斯莱奇看着那些精疲力竭、污秽不堪的幸存者,认为普勒在这场战斗中的行为“不可原谅”。

这一夜没有敌人进攻。到目前为止,K连比其他的部队要顺利一些——有些人这样认为,但斯莱奇不同意这个观点。他见到的死者和伤者,还有高爆弹造成的巨大震荡,都让他心惊肉跳。但他依然勇敢地坚持着,使劲搬运迫击炮弹,随时准备发射。第二天,他们看见北部的山脊被舰载火炮、轰炸机和1团的榴弹炮狂轰滥炸。从早上起,K连跟在5团3营的其他部队后面,向那座山脊进发。从机场的东面走过的时候,他们看见地面已为密密麻麻的金属碎片所覆盖。被击毁的飞机残骸包括二十多架中型轰炸机和几十架战斗机。K连到达了飞机跑道的交汇处。I连正在那里筑防,这有点令人费解。L连和K连则在机场北面散落的村庄行进。与敌人轻武器的交火陡然增加。不过,他们已经不在前线位置。5团2营在他们前面,再往前,是1团的部队。

在与K连相处的几个小时中,攻打山脊的老兵们还讲述了战斗中的其他一些具体情况。1团2营的士兵讲,日本人曾试图使用1团2营的口令来突破他们的防线。1团1营的士兵讲,敌人利用自己军官的尸体设置饵雷——因为他们知道美国人想得到日本军官佩戴的武士刀。他们一致认为枪榴弹不好用,问题多,该扔了。祝1团好运之后,K连沿着一条狭窄的硬土堤道朝一个大些的岛屿前进。5团的团部就设在那里。野战厨房、各种装备还有团部和3营的人,都在那里。I连也加入了他们。L连还在靠近山脊的地方战斗。

当双方的炮火稀疏下来的时候,大家开始忙着找水。贝里琉岛的地下水位很高,有人在比较深的弹坑底部发现了灰呼呼的液体。喝了这种水的人都病了——即使那些想通过紧咬牙齿来过滤掉水中杂质的人也是如此。在迫击炮班,来自佐治亚州的大块头,人称“斯基”的斯滕波夫斯基因虚脱退出了战斗。炎热导致脱水非常厉害。他被交给医护兵带走了。缺水导致了三分之一的伤亡。斯莱奇注意到,大块头似乎比体形小的人更容易在酷热中虚脱。白天结束的时候,大家架好铁丝网,防备敌人的敢死队。

他们得知,5团被派去控制贝里琉岛的北端。战斗中弹药消耗得很快,军官们让他们“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下午1点,卡车载走了1营,随后是尤金所在的3营,再后面是2营。他们沿那条硬土堤道又回到贝里琉主岛,堤道向西南穿过机场周围的建筑废墟。他们师的炮兵正在炮击他们右手方向的山脊。7团在攻击那里的高地。他们的左边正在建造补给站。尤金注意到一些工程营的士兵在看着他们。“他们衣着齐整,脸刮得很干净,显得很悠闲。他们好奇地看着我们,似乎在看马戏团巡游的动物。”斯莱奇描述自己当时“胡子拉碴、又脏又累、形容枯槁”。这位进行了三天的战斗又在“紫滩”守了四天的灰头土脸的老兵“看到非战斗人员(那些工程兵)体面舒适,觉得非常沮丧”。

“不,是我们的!”伯金坚持道。他开始骂起来。“我知道我们从哪儿来的,炮兵就在我们先前走过的地方,所以我知道这是我们的炮火。让他们停火!”那位陆战队员仍然没有被说服。伯金能辨别出炮弹是155型的,他吼道:“如果你们还打的话,打远一点!你们都快把我的这帮人炸光了!”炮弹更密集了,情况也变得愈发糟糕。炮弹在离地二三十英尺的空中爆炸,将灼热的弹片洒向他们。K连几乎全无防护,他们只能硬挺着,等炮击停止。

9月底的时候,约翰·巴斯隆和其他在夏威夷基地的士官都听说了他们5师已被列为紧急待命的部队。一旦需要,他们很快将被派去增援贝里琉岛的1师。师里的军官们每天都开会,跟踪贝里琉战役的最新情况。从会议上透露出来的消息不多,但他们应急待命,就表明这个代号为“僵局行动”的战役进展不顺。

天还没黑,大炮打到了K连的阵地。伯金伏在地上,听着炮弹嗖嗖的声音,感觉到大地的震动。那些炮弹的个头如此之大,他感觉自己甚至都能看见它们。爆炸掀起的珊瑚石、泥土和树木残骸落在他们身上。炮击的规模令他们深感恐惧。伯金的散兵坑里有一部电话,它连到其他的排和连部,通过连指挥官霍尔丹那里还可以连到营里。伯金拿起电话,听到有人应答(他不确定是谁)。他报告说自己人的炮火打到他的阵地上来了。这时他听见对方回答:“不,不是我们的炮火——是日本人的!”

鉴于贝里琉战役的情况,5师的训练重点也有所调整。丛林战的训练项目取消了。步枪兵们重点训练各种武器的使用(M1步枪、手榴弹和勃朗宁自动步枪),以及在攻击敌人碉堡时与各种支援火力(火焰喷射器、火箭筒和机枪)的相互配合。炸碉堡的最后一步由爆破兵完成:他将C-2炸药包投进敌人碉堡的发射口。贝里琉岛及其他近期的战斗中,有大量的基层军官(中尉和上尉)和士官伤亡,所以他们在训练中强调每个人都要能担当其他人的职责,并且还要会使用各种武器。27团1营的士兵们于是轮流发射0.30口径的机枪并观摩火焰喷射器的使用。

他在跑过机场时曾见到有陆战队员倒下——虽然当时他跑的时候眼睛是紧盯着前面。伤员的数目没有人清点,因为登陆日那天的数字统计和1团在北部的激战令整个系统疲于应付。[9]但至少有一位陆战队员牺牲了。他就是尤金的朋友,一等兵罗伯特·奥斯瓦特。一颗子弹或者炮弹弹片击中了他的头部。

虽然伤亡造成人员短缺,但哈里斯仍然拒绝给肖夫纳新的任命。肖夫纳心里可能也猜到,这与他在9月15日的战场表现有关。登陆日那天,他下属的各连始终乱糟糟的,到天黑的时候还有两个连处于危险的孤立状态。肖夫纳后来谈及这种局面时,为自己辩解说,混乱的部分原因是因为两个3营(他的3营和7团的3营)登陆时靠得太近。当登陆舰把他们放在了错误的地点——这个常常发生,后面的混乱就难以避免。因为那里出现了两个K连,两个L连……诸如此类的状况。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受损严重的指挥所以及通信设备也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的指挥。电台还一直联系不畅。然而,这些辩解无法解释肖夫纳在知晓了当时的状况后为什么没有迅速追上K连和I连,及时地把事情理顺。

等斯莱奇能定下心神回想的时候,他认为过去的36个小时是他一生中“充满了决定意义的时刻”。他先前了解的战争——无论是在他所读过的关于南北战争的书里,还是在他会背的“军营歌谣”里——都未谈及他亲身经历的那种几乎将他吞噬的残暴、混乱和极度恐惧。他曾目睹一个受伤的陆战队员的死亡,为其暴虐和野蛮所惊骇;也曾因见过两个陆战队员从死去的日本兵身上搜掠战利品,从而担心战争“会让自己也变得野蛮”。他觉得有必要记下这些经历,认为自己有责任为家人记录他所参与的战事。这样将来他们读到关于贝里琉战役的书时,能知道哪些东西被拿掉了。尤金·斯莱奇决定在他随身带的《圣经》上记录下他所经历的恐怖场景。“穿越贝里琉机场的行动,”斯莱奇后来依据当时的笔记这样写道,“是我在整个战争中最糟糕的经历。”

对于肖夫纳把指挥所设在反坦克壕,团部里也有议论。所有人都知道,反坦克壕一般早就被敌人的火炮锁定了。正是他的错误判断,才导致了他自己被炮火击中。但最为糟糕的是,据说被击中后,他要把指挥权交给营里的医务官。总之,在关键时刻,肖夫纳“犯迷糊了”。如果肖夫纳听到这些流言,他也许会质问:一个人要不要为自己在被迫击炮的弹片击中后所说的话负责?他出局了。他知道,要再回到战场去打日本人,他首先得保住自己的工作。

他们进入了密集的灌木丛。这拖慢了他们向海边的进程,不过好在途中只遇到微弱的抵抗。他们来到一大片长着红树林的沼泽地,这表明他们到了海岸边。K连与他们右边的7团接上了头。7团的任务很多,他们还负责肃清小岛南部的尖角。在他们的左边,沿着东部海岸的北面,L也与他们接上了头。5团3营剩下的I连,则走到了更北的位置。K连被命令就地构筑工事,他们暂时脱离了交火。

在经过右边的血鼻岭后,斯莱奇乘坐的卡车右转向北驶上了山脊和大海之间的一条平坦的珊瑚路。5团3营经过了一处日军先前的宿营地,现在那里被美军的预备队占据。一辆被称为“Zippo”的履带式登陆车与他们的车队同行。这个名字取自著名的打火机品牌Zippo,因为它装有凝固汽油弹,而且能将火焰喷射到150码远的地方。随着他们的行进,道路右边的山脊越来越矮直至消失。卡车在一片密林边停了下来,这是卡车所能到的距前线最近的地方了。途中有几个士兵被狙击手击中。5团1营的任务是沿路向北,去保护电台基站。5团2营继续作为预备队,5团3营向东,去夺取一座圆锥形小山上的制高点。I连和K连会同L连,成散兵线散开,小心翼翼地向东进了丛林。L连在左,与北边的1营保持接触,敌人的炮火正集中在他们那个方向。K连在中间,I连在右边。丛林里,他们遇到了浓密的植物,还有敌人零星的迫击炮击。

摆在他们面前的任务是穿越机场。看起来这是段不短的路程。伯金估计它有三百多码。收到进攻信号后,陆战队员们呈散兵线穿过跑道,跑向开阔的机场。不出所料,日本人的弹雨向他们倾泻过来。炮弹爆炸的弹片和机枪发射出的子弹撕裂着他们身边的空气,陆战队员们拼命向东面跑。敌人的火力主要来自机场北端的阵地,位于K连的左方。所以,他们团的大部分和1团的全部,都处在K连和火炮之间的地方。L连紧贴在他们左边,也在奔跑。跑出的每一步,都让人感觉会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步。尤金在跑的时候,“嘴里念着《圣经》中第23首赞美诗;旁边的谢尔顿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清,好像一直在咒骂”。伯金看着白色的弹迹在面前飞舞,直到他跑到一端找到一个掩体。“我们居然都没被打死——实在有点不明白。”其他人也同样深感侥幸。

步枪班抵达那座圆锥形小山时,天色暗了下来。天空中出现了巨型的照明弹。军舰上5英寸大炮发射的照明弹突然把他们的路照得雪亮。敌人在光亮前退缩了。不过,他们也在尽力往山顶攀登,偶尔会使用他们灰蓝色的曳光弹照明。照明弹的光亮持续了半个小时,利用这段时间,他们架起了铁丝网——他们知道敌人会来。在凹凸不平的地势上修筑工事很费事,不过照明弹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方便。因为这个,那些请海军提供此项帮助的人就把这座小山命名为“星辉山”。照明弹虽然有益,但也存在让人“瞬间失明”的问题。因为燃烧弹一熄灭,人眼就得重新调焦来适应黑暗。于是,那些聪明的士官想出一个办法,让每个散兵坑里的两个士兵轮流闭眼,这样可以不受影响,随时能开火。

天快亮了,那些想睡觉的也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迫击炮班的水壶都空了。后勤队伍送上来一些5加仑的水罐和50加仑的水桶,大家急不可耐地围上去。但喝到的第一口就让大家受不了了:水的味道就像柴油!但有些家伙照喝。伯金开玩笑说,他的口腔现在划根火柴就能点着,可以当火焰喷射器用了。但喝了水之后,胃痉挛起来,有几个人呕吐了。这是常有的事,属于运气不好:K连的其他班得到的都是干净的水。

不出所料,夜里日本人果然发动了攻击。后面路边的迫击炮班因为距离过近并且缺少前端瞄准哨,他们的60毫米迫击炮没能发挥作用。后方炮兵的大口径榴弹炮将炮弹倾泻在5团3营阵地的前方,这有效地瓦解了敌人的进攻。冲锋被打退了,但没人知道敌人下次发起进攻会在何时。敌人渗透进了迫击炮班设在路边的阵地。斯莱奇看见两个黑影。伯金看见三个人钻进了他旁边的散兵坑。几声枪响之后,那里传出了挣扎的声音。其中一个刚露出身形就被打死了。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开火。

9月16日凌晨的时候,伯金担心的事发生了:敌人发动了冲锋。机枪的火力集中在他左边,5团2营的炮火映出了一些奔跑的人影。炮2班发射了不少照明弹,每颗能持续大约三十秒钟。借助照明弹的亮光,他们发现日本人的攻击目标不是K连。激战在他们左右两边展开。

到了早上,发现一个陆战队员死了。斯莱奇跟好几个人谈过这件事,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说法都不一致。伯金和其他人有分歧,但当斯莱奇注意到事情令人恐怖的方方面面之后,大家明白了:他们该让这件事到此为止。伯金先前在格洛斯特岬战役中就曾见过同样的事发生。上级命令部队开拔。上午,K连和L连肃清了星辉山一段崎岖的地带。当夜的情况就平静了许多。

虽然与I连、L连和7团的战线都连接得不好,但K连开始在机场边缘架设防止敌人冲锋的铁丝网了。榴弹炮、舰载火炮、重迫击炮还有机枪响了一整夜,其中大多发射自机场北端和海上的军舰,但敌人的迫击炮弹也雨点般地落在海滩上。军舰还发射了巨型照明弹。它们曳过天空,明灭之间映出了战场上火光熊熊的破烂景象。迫击炮2班的陆战队员们在周围堆上石头,然后滑进弹坑以躲避子弹。黑暗中,斯莱奇脱下靴子——他的脚已完全浸泡在汗水里。谢尔顿冲他喊道:“你他妈在干什么呀?赶紧穿上!……老天,你根本不知道啥时就得跑路!”伯金下士躺在旁边,听见谢尔顿骂这个新来的家伙“蠢蛋”时不禁笑了起来。他在等待敌人的冲锋,就像他在格洛斯特岬战役中所经历的那样。令他担心的是班里的水不够了。他嘴里嚼着一片食盐片,心里这样想着。

9月27日早晨,L连和I连留守星辉山。K连向北行进,去支援5团1营夺取山头的行动。行进途中,全连都在传播一个笑话。头天晚上,步枪排一个叫比尔·莱登的侦察兵吃了一罐在星辉山日军山洞里找到的口粮,结果肠子里“翻江倒海,就像要爆炸一样”。可在前线阵地,他又不能离开自己的散兵坑。于是,比尔只好拿口粮罐解决了问题。然后,他把这装着满满当当秽物的口粮罐丢下山去。没想到山下面马上传来了敌人表达恶心的抗议,这动静暴露了敌人,所有人于是马上朝那里开火。莱登不厌其烦地模仿敌人收到他的“礼物”时哇哇叫的样子,最后还不忘说:“你知道,我只能想象他说的是什么。他肯定是用日语骂的!”这个故事涉及到每个人,因为这时大家都是用口粮罐解决“内急”问题的。

天色变黑时,枪声也稀疏下来。又过了几个小时,突然来了命令,要他们打起背包。K连要后撤。营部要求他们在敌人进攻前,与左边的I连以及右边的7团部队连接起来。摸黑在机场边的灌木丛中跌跌撞撞地行军令不少人怨声载道。他们在抵达指定方位后,才被允许扎营。

笑声中,他们走过了“西路”和“东路”的交叉口。西路是他们正在走的,东路则往南延伸到血鼻岭的一侧。传来了命令,让他们停下待命。在他们前方,5团1营的坦克和火焰喷射车正在轰击一片山丘,日本工兵在那里修筑了大量坑道,把山丘整成了瑞士奶酪的模样。团指挥官哈里斯上校为了加强火力,还特地从陆军那里借了一门155毫米榴弹炮。他命令榴弹炮对准那些山洞近距离平射。炮弹的发射和炸响在一秒钟内完成,造成了双重的巨大震动。炸碎的珊瑚石随冲击波四处飞舞。可是,5团1营的海军陆战队员们还是无法向前推进。敌人的步枪和机枪从无数的射击孔里射出子弹,而且他们还有来自山后的迫击炮的火力支持。更糟的是,1营还受到来自背后的攻击。

敌军的坦克没有向南行进多远。巨大的白色机场和它周边的平地还是空空如也。尽管大炮的轰鸣响彻天空,但斯莱奇和他的迫击炮班面临的主要威胁还是来自轻武器。K连的步枪排已经部署完毕,所以霍尔丹上尉命连部的士兵去连接与7团的战线,但没有成功。他于是命令就地构造防线。白色的珊瑚石很坚硬,人手挖不动。于是,陆战队员们只好尽量捡拾珊瑚石块,堆砌了小的掩体。天黑的时候,K连还处在凸出的位置,跟左右的部队都没有连接上。不过,他们作好了坚守阵地的准备。最大的担心是敌人的敢死队冲锋。K连的铁丝网已架设完毕,迫击炮和机关枪的弹药已备足,霍尔丹上尉与后面炮兵的电话线也连好了。但是,在尤金·斯莱奇看来,“我们还是孤立无援,并且局面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敌人的狙击手。与友邻部队也没有联系。我担心我们会迷路。”

距离他们阵地一百多码远的地方,有一个叫恩杰斯巴斯的小岛。日本人就在那里从背后攻击5团的1营和2营。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担架上,正被抬往一艘希金斯登陆艇。他的左臂被包扎起来,正在接受输血。肖夫纳“想表达点抗议,但头晕晕的。他怀疑自己被打了一针吗啡”。一位陆战队员对他说:“别担心,老兄。你会没事的。”肖夫纳接着又失去了知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躺在登陆舰的舰舱里。他的头疼得厉害。他能“感受到身下的床单,自己已经被脱去衣服。左臂一阵阵跳痛”。一位医护兵看到他醒了,就向上级报告。“肖夫纳中校,你是个幸运的人。”他会康复的。肖夫纳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告知“他是指挥所里唯一的幸存者”。肖夫纳要求回部队去。医护兵“开始言辞闪烁,然后建议他先休息会儿”。

这两个营这一天战斗得很艰难。傍晚时分,九辆坦克从K连面前驶过。坦克停在连接两个小岛的一座小桥旁边,开始炮击恩杰斯巴斯岛上敌人的阵地。它们75毫米的炮管展开密集射击,每发射四枚炮弹后发射一枚烟幕弹。在坦克的掩护下,四辆履带式登陆车驶进水里,沿贝里琉岛的北端前进。在那里他们发现了日军与高地的连接点。随后,这几辆登陆车对一座大碉堡展开了近距离齐射。失去迫击炮的支持后,前面的敌人支撑不住了。坦克沿路向北推进,把珊瑚石、泥土和炮弹一起射进那些位于低处的敌人碉堡。

到下午5点的时候,肖夫纳还在忙着用那不通畅的通信网络整合下属各单位的战线。5团的通信官来了。他们正在研究通信解决方案时,一发迫击炮弹在他们周围爆炸了。肖夫纳“感觉口很干,呼吸急促,他的左臂没了感觉。他低头一看,看到了左前臂的骨头,皮肉已经被弹片削掉了。他抬头想说话,但周围没有人了。然后,就像在看慢镜头一样,他看见邻近部队的陆战队员冲进了这个弹坑。他听到有人在喊医护兵,还听到有陆战队员叫嚷,‘狗日的日本人炸到了肖夫纳!’接着,他眼前一黑”。

虽然5团3营北面的地区还未被拿下,但没有人要求他们上去。这天晚些时候,陆军部队接管了3营在道路交叉口的阵地。K连、I连和L连向南到了团部附近的集结地。为掩护他们的行动,炮兵发射了烟幕弹。有一轮烟幕弹落在了团部旁边,令他们惊骇的是,它们“正好落在一群军犬中间”。这些军犬是用来防止敌人夜间渗透的。用来产生烟雾的白磷落在军犬的身上,灼烧着它们的皮肉。军犬在痛苦地惨叫。哈里斯受不了了,他命令训犬员们射杀这些狗。训犬员们照做了,“他们的眼里都噙着泪水”。

“嘿,你这个笨蛋!”谢尔顿回答道,“那些是日本人的坦克。”听到是敌人的坦克,斯莱奇顿时有些紧张。

9月27日黄昏的时候,传来了5团3营将被派去进攻几百码外的恩杰斯巴斯小岛的消息。小岛上的日军不仅朝贝里琉岛上的陆战队开火,而且还在夜晚用驳船输送增援部队。想到还要再度参加两栖登陆,斯莱奇就有反胃的感觉。过去几天里,K连每天只有一两个人的伤亡。再一次的登陆行动很可能会加大伤亡人数。因为安营地毗邻陆军的队伍,斯莱奇有机会和陆军士兵们聊聊天。陆军321团的战斗部队先前攻占了几十英里外的安加尔岛,他们到贝里琉岛是来增援海军陆战队1师。斯莱奇真心地欢迎和尊重这些同袍战友——那个曾笑话陆军邋遢可怜的尤金·斯莱奇消失了。

斯莱奇的目光越过机场,朝北方望去。他看到一些车辆在炮火中穿梭。“那些登陆车在离日军防线那么近的地方干什么?”他问。

大黄蜂号驶离菲律宾群岛后,主要进行的就是些日常训练——这些不间断的训练保证了它作战中行动高效。9月27日,约瑟夫·克拉克海军少将在飞行甲板上为舰上有功人员颁发了勋章。第二天,航母进入阿德默勒尔蒂群岛马努斯岛西亚得勒港的船坞。飞行2大队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离船上岸。飞行11大队将于次日接替他们的岗位。克拉克上将为他的飞行员们举行了离别晚宴。宴会上,主人表达了他对海军航空兵的感谢,而那些客人们则埋头于牛扒、土豆、水果和蔬菜,吃完了还不忘点上根雪茄。几天之后,迈克上尉和他的战友们将乘船回国。在他们执行任务的六个半月里,飞行2大队的47名飞行员中有13名为国捐躯,另外还有15名后座炮手牺牲。迈克很讨厌在阵亡将士中作“战死”和“非战死”的区分。

伯金让斯莱奇和谢尔顿在开阔地远端对着跑道的地方架炮。他们找到一个凹坑作为炮位。“谢尔顿放下炮,打开带扣,支起撑脚,固定好以便装上瞄准镜。”瞄准镜是个简单的装置,上面有两个气泡来帮助矫正仰角和风速。谢尔顿“用指北针很快地测了下炮击方位,然后我们在凹坑的边上打了一个桩”。开火的命令下达了。谢尔顿看着量程卡,报出校量数字。斯莱奇“重复量程并按照校量数字进行调整,他拔掉保险,用左手拿着炮弹”。他左手的大拇指按下炮弹的发射销,一松手,炮弹滑入炮筒,撞到底部,然后带着低低的口哨声出膛而去。然后是停火的命令。迫击炮手们等待着。热浪逼人。那些老兵们预言“敌人的敢死队夜里会发起冲锋,好把我们赶出这个小岛。不过,我们会撕碎他们”!

迈克上尉知道海军将在美国国内的某个航空基地给他安排个职位,但那些年轻飞行员只能对未来作点猜测。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击溃敌人航母编队的庞大海军力量的一小部分。敌舰逃离战场的时候,美国海军已经凭借快速的航母编队封锁了他们可以获得补给的港口。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帝国衰落了。想到太平洋战争的未来,迈克和他的朋友们担心的是“在日本登陆后,地面的战事将会怎样?我们将如何应对这样大的一个国家?我们有很多航母和战舰,但相对于一个国家和人民而言,它们实在很小”。

到大约下午3点的时候,肖夫纳还不知道K连的位置,但他却知道了K连不在哪里。7团3营的指挥官在电台里告诉肖夫纳:“7团3营的左翼部队的位置不对。”它还没有抵达他先前告诉肖夫纳的位置。他的部队与肖夫纳的K连也没有联系。这意味着5团3营的攻击部队凸在了整个师的战线前面,它的左右两翼完全暴露。明白了这一形势之后,肖夫纳命K连尽量横向与右后方的7团3营连接上。他也开始担心中间的I连。左边的L连倒没什么问题:它的侧翼已经与5团连上,正稳步穿越机场。

早晨6点的时候,海军的巡洋舰和驱逐舰开始朝恩杰斯巴斯岛开火。5团的火炮也随之开始轰击。弹着点离5团3营不远,他们近距离地感受到爆炸的威力。在一轮又一轮炮击中,40辆水陆两用车、40辆装有短鼻的75毫米火炮的进攻型两用车和15辆涉水坦克在贝里琉岛的西北角排好了队形。抢滩前对敌人阵地的狂轰滥炸持续了三个小时。海军及陆战队的飞机在敌人阵地上空盘旋、扫射和轰炸。K连的步枪兵比尔·莱登注意到陆战队的飞行员驾驶着他们的“海盗”战机,“为了更狠地打击敌人,他们飞得格外低——这也就是陆战队员们热爱他们的原因”。在坦克离海岸30码的时候,“海盗”们作了最后一次冲锋。经过11分钟的行程,担任第一波攻击的20辆进攻型两用车于9点11分在恩杰斯巴斯岛登陆。一个敌军士兵试图用火药桶制成的水雷攻击他们,但被打死了。几分钟后,K连在海滩左侧登陆,I连出现在右侧。斯莱奇乘坐的是带有后斜坡的新式登陆车,所以不需要从两侧进出。士兵们下了车,开始向前冲。那些进攻型两用车也将火炮瞄准敌人的防御工事,近距离轰击。在它们的后面,谢尔曼坦克也上了岸。到上午9点30分,全营的进攻队伍都已登陆。

K连的步枪班向东走了几百码后,到了一条与他们行进方向垂直的大路上。他们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儿。霍尔丹上尉需要联系上左右两边的部队。他左边上来的是I连。两个连穿过那条路,向东走进灌木丛。K连1排中午前停了下来,这时他们已能看到前方的水面。他们差不多穿过了小岛。连里的其他人一小时后也赶了上来。大家都联系不上营部。每人携带的两个水壶里所剩的水都不多了。炎热加上体力消耗让迫击炮班的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他们开始准备抵御敌人的反击。

滩头很快被拿下。步枪班继续向内陆推进。9点42分,在陆战队员们冲到一座小型机场的跑道和几处建筑物时,敌人反击的火力变得猛烈起来。他们在旁边的灌木丛里遇到强烈的抵抗,进攻的势头也随之受阻。军官们发现这里有太多的洞穴、碉堡和掩体需要被“敲掉”。但K连所在的地方地势崎岖,坦克很难上来提供支援。

5团2营接管左翼之后,肖夫纳撤回了左边的I连,派它从后面绕过L连,然后到前方把L连和K连连接起来。得知K连遭遇到一些防御掩体后,他呼叫了一次空中打击。等肖夫纳收到右翼的7团的电台信息后,K连又朝前行进了。7团3营的指挥官说“他的左翼部队自北向南,领先5团3营的右翼部队大约200码的距离”。两位指挥官商定,7团3营就地等待K连跟上来。肖夫纳命令I连和K连向前推进。

伯金的迫击炮班拖在步枪兵的后面。谢尔顿和斯莱奇利用敌人的一处工事,架好了他们的60毫米迫击炮。伯金在寻找更好的位置,以支援前面队伍的攻击。斯莱奇指着一处形状奇怪的小建筑告诉伯金:“那里面有日本人!”伯金扫了一眼那座建筑:它有一半埋在沙里,大约5英尺高,16英尺长,4英尺宽。因为前面的士官已经告诉他那里没有人,所以他回应道:“斯莱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大家盯着谢尔曼坦克75毫米的炮管,都吓坏了。坦克附近的一位陆战队员跑上前去,试图阻止它,但被什么东西击中倒下了。士官汉克·博伊斯绕到坦克后面接耳机的位置,然后跳上坦克后部——这个举动让他完全暴露在外。坦克的耳机一定是坏了。K连的许多人惊讶地看着他骑在坦克上,像牛仔一样。有了博伊斯的指挥,这辆坦克对敌人构成了最直接的威胁。敌人的火力也集中到它身上来。博伊斯指挥坦克朝日军的炮位和另外三个碉堡开火。坦克75毫米的炮管射出的炮弹钻进掩体,在这些目标里依次爆炸。进攻向右展开,从机场延伸到丛林。

“对,我能听到他们讲话。”这时,伯金发现他旁边有个换气孔。“我爬到那个碉堡的一边,从那个孔朝里看,就见一个日本兵的脸正贴着那个孔……在他低头之前我冲他连开了四五枪。”他打完弹夹里的子弹后,“还能听到日本人的声音,敌人的机枪也开起火来”。他们还朝碉堡扔了手榴弹。

在一片开阔地的边缘,下士伯金和他的迫击炮2班追上了步枪兵。伯金看见靠近机场跑道的地方有一个敌人的炮位。他发现这些日本兵每发射一炮就轮换下位置,他们没有固定的炮手,这种轮流搬炮弹的方式看起来有点奇怪。他们的身高都超过了六英尺,这让他们成为了很好的靶子。伯金命令他的士兵把这些日本兵“一个一个地干掉”。战斗逐渐火爆起来,他右边延伸到丛林的机场也有了动静。一辆海军陆战队的坦克出现了。但它把K连当成了敌人,开始向他们瞄准。炮2班冲它大喊自己的番号,但没什么用。这辆谢尔曼坦克周围没有步兵,听不见。

“斯莱奇,”伯金命令道,“看看你那边能看见什么!”斯莱奇跑过去观察另一侧的碉堡出口。就在他迅速卧倒的时候,敌人的机枪响了。“他还是个新手,”伯金心想,“我不该让他一开始就干这个。”作为班长,他得弄清楚碉堡里有多少日本兵。“我得做点什么,不然的话,我们可能都得完蛋。”敌人的手榴弹爆炸了,弹片击中了班里的两个人。伯金打量着这座碉堡:它的水泥很厚,足以抵挡他们现有的武器攻击;里面有机枪、手榴弹,也许还有别的武器。他知道遇到麻烦了。“如果继续在这儿耽搁,会有人死在这里。”于是,伯金跑向后方,去寻找火力支援。

肖夫纳正处于纠结状态之中:一方面他要与5团,他的上级指挥部保持联系;另一方面,他又要指挥他的几个步枪连应对日本人可能发动的反击。L连登陆后,被他派去填补左边的I连和右边的K连之间出现的缺口。他的营终于可以向内陆推进了。肖夫纳可能已经听说,半数的坦克在上岸前就被击毁了。2营,5团登陆的三个营中的最后一个,在10点前也就位了。它开始朝左边的1营和右边的3营之间的空当行进。

在距离海滩75码的地方,他找到了一辆谢尔曼坦克和K连的火焰喷射兵沃马克。伯金告诉沃马克,他需要帮助,然后通过电话引导坦克前进。在焦灼的几分钟后,伯金他们返回先前的地点。坦克近距离发射了三四发炮弹,有一发钻进碉堡在里面爆炸了。沃马克马上跟上,从缺口处向里面喷射火焰。这番攻击后,伯金以为敌人都死光了。可敌人从旁边的出口跑了出来,有的一只手提着裤子,有的身上着了火,但大多数还端着枪。

K连的又一次冲锋令他们出了那条壕沟,并穿过了灌木丛。在其中的一位步枪兵看来,“似乎大家都不知道该往哪走。大家做的只是:跳入一个坑,待在那儿,再看看别人。如果他们动,你也跟着动”。密集的灌木丛阻碍了视线。在他们周围,炮击还在继续。迫击炮手们端好步枪,准备迎敌,同时在乱糟糟的灌木丛里尽力避免分散。他们与步枪兵保持着战斗队形,而后者在机场的空旷地边缘停住了脚步。几座碉堡封锁了他们前进的道路。士官汉克·博伊斯大声招呼他的部下往右边靠。K连没有跟右边的7团3营连接上,他们之间形成的缺口非常危险。

谢尔顿和斯莱奇他们对准出来的敌人射击。第一拨出现的敌人被消灭了。短暂的间隙之后,又一个日本兵出现了。斯莱奇“对准他的胸口射出了子弹。第一颗子弹击中他时,他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他手里的手榴弹滑落到地上”。这一刻深深地烙在了斯莱奇的心头,他锐利的眼睛记录下了他第一次杀死一个人的每处细节。“那个人脸上的表情让我感到羞愧和对战争的厌恶……”但他同时也强烈地感到这种羞耻感极为愚蠢:“我射杀的不过是一个向我扔手榴弹的仇敌而已!”

敌人的弹幕攻击30分钟后停了下来。他们开始向内陆挺进。肖夫纳推进到一条反坦克壕,在那里建立了3营的指挥部。可是,由于没有大功率的电台,他获取信息和指挥行动都受到限制。他的通信兵背负的电台有时能联系上连级指挥官,或者5团1营的指挥官,甚至整个团,但有时哪里都联系不上。他需要通信兵传递消息。他通过通信兵给团部发了消息:“5团3营行进中与7团交汇”,“迫切需要通信兵”,并且需要了解“1团的战况”。战报抵达。I连已经抵达目的地,并与他们左侧的5团1营会合。5团1营受阻,是因为他们左边的1团遭遇到猛烈抵抗。这时,肖夫纳右边的K连开始向前推进。

伯金等了一会儿,然后通过一条狭窄的通道进到碉堡里面。他弓着六英尺的身体,进去探寻敌人在里面是如何抗住他们的打击的。“有一个日本人躺在地上,看起来好像没死。我把脚踩在他胸口,想把他翻过来……他还没死。于是,我捅死了他。”他在不同房间的地上,共发现了17具敌人的尸体。而且敌人的武器弹药很充足。伯金深感幸运,“毕竟我们一个人都没死”。班里的两个伤员都不愿意撤离战场。伯金对战斗结果感到“很满意”。

3营的营指挥官肖夫纳登陆后,发现很多陆战队员都在等待。于是,他站起身喊道:“来吧,岛上没有活着的日本人了!”他跑进一个距岸边25码的弹坑。他的卡宾枪、地图包和通信兵都在。他试图弄清局势:I连已经向岛的腹地挺进。其他的连队,如K连,还处于乱糟糟的局面。他的下级指挥官们正忙着集合部队。巨大的噪音让言语交流失去效用。他们先前训练的小单位战术依赖于班或排的完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左边I连登陆的地方,又上来了一个排的一部分。15分钟后,他们弄明白了耽搁的原因。他们右侧的那门岸防火炮把7团的部分两用车挤压到了肖夫纳的阵地。更糟的是,7团上来的部队番号也是3营K连。两个K连正忙于分清各自的人员。装载肖夫纳的通讯设备的两用车被炮火击中,车上的人游上岸了,可是装备丢了。正当肖夫纳下属的各个排准备出发时,敌人的迫击炮打过来了。一发炮弹炸死了肖夫纳的副指挥官。K连的行动停了下来。这时,左侧的I连的最后一个人也出发了。

其他地方发生了类似的突破。到中午12点50分,5团3营已经穿过了敌人的主要防线。但日本人没有放弃抵抗。军舰上的大炮这时已经完成任务,停止了轰击。到下午5点,K连和I连只向前推进了350码。这时他们开始构筑夜间的防御工事。一个小时后,几个排的增援部队上来了。数小时后,有敌人摸上来,双方发生了短暂但猛烈的交火。整个贝里琉岛和恩杰斯巴斯岛的上空都是迫击炮发射的照明弹,有时候同时会有几发一起划过他们的头顶。

“给我根烟。”伯金给他递了根烟。尤金接过烟,“我看到他把烟放到嘴唇上。可过了几秒钟,我再回头看他,发现他在嘴里嚼那根烟——可见他有多紧张”。伯金看斯莱奇眼睛瞪得老大,就告诉他不要去想头上飞的那些子弹。“真跟地狱一样,”尤金说道,“那些可是真子弹啊!”

第二天早上6点半,进攻行动又开始了。到上午8点时,第一拨陆战队员已经抵达了恩杰斯巴斯岛的远端。但没容他们喘口气,“一门77毫米的日军火炮向这些步枪兵开火了”。这个炮位很快被陆战队员打掉,不过K连没有参与。到目前为止,K连的伤亡数在恩杰斯巴斯岛战役中居各连之首(三位阵亡,九位受伤),这也是他们自总攻发起后最大的损失。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在“清点”战场,以确保没有敌人漏网。一些陆战队员也借机寻找战利品。按伯金下士的说法,在敌人尸体上搜掠财物是“很寻常的事”。

“尤金,你不抽烟的。”

战友们在尸体上搜掠财物的粗鄙行为,加上刚刚敌人77毫米大口径火炮造成的惨状,让尤金的眼中充满泪水。“我精疲力竭,一连十天的提心吊胆,让我似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斯莱奇记下了迫击炮排长查尔斯·埃林顿上尉此刻给予他的安慰。查尔斯绰号“杜克”,因为他跟著名的黑人爵士乐手杜克·埃林顿同姓。他看出尤金的内心挣扎,对他说:“我也有同样的感受。”这样的表示令尤金感到慰藉。尤金尊重杜克,就像他尊重K连的其他军官一样。他认为他们坚强、勇敢而且真诚。他的想法反映出他重视秩序的天性以及他对权威的遵从。他此刻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相信他的指挥官们的勇气和正义。但斯莱奇的看法显然忽略了伯金下士对埃林顿上尉的不满。伯金怀疑杜克在战斗中不够勇敢,认为他总是躲在后面。

走过狭长的白色珊瑚地带,他看到一些植物,其中大部分已被烧毁或正在燃烧。斯莱奇差点踩到地雷。他注意到自己的脚离地雷触发盘只有几英寸的距离。抬起头来,他看见一位陆战队员踩中了一颗地雷,“整个人一瞬间就化为乌有,完全消失了”。在东倒西歪的椰子林里,K连的士兵们躲进一个反坦克壕里。这个壕沟的高度正好让他们避过子弹。K连的一位士官汉克·博伊斯注意到,“大家似乎都很乐意待在这个看起来安全的地方”。子弹在他们头上飞来飞去。尤金说:“伯金,给我根烟。”

接到新的命令后,他们回到了发动攻击的海滩。下午6点,一支陆军队伍接管了5团3营的任务。水陆两用车把K连运回贝里琉岛,然后他们坐上卡车,向南绕过血鼻岭,再向东穿过堤道到了团部所在的小岛。“紫滩”此刻已成了船只汇集的港口,他们离它如此之近,以至于纷纷猜测:让他们到这里是不是准备让他们离岛呢?在好好地睡了一觉之后,K连迎来了一天的雨。他们清洗了武器,在餐厅吃到了热的食物。大家都在想:传言是否是真的?

水陆两用车爬出水面停了下来。斯莱奇听到有人喊:“冲滩!”他们的迫击炮班从车的侧面爬了出来。他跟在谢尔顿后面,踉跄了一下,摔在海滩上。每一颗炮弹、每一道机枪形成的弹流似乎都是冲着他们来的。海滩虽然呈白色而且平滑,但没有沙子,而是由坚硬的珊瑚构成的。尤金扛着他的步枪、60毫米迫击炮的护板,以及他的个人装备,在枪林弹雨中显得很吃力。他努力跟上队伍。沙滩上,铁丝网纵横交错,阻挠着他们的前行。

一等兵西德尼·菲利普斯并不喜欢博卡奇卡海航基地的生活,虽然这里离南面佛罗里达州的基韦斯特只有七英里。驻扎在这里的陆战队员大多像他一样,都是刚从1师前线下来的。他们都不喜欢待在郊区,或者更准确地说,不喜欢待在一个伸向墨西哥湾的小岛上。即使有一个长周末的假期,他们最远也只能到迈阿密去。他们看大门,把守油料库和其他重要的政府财产,这些工作看起来毫无意义。

肖夫纳之前的两波攻击队伍已经开始集结。珊瑚礁里的大礁石加上一些敌人设的障碍,使得宽阔的水面仅剩几条狭窄的通道。一些水陆两用车的车底被大礁石挂住,动弹不得。近岸的地方,他们受到右边一门47毫米岸防火炮的压制。火炮设在岸边凸出的岬角上,在军舰炮火的射角之外,而空中的飞机又无法看见它。这座火炮摧毁了在“2号橙滩”和“3号橙滩”登陆的车辆。

同样驻扎在这里的海军飞行员大多刚从飞行学校毕业,才挂上金翼胸章。当上飞行员的荣耀,还有刚刚体会到的军官的薪水和地位所带来的优越感会时不时地钻入他们的脑海。这些少尉们不大看得起门口站岗的那些军阶很低的陆战队员,有时候还会假惺惺地感谢他们“替自己看守飞机”。资深的军官们一般倒不会这样对待这些难缠的老兵。但有一天下午,一辆小汽车载着四位上尉驶近了大门。西德尼注意到了他们军装上的四条杠,不过他也看到其中一个人没有佩戴姓氏章。他没有放行。这个难缠的肩章上标着大大的“1”的老兵开始盘问未佩戴姓氏章的事。盘问中,车开始向前行驶。西德尼“把手按在枪把上,命令他们停车,然后叫他们下车,把他们带到警卫室盘查。做这些的时候,他很客气,同时还啪啪地行着军礼”。

最先在斯莱奇脑海里出现的问题是:“我会成为尽职的军人还是个懦夫?我会杀人吗?”火炮的齐射以及随之而来的震荡使每个人都显得孤立。声音是如此巨大和强烈,以至于斯莱奇无暇去思考这样的问题:“我还能见到我的家人吗?”无情的钢铁所产生的可怕威力令他感觉到自身的渺小和脆弱,心头的恐惧也油然而生。斯莱奇乘坐的两用车遇到了珊瑚礁,开始向上爬。但引擎突然熄火了。又过了一会儿。爆炸在水中激起水柱——敌人开火了。他心里被唤醒的恐惧让他觉得有点惊讶:“很奇怪,人们怎么先前没想过这个……我是第一次认识到:天哪!那些金属是完全可以撕开人的皮肉的!”他无力地靠在两用车的厢壁上。恐惧完全攫住了他,他想:“我可能尿裤子了。”引擎又发动了。他们的车越过了珊瑚礁。从缝隙里朝外看,他们看到有的水陆两用车被炮火击中燃烧起来。尤金看到“几辆被击中的车很惨:士兵被炸向空中,车子被火焰包围……我只能靠咒骂日本人来解气”。水里有士兵在挣扎,试图上岸。岸上火光熊熊,黑烟直冲峭壁。这番景象令伯金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兵都睁大了眼睛——危险不容小觑。伯金对自己说:“上帝保佑我,我属于你。”一阵弹雨扑打在车辆的前端。有人喊道:“低下头,不然脑袋会被打开花!”

西德尼和其他老兵喜欢捉弄海军官兵。海军军官们过大门时,会被要求下车打开后备箱接受检查。水兵们偷偷从围墙的洞里钻进钻出时,会听到一声枪响。他们怕真的被打到,便不敢再偷跑出去。这些事情让西德尼他们被称为“来自太平洋战场的下贱老兵”。

肖夫纳进入自己的水陆两用车,他将参加第三波的行动。车子入水之后,他看不到多少东西,但似乎一切正常。登陆前对敌人阵地的轰炸在早上5点准时开始,并且还在继续。战舰发射炮弹产生的后坐力震动了巨大的舰身,在平静的海面上搅出了波浪。8点钟的时候,登陆舰围成的圆圈散开成扇形,然后又排成一条直线,向海滩进发。第二波攻击队伍随后跟上,接着他所在的第三波展开了行程。

西德尼曾冒险去过几次基韦斯特。那里的酒吧一个连着一个。有一次,西德尼一家一家地喝,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醉倒在一家脱衣舞厅里。他看到朋友们一个劲地向宪兵解释“他没事”。在他的右肘处,他注意到一个女孩“随着一首夏威夷风格的战争歌曲扭着身体……”她浑身冒汗,头发很长。“我最后的念头是:她长得不好看,然后我就滑到了地板上。”

两用车入水之后,海平面大概在迫击炮手们头顶的位置。一切都显得高高在上。军舰上穿着T恤的水手们手拿咖啡,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幅场景,有几个人还兴奋地朝下面那些戴着钢盔的士兵挥手。3营的另外三艘登陆舰停在附近,也正在吐出舰舱里的进攻装备。水陆两用车缓慢地纷纷就位。登陆舰里的人被轰炸的巨大声响分隔开来。斯莱奇只有对着别人的耳朵大喊才能让人听见。谢尔顿给斯莱奇递烟,斯莱奇说自己不抽烟。谢尔顿回应道:“你以后会抽的!”听到这个,伯金笑了起来。

10月1日上午8点,5团3营接到了新任务,斯莱奇和他的战友们开始向血鼻岭开拔。5团其余的两个营则继续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3营现在归7团指挥。7团的团指挥官誓言他的部队将“全力以赴扫除所有剩余的日军堡垒”。7团的任务是继普勒的1团之后,继续向北推进。K连、I连和L连到前线的路不算遥远,很快他们就看到了血鼻岭。各种武器持续不断的轰击让这块高地成为一片焦土:植被被焚毁,山脊多处丑陋地裸露在外。

在登陆舰舷梯下的巨型金属洞穴里,K连找到了他们的13辆水陆两用车。引擎排出的废气污浊了空气。靠近舰首舱门的3辆两用车装有重炮。后面跟着的4辆是带有后斜坡的新式履带式登陆车,也装有K连的37毫米反坦克火炮。剩下的6辆水陆两用车,陆战队员们得从两侧爬进去。斯莱奇的炮2班被安排在13号履带式登陆车上,它属于攻击部队的第二波。远端的舱门打开了,光透了进来。车辆的油门轰鸣起来,它们一个接一个出舱,开到了日光下。

5团3营接防7团2营在山脊主脉东段的阵地。7团2营的连队陆续从上面已经攻占的高地下来,他们自9月17日起就没吃过一顿热的食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们的军官说,就连弹药补给和伤员的救护都很难保证,因为四处遍布敌人的狙击手,而且地势异常艰险。几个人带I连的人沿崎岖的小道上去看哨位。K连和L连则留在山谷,离最前端有些距离。在这险恶的地形上,空气在热浪中不安地颤抖。不时响起的枪炮声告诉人们,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人正在伤亡。就在K连的各排就位的那个下午,他们就被敌人的狙击手打死了两个,打伤了两个。

早餐之后,K连的一些人爬上舷梯。他们看到太阳在贝里琉岛后方升起,显出了这个阴暗的小岛的轮廓,阳光晃耀着他们的眼睛。随着时间的推移,爆炸声越来越响。驱逐舰上火炮的急速平射和执行轰炸任务的舰载机的轰鸣不时地被战列舰上的加农炮发出的雷鸣般的声响所掩盖。断奏交织,好像形成了一场巨大的风暴。每个海军陆战队员心里都把这样的暴力当做好事,认为没有哪个敌人能扛得住这样的火力攻击。小岛消失在烟幕和残骸之中,地面翻腾着火光。他们的心中生起了忧惧之情。这种情绪严重到无法靠个人的力量排解。“大家都下甲板!”伯金注意到班里新人们脸上的紧张神情,于是告诉他们:“保持冷静就会没事。干好自己的活!”

第二天没有立即发动向北的攻击。7团2营转移到右边,面对着绵延至海岛东岸的一处独立的山脊。10月3日的计划是:由7团夺取正面的山脊;山脊左边,过了一片平坦开阔的山谷,有“五姊妹山”,敌人在那里用珊瑚石建造了防御工事,那里就是5团3营的攻击目标。

9月14日那天,约翰·巴斯隆为自己谋了点“福利”:当他发现有不少飞机来往于他驻扎的夏威夷基地和他的兄弟所在的毛伊岛基地时,便寻机搭乘。他飞去见乔治,当时乔治正在4师接受训练。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1943年。乔治参加过马绍尔群岛的夸贾林战役和马里亚纳群岛的塞班岛之战。和约翰不同,乔治不在步枪连服役,他管的是军需。约翰给妈妈和妻子都寄去了他和乔治的合影。有张照片还在当地报纸上登了出来,标题为“巴斯隆兄弟在太平洋相会”。

早上6点半,迫击炮2班就加入众多迫击炮的合奏。15分钟后,美军的重炮也开火了,试图压制敌人的火力,好让步枪兵更靠近目标。6点55分,高爆弹换成了烟幕弹。I连和L连的步枪兵利用机会,在山谷里推进。他们左边是高耸的血鼻岭,而五姊妹山就在他们前方500码处。在5团3营的右翼,两辆坦克和三辆7团的半履带车驶进了被称为“马蹄”的狭长山谷。在更远的右边,7团的步枪兵在进攻海岸边的山脊。

尤金也给父母写了封短信。信里他丝毫没有透露自己身在何处以及第二天将会发生什么。信件的主要内容是他的圣诞心愿——因为父母通常会早早地购买圣诞礼物,好让他及时收到。他在信中提起和妈妈一起的新奥尔良之行,说他非常珍视这段记忆。天黑下来的时候,没几个人下到舱里去睡觉。甲板上的凉风缓解了炎热,那些睡不着的还可以踱踱步。引擎发出的低沉声音被人忽略,直到机器停歇的时候才让人察觉到它曾经的存在。突然而来的寂静令人感觉到不安。

60毫米迫击炮班不是冲在前面,但他们仍在敌人火力的直接威胁之下。K连的连指挥官霍尔丹上尉发现“左边的山脊一侧,几乎每一个洞穴中都有日本兵”。“为清除他们,坦克、火焰喷射器、手榴弹、火箭筒、爆破组都用上了。”K连和I连向前冲,清理后面战场的任务交给了L连。陆战队员在面对似乎无穷无尽的珊瑚石工事时需要极度小心,否则就会遭遇子弹。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喷火坦克不好用。因为要让火焰发挥作用,车辆必须驶近目标,而且必须有部队在旁边配合。结果,相对于标准坦克,陆战队员们必须离敌人的工事更近。所有喷火坦克用火焰能攻击到的目标,标准谢尔曼坦克都可以从更安全的距离用75毫米的炮弹打到。虽然汽油弹燃烧的火焰看似恐怖,但实际造成的破坏比炮弹的烈性炸药要小——K连发现后者的破坏范围比前者多出好多码。

尤金·斯莱奇在行军途中,不时把他那本名为《伊甸园之河》的新书拿出来看。书里讲的是一个男孩乘着一艘平底船沿密西西比河旅行的故事。登陆日的前一天,他写了几封信。给一等兵西德尼的信里,尤金感谢他拍摄的那些西班牙要塞的照片,说他计划战后去参观内战遗址。尤金还描述了当时他周围的露天甲板上的情形:每个角落都是一群群玩牌的人。K连的士官们在人群中发号施令,好像总是以“你们这些人!”作为开场白。尤金的信通过了信件检查——虽然他在信里告知西德尼,自己很快将置身于不安全的境地。

中午时分,K连的先头部队到了五姊妹山的山脚。一个排在它左边发现一条溪谷,于是他们跟一辆坦克一起进去探查。L连在他们的右侧,I连在后面清理战场。步枪兵们开始攀登五姊妹山;迫击炮兵们在等待,准备压制敌人的火力或是发射烟幕弹。作出“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的判断需要对战场形势进行冷静分析,而他们先前都没有过类似的经历。这个责任落在了霍尔丹上尉的身上:一方面,他要珍惜士兵的生命;另一方面,他要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霍尔丹确信自己会根据战场情况作出决定。当时他们似乎没有什么掩护。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步枪子弹打得K连抬不起头来。枪声非常密集。迫击炮班收到了发射烟幕弹的命令。在烟幕弹的浓烟中,K连后撤了200码。在他们右方,7团也因人员和装甲车损伤严重而被迫撤出了马蹄山谷。敌人的洞穴里有威力大到可以摧毁坦克的武器。

虽然不在视野之内,但就在不远的地方,有六艘护航航母为肖夫纳的部队提供保护。肖夫纳中校的海军陆战队可以得到很好的空中支援。另外4艘小一点的航母在贝里琉岛外等待着他们。这些航母,加上5艘战列舰、4艘巡洋舰和14艘驱逐舰,自9月12日起就开始重创贝里琉岛。9月14日,也就是发起总攻的前一天,登陆舰驶近了目标地。部队随后也离开瓜岛,跟了上来。肖夫纳和其他指挥官收到了来自海军陆战队第1师师指挥官的密封信。这封信里,鲁佩图斯将军告知他的部下,“贝里琉之战将会非常艰难,但会很快结束,不会超过四天”。这个消息被传达到所有陆战队员的时候,肖夫纳这个级别的军官还听到了一点好消息:经过进攻前的一番轰炸,海军的大炮已找不到多少可供打击的目标了。同他们离开帕武武岛时收到的报告相比,这算是个可喜的变化。那时的航拍发现机场附近有坦克运行的痕迹。1师自己的坦克这时已被调到了北边,不在肖夫纳的任务区内。

这次进攻令K连7人阵亡,大约30人受伤,其中包括士官汉克·博伊斯。如此大的伤亡让人震惊。他们吃着K口粮,心里清楚这个夜晚将会发生什么。迫击炮班的60毫米照明弹已经所剩无几。敌人肯定是看着他们修工事的,因为他们似乎知道哪里的散兵坑可以潜进去,哪里该扔手榴弹。这一夜敌人的渗透一直未停。人人都很紧张。当一位士官问:“你们那儿需要帮助吗?”他得到的回答是:“闭上你的鸟嘴!”天亮的时候,斯莱奇听到“乔,趴下”、“皮特,趴下”这样的喊声,这是他们在射击对方哨位旁偷袭的敌人。危险解除后,在他们连小小的防区内就清点出27具敌人尸体。他们进入了五姊妹山。斯莱奇和迫击炮班到了一处峭壁下。虽然他先前就听说了这里的洞穴工事,但亲眼目睹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日本人能从一个入口进去,然后又在山脊的另一侧出现。”自洞口进去几英尺就是90°的拐弯,里面的坑道蜿蜒曲折。这种结构为里面的人提供了很好的保护。他发现“有的山洞里有钢制的门,我们用大炮轰开门,再用火焰喷射器把那里的敌人清除掉”。

大黄蜂号向南航行途中,偶有敌机闯入舰载雷达屏幕。9月14日早晨5点半不到,迈克的战斗-轰炸机群成员集中在待命室领受任务。“达沃岛284°方向,距离112英里。”第一波攻击将于6点打响。厚厚的云层在距地面1300英尺的位置遮蔽了天空。但在5000英尺高空,能见度很好。领头的战斗机早于迈克和比尔的机群数分钟起航,它报告说在达沃港外的海湾里发现一艘敌人的驱逐舰。迈克看见前面比尔的机群分出了11架“花嘴”飞往港口。接近港口时,他看见比尔的战机朝着他们向北飞来。迈克的飞行编队盘旋的时候,比尔直接命中了那艘驱逐舰。其他战机也跟上来攻击。驱逐舰的防空炮火虽然密集,但没什么作用。轰炸机炸掉了驱逐舰的部分舰尾,“舰尾很快就下沉,消失在水下,舰首最后沉没,前后只花了两三分钟……”迈克和战友们在机场寻找敌人藏匿飞机和油料的机堡并予以打击。他们飞到海湾上空时,发现比尔的机队正在海面上残留的浮油上方盘旋——那就是那艘日本皇家海军的驱逐舰唯一剩下的东西了。随后,他们返回大黄蜂号。后来,他们又实施了一次打击,只是为了让敌人知道:达沃港现在已被关闭。棉兰老岛已经不再属于日本帝国。

斯莱奇注意到,摧毁洞穴的困难在于,“洞洞相连,你得防备其他洞射来的子弹”。作为迫击炮班的前端观察哨,他跟随前面的侦察组行动。他看到几具陆战队员的尸体——他们先前被敌人绑着作为练习拼刺刀的靶子。“他们的睾丸被割掉,喉管被切开,肢体残缺。而且身体上的每一刀都足以致命。但他们(日本人)显然未及时停止,仍然残暴地对待那些陆战队员。看到这个场面,你心里不由得腾起对敌人的仇恨。”上午10点之前,坦克到了五姊妹山的山脚来运送伤员。步枪兵发现先前攻占下来的山洞里又有敌人活动。虽然头一天在洞口,被打死的敌人被火焰喷射器烧得就像烤香肠一样吱吱作响,但冷不丁就会有一发或者一串子弹射过来。

这位归来的飞行员,托马斯·提拉尔少尉,从当地人那儿得知,日本人的莱特岛机场已经空了。他的汇报印证了飞行员此前所经历的情形。战事看来不是发生在这里。克拉克上将把提拉尔的汇报发给了新任舰队司令海军上将比尔·哈尔西。狼们继续追逐猎物。当天,迈克上尉驾驶一架SB2C轰炸机,穿越敌人“微弱”的防空炮火,摧毁了停在内格罗斯岛萨拉维亚机场的四架敌机。在返回大黄蜂号的时候,他的飞机在舰尾被划了一下,还兜上了一根钢索。这根钢索拽掉了飞机的尾钩,飞机冲向了停机障碍。舰面工作人员四处躲避,飞机的螺旋桨打成了碎片。这是迈克最后一次驾驶这种飞机。

左边的队伍穿过溪谷的时候,K连和L连也攻下了第一座山头,接着他们向北进攻第二座山头。但敌人来自四面八方的密集火力逼得他们不得不后退。刚过中午,他们发射了烟幕弹。到下午5点,战线已经撤到了距离五姊妹山75码之外的地方。半小时后,一发155毫米迫击炮弹在5团3营的救护站旁边爆炸。当天的死亡人数升到了6人,受伤的有13人。当晚,霍尔丹上尉率部守在五姊妹山南面300码的防线。他让K连向南退到血鼻岭的山脚下。

38特遣队沿着菲律宾海岸线任意漫游。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自9月9日发动的对棉兰老岛的攻击没有遭遇什么抵抗。飞行2大队击沉了他们在达沃港发现的几艘小船并焚毁了停在城市附近机场上的飞机。虽然安排了六天的行动计划,但解决棉兰老岛只花了两天。舰队沿着岛链行进,攻击了莱特岛并等待着日本人的还击。迈克率领战斗-轰炸机群越过莱特岛,飞到了菲律宾群岛西边的内格罗斯岛。当机群在扫射一艘小舢板时,迈克发现了两架敌人的战斗机,于是追了过去。他做了几次俯冲射击,但都被敌人躲过。飞行2大队的飞行员发现在地面跑道上还有更多的敌机,数量多过他们在空中所遭遇的。9月12日,他们中的一架战斗机在莱特岛附近坠落,但飞行员当天就回到了大黄蜂号上:他乘皮筏上岸后被当地游击队救了。游击队联系上了舰队,使他在午饭之前就得以归队。

斯莱奇的连队来到1团在登陆日那天遭遇重创的地方。7团也有很多陆战队员在那里倒下。他们的尸体已经被运走。敌人的尸体还在。环顾四周,伯金看到不少横七竖八的尸体。“尸体膨胀起来,成群的苍蝇从尸体的嘴里飞进飞出。”充足的食物让这些绿头苍蝇迅速繁殖,成群结队。他走近一具尸体时,被惊动的苍蝇嗡嗡飞到空中,“密密麻麻,就像乌云一样”。这些苍蝇对他们进食造成困扰。他们的口粮一打开还没来得及送到嘴里,就有苍蝇叮过来了。赶走一只,另一只又来了。它们性急且贪婪,“你对它们毫无办法”。尸体腐烂散发的恶臭和露天排泄的便溺充斥在他们周围的空气里。“没有人能受得了这种气味。”

约翰给家人写信了,家人也许非常惊讶,他竟然恪守诺言经常给家里写信。“我最敬爱的爸爸妈妈和其他所有人,”约翰告诉他们,“我又回到了西南太平洋。”在询问每个人的身体状况后,他问道:“你们收到过我妻子的信吗?我希望她能够抽出时间去看望你们所有人。她肯定会喜欢去拉里坦看望你们。你们喜欢我们的结婚照吗?”他希望能见到弟弟乔治,弟弟的陆战4师也驻扎在夏威夷岛上。“妈妈,你该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理了头发,并且也晒黑了,就像一个黑人。”这位炮中士,他的好兄弟克林顿、爱德华和里纳尔多,以及排里的炮手们都闹着玩剃了光头。约翰不敢确信自己所写的内容能否通过审查。“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白天热,晚上冷。”他在信中表达了对每个人的感情,“别忘了”,他在信尾署名时要求他们尽快地给他回信,并写一封给“我的妻子”。

进攻五姊妹山后,伯金非常疲倦,他被允许到后面去找个地方休息。他在81毫米迫击炮位旁找到一处弹坑,倒下睡着了。迫击炮打了一夜,骚扰敌人的同时也发射照明弹。“我只听见打了三炮,其他就不知道了。”伯金一直睡到次日上午8点,才被他的士官叫醒。

下了卡车之后又上了火车,巴斯隆中士所在的27团1营离开了希洛市去他们的营地。当车子出了繁茂的热带雨林、进入到一个高原沙漠的时候,这些老兵们知道他们快到新基地了。当然,塔拉瓦兵营是陆战2师命名的,建在离海几十英里的沙漠里。风会把红色的火山灰吹到这里为数不多的几栋楼和几个匡西特活动房屋上,以及一大片八人帐篷上。也只有海军陆战队才能够在夏威夷找到最丑陋的地方。“难怪,”一位饶舌者说道,“陆战2师那时那么乐意去攻打塞班岛……”26团先到达这里,占据了最好的营房。27团至少是第二个进行挑选的人,剩下的就留给了28团。

到了10月5日,1师的指挥官鲁佩图斯将军发现情况糟糕:他的一个团被打残了,余部被运回帕武武岛;另外一个团,7团,也失去了战斗力;刚被派入山脊作战的5团也同样伤亡惨重,而且没有什么进展。如一位高级军官描述的,“消极和悲观的情绪在弥漫”。在师部的肖夫纳中校见证了此刻——当时他在团部已待不下去了。

休假的最后一天,西德尼和朋友乔治在商业银行里溜达。乔治停下来向其中的一位出纳员打招呼。西德尼立刻认出了她。她叫玛丽·休斯敦。“我差点跌坐在地上。”自从在墨菲高级中学看见过她,已有好多年没见面了,他想她应该已经结婚了吧。“她比我记忆中的还要漂亮。”西德尼走出了银行,严厉自责以前与男孩子一起在“海湾”那里喝啤酒,那些时间都应该被用来追求玛丽·休斯敦。第二天,他登上了一辆汽车,去下一个任务区:位于佛罗里达州博卡奇卡的海航基地。车上的座位都坐满了。一等兵菲利普斯在车厢中间的过道站了24小时。

9月底的时候,5团的指挥官哈里斯上校就跟肖夫纳谈过。他说,肖夫纳在很多方面都不错,是个杰出的陆战队员。但是,哈里斯建议肖夫纳“回国待上一年再回前线”。这位指挥官认为肖夫纳过去被日本人关了一年的经历令他精神紧张,不适合继续待在战场上。哈里斯上校知道这份报告一写,肖夫纳作为战地指挥官的职业前景将告终结。肖夫纳在报告上签字的时候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想的只是能有参加战斗的机会。

西德尼·菲利普斯在莫比尔的休假很快结束了。他很多时间都和朋友们在一起,享受着每一时刻、每一杯干净的水、每一次在铺有干净床单的床上睡觉的机会。斯莱奇医生和斯莱奇夫人把尤金的汽车借给了他。斯莱奇医生常开着这车去猎鸟,因此,车上有股落水狗身上的味道。西德尼开车来到法院大楼,“参加了驾驶测试,告诉那位警察很多战争故事,然后就拿着驾照离开了那里”。这位好心的医生把油箱加满了油,这很让人感动,因为那时汽油是定量配给的。

三天以后,他的好运来了。师部的宪兵队长在10月3日受伤。肖夫纳接任了他的职务,同时还负责指挥师部的直属营;而此时,哈里斯建议调离肖夫纳的报告还在路上。肖夫纳新获得的任命中还包括对一个日军战俘营进行管理,这些突然的变化让大家觉得有些滑稽。

肖夫纳中校盼望着战斗的到来。他将指挥部队进行大规模的进攻。进攻的破坏性要比他在科雷希多岛上所承受的大得多。尽管他的部队登陆的不是棉兰老岛,但让肖夫纳聊以自慰的是,这次进攻是10月中旬攻占棉兰老岛一系列行动的开始。达沃监狱的战俘们很快就会获得自由了。肖夫纳的团指挥官哈里斯很能理解他这种思想状态。哈里斯可以看得出,他的3营营长正在做每一点努力以确保成功;但是,过度的性急会影响他的领导水平。

在掌管师部日常事务的过程中,肖夫纳明白了鲁佩图斯将军的困境。但他可能不知道,将军已经把后续的贝里琉岛作战行动交给了哈里斯上校。哈里斯不仅指挥着目前实力最强的5团,还警告过鲁佩图斯不要正面进攻山区的敌人要塞。当5团和7团“倾出全力”攻击却无甚进展时,鲁佩图斯曾秘密召见哈里斯。见面时,他老泪纵横地悲叹自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10月5日,他同意哈里斯去寻找另外一条攻入敌人要塞的通道。

快乐的日子于9月4日结束,5团3营登上他们的登陆舰,朝东北方向的贝里琉岛驶去。路上的几天都下着雨。因为某种原因,登陆舰又被称为“又大又慢的靶子”,它们最先启航,但其他舰船在路上轻而易举地就赶上它们了。斯莱奇的661号登陆舰的露天甲板上捆绑着一艘坦克登陆艇,还有两个大浮筒,在登陆后可用做浮动码头。661号登陆舰在卸载完毕后就会变成一个履带式登陆车的修理舰,一台大起重机和成堆的维修配件把舰上的空间都快占光了。在主甲板的下面,在装满水陆两用车的大货仓两边的走道里,放满了铁架子床铺,供K连睡觉。登陆舰都有水陆两用车一样的平底,可确保远航时的稳定性。幸运的是,9月7日雨停了,波涛汹涌的海面也平静了。两栖登陆第3军在预定计划之前进入2100英里的平静海域。哈尼中士每天都会在船尾的甲板上练习单兵刺刀刺杀。

哈里斯上校登上一架小型侦察机,在这一地区上空来回盘旋,试图为5团找到一个好的突破口。他的选择不仅能影响肖夫纳的生命轨迹,也能影响到K连炮2班所有人的命运。

陆战1师和第81步兵师的团级战斗队——在一起组建成两栖登陆第3军——从8月27日到29日在瓜岛进行了登陆演练。航母飞机的空中支援、海军炮火和两栖登陆舰只都向这座有名的岛屿的西端重拳出击,这是鲁佩图斯将军授意安排的演习。演习进展顺利。后来,海军陆战队员们被允许去参观这里的大军事基地,里面有军人服务社,售卖各种各样的消遣品。他们中没有多少人以前来过瓜岛,可是,到1944年为止,红十字会的妇女们已经在那里驻扎了将近一年。大多数海军陆战队部队都会途经瓜岛。伯金到了军人服务社,吃了一大堆冰激凌。

10月6日,K连的炮2班不断发射炮弹干扰敌人。伯金接到命令,对左右阵地进行纵深攻击。谢尔顿量好方位角,斯莱奇对好数字,备好炮弹,随着一声令下,将炮弹推入膛中。他们发射的炮弹为前线调兵遣将提供了掩护。

下午的轰炸任务是打击帕劳群岛最南端的安加尔岛,它上面也有一个机场。轰炸2中队的飞行员报告说,他们驾驶的新型SB2C飞机的性能要比SB2C-2好得多。特遣队那天晚上向东撤离了一段距离,这是预防敌人夜晚袭击的标准程序。不过,唯一的一组侦察机后来被证实是友军的。第二天,9月8日,各个飞行中队又对贝里琉岛进行了打击。这时,克拉克将军的特遣队继续西行,向菲律宾群岛中的棉兰老岛进发。护卫航母好几个月的驱逐舰和战列舰趁机围着贝里琉岛,对地图上的每一个目标进行了轰炸。

7团利用炮火掩护撤离前线。他们将前往“紫滩”,然后乘船去帕武武岛。战场交给了5团。哈里斯把5团2营和西路的大部分坦克调到日军要塞的北面,他们准备好后,将从那里向南攻击。由炮兵和支援部队拼凑成的队伍负责防守五姊妹山前端、马蹄到东部山脊一线。重炮部队也被调来支援他们。在5团3营的60毫米迫击炮声中,部队开始就位。7团在东部的山脊取得了一些进展,他们需要大量的烟幕弹和夜幕来掩护撤离。1营接管他们的阵地——命令要求他们只带一天的弹药和口粮。

对无线电静默的责难早已消失了。迈克在另外一个中队完成任务、他的小组还在甲板上的时候接到指令。他带领着他的“悍妇”从北面飞向贝里琉岛。当向下飞行到9000英尺高的时候,他开始增速,然后进行70°角的俯冲。他和他小组的两架飞机把炸弹瞄准了恩杰斯巴斯小岛顶端的一个防空炮阵地,这个小岛其实就是贝里琉岛伸出去的一块石头。当他以430节的速度下降到3000英尺的时候,迈克注意到连接两个岛屿的那座小桥,于是投下了炸弹。他在2000英尺高的地方开始拉起,感觉到F6F直冲云霄。这种新式的抗荷服让人更为轻松地忍受飞机拉起时所造成的超重感。在他的前面,轰炸2中队的SB2C飞机正在轰炸贝里琉主岛上的目标。在他和他所带小组的后面,其他战斗-轰炸机正瞄准恩杰斯巴斯岛上机场周围的堑壕和碉堡。迈克的小组与其他飞机在目标以东两英里的地方会合,然后全部返回。在汇报任务时,所有飞行员都承认,他们无法辨别出他们给目标所造成的损坏程度。贝里琉岛和恩杰斯巴斯岛“好像在以前的攻击中就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10月7日,哈里斯的三个营从三个方向展开攻击。K连留在原位,L连和I连则试图攻入五姊妹山。5团2营从他们的对面进攻,5团1营试图穿过马蹄发起进攻。7团的炮兵继续为他们提供炮火支援。I连往马蹄推进了200码左右,步枪兵、坦克和火焰喷射车一起摧毁了许多山洞,但敌人会趁他们立足未稳时从三面夹击。L连试图沿另一个溪谷向北推进,但没有成功。迫击炮打出了烟幕弹,队伍撤了。战斗中,L连和I连伤了八人,死了四人。他们与K连会合。5团3营在机场和山脊之间的地区度过了接下来的两天。

大黄蜂号和它的特遣队装备有四个飞行大队,启航向贝里琉岛驶去。在行驶途中,迈克的飞行小组根据设计要求从20人削减到13人。特遣队几乎沿着正西方向航行,没有向南绕行以避开特鲁克群岛和雅浦岛上敌人的军事基地。9月7日,飞行大队指挥官觉得没有必要进行战斗机扫荡。凌晨5点30分,在离贝里琉岛80英里、方位角为331°的地方,大黄蜂号组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打击小组,先是战斗机,然后是战斗-轰炸机,接着是鱼雷机和一甲板的SB2C轰炸机。迈克上尉轰炸小组的八架“悍妇”携带的弹药量与SB2C携带的一样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能从飞行甲板上跳跃而起,冲向天空。从其他两艘航母上起飞的轰炸小组与他们约定了会合点。在早上7点零5分的时候,大的编队形成了。从大黄蜂号上起飞的飞机一马当先,飞行2大队的飞机绕到岛的东面。从他的有利位置,迈克可以看到敌人的防空炮火比他上次来贝里琉岛的时候要少得多。

在3营的头上,海军陆战队的“海盗”战机在空中飞过。航程很短,飞机上的起落架都没有收起。8日那天,飞机向山区投下了数千磅的炸弹。哈里斯还要求飞机在敌人要塞的西北部投下数百磅的汽油弹,烧掉了那里的许多遮盖物。接着,他让炮兵立即对这里暴露出的新目标密集轰炸。他调集了所有他能调动的火力。他的1营和2营此时正在各自的任务区继续奋战。

像往常一样,特遣队有计划要遵照执行,因此,迈克缩短了他的训练时间。他们编队飞行,进行了几轮低飞扫射。第二天他们在岛上的机场练习了六到八次的着陆。训练于28日结束,这时有命令传来,也许是从黑猩猩那里传下来的:“现在,请登舰!”29日,他和手下的人从航母上起飞,练习在拖在航母后面的雪橇板上滑行。那天,迈克驾驶F6F型“悍妇”进行第一次航母着陆,这也是他一生中第103次航母着陆。这是他的战斗-轰炸小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航母着陆练习。

K连身处死尸、粪便和废墟的包围之中,每天吃着冷的C口粮,等待着新的命令。飞机喷洒过化学药剂后,苍蝇的数量总算少了一些。几天来,105毫米和155毫米的榴弹炮一直近距离轰击着敌人的洞口。他们有四天没有人员伤亡了。10日和11日,斯莱奇他们连接到的任务是搜寻敌人的狙击手和迫击炮在西南山脊的发射点——那里数周前曾被1团的部队攻下来过。

1944年8月26日,迈克上尉最终摆脱了“野兽”。迈克从轰炸2中队里挑选了19名飞行员加入到他的飞行小组,然后开始进行海军战斗机——F6F型“悍妇”的战斗训练。他们在埃尼威托克岛上的飞机场测试了F6F飞机作为轰炸机的性能。“短程”测试让他们熟悉新飞机。飞机在空转时会明显发出不平衡的声音,因为它上面的“普拉特-惠特尼R2800”引擎共有18个汽缸,10个排气管。迈克立刻喜欢上了这架飞机。“悍妇”颤动时非常有力,穿越天空时速度飞快,转弯灵活而优雅。它飞起来很流畅,让飞行员很信任它。“它就像一辆卡迪拉克或者福特轿车。”迈克说道。在把F6F与SB2C相比较时,他说道:“我应该说这就像卡迪拉克轿车与马克牌卡车,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在山脊边缘的这些巡逻对他们来说是很惨的差事——他们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更不用说打中敌人了,但他们自己却死了一个,伤了七个。

轰炸2中队的头头让迈克上尉指挥大黄蜂号上的战斗-轰炸机小组,这有点考验他的性质。坎贝尔少校可以把这好差事都交给他的主任参谋,但是,现在他早已认为迈克上尉会是一名优秀的中队指挥官。对战斗-轰炸机2小组的指挥就意味着向这个目标迈进了一大步。这位从衣阿华州来的农场挤奶工终究获得了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毕业生的尊敬。

迫击炮班很少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巡逻。但看见步枪排的战友被看不见的敌人击倒,伯金感到血脉贲张。在他看来,战争不应该是这样的。狙击手的射击根本阻止不了美军的胜利。这种行为是赤裸裸的罪恶。说起这惨痛的挫折,这位得克萨斯人哽咽了:“敌人躲在他娘的山洞里,你不知道,你根本看不见你在跟谁打仗……他们根本就不出来和你打……”那些日本兵待在山洞里,悄悄地观察。美国人稍不注意,“他们就打上一两枪,然后就跑掉了”。寻找那些敌人开枪的山洞对这些士兵来说实在是地狱般的经历。

新型的“花嘴”——SB2C-3型轰炸机到达环礁,用于取代迈克中队里存在问题的老式SB2C-2型“花嘴”,有少数新飞机也已到了大黄蜂号上。克拉克再也无法忍受这些“野兽”了。如果“花嘴”因为技术故障只能在中间的弹架上挂一枚500磅的炸弹,那么俯冲轰炸机的飞行员也可以驾驶海军战斗机“悍妇”。“悍妇”尽管没有弹仓,但也能携带500磅的炸弹。8月中旬,轰炸2中队接收了15架SB2C-3型“花嘴”轰炸机和15架F6F型“悍妇”战斗机。后者将成立一个新的飞行小组:战斗-轰炸机小组。

自10月11日起,不再有寻找敌人狙击手的巡逻。K连的连指挥官霍尔丹和3营的其他上尉们与2营的军官们开了个会。2营向他们通报了山脊北边阵地的情况,那边的攻击即将发动。长官们终于肯尝试别的进攻线路了!这样的尝试受到陆战队员们的欢迎,斯莱奇听到大家都说:“谢天谢地!到底我们的团长是哈里斯,不是大胸!”等待中K连的陆战队员们觉得愈发无聊——他们已经在战场的外缘待了将近一周。有些家伙想到旁边的山洞里去找战利品。虽然上级明令禁止他们去搜寻日本军刀之类的东西,但一些被斯莱奇称为“一根筋”的家伙还是“进了山洞,而且再也没回来”。

8月初,58特遣队,即第5舰队的航母舰队返回了马绍尔群岛,特别在埃尼威托克环礁和马朱罗岛停泊。所有人都享受了一些清闲。劳军联合组织还给他们表演了“五个真实的女孩”。新鲜的食物刚到达,就立即供应给大家吃。休假结束之后,轰炸2中队开始准备下一次轰炸任务;不过,他们获悉舰队已作了大调整。海军部决定让米彻尔将军和克拉克将军休息一下。他们的58特遣队改名为38特遣队,由比尔·哈尔西将军执掌帅印。克拉克的58.1特遣队相应地变成了38.1特遣队,由“斯陆”·麦凯恩和他的领导班子领导。克拉克还会在舰上待一段时间,和麦凯恩以及他的参谋人员进行交接。克拉克促成的另外一个大变化也同时出现了。

1师设在机场的指挥部已经发展成一个颇具规模的集合体。好几千人在运转机场并为前方的战斗部队提供保障。这些在帐篷里处理日常事务的人和山脊南面的前线战斗部队相距并不太远。因此,师部直属营的指挥官肖夫纳中校也算是与战斗部队比邻而居了。当然,他还得处理那些无聊的事务。他的兵把师部收拾得干净整洁——因为按照肖夫纳的行事模式,每个人都得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就像所有营指挥官一样,肖夫纳得争取把他所需要的东西装到舰上,还得设法解决众多其他问题,还得按计划练兵。8月底的时候,他的上司哈里斯为肖夫纳的激动不安状态感到担忧。压力似乎更能激励肖夫纳中校的斗志,而且压力不断地增大。海军部通知陆战1师,由于空间不够,海军陆战队的46辆坦克不能全部装载,只能装载30辆。尽管他的每一个攻击班都应该配备一个火焰喷射器,但新运到的M2-2型火焰喷射器的数量却不够。当海军陆战队最后登上运兵舰的时候,有人发现运兵舰的装载不正确。5团后面的各批次,以及7团的人——除非更改,否则——就只能穿插上岸,这极有可能让他们上错滩头。这必须纠正!九艘登陆舰上的海军陆战队员们只好换舰。不过,尽管出现这许多问题,海军陆战队员们最终还是按预定计划离开了帕武武岛。他们的登陆舰于8月26日起锚,向瓜岛驶去。

同时作为宪兵队长,肖夫纳还兼管师部的宪兵队。宪兵负责看守物资和疏导交通,他们还收容掉队的陆战队员,并把他们送回原部队。那些掉队的士兵,有些是一线部队的,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离前线那么远;有些是后勤部队的,却跑到了前线……很多后勤部队的士兵跑到正在作战的山区,目的是“找寻战利品,然后卖给水兵”。这个日益严重的问题引起了军官们的重视,他们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想出了类似的对策。肖夫纳命令“给那些没拿枪却在前线晃荡的士兵都配上枪,然后编入担任攻击任务的一线部队——直到他们自己的长官过来领人为止。所有离开前线的士兵都得抬担架,把伤员从陡峭的山上运下来并送上救护车”。其他的军官也发布了类似的命令,结果上述现象大为减少。

如何装运这六批次的人员装备还没有计划好,因为海军还没提供舰船的种类和数量等详细信息。8月10日,调拨给1师使用的17艘运兵舰到达了。于是,运输三处的人上岸与海军陆战队一起研究装运方案。“肖夫纳小组”要乘坐坦克登陆舰去贝里琉岛,他们的履带式登陆车也随舰运达。8月11日,调拨给该师的30艘坦克登陆舰也到达了。把他的攻击小队分舰运输很简单:K连上661号登陆舰,I连上268号登陆舰,L连和营部人员分乘271号和276号登陆舰。海军陆战队军官们想出了一个富有创意的办法,可以多携带一些必需的物品——弹药、成捆的铁丝网、一桶桶的饮用水:把这些货物先放到舰上,加了层保护装置后,再把履带式登陆车开到最上面。海军舰长们反对这个“下层装载”法,因为这增加了计算这些细节的麻烦。

肖夫纳惩罚那些任性士兵的办法是把他们送到战斗前线,但他自己却担任着参谋军官的职责,或者按照陆战队员的说法,“挎着枪却待在后方”。他非常渴望回到前线作战。对他来说,比目前更糟的只能是被派回国了。

5团3营的战斗人员分六批登岸。13辆装载75毫米大炮的水陆两用车首先登岸。8辆履带式登陆车装载着192名步兵第二批登岸。第三批登岸的是12辆水陆两用车,拉着288名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另外5辆运载着大炮的水陆两用车第四批登陆;后面紧跟着的12辆水陆两用车为第五批。运输重炮的两栖装甲车为第六批。肖夫纳还有两辆履带式登陆车运输弹药,一辆两栖装甲车运输主电台,一辆履带式登陆车运送师部的参谋人员,一辆水陆两用车运送他和他的营指挥部。这些都计划在第四批之后登岸。按照团里的指示,肖夫纳又弄出了另外六批登岸顺序,好让他的后备连(L连)和5团其他作战部队按序登岸。

宪兵队长的工作有一项比较有趣,就是管理战俘。虽然尝试过,但实际上没人指望日本帝国的士兵会投降。两周前,他们给过要塞里的敌人一个限时投降的机会(从中午到下午4点),那一次出来了6个人。更近的一次,有传言说一个山洞里发现了75个日本女人,但她们都拒绝出来,结果被封死在里面了。不管怎样,这位宪兵队长有了一些囚犯要照料。这些俘虏也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一个人说他们刚组建起来的部队曾接到命令,让他们“赤身裸体,尽可能远地游到美军的登陆舰旁边,用炸药阻止美军的登陆”。

几周的参谋筹划工作和基础计算,终于催生了一套详尽的攻打贝里琉岛的方案。“肖夫纳小组”由5团3营组成,共有38名军官和885名士兵。5团3营还挂靠有一个工兵排、一个炮兵排、一些轻工兵(主要负责从舰船上卸载装备)和联合攻击信号连(负责与舰船和飞机保持联络)。他的小组还包括把他们送上岸的履带式登陆车的驾乘人员和支援他们进攻的两栖装甲车的驾乘人员;因此,人员总数达到了1300人,军官60名。其中有超过250人为车辆驾驶人员。一半的人是要在战斗前线冲锋陷阵的。

到目前为止,从敌人要塞中俘虏的人员总计有几百人了,其中很多是强征过来做工的朝鲜人。另外至少有十七人是冲绳人,他们被带到这里修建机场。后来日军的食物不够了,才让这些衣不蔽体的冲绳人出来投降。几个被俘的日军士兵,有海军的也有陆军的,他们被俘要么是因为受了伤,要么是因为缺食少水、身体虚弱到无法抵抗。美军给他们提供行军床、毯子和水。另外每天两次到供给站领取口粮。肖夫纳中校得确保一些怒气冲冲的陆战队员不至于射杀这些“瓮中之鳖”。但就肖夫纳所知,这些被俘士兵身体康复后,并不心存感激,有的只是对美军的蔑视。在海军陆战队翻译官的帮助下,他让那些战俘明白:他见过日军在中国对待战俘的方式。他还具体描述了他自己在菲律宾战俘营的经历。他让翻译官强调“跟他当时的条件比,他们现在过得就像国王一样”。肖夫纳把最想说的——对他们的仇恨——留给了自己,他说,他“在日本人的监牢里备尝艰辛”。

巴克斯特号运兵舰于一周以后把27团1营的官兵们运抵了希洛市。没有漂亮的当地妇女穿着草裙给他们跳舞。他们被告知要耐心等待。有消息说爆发了脊髓灰质炎。1营被隔离在一个公立公园里。因此,他们搭起了三角小帐篷,挖了小排水沟,住下来等待。街对面的商店,有的招牌还是用日语写的,是不允许进的。不过,当战士们烟抽完了、糖吃完了,隔离就让他们非常难受了。有太多的时间没法打发。一个谣言在他们之间传开了:陆战2师从塔拉瓦岛返回,有些人在人群里看到了日本人的面孔。日本人看到这些海军陆战队员伤痕累累时,大概欢呼了起来。于是,海军陆战队员们就冲着人群开了枪。

10月12日,5团3营早早就出发了。他们沿着西路前进,在不到与东路和星辉山的交叉口的地方就右转了。上午7点钟的时候,5团3营开始接防5团2营的阵地,阵地在山坳里敌人最后防线的北面。那里的地形错综复杂,先前在那里待过的部队给这些地方起了各种绰号。几周前陆军曾在那里阻击敌人。然后是7团从那里发动进攻,直到5团2营上来接替他们。使用绰号的麻烦在于,大家在使用它们时不尽一致——特别是在讲到贝里琉岛的那些荒野地带的时候。接防2营的阵地必须加倍小心——这里地势复杂,很难构筑防线。L连得爬上山脊东段的140号高地,然后转首向南。L连的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由同在140号高地的K连防守。K连的右翼交给了I连。

凌晨3点刚过,汽车就开始拉着陆战5师的两个团驶出彭德尔顿营地的大门,沿着滨海高速公路向前开去。随着早晨的时间慢慢地过去,他们出征的消息传开了。于是在大门外,妻子、孩子和朋友们沿着公路排开,汽车经过的时候他们尽情地挥手欢呼。在圣迭戈的码头上,一长队一长队的海军陆战队员们肩扛着步枪、背包和机枪走上了运兵舰的舷侧门。约翰所乘的运兵舰巴克斯特号于8月12日出发,绕过北岛,进入公海。在运兵舰安全航行之后,许多只狗出现在甲板上——全都是偷带上船的宠物狗。第二天,他们通过舰上的广播了解到,他们要出发去夏威夷的希洛市。

这天早晨,K连连指挥官霍尔丹匍匐在阵地前沿,观察防区的交接情况。日本人的机枪压制了他的连将要接替的部队,使得双方交接变得非常危险。他得弄清楚敌人的位置。这时,敌人的狙击手瞄准了他,一发子弹射中了他的头部。安德鲁·A.霍尔丹上尉在连队里一直深得士兵们的信任,他们坚信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完成任务——因为别的军官对部下发号施令时总是说“你去干……”,而霍尔丹说的是“咱们去干……”。指挥官中弹身亡的消息很快传开。霍尔丹的通信兵听到消息后情绪失控,不得不被四个战友按倒抬到了后方。这个损失打击了每一个人。如此极具才华和魅力的人的死去令尤金·斯莱奇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在斯莱奇眼里,霍尔丹上尉的身上集中体现了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的光辉之处。这位指挥官无声地为他的连队作出了榜样——百分之百地奉献了自己。在震惊中,K连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艰难地进入阵地。

8月11日,他们得到消息,第二天他们就要乘汽车去圣迭戈港口。约翰找到妻子,发现她正给军官们做饭。“我们可能马上就出发了,”约翰说道,“因此,我想来这里陪你。”莉娜的朋友在欧申赛德有一套房子,那朋友说:“你们为何不拿着我的钥匙,今晚就住我的房子?”莉娜接受了她的邀请。约翰在周围转了转,等她下班。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找约翰的。他得立刻返回连队。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要乘船出发了,得好几个月之后才能再见到她。“我会回来的。”他说道。

连队的副指挥官,托马斯·J.斯坦利成为代连长。与2营的交接非常缓慢,从早上一直进行到下午。斯坦利命令各排指挥官带上各自队伍进入前沿阵地。3营进入的地区刚刚被谢尔曼坦克近距离轰炸过,“喷火坦克的汽油弹也在这里留下了直径达几百码的焚烧痕迹”。那些离开的陆战队员们在散兵坑里留了些弹药给接替他们的人。爆破组报告说“坦克炮弹和汽油弹的攻击造成了三个大山洞里的400至500名日本兵死亡或者昏迷”。通往各排的电话线需要架设起来以保持联系,迫击炮也需要架在安全的地方。士兵们还在前沿的高点,沃地山脊,架起一门75毫米的驮载榴弹炮。没有沙和沙袋,他们只好用装甲的碎片堆起了一个炮位。在交接过程中,2连撤出的人员中有几个人中弹,K连则伤了七个,死了一个。

“不,”他回答道,“我不会利用我的名望去租房子。”因此他们继续各自分住在基地的营房里。莉娜在她的海军陆战队档案里更改了姓。约翰用他的姓把几个因为喝酒和打架而入狱的海军陆战队员保释了出来。27团即将出征的消息鼓舞着C连的海军陆战队员们,让他们神采奕奕。

伯金当时正在那个被杀的士兵旁边。狙击手击中了那个士兵的前额。医护兵上来把他带走了。另一名陆战队员上来接替了他的位置。他们面前的珊瑚石边缘的下方是60英尺深的峭壁,前方是更多的嶙峋怪异的珊瑚石堆。作为迫击炮班的前哨,伯金当时待在战线的前沿,班里的成员在他后方。阵地前沿的士兵相互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我们瞄着山谷对面,一有日本兵冒头,我们就敲掉他。”到了晚上,他们像平常一样操作:每两个人中有一个可以睡觉,另一个人担任警戒,如此轮换。

当巴斯隆夫妇在俄勒冈度蜜月时,罗斯福总统视察了彭德尔顿营地,观看了陆战26团在太平洋海岸边进行大规模两栖登陆演习。几天后,26团登上战舰出发,去做攻打关岛的陆战3师的后备军。巴斯隆夫妇回来后发现,该团的离开并未使得欧申赛德市内空出房子来供他们租住。“看门人和房东都说同样的一句话:我们这里住满了。”莉娜认为约翰应该更自信一点。“告诉他们你是谁,你会租到一套房子的。”

半夜过后,伯金听见两个哨位之外有两个人搏斗的声音。他看不清楚,但他不能离开自己的哨位。是敌人摸过来了吗?会不会有人太紧张而朝那些影子开枪?伯金这样想着,抓紧了枪,神经也一下子绷紧了。一个人突然发出了“我这辈子听到的最惨的叫声”——声音是掉落悬崖的那个人发出的。“他一路嚎叫着,直到坠落崖底。”所有人都高度紧张,想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几小时后天亮了,伯金问当事人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士兵回答:“我被掐住挣脱不开,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当时眼前发黑,但突然想出了对策。“我一只手从后面抱着敌人的头,另一只手挖出了……他的眼珠。”敌人松手之后,他“抓住敌人的后脖颈和屁股后兜,把他扔下了悬崖”。这个士兵的经历只是那晚所发生的许多事情中的一例。虽然照明弹挂在空中,但那个夜晚“动静不断”。

克拉克把他的航母特遣队带回塞班岛,8月9日,米彻尔将军来到了大黄蜂号上。所有人都穿上制服到甲板上集合。米彻尔给58.1特遣队的许多人颁发了奖章,包括给克拉克将军、坎贝尔少校和哈罗德·比尔颁发了海军十字勋章。比尔因为在菲律宾海战中把炸弹投到日本皇家舰队的一艘航母上而获得了海军十字勋章。

这一天伯金的迫击炮班很忙,他们要掩护前方找路的巡逻队。这里地形险恶,无法部署装甲车。I连的步枪兵在他们的攻击区内取得了一些进展,解决了一些山洞,使得K连能够沿着140号高地活动。一门驮载榴弹炮被带了上来,它轰掉了一些障碍。在天黑之前,他们在阵地前铺设了蛇腹式铁丝网。夜里那里传来动静时,他们扔出了手榴弹。天亮后他们发现了六具敌人的尸体。3营的观察哨报告说,他们发现敌人在夜间到峡谷的池塘里取水。听起来这是个机会,炮兵们有活干了。于是,每天夜里,他们的火炮会不定时地对池塘进行夹叉射击。按照哈里斯的报告,他的炮兵“第一夜就干掉了24个敌人,第二夜也足足有12个”。

1944年8月初,58.1特遣队占有了距离东京只有500英里的小笠原群岛。飞行2大队的人开玩笑说,他们决定要创立“黑猩猩岛屿开发公司”。他们印制了初始股的证书,大黄蜂号上每个飞行员一份,证明他们是公司的股份持有者,该公司提供“硫黄岛、父岛、母岛和向岛上任何一个地方供大家选择”。公司的董事长,黑猩猩签署了这些证书,并把头号股寄给了他的老板米彻尔将军。

对池塘炮击的第二夜,K连就离开了那里。10月15日,外号“野猫部队”的陆军第81师上来接防他们的阵地。交接过程中,敌人的机枪和狙击手不断干扰,但始终不能令3营从夺取的阵地后撤半步。这时海军陆战队大多已撤出战场,3营是倒数第二个还在执行作战任务的部队。他们步行到西路,然后向北走向他们曾战斗过的北部尖角地区。当团里其他人在“紫滩”边的营地享受热水澡和安全的就餐环境时,5团3营的各连在轮流警戒北部山脊——因为那里不断有敌人的渗透。为犒劳3营,哈里斯上校派人送来了啤酒。

轰炸2中队和它的特遣队在8月初的时候回到了小笠原群岛。迈克上尉和他的飞行小组对父岛港口里的一支由四艘运兵舰和为其提供护卫的驱逐舰组成的舰队进行了第三波轰炸。目标不计后果地奋起反抗。狼们增加了他们俯冲的角度,以确保击中目标。当“花嘴”俯冲到四壁陡峭、如碗状的父岛港口时,密集的防空炮弹在他们四周炸开了锅。他们500磅的炸弹有两发击中目标,两发略微偏离了目标。舰上的飞机继续出动,直至敌人所有的舰船都被击沉才罢兵。克拉克将军的58.1特遣队所有的飞行中队都在小笠原群岛周围任意地盘旋着,寻找来自硫黄岛、母岛、弟岛的抵抗。

他们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放松。斯莱奇又有了和陆军士兵聊天的机会。在那些陆军眼里,“我们形象粗犷,像是干大事的人”。“这让我觉得有趣,其实我们并不比别人粗犷。我们跟他们一样,都是美国小伙子。”第二天早晨3营接到命令,让他们准备回去参加战斗。因为陆军的攻击部队在140号高地推进太快,结果把自己的两翼完全暴露给了敌人。上面让3营擦拭好武器,备好口粮和水,然后等待进一步的命令。运兵的卡车到了。但几个小时后,11点钟的时候,哈里斯上校却命令他们解除戒备。哈里斯说他深知“任务取消意味着士兵们失去了最后一次回到山脊作战的机会”,为抚慰他们,“他给每个人发了两罐啤酒”。

一辆汽车把西德尼拉回了莫比尔。他在车站给家里打了电话。家人很快就到了那里。他盼望的一场快乐的团聚终于实现了。“家人就像我刚从坟堆里出来那样对待我,我们彻夜未眠,几乎聊到了天亮。”西德尼发现一开始很难开口讲话。在衣衫褴褛的海军陆战队服役的几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有脏字,所以他尽量注意说话方式,以免可怕的脏话从嘴巴里冒出来。最后,每个人都去睡了,他躺在自己的房间,却无法闭上眼睛。他休了一个月的假,然后再开始战争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可以享受到行军床、热的食物、淋浴和电影。长时间的紧张压力,让一些人一下子还不适应平民生活中这些寻常的东西。K连被重新整编为两个排,连里的军官仅剩下斯坦利和埃林顿两位。尤金估计全连有64%的人员损失。虽然损失惨重,但3营知道,他们的团指挥官为他们出过头。哈里斯曾向上级要求尝试新的攻击路线,而不是单从北面与五姊妹山的敌人硬碰硬。士兵们很感谢哈里斯的提议。

西德尼·菲利普斯放弃了给家人打电话的念头。因为在圣迭戈新兵营为数不多的几部电话机前,海军陆战队员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寄了一封信,说他“已回到美国,一旦手续办好就回家”。8月初,他乘坐一列运兵车,蜿蜒地穿过了新奥尔良。西德尼在西默里迪恩下了车,向本森中尉道别,他曾训练过炮4班并指挥过81毫米迫击炮排。本森罚他做伙夫的岁月没有给西德尼留下多少怨恨。

虽然每天的邮件服务已经恢复,但三天之后尤金才给父母写信。从父母的来信中,他看到随着他寄信地的不断向前推进,他们愈发紧张不安。这种在没有来信的日子里的不安情绪随着他们大儿子的坏消息变得更为强烈。在欧洲战场作战的大儿子爱德华在战斗中再度受伤。10月18日,尤金发了封特别快递的短信给父母,报了平安。红十字会给大家分发了些文具,于是他又写了封长信给他们。信里,他为自己未及时写信感到报歉,因为他知道他们有多牵挂他,“但我们总有行动,中间间隔的时间很短,而且不一定就有邮件服务”。他向他们保证他将恢复以前一周一封信的做法。想到父母,他的思绪飞到了他家在佐治亚的郊外别墅,想到了那里的树林和田野。那里已是秋天,不像这里的热带地区“总是空气沉闷而且臭烘烘的”。父亲将在那如画的风景里,带着新养的狗去打猎。“我真想和你们在一起。”他这样写道。他希望西德尼也能和父亲一起去打猎,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得拍些照片。尤金还要求寄一张新养的小狗的照片。父母给这只狗取名“步兵”。

哈尼以及更多的履带式登陆车的到来,让大家对即将到来的任务众说纷纭。正当尤金期望能初次品尝战斗的滋味的时候,他收到一份剪报,说爱德华·斯莱奇中尉已被授予一枚银星奖章。尤金向同帐篷里的战友们大声朗读了爱德华的嘉奖令,并把剪报上登载的爱德华接受授勋的照片给大家看。尤金知道自己应该,也确实为哥哥感到自豪,但是他又觉得自己要爬的山更为陡峭了。

10月20日,在“贝里琉岛美军一号公墓”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1058名各兵种的阵亡者被安葬在这个“二号橙滩”往里大约五十码的地方。霍尔丹上尉差不多正好被埋在登陆日他率领K连登陆的地方。在葬礼现场,尤金的心头一直浮现出吉卜林的这首《序曲》——一首四周来一直在他脑海回味的诗歌。

尤金通过观察各种鸟来排遣训练的枯燥和无聊。蓝色的翠鸟和白色的美冠鹦鹉的生活习性与举止方式都让他欣喜不已。就像在新喀里多尼亚岛上一样,这里的美冠鹦鹉不满地从椰子树上往下看。“我想这些鸟是唯一需要这片小树林的生命。我知道我不需要小树林。”红色的长尾小鹦鹉在飞越丛林时会把红色条纹的羽毛留在树林里。一名海军陆战队员抓住了一只长尾小鹦鹉,就让尤金放在他的肩上。那只鸟“在我的双臂和头上爬着,还不停地挠我的头发”。在夜晚,尤金会观察蝙蝠离开它们高高的巢穴,下来捕食。与此同时,哈尼中士会经常觉得自己白天训练得不够好,额外地让自己执勤站岗或者进行单兵刺刀训练。哈尼严于律己的自我训练让每个人都觉得他很古怪。哈尼用一种美军补给处提供的大刷子——刷毛很坚硬,会擦破皮肤——使劲地刷自己的身体,看起来都让人疼痛不堪。斯莱奇曾经与西德尼一起背诵过很多拉迪亚德·吉卜林关于士兵的诗歌,他认为哈尼与吉卜林笔下有名的人物贡嘎丁极为相似。

我吃过你给的面包和盐。

尤金·斯莱奇注意到夏末的时候没有特别强的训练。他还注意到一个编外的中士加入到K连。哈尼中士有一个太过“疯狂”的声誉,或者按照当时的话来说,有点“亚洲佬”。伯金称他为一个“疯狂的日本人杀手”,因为哈尼曾在格洛斯特岬战役中获得一枚银星勋章。有人说,哈尼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就在K连服役。他后来不停地轮换和调动,不过,无论战斗何时打响,他都会回到K连。在瓜岛战役中,K连的240名士兵最后只剩下24名,霍尔丹上尉允许哈尼再次挂靠在K连。这位头发灰白的老兵与年轻的海军陆战队员一起行军,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独处。

我喝过你给的水和酒。

肖夫纳的营以I连和K连为先锋,L连殿后,登陆“2号橙滩”。各连的指挥官均收到了他们要登陆区域的详细地图,比例尺为1∶5000和1∶10000。步兵连在只有少数履带式登陆车和坦克的情况下,就他们所要完成的任务进行了力所能及的训练。当进行攻击的履带式登陆车到达的时候,他们架上登陆车的是塌鼻子的75毫米榴弹炮,而不是像他们在学开登陆车时配发的操作手册上所规定的那种37毫米反坦克炮。

我在边上见证你出生入死,

哈里斯让肖夫纳的5团3营在H点的时候紧接着1营进行登陆,2营随后登陆。5团要冲过贝里琉岛上的平整地带,包括矮丛林和机场。等到了海岸深处之后,5团就会把岛上的敌人一分为二,并控制住机场的大部分区域。在肖夫纳的右边,陆战7团的各营将会进攻该岛最南端的岩石区域。一旦他们占领了南端,7团就会北上,穿过5团的占领区域,去支援普勒的1团。因为1团要从贝里琉岛北部的滩头登陆,将试图占领机场北面的高地、并吸引敌人的主力。海军陆战队员迅速上岸时,海军战舰上给登陆部队提供的弹幕主要集中打击敌人在山脊上的碉堡。登陆四小时后,11团的155毫米大炮将在5团后面登岸,准备对1团和5团之前任何难以取下的据点进行猛烈的炮轰。

你我的生命同为一体。

肖夫纳中校在棉兰老岛上做游击队员的时候,曾用过锈迹斑斑的一战时期的恩菲尔德式步枪。他肯定十分惊讶,致力于这次进攻的各种科技和组织是多么复杂啊!更好的是,他能自己控制其中的一些要素。肖夫纳将与来自联合攻击信号连的一个小组一同登岸。该小组由一名海军炮火观察军官、一名航空联络军官、一名海岸随行军官,以及他们的助理与设备组成。“一旦上了岸,”进攻计划里这样描述道,“各营指挥官应听命于他身边的军官,发射直径达16英寸的重炮。轰炸、扫射和发射火箭弹的飞机都听候他的调遣。”这就是火力支援情况。

无论是艰辛还是平常,

贝里琉岛上经过第5舰队痛揍之后幸存下来的日军,将会被速度打败。履带式登陆车以每小时4.5英里的速度行驶没有什么问题。参谋人员认为从暗礁到滩头需要15分钟的时间。不过,已许诺会有足够的履带式登陆车,以确保能够形成一个巨大的运输带。在开始登陆时(H点),携带37毫米反坦克炮的履带式登陆车会爬上岸,向内陆挺进,把敌人的碉堡端掉。1分钟后,第一波海军陆战队步兵就登岸了,后面每5分钟就有一波人上岸。20分钟后,5个营4500人就会到达各自指定的滩头。直接的火力支援既有来自一些履带式登陆车上所携带的75毫米榴弹炮,也有来自该师的坦克,它们的两栖装甲车可以使其通过暗礁来到岸上。团里的重装备连在5分钟之后开始上岸,他们所携带的105毫米榴弹炮由配备有机械起重机的“鸭子”运到岸上(“鸭子”指的是那些两栖装甲车)。与此同时,卸空的履带式登陆车再回到暗礁上去拉更多的人上岸。登陆开始85分钟后,又将有3个步兵营登岸。8000名海军陆战队战斗人员会横扫贝里琉岛,这时该师的17,000名增援部队也会接着登陆,给战斗部队提供给养和后勤保障,以保持进攻势头。

我们曾一起分担。

地面部队的差距可以由第5舰队来弥补。海军航母上的飞机已经对贝里琉岛进行了猛烈的轰炸,即将返回。在攻占前几天,舰队的大型战舰会环绕这个小岛,用几十门口径为5英寸、12英寸和16英寸的大炮齐射——这最后一种大炮比陆地上的大炮更大,破坏力更强,这会形成规模前所未有的火力网。什么也别想存活下来。日本帝国没有派海军来阻止美国的舰队,更不会构成对美国舰队的威胁;不过,海军将军们盼望着能再次围堵日本剩余的航母,以完成在塞班岛附近未完成的工作。大家把塞班岛附近的航母大战称做马里亚纳群岛火鸡大射击”,因为几十名日军飞行员在那里毙命。大家认为马里亚纳群岛正南方的贝里琉岛不是航母最后决战的场所。不过,日军肯定会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与美国航母进行大决战。

无论是欣喜还是悲伤,

从两个登陆点呈钳形运动去攻击敌人的计划被永久地抛弃了。盖格还改变了鲁佩图斯部署两个团进行登陆战、一个团接应的计划。需要更多的海军陆战队员。该师的三个步兵团应肩并肩地同时登陆。一个营留做接应。不过,盖格并没强迫鲁佩图斯把陆军士兵也算进去。由于另外一个目标——安加尔岛要等到海军陆战队牢牢控制住贝里琉岛之后才开始进攻,盖格指定第81师的团级战斗队作为海军陆战队的后应。他和鲁佩图斯都认为这就足够了。不过,作为一名刚从海军陆战队军校毕业的学员,肖夫纳知道在两栖作战中最佳的攻防比例应为三比一。而陆战1师的三个团未必能在人数上与敌人形成一比一的格局。

我们曾共同分享。

随着一些新消息的传来和盖格将军的返回,普勒和肖夫纳的下一次任务变得清晰起来。盖格将军是X两栖作战部队的指挥官,X部队现在被称做第3两栖集团军。盖格从塞班岛上缴获的文件中获悉,敌人驻扎在贝里琉岛上的部队人数比他们先前想象的要多得多,有11,000人。7月底,潜水员潜游到离滩头很近的地方,观察雷区和其他障碍部署情况。岛西边滩头的防守不是很严密。盖格将军强迫鲁佩图斯将军对陆战1师的战术计划进行了一些调整。

为那些在庇护中的人们,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肖夫纳恰巧与普勒坐在一起,这时一个传令兵到了。大胸的弟弟萨姆·普勒中校在攻占关岛的时候牺牲了。大胸陷入了沉思,然后他邀请肖夫纳喝一杯。他想与一位像他一样曾在中国待过的老海军陆战队员待一会儿。1941年6月,当肖夫纳到达上海的时候,大胸任陆战5团2营的主任参谋。普勒那天晚上“喝了一瓶波旁酒,给肖夫纳讲述了刘易斯·普勒和萨姆·普勒一起在弗吉尼亚潮水中长大的故事”。

我写下了我们的故事。

“野兽”所有的问题依然存在:它的20毫米加农炮堵塞的几率高达30%,轰炸2中队已停止使用弹架,因为它们不把炸弹丢在目标上,而是在着陆的过程中丢在大黄蜂号的飞行甲板上。更糟的是,“野兽”在那一周又杀死了迈克的一名战友。“当那架飞机俯冲后仰起时,”中队的指挥官向飞行大队的指挥官汇报时说道,“飞机的左翼掉了下来,飞机翻了个背朝下,垂直地落在地面上。这时没有防空炮,因此,可以认为是副翼中钟形曲柄的故障导致了坠毁。”狼们把他们的俯冲角度上调为45°,但炸弹又开始偏离目标了。

带着轻描淡写,

把关岛变成一个石头堆的几个星期后,轰炸2中队在7月21日支援陆战3师登陆该岛。迈克上尉在早晨5点50分起飞,带着9架“花嘴”、13架“悍妇”和6架“复仇者”飞向该岛最北端的纳点,然后再向前来支援的飞机的指挥官报道,在支援飞机到位前他一直让他们在10,000英尺的高空盘旋。第一个目标是“红色登陆滩头”。俯冲轰炸机以浅角俯冲而下,丢下弹仓里500磅的普通炸弹。第二个目标是设有防御阵地的一个山脊。在目标上空2000英尺左右的释放点,迈克注意到“山脊上……有一层弹坑”。他把机翼上的炸弹投了下去。在他的周围没有防空炮弹。轰炸小组在上午8点40分开始在航母上着陆。接下来的两天他没有飞行任务。7月22日,特遣队出发去执行下一个任务:轰炸雅浦岛。在那里进行了一个星期的轰炸,迈克上尉也完成了他的100次航母起降。

但是你知道,

肖夫纳在营指挥官中获得了一个“硬起子”的美名,对他的上尉和中尉的要求都特别苛刻。不过,肖夫纳对自己士兵的训练和对下一次战役中自己所承担的责任的领会都给哈里斯和其他高级军官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5团3营中像汉克·博伊斯这样的军士、像尤金·斯莱奇这样的士兵都认为肖夫纳很了不起。

这份平淡背后是怎样的代价。

肖夫纳中校认为人的体能训练是作战部队成功的一个基本要素。他在科雷希多岛和甲万那端,以及穿越棉兰老岛时所经受的各种挑战,教会了他如何“爆发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的力量”。他想带领有力气打仗的人去战斗。不过,帕武武岛的小面积还是限制了他的做法。全副武装徒步行军一直都被用来磨炼海军陆战队以适应战斗的严酷性。为了让士兵全负荷行军,大多数军官都把队伍拉到海滩公路上。由于这条公路只环绕小岛的部分地段,所以他们只能绕着圈行军,有的分队沿着路的一边走下去,按顺时针方向再沿着路的另一边走回来,有的分队则逆时针地转圈行军。各个行军分队不断地相互撞面。

敌人的死亡数字大约是10,685,那些没有被封在山洞里的尸体由后勤部队就近埋进了大墓坑。

出于需要,在帕武武岛上的训练主要集中在单兵训练、排战术和连战术上。对敌渗透教学课要求士兵们从点着的火堆下面钻过。教官演示了如何用刀、刺刀以及身边其他的东西进行肉搏战。步枪射击课包括练习扔手榴弹,以及学习使用步枪排已大量引进的武器:火箭筒和手提式火焰喷射器。

10月20日,麦克阿瑟将军登上了菲律宾群岛的莱特岛。这个被称为“大胆的举动”背后的实际情况是麦克阿瑟绕过了岛链最南端的棉兰老岛。他的归来引起了世界的广泛关注。大家认为这是战争走向结束的重要一步。但在肖夫纳看来,这个他很不齿的人是选择了进攻一个并不那么重要的小岛屿。跳过棉兰老岛意味着他在达沃地区的朋友们获得解放的时日又往后推迟了。他们还得继续遭罪。

在帕武武这么小的岛上进行训练难度很大。肖夫纳告诉手下的军官们,5团3营的人“必须要操练,这样他们才会在精疲力竭、害怕、受伤、饥渴以及残暴战斗而造成的休克下继续战斗”。尽管他的军官们都毫无疑问地答应了,但却存在一些问题。营级规模的演习无法进行。这个岛这么小,因此,就算想举行大规模的野外训练,也只能让士兵们“在露营地的帐篷和食堂之间穿来溜去”。作为曾经的游击队领导者,肖夫纳已习惯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报纸头版上所有对麦克阿瑟重返菲律宾的报道似乎都遗忘了贝里琉之战。当初拿下贝里琉岛的理由是为麦克阿瑟进攻棉兰老岛提供侧翼掩护,这一点现在看来,显然不那么重要了。K连的人从家信和新闻里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尤金·斯莱奇留意了这些消息,想到那么巨大的牺牲居然是无谓的令他心中生起了浓浓的苦涩。“它什么意义也没有。”389

营指挥官最关心的特种装备就是履带式登陆车或水陆两用车。这些车辆的履带能够载着士兵越过暗礁,来到岸上。履带式登陆车不仅可以拉载士兵,还可以拉载37毫米的反坦克炮。这些新式履带式登陆车可以载着士兵向陆地进发,而运兵车则可以回到暗礁去拉载更多的士兵。在肖夫纳看来,这太好了;只是1师无法弄齐所需要的数量。新的履带式登陆车一辆也没有到。他手下的士兵没有几个能开车,也没有人能够利用新车进行训练。无奈之下,只能给一些士兵发了新式履带式登陆车操作手册,让他们先看。

还令尤金他们感觉不痛快的是:驻在机场的部队和5团在“紫滩”的部队日子过得比守在贝里琉岛北端的他们舒服。在3营驻守的地方,不时会有敌人从山里面跑出来。但这些陆战队员们从没想过给他们投降的机会,总是立即射杀他们。伯金就看见他的朋友吉姆·伯克很随意地从旁边的人手里借过步枪,射杀了一名正在涉水的日本兵,然后回枪时还说了句“谢谢”。目睹吉姆开枪杀人的全过程,令伯金吃惊的是“他怎能做到如此不当回事”。

陆战1师曾在格洛斯特岬见识过日军在高地上的阵地。不过,1师没有穿越过暗礁障碍。环绕在贝里琉岛周围的暗礁在西海岸边起伏不定,有400到600码宽。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指挥与参谋学校学习时肖夫纳就知道,这样的暗礁曾是美军塔拉瓦攻夺战中溃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它限制了进攻的速度。在任何两栖登陆战中,速度和力量都是成功的关键因素。日军可能会充分利用暗礁。不过,塔拉瓦攻夺战之后,已研发了许多特种两栖登陆装备,这位高级参谋花了很多时间来研究如何使用这些装备。

十天的休息一点也没有缓解他们的疲乏。10月27日,他们被卡车送到了“紫滩”。3营和5团的其他部队会合在了一起。随后两栖装甲车把整个团分批运送到军舰上。K连在海滩集中的时候,斯莱奇看到“一个家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架老式照相机,让大家摆好造型,拍了张K连幸存者们的合影”。拍摄时,只有几个人挤出了笑容。

贝里琉岛有很多适合两栖登陆的滩头。计划制定者很久之前就看中了岛的西边,那里的滩头只有200码长,由坚硬的珊瑚礁构成,略高出水面一点就是低矮的灌木丛。尽管敌人在地面已挖了反坦克壕,并部署了雷区和木头障碍,但是履带式登陆车和两栖坦克都能碾过平地,一直开到机场。岛上整个道路系统都汇聚到机场北边的一个小村庄。在伊萨亚斯村的背面,航空侦察显示那是一片高地。岛上的小山都被灌木丛覆盖着,但是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炮手都会把他的炮放到山顶,控制机场和各个滩头。

当初上贝里琉岛的时候,5团的兵员塞满了三艘运兵船和六艘登陆舰。而如今运送这些“战争的纪念品”——斯莱奇这样称呼他们团的幸存者,用一艘船就够了。他们从两栖装甲车上通过网绳攀到这艘名为“海上信使”的军舰的甲板上。5团3营到军舰的A2舱报到。他们把装备放在铺位上,等人员全部都上了船、各项规定都下达后才解散。到了吃饭时间,他们拿好餐具和就餐卡依次排队就餐。3营的士兵担任周五和周六的警戒任务。每天早上10点部队要接受检查,晚上10点还有次安全检查。不过好在检查后有冰牛奶和新鲜的面包供应。海浪汹涌,减缓了装备装船的速度。他们在船上过了两天管理严格的生活后,海上信使终于起锚了。传言说他们将驶往澳大利亚。

尽管战略上激烈的争辩会对战术计划的制定有所影响,可是海军陆战队像肖夫纳这样的营级指挥官已被告知要攻打贝里琉岛,他们有许多细节工作要做。哈里斯,肖夫纳的上司,已把贝里琉岛的许多照片贴在胶合板上,让大家对目标有更多认识。这些照片,有的是海军飞行员在3月份所拍,有的则是陆军轰炸机后来拍摄的,都可以用来研究岛上的地形特征。滩头的照片是美国一艘潜艇“海狼”所拍,可以从地面角度来观察目标。除了这些图片外,高级军官们还参考了一张1∶20,000的贝里琉岛地图。哈里斯当然要把这些信息与范德格里夫特在1942年8月7日带上岸的、不太准确的、手工绘制的瓜岛地图比较一番。

船上的时间严格按照相应时区的时间进行调整,这意味着士兵们有些早晨必须比平常提前一个小时起床,这肯定让大家不开心。11月7日,轮船驶抵帕武武岛的马基提湾。中午前,5团3营下船完毕。他们发现很多邮件、啤酒和可乐在等着他们,人员的调任命令也到了。大多数在珍珠港事件后参战和参加过瓜岛战役的人都接到了调任命令。除了极个别的,他们基本上都被派回国。第一批接替他们的人员已经到了。

陆战1师的指挥官与海军部的领导们争论攻占目标的顺序。海军想先攻取安加尔岛。鲁佩图斯将军坚持认为应先攻占贝里琉岛和恩杰斯巴斯岛。鲁佩图斯不仅与海军部的观点不同,他还不喜欢自己的助手奥利弗·史密斯准将。史密斯参与这些计划的时间比鲁佩图斯要长,现在被排除在计划制定者之外。鲁佩图斯还坚持认为他的一个师便可攻占贝里琉岛。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让81师团级战斗队一同参战。鲁佩图斯计划用他的两个团进攻贝里琉岛,剩下的一个团作为后应部队。在他看来,这些小家伙们以后能去攻占安加尔岛。这些都是7月份对9月15日开始的战役进行的大的争论。

尤金下船的时候看到一个红十字会的女人在分发冰牛奶。看到她时,他呆住了。在帕武武岛和瓜岛的基地他也见过美国女人。但是,他所经历的痛苦令他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位女人身上体现出的美好和文明。“跟那些该死的政客一样,她在这里能干什么呢?”他这样想到。一位上尉见斯莱奇发愣,就对他说:“嘿,小子,让开道。”斯莱奇回过头,看见一位“皮肤白净、衣着挺括的新任上尉”。这位新上尉从斯莱奇眼中看到的回应是一片空白。这让这位上尉有点不舒服,但他很快“顾左右而言他”了。这一幕部分体现了斯莱奇加入陆战队的收获:一个沙场老兵的自信——这是他曾经渴望获得的。但他这种空白的目光,并不是来自于一个人在检验了自己的勇气后获得的镇定,而是源于在见多了血腥残暴的场面后生出的一种冷漠。

一开始想定的战役是攻占帕劳群岛中的三大岛屿(安加尔岛、贝里琉岛和巴伯尔图阿普岛),以及日军在雅浦岛和尤里斯岛的基地。经过大量的讨论之后,此次作战的任务主要集中在那些有机场的岛屿:安加尔岛、贝里琉岛和贝里琉岛附近的一个叫做恩杰斯巴斯的小岛。放弃了其他目标,因为那里驻扎的敌人不构成多大的威胁。不过,尤里斯岛还要攻打,因为那里很容易攻占,并且可以作为舰队很好的停泊点。陆战1师将作为X临时集团军的一部分夺取其中的一些目标阵地,该军还包括其他作战单位,陆军第81步兵师里的一个团级战斗队尤其值得一提。

迈克上尉在1944年11月1日回到加州的阿拉梅达基地,他在1942年12月时曾到过那里。但这一次,他是来接受海军对轰炸2中队的参战老兵的新安排。他给他费城的女朋友琼·米勒和他的老上司雷·戴维斯打了电话,他现在在靠近诺福克的基地做办公室工作。11月2日,迈克接到命令,到佛罗里达州的杰克逊维尔海航基地报到。他申请报到途中使用个人交通工具并获得了批准。他先乘火车回到了位于达文波特的家。他看望了父母并拜访了约翰·洛的父母。

对肖夫纳而言,帕武武岛上的工作没完没了。当正式的动员会开始的时候,他才知道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还在陆战1师的指挥官、1师所隶属的临时组建的集团军指挥官和海军部三方的筹划之中。每一方对太平洋战区总司令尼米兹海军上将5月份发出的命令都有着不同的解释。

他用自己的1936年出厂的“道奇”单排座小车再加点钱,换了辆新一些的“道奇”轿车。如何搞到汽油是个麻烦的问题,因为当时实行的是令人讨厌的配给制。海军发给他一些油票,可是不够他途经费城再开到杰克逊维尔的行程。不过当他抵达达文波特时,早有一个装着油票的信封在等着他了——那是琼的父亲给他的。信封里还有张便条,讲了她父亲如何“坑蒙拐骗”弄到额外的油票的趣事。这些油票让迈克有足够的油开到费城,在那里他与琼及她的家人一起度过了一个长长的周末。然后他开车到诺福克,在那里待了一晚,见到了雷。雷给了他足够的油票,使他得以把车开到杰克逊维尔。

吃饭的时候,他们走到那个大食堂去就餐。西德尼注意到,他和其他“消瘦的、面带阿的平[8]黄色的老兵们”在自助餐厅排队时,引起无数头发平整的年轻陆战队员的关注。西德尼和一个好朋友拿着托盘,一直走到盛放莴苣的地方。“我们问莴苣能拿多少,当我们被告知可以随便拿时,就弄了满满一盘子莴苣,其他的什么也没要。莴苣被一切四瓣,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去盛莴苣。食堂里一群好奇的人围拢过来,看着我们吃莴苣,吃莴苣……我们已有两年没吃过莴苣了;澳大利亚人不吃莴苣。”

1944年11月2日,威廉·鲁佩图斯少将给师部的参谋军官奥斯汀·肖夫纳中校写了评语。肖夫纳在很多方面都进步很大。大多数栏目这次获得的评语都是“优异”,包括对部队的训练、人际关系等方面,在忠诚度这一栏,得到的评语是“杰出”。在“宪兵队长的履职表现”这部分,他在协调、情报、决断、头脑和领导能力方面略微有所欠缺,但也获得了“很好”的评语。虽然肖夫纳优点很突出,但鲁佩图斯也认为,“如先前的报告里提到的,他被俘的经历让他的性格变得容易激动”。虽然这一点并不影响肖夫纳的勇气和忠于职守,鲁佩图斯还是建议肖夫纳重返战场前能再调养一段时间。写这份任职报告的当天,鲁佩图斯将军本人就因贝里琉岛战事不利而被解职回国。

西德尼所乘坐的运兵舰在7月中旬一个星期天的上午驶进了圣迭戈港。在船坞上,海军陆战队的乐队演奏了《永远忠诚》和《星条旗永不落》,这时身穿灰色制服的老兵们从舷梯走下来。当乐队大呼“南部”的时候,西德尼·菲利普斯哽咽了。他很久没听过乐队现场演奏了。他很久没回过家了。有些人跪了下来,亲吻着船坞。卡车将他们拉去圣迭戈海军陆战队新兵营。他们就像在帐篷营房里一样把装备放好。

回到帕武武岛不久,肖夫纳就收到一封来自陆战队司令部的信。信是关于他先前列出的私人财物赔偿清单的事宜……他在1941年圣诞节那天在奥隆阿波被迫放弃了一些私人物品。清单上的个人衣物,有些虽然有点怪异,如一套鲨皮布白西装,但还都符合陆战队的规定;另外不少东西,如女人的蕾丝睡衣、女用手提包,和一些家居物品,如象牙雕刻的象群等,则属“津贴支出范围之外”的内容。但人事官最后还是全额支付了2621.9美元的赔付金,也没有扣除肖夫纳在清单中算出的“折旧费”。

K连的人在一起训练,一起玩耍,住在一起。在帕武武岛上没有其他选择。尤金开始成为炮2班的一部分。当然,他想念西德尼,因此非常高兴能在7月中旬收到他的来信。西德尼写信告诉尤金,他已去过了西海岸。他坦言,美国以前看起来没有这么美丽。西德尼还承诺会给尤金寄他所需的任何东西。这封信让尤金想象出西德尼到达莫比尔的情景。那场景让他笑了。西德尼·菲利普斯已尽了自己的义务,荣归故里。尤金相信他的朋友会改变老百姓对战争的看法。仔细考虑之后,斯莱奇认为虽然西德尼来自莫比尔下层社会,但没有多大关系,“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有一位先前的部下来拜访肖夫纳中校,5团3营K连的士官汉克·博伊斯。汉克已经伤愈,过来是找他帮忙。他告诉肖夫纳登陆那天发生的事:当时他利用了一辆坦克来清除敌人的堡垒。“我上了那辆坦克,”博伊斯说,“告诉他(坦克指挥官)我们是3营K连的,但我没说5团的番号。于是,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直到下午两点打光了炮弹。这时他才发觉我们不是7团”。换句话说,汉克耍了点小花招来让这辆坦克帮助K连作战。坦克的指挥官迈耶斯士官发现真相后,立刻赶往自己的部队,但他的长官已经发现了他的缺阵。迈耶斯现在被送上了军事法庭。肖夫纳听了汉克的故事觉得很有趣,他很高兴地给迈耶斯的上级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迈耶斯当时并没有玩忽职守。对迈耶斯的指控于是被取消了。

就像“杀一只疯狗”一样杀敌人让伯金很烦恼。他憎恨日本佬对海军陆战队的残忍行为。他没有做过战俘。除了解释敌人的自杀式冲锋,伯金还告诉斯莱奇和其他新兵丛林战的一些细节:树上的狙击手,穿过丛林的射击路线,以及敌人在战斗中呼叫医官的伎俩。伯金还给他手下的人说清楚了,别指望他会把命令重复第二遍。当尤金的朋友一等兵杰伊·莱奥在早晨没能及时起床时,伯金走了进来,把一小提桶的水倒到杰伊的身上,并把他的床铺掀翻了,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这时的帕武武岛在斯莱奇眼里也没有那么糟糕了。这里不会有敌人渗透过来惊扰他的好梦。出于爱意,他的父母不可思议地给他寄来了18个包裹——当时他还在作战。不过他没有及时回信。这些日子里,他睡觉,嚼饼干,每天冲两三个澡,再读读杂志和信。《莫比尔新闻》报在首页报道了贝里琉岛战役。报道强调了登岛前的空袭“产生的破坏力”。尤金从中注意到一个大多数读者会忽略的关键事实:为时九天的预先轰炸,重点并不是贝里琉岛,而是“巴贝尔苏阿普——帕劳群岛的最大岛”。这份报纸让读者相信:海军陆战队的行动是与“麦克阿瑟将军充分协调好的”。

斯莱奇想听格洛斯特岬的战斗故事。在霍尔丹上尉带领下的K连在登陆后的那个晚上击退了日本敢死队的五六次进攻。“在自杀式冲锋前,”伯金轻描淡写地说道,“日本佬们——他们让一个能说英语的日本兵站出来,我们排里的中士哈里·莱德负责机枪的指挥。这个日本兵问:‘哈里,哈里,你为何不开枪?哈里,你为何不开枪?’莱德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打他个250发,让他炸开花。’”扫射后,敌人就知道了机枪的位置。在拂晓前,敌人的冲锋开始了。“有一个日本佬冲过来……到了我的散兵坑里。我把刺刀扎到他的肚子上,并开了枪……我把他甩过肩膀,在把他甩掉前我至少向他开了三枪……我想我的刺刀一直捅在他身体里。后来,早晨的时候,在类似的自杀式冲锋中,我杀死了一个离我不到三英尺的日本佬,就在——几乎就贴着我的脸……我记不得我们那天晚上杀死了多少日本佬,但是——有很多人,有很多日本佬……那天晚上进行了自杀式冲锋。”

《莫比尔新闻》报道了很多美国陆军在法国的战况,而尤金的哥哥爱德华就在那里作战。从父母的一封来信里,尤金得知爱德华已经被提为上尉。西德尼·菲利普斯写来的一封信里讲他在博卡奇卡基地差点死于飓风。当时基地所有的人员和飞机都在飓风到来前提前撤离了,除了陆战队员——他们被留下来看守物资。西德尼说到这个经历,好像在说一个轻松的笑话。

在澳大利亚度过的那段时光让谢尔顿和伯金都开始使用澳大利亚俚语,比如说用cobber表示“兄弟、好友”;不过他们都很崇拜像约翰尼·马尔梅中士和汉克·博伊斯中士这样的人,这两个人都曾在瓜岛打过仗。马尔梅讲述的瓜岛战役的故事让伯金着了迷。不过,K连只有少数几个像马尔梅这样的人,战前就参军入伍的“老杆子”就更少了。而尤金·斯莱奇则敬重谢尔顿和伯金,因为他们曾在格洛斯特岬之战中打过仗。

尤金不想提笔写东西。11月10日是陆战队的创建日。一年前的这一天他写了封热情洋溢的信,而今天他提都不想提这个。他去看望西德尼在1团2营H连的朋友——去看看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其中有位叫执事的熟人,他也是贝里琉岛战役的幸存者,正准备回国。1师从未有过像贝里琉岛战役这么惨重的损失,所以很多陆战队员都觉得有必要问问朋友的下落。于是在整个岛上,各部队之间互相串门,打听彼此的消息。K连的步枪兵比尔·莱登也在四处询问朋友的近况。他的一些朋友住在附近的巴尼卡医院,伤情重的被运上了船,准备送回国。但更多的情况往往是:你问起一个朋友,“他的战友们——他们住在帐篷里——会告诉你他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你就愣住了……他们会让你坐下,有啤酒的话,他们还会递罐啤酒给你……他们知道你的感受……然后,你就走开,回到自己的住处”。尤金已经听到了不少1师这次在战场上遭遇的不幸。执事所在的1团2营在贝里琉岛五天的伤亡比5团3营30天的伤亡还要多。即使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执事也对敌人在一轮轮轰炸后依然坚固的防守感到震惊。“贝里琉岛就是日本的科雷希多岛。”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斯莱奇曾是个大学生,计算方位角时要比其他人快些,他是志愿参军参战的。这就使得他更加容易认识班里的其他人。谢尔顿喜欢抽烟和喝酒,曾在“400俱乐部”的沙龙里做过酒水服务生;那时他是一名扑克奇才,说话的口音却没几个人能听得懂。谢尔顿不知道他父母出生在哪个城市。伯金下士曾在高中毕业后做了几年走南闯北的推销员。1942年11月13日,伯金志愿参军来到海军陆战队,因为他必须这样——要么志愿参军要么就被征兵。因为他的夸夸其谈,他与斯莱奇共有一种强烈的信仰。谢尔顿和伯金都没赶上瓜岛战役,他们是在澳大利亚才加入K连的。麦瑞尔·谢尔顿在澳大利亚因为行为疯狂而获得“天翻地覆”(Snafu)这一诨名[7]

斯莱奇第一次提笔写东西是记录下贝里琉和恩杰斯巴斯战役中的一些具体情况。关于它们的记忆他不会忘却,但细节部分如果不及时记录下来则可能会被遗忘,而斯莱奇深知细节的重要性。几周之后,他又开始定期给父母写信了。来自父母的生日祝福在被耽搁之后,在11月末寄到了他这里。父母的爱令他感动,他也作了回应:他还保留着在贝里琉岛捡到的贝壳,把它们串成了项链送给妈妈。“我战斗中都带着它们,”他告诉妈妈,“我希望这些来自那样可怕的地方的漂亮贝壳依然能让你感受到它们的美丽……以及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挂念。”正在他给父母写信的时候,又有一批邮件到了。同往常一样,其中有他的包裹。包裹里是柯尔特式0.45口径自动手枪——在战地的夜间能用上。他给大家分享家里寄来的好吃的,但这把手枪“成为我的至宝,我像照顾孩子一样地爱惜它”。这把手枪体现了他们父子之间深深的情感和对打猎的共同爱好。“爸爸,我知道我有一个许多男孩梦寐以求的关系亲密的父亲。”

陆战1师有很多人轮换回国了,又来了大量替换的人,使得该师进行了大调整。有经验的人得到了提升,这就需要重新分配工作岗位。7月16日,K连的迫击炮排组织了一次测试。指挥该排的埃林顿中尉测试了每个人对60毫米迫击炮的使用技能。一等兵尤金·斯莱奇拔得头筹。他现在是迫击炮2班炮手谢尔顿的替补。谢尔顿是炮手,伯金下士是班长,该班还包括几名搬运炮弹的二等兵。

11月29日,又有一船的接替人员到了码头。一大批老兵接到通知上交武器,准备乘船回国。士官圣埃尔莫·默里·哈尼乘船走了。哈尼在贝里琉岛只待了几天,就感叹战争“是年轻人的游戏”并就此退出。没有人认为这位自愿参战的46岁的人的行为有何不妥。哈尼被提升为枪炮中士后回到美国本土。霍尔丹上尉的通信兵理查德·希金斯在参加过三次战役后,也得到一张返程票。K连的新任指挥官斯坦利把已故上尉霍尔丹的遗物交给希金斯:一本笔记本、一面旗帜和几件纪念品。斯坦利命令希金斯代表全连去看望霍尔丹的父母。那些参加过瓜岛战役的老兵们走上轮船舷梯的时候,K连的许多人都聚集在码头送行。“军乐团那天表现得真他妈的棒!”斯坦利认为那天的送行音乐“非常恰当”。乐队演奏了他们在墨尔本就喜欢上的歌曲《跳华尔兹的玛蒂尔达》。这首歌事实上已经成为他们的队歌了。同他们离去的前辈一样,参加过瓜岛战役的这批老兵也离去了,把1师交给了后面的一批人。

坎贝尔建议,在有问题的部件得到更换之前,“应限制SB2C进行俯冲轰炸或者任何高速攻击行动……”航母的仓库里还没有备用的钟形曲柄。迈克注意到“柯蒂斯-赖特公司的代表来到工兵处,用钢铁煅造钟形曲柄。7月13日,他更换了一半的曲柄,希望能够支撑到新配件到来之时”。大黄蜂号13日一整天都在添加油料。7月14日,迈克上尉与其他人一起爬上“花嘴”,继续对关岛和罗塔岛进行轰炸。克拉克将军的旗舰从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打击任务。“俯冲,”坎贝尔说道,“只能浅角度地进行……”

人员的更替意味着部队的重组。汉克·博伊斯成为K连的枪炮中士。攻打贝里琉岛时在5团3营装备连的乔治·洛芙迪上尉现在担任K连的副指挥官。伯金升职为士官并掌管迫击炮小队,他们的两门炮现在扩为了三门。迫击炮小队的埃林顿调走了,来了罗伯特·麦肯齐中尉——他刚刚从候补军官学校毕业。不少新任上尉补充到连队里,特别是步枪排。汉克·博伊斯一一把这些新来的军官叫到一边,对他们说:“中尉,我把这些军士介绍给你。他们都很棒,经过了战场考验。你跟着他们能学到不少东西。要多观察,多请教。”

“再拿些钟形曲柄来。”这似乎再简单不过了。迈克所借的“复仇者”能够容纳三个人,因此,他们飞回了大黄蜂号。在听了机械官的汇报后,坎贝尔核对了他的文件,发现日期为7月3日的第71号飞机更换单曾把“钟形钢曲柄和副翼推动杆”详细地列入了更换清单之中。换句话说,一个多月以前,柯蒂斯-赖特公司就知道钟形曲柄快不行了。公司代表无言以对。轰炸2中队在6月下旬曾接收许多新的SB2C飞机,以取代在菲律宾海战中损失的那些飞机。这些飞机中有许多钟形曲柄是不合格的。在了解这其中的重要性之后,这位飞机公司代表发现自己遇到麻烦了。急速的俯冲会让钟形曲柄出现问题。一边的曲柄断了就会使飞行员在结束俯冲的时候看起来像是要表演胜利的筋斗。中队的头头向飞行大队的指挥官汇报,“许多先前在目标上空损失的飞机很可能就是这一故障导致的结果,而并非像原来想的那样是被敌人的防空炮击落的”。这一事实“对一个轰炸中队的士气有着严重的负面影响”。

尤金没有升职。但是,他得到了一直想得到的东西——名声。大家认可他是“战场上的好兵”。战友们的尊重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经过贝里琉战场考验的合格士兵”已经成为一种衡量标准,一个所有新人都得拿来参照的标杆,无论他是什么军阶。这些新人不会误读一些老兵表示生气或厌烦时那“冷冰冰的眼神”。他们将会知道5团3营K连的英雄是怎样的,就像那些前辈们也曾对参加过瓜岛战役的那批士兵说过的那样,他们也说自己很难达到这个标准。K连的每个老兵都有英勇战斗的故事,但有一个人的名字格外突出。

飞机公司的人知道应该检测哪里。他只要了一会儿工夫就说道:“我找到答案了。”在机翼内部,控制副翼的电线穿过一个钟形曲柄。多尔蒂飞机上的两个钟形曲柄都断了。迈克仔细地检查了这两个曲柄,发现它们都是由浅色金属做成的。很明显,雷诺兹的飞机在进行俯冲的时候只断了一个钟形曲柄,因此,当他想把两个副翼都拉平的时候,那个没有动的副翼让他的飞机打了个滚。迈克说:“那么,如何解决呢?”

12月初的时候,帕武武岛的一片椰子林被开辟成一个垒球场。他们用木头支架竖起一个大大的彩色牌子,上面写着:“霍尔丹球场。”由30名陆战队员组成的仪仗队鸣枪30响以示敬意。这30名士兵曾经跟随霍尔丹上尉在格洛斯特岬参加过“死亡河之战”,后又跟他征战贝里琉岛和恩杰斯巴斯岛。所有失去的密友中,这是值得他们共同纪念的一位。回首霍尔丹的经历,他更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人而非一个把从军当做职业的军官。在上鲍登学院时,他加入海军陆战队预备役部队;从候补军官学校一毕业即参加了瓜岛战役,在那里他证明了自己。他只差48小时就可以有回家的机会了。在球场的命名仪式上,一位营部的少校表达了汉克·博伊斯后来写下的内容:“霍尔丹是位杰出的领导,他头脑冷静、足智多谋而且勇于完成任务。他为大家树立了榜样,值得K连的每一个人尊敬。”仪式结束后,大家脱下衬衫,换上短裤,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举行了一场比赛。一方是团部的军官,另一方是3营的士兵。霍尔丹球场的这场开场赛很长时间一直没有进球,直到比赛快结束时才由士兵们攻进了两球。

坎贝尔注意到雷诺兹和多尔蒂两人的问题存在相似性,于是就让机械官迈克上尉去“找出这些飞机的毛病在哪里”。“花嘴”的生产商——柯蒂斯-赖特公司有一名代表派驻在大黄蜂上。7月11日,他爬上一架“复仇者”的后座舱,迈克驾驶着飞机飞到了塞班岛。多尔蒂少尉接待他们时无法表现出热忱。塞班岛上的机场也许是安全的,但塞班岛不是一个安全之地。就在三天前,三千多名日军士兵对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的阵地进行了自杀式冲锋。

肖夫纳中校希望任职命令上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最期望的是能够再度指挥战斗,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个职业军官,另一方面他也想能有机会擦掉记录中的污点。有两件事对他很有利。一是鲁佩图斯将军的离职;二是一些参加过瓜岛战役的老兵可能会被留下再参加第四次战役。高级军官都清楚,当时“部队的士气很成问题”。为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计划将6000名官兵调回国内。该计划自11月初启动,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来完成——因为走一个人,必须得有一个人来接替他。计划完成后,师里希望部队将大致由三部分构成:三分之一是参加过两次战役的老兵(格洛斯特岬战役和贝里琉岛战役),三分之一的人参加过一次战役,三分之一是没有作战经验的新人。因此,如果一个有经验的军官主动要求留任,他应该是受到欢迎的。

多尔蒂的问题与雷诺兹少尉最近遇到的一个问题类似。在关岛上空进行一个大幅度俯冲后,雷诺兹的飞机“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使得他短暂地熄了火”。他又重新点火,然后调整了SB2C。“他握紧右方向舵,把右副翼完全张开,才最终返回了编队。这时,他注意到,低速飞行时,左副翼会上下拍打,因此他只能通过右副翼来控制飞机的平衡。他爬升到9500英尺,和他的炮手一起在特遣队的前方跳伞而下,被驱逐舰救了上来。”

12月15日下午3点半,任职命令以肖夫纳意想不到的方式到了他手里。当时1师的新任师指挥官佩德罗·德尔瓦尔在军官餐厅找到肖夫纳,把一封信扔给了他,对他说:“读读吧,然后哭吧。”里面的命令通知肖夫纳“到陆军14军报到,担任临时观察员,或者由14军军指挥官委任其他合适的职务。”换句话说,他被安排担任海军陆战队与陆军的通信官,同时担任麦克阿瑟司令部里游击战方面的顾问,为进攻吕宋岛作准备。肖夫纳马上跑出去准备行装。他和麦克阿瑟将重返战争开始的地方。

这天下午,罗塔岛的上空有几朵积云,迈克带领着他的飞行小组去轰炸岛上的制糖厂。他们投下几枚炸弹后,便返回80英里之外的大黄蜂号。威廉·多尔蒂少尉通过无线电向他报告他的SB2C飞机所出现的问题。副翼失去控制。作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多尔蒂少尉对出现的情况已作了调查。由于两个副翼都呈向上状态被锁住了,他只能保持水平飞行。方向舵可以让他在没有副翼的情况下转弯,很难操作。多尔蒂降低了飞机的速度,想看看能否以着陆速度飞行。减到100节的时候,多尔蒂通过无线电告诉迈克,由于两个机翼上的拖力,这架SB2C飞机变得“非常迟缓,极不安全”。当他把轮子放下来时,他得把速度提到120节才能保证有足够的浮力。以120节的速度在航母上着陆是不可能的,因此迈克指示多尔蒂在附近的塞班岛机场上着陆。这时,塞班岛不少地方已被美军占领,因此,岛上的机场——易斯利机场已被指定用做应急机场。易斯利机场的跑道能够进行高速着陆。不过,即使如此,多尔蒂仍然不相信放下轮子来的“野兽”会安全,因此他收起了轮子,用机腹滑行着陆。

12月的时候,5师在夏威夷岛上的紧张训练放慢了节奏。更多人有了周末的休假,虽然能去的地方只有安静的希洛小镇。他们的帕克农场基地有一家劳军联合组织的俱乐部和一家军人服务社,但都仅限于满足士兵们的日常生活需要。陆战队员们组织了很多体育活动。这些运动中,橄榄球最为危险。严格的训练让他们个个都很壮实。他们知道,现在的放松意味着他们即将出征。一般都是这样的:出征前让士兵们放纵一下——允许他们打扑克、喝酒、打橄榄球或者打架。枪炮中士约翰·巴斯隆喜欢打垒球。

7月10日下午,迈克上尉执行了一次对马里亚纳群岛中罗塔岛的轰炸任务,为海军陆战队进攻附近的关岛作准备。准备工作在7月1日就已开始了,在舰队停泊点稍作休整后,克拉克的特遣队就回到小笠原群岛,在那里待了几天。就像上次支援陆战队对塞班岛的攻击一样,此次行动志在切断关岛与日本帝国之间的联系,狼们用了几天的时间摧毁了硫黄岛上加固好的机场和新派来的飞机。他们还攻击了父岛上的雷达站和停泊在那里的军舰。敌人的防空炮是个大麻烦,尤其是父岛上的防空炮,特别厉害。迈克上尉的僚机驾驶员在对父岛的轰炸中丧命。除了敌人防空炮造成的死伤,还有两个飞行员因为要表演“胜利的筋斗”而坠海丧命。坎贝尔指挥官于是下令:不许再表演这种胜利的筋斗。当他们几天前回到关岛和罗塔岛时,这些问题得到了缓和。敌人在这里的防空炮没有那么猛烈。

27团的士官们庆祝圣诞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没有几个军官被邀请参加他们的晚会。这种晚会主要是自娱自乐。1师的一个士兵在澳大利亚创作的一首打油诗受到他们的喜爱:

后来,他们在卡尔斯巴德大酒店举行了招待会。莉娜解释说她去教堂迟到是因为她约好的一位计程车司机把她给忘掉了。她设法与计程车司机联系时的惊慌失措在招待会温情融融的气氛中显得很有趣。他们的许多朋友在舞池里跳完一支舞,喝了一两杯酒水之后就离开了——卡尔斯巴德大酒店的酒水很贵。参加婚礼的人留下来吃了晚饭,然后这对新人一起共度良宵。第二天,巴斯隆夫妇一大早就离开酒店,去赶前往俄勒冈州塞勒姆市的火车。她想把他介绍给她的兄弟们。

保佑他们,保佑他们,

莉娜很晚才到教堂,她穿着黄白色塔夫绸婚纱,显得很疲倦。约翰手下另外一个机枪排排长埃德·约翰斯顿去迎接她。他要把新娘交给新郎。莉娜与埃德一起走过通道,心里想:“我总是想要一条长通道。现在我希望它可别那么长。”当她走到圣坛边时,约翰冲她微微一笑。她的眼泪已干了。他们彼此盯着对方的眼睛立誓。“至死不离。”约翰在教父点头应允后吻了他的新娘。

那些高矮胖瘦的家伙。

7月10日下午,约翰·巴斯隆和他的两个伴郎——负责机枪排的两个中士(克林顿和里纳尔多)——穿上他们最好的绿色军礼服,肩章上有陆战5师的“矛头”标记。约翰选择了克林顿·沃特斯这位D连的老战友作为他的男傧相。莉娜的伴娘也都是海军陆战队员,除了她的女傧相玛丽·兰伯特之外,都穿着白色的军礼裙。

海洋的这边,

肖夫纳无法改变帕武武岛上的条件。他知道,发表甲万那端战俘生活的演讲也无济于事。他们都听说过他的故事,或者在《生活》杂志上读过他的事迹。最后,他站到全营人员的面前,让他的海军陆战队员们明白,他“要与日本人算账了”。

不会有升职的机会。

下级军官不可能在一位新来的指挥官面前抱怨。如果问到他们有何抱怨,霍尔丹和营里的其他军官就会说部队的士气“到达历史最低点”。每个军官都知道这一点。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清理腐烂的椰子树、将一筐筐的碎珊瑚拖去铺大路和小道。还有很多活要干。与老鼠和陆地蟹的斗争渐渐失去了优势。同时,每个人都知道附近岛上(巴尼卡岛和瓜岛)的后勤部队吃的喝的都比这里的作战部队要好得多。在帕武武岛上,一周只能吃上一顿鲜肉,啤酒一周只限发几听。

那么振作一点,伙计们,保佑他们,

他的营部人员包括营指挥部人员和勤务连。在军士和列兵的配合下,16位军官支持并指导营属三个步枪连的工作:I连、K连和L连[6]。他手下大部分军官,包括他的主任参谋,都是瓜岛战役之后到营里来的,有些甚至是格洛斯特岬战役之后才过来的。5团3营这种战斗老兵的“贫拌合”让他极为慌张。至少安德鲁·A.霍尔丹上尉领导的K连有一位有经验的指挥官。霍尔丹在瓜岛战役中是个中尉,在另外一个分队里打过仗,名声很好。当问及他手下军官的情况时,霍尔丹浏览了一下各排领导的名单。K连有几个有经验的军官。他的主任参谋托马斯·J.斯坦利中尉和他的迫击炮排排长查尔斯·C.埃林顿少尉在格洛斯特岬战役中就在K连任职。有几个高级军士也曾在瓜岛表现优异。

他们请麦克阿瑟到图拉基[11]来,

不过,参加过瓜岛战役的老兵要按编号轮换回国了。陆战1师短时间内来了260名军官和4600名士兵,来接替那些回国的人。新来的人都与原来的老兵按级别混编在一起。哈里斯把肖夫纳中校分配到陆战5团3营任指挥官。肖夫纳于是走到他的营部去会见3营的军官们。

但麦克阿瑟将军说:不行。

在简陋的军官食堂里,谈论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美女也给晚餐增添了不少乐趣。当讨论到帕武武岛上的生活时,有人对肖夫纳说:“如果你认为这里现在很糟糕,那么你应该想象一下我们刚到这里那会儿的样子。”这让他大为吃惊。他们知道他曾是裕仁天皇的俘虏。如果他们认为帕武武岛上的条件让他受不了的话,那么很明显地,他们对他作为战俘的细节一无所知。他开始感觉到与他的战友步调不一致,而且这种感觉一直没有消失。过了一段时间,他认识到这种感觉的根源所在。即使他的战争经历让他受到他们的尊敬,但他不会立刻“进入他们的圈子”。陆战1师的人经常一起出生入死,瓜岛战役是他们常谈论的话题,要么作为谈话的开场白,要么作为谈话的结束语。瓜岛战役已成为一种他所没有的黏合剂。

他的理由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战1师要消除麦克阿瑟的侧翼威胁,对付来自帕劳群岛中贝里琉岛上的敌人以及雅浦群岛和乌利西环礁上的敌人。这些地方的敌机能对棉兰老岛进行空袭。“麦克阿瑟将军认为,”海军陆战队已得到通知,“除非能消除对他的交通线潜在的威胁,否则他就无法对菲律宾群岛进行两栖登陆战”。并非每个海军陆战队员都认同麦克阿瑟的观点。在军官食堂里,大家就下一次的目标问题进行了讨论。虽然并不都是直接反驳麦克阿瑟,但大家的观点有所不同。这样的闲谈也受到高层传来的一些流言蜚语的影响。哈尔西上将就曾建议跳过菲律宾群岛直接攻打台湾或日本本土,从而加速战争的进程。

况且,那里也没有劳军联合组织。

海军陆战队员们对于在麦克阿瑟手下效劳和支持他的新几内亚岛战役还愤恨不已。他们告诉肖夫纳,格洛斯特岬的丛林是个死胡同,在那里“更多的伤亡是倒下的大树造成的,而不是敌人的反击造成的”。师部的参谋人员已经开始筹划下一场战役了。目的是要躲避热带雨林,防止疟疾的肆虐。不过,这并非表示要躲避麦克阿瑟,因为即将进行的军事行动就是要支持麦克阿瑟攻打棉兰老岛。这个消息让肖夫纳激动不已,即使这意味着要去帮助麦克阿瑟。因为就算肖夫纳不能亲自解放棉兰老岛上的达沃监狱,至少他能对其助以一臂之力。

这首诗源自一首英国的饮酒小调,每次唱的时候都可以随意改词。圣诞节过后几天,27团的作战部队开始出发。又过了两周,庆祝完新年后,约翰所在的营登上卡车驶向码头。他们乘坐的名为“汉斯福德”的军舰在夏威夷群岛绕了几天,这时海军军官们正在那里调集舰队。

在欢迎肖夫纳中校到达帕武武岛——每个人都认为这儿“与其说是一个休整营地,不如说是一个养猪场”——的时候,哈里斯和他的参谋人员说这里是唯一选择。尽管瓜岛上的大型军事基地有匡西特活动房屋,有电灯,还有许多好吃的食物,但那里也有缺点。鲁佩图斯将军的上司——盖格将军担心,如果把部队驻扎在瓜岛,他手下的人会被迫像搬运工一样干活。在格洛斯特岬战役之后,他想让他们得到休息。他还想确保他们有时间进行训练。至于到澳大利亚找一个休整营地,肖夫纳听说把陆战1师拉出澳大利亚就是把它置于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的控制之外。

随着他们的船停靠珍珠港,单调乏味的日子结束了。1营在夏威夷待了六个月之后,终于有机会到大城市了。在轮船的甲板上,他们能看到各种船塞满了港口,其中包括装了近两万名4师官兵的运兵船。约翰告诉他的士兵,每天只能有四分之一的人请假上岸。汉斯福德号只停留了两天,有一半的人对此表示不满——他们还没轮到机会上岸。1月21日,舰队从珍珠港出发,准备去打击日本人。

7月7日,肖夫纳从船上下来了。肖夫纳中校花了三个礼拜才赶到帕武武岛。看了这里一眼可能就让他有了种回家的感觉——他回到了荒郊野岭,开始了他的下半场战争。礼宾处让他到团里报到。亨利·D.“布基”·哈里斯上校指挥陆战5团,肖夫纳就被分配到该团。哈里斯上校曾在瓜岛战役中任参谋长助理,在格洛斯特岬战役中一路升迁,现在担任团指挥官。肖夫纳会见了哈里斯的参谋人员以及各营的指挥官。择时,他还会去师部拜会鲁佩图斯将军以及他的参谋人员。他们所有人几乎都是参加过瓜岛战役的老兵。肖夫纳还想去找他的表弟,他在该师炮兵团,即第11团服役。

但第二天,约翰他们又投入了训练,这一次是整个师的联合登陆演练。精心制作的登陆计划实施起来一团糟。登陆艇跑错路线,更小的船则陷在沼泽里。履带式登陆车上的士兵上岛后,发现岛上松软的火山灰让人和装备的前进都非常困难。地面一踩一个坑,空中升腾着火山灰的粉尘。他们被告知,这个岛与他们将要攻击的岛非常像。吃过冰冷的K口粮之后,他们在岛上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汉斯福德号和舰队的其他船把整个师又运回珍珠港,这一次每天有一半的人可以上岸。码头周围提供免费的啤酒和各种体育设施。檀香山距离这里只有八英里,大家都想方设法地利用各种交通工具到那里去。许多士兵选择混迹于人流中,其实是想感受大城市里的自由。

当他躺在床铺上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兄弟发出一声怒吼。一只大老鼠钻到了他的床底下。这位朋友一时气愤,找了根大棍子去打老鼠。老鼠跑出了帐篷,打老鼠的人紧随其后,边追还边喊,“打死它,打死它”。他们穿过了连队间的小路,老鼠四处寻求藏身之处。他们穿过了五个空帐篷,把里面的东西弄得东倒西歪。好奇的海军陆战队员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这位愤怒的海军陆战队员重重地打了老鼠一棍子,尤金称之为“致命一击”,战斗结束了,这让那些伸长脖子呆看的人非常快乐。

枪炮中士在夏威夷想找点乐子的话就比普通士兵容易得多。约翰和他的朋友沃特斯设法找到了约翰的兄弟乔治。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快乐的几小时,并且又拍了张照片寄给父母。面对将要发生的一切,约翰似乎并不紧张。他们分手的时候,他说道:“咱们在海滩见。”在他的船开航之前,他写信告诉妈妈说他一切正常。他为没有更早些写信表示歉意,“因为我们有一点儿忙”,并让她知道“乔治一定会来看他的好妈妈的”。不久前他收到了玛丽和德洛丽丝的来信,“告诉德洛丽丝大家都喜欢她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她很漂亮”。他“把爱和吻送给大家。——永远爱你们的,约翰”。

他返回自己的帐篷,因为炎热而显得很疲倦。有人已把帐篷的侧边卷了起来,以便他们睡在床铺上时能有风吹进来。“在正常情况下,”尤金总结道,“我敢肯定,如果一名白人神智健全的话,就不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居住。”炎热让他想去法国,与爱德华待在一起。在斯莱奇的帐篷里有许多包消遣之物。就算没有饼干或蛋糕,斯莱奇还可以借几本《读者文摘》或者《枪口冲击波》(关于古代火器的杂志)看看。阅读资料就像吃东西一样,每一点都视做珍羞,因为它可以打发无聊。

西德尼·菲利普斯在博卡奇卡海航基地的布告栏上看见一张V-12项目的通知。该计划提供了成为军官的机会——这个西德尼没有兴趣,同时也提供了获得大学学分的机会——这一点西德尼倒是“兴趣强烈”。他首先向单位的军士长提出申请。军士长在查看了这位一等兵的所有资料后,感叹西德尼的中学会考成绩是他从未见过的高分。西德尼显然有资格去。但申请还必须有军官签字,而他们俩都知道他们的少校是个小人,可能会从中作梗。军士长告诉西德尼,只要有耐心,他有办法绕过少校。

7月4日,星期二,斯莱奇帐篷里的战友余醉未醒。下午,在师部电影场地有冰激凌提供。在那个小而简陋的舞台上,六名红十字会妇女用小铲子快速地给每个人分发少量冰激凌。一大群人围了上来。尤金不知道这些人是到那里看女人的呢,还是真的只想要一小铲冰激凌。没有军官在那里维持秩序,因此舞台前人越积越多。这种混乱又导致了骚乱。在这种情形下打起架来不足为奇,不过斯莱奇很厌恶打架。宪兵努力制止打架,但也徒劳无功。两个人被打倒在地,失去了知觉,还有个人因为中暑而倒地,尤金于是决定不要冰激凌了。

到年底的时候,来自华盛顿的希尔上校前来视察。看到上校佩戴着1师的标志,西德尼知道“他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在阅兵场的检阅结束时,他给站在前面的陆战队员们作了个简短的讲话。他告诉他们,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到办公室找他。“他说到这个的时候,军士长正看着我,还轻轻点了下头。”

为了纪念美国独立日,陆战1师在7月3日给每个人发了一份啤酒。像往常一样,斯莱奇把他那一份啤酒卖掉了,观看战友们进行一夜的狂欢。有些人唱歌,有些人打扑克,还有些人则在看由弗兰克·西纳特拉主演的电影。当这位著名歌星出现在荧幕上时,观众中有人模仿了他的各种狂喜动作。与西纳特拉的表演相比,尤金更喜欢战友们的玩笑表演。

西德尼放好装备后迅速跑到了上校的办公室。军士长也来帮他说话,好让希尔上校明白状况。上校看过申请后把它装在了自己的公文包里,并转过头对西德尼说:“准备好行李。那些公文周一上午就能到司令的办公桌上。”希尔问西德尼有没有见过范德格里夫特将军。西德尼告诉了他一个发生在瓜岛隆加河里的故事。那时大家都在河里洗澡,其中包括将军和他。他发现有一块肥皂漂到他那里,往上游一看,将军正伸手找他要呢。希尔听了哈哈大笑,他说会把这件趣事讲给范德格里夫特听的。于是,西德尼“敬了个礼,退出了办公室”。他想去拥抱军士长。

不过,约翰的天赋就在于他能认清自我。作为一个炮中士,他很开心。他对陆战27团1营C连的战友们还有着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他也许始终知道他会“重新加入海军服役”,或者说延长服役,但是,有时他得告诉莉娜,“我得回到海外战场。我排里有些人以前从未去过那里”。莉娜理解“他不能把他们送到那里,让他们有什么闪失”。7月3日,炮中士约翰·巴斯隆悄悄地将服役期延长了两年。他与海军陆战队的合同上写着,他“会继续服役,直到战争结束或者出现全国紧急情况后六个月”。四天后,约翰和莉娜去拿他们的结婚证。他给她买了结婚戒指,花了六美元。第二天,全国多家报纸转载了美联社的一篇报道,尤其是新泽西州的报纸:“瓜岛的英雄结婚了。”

星期三早晨,西德尼被叫去办公室报到。“头儿说,‘这些是你上学的材料。一个小时后,你到大门口乘巴士’。伙伴们拿着我的行李把我送到了大门口。”从佛罗里达岛链到迈阿密的巴士上有很多空位。“看来部队里的生活就是不断地在快乐的峰巅和痛苦的谷底来回。”西德尼这样认为。

除了忙着结婚所带来的压力外,约翰还要作出一个重大决定。7月6日,他在海军陆战队四年的兵役就要满期了。很可能没人知道他的服役期已满,因为在珍珠港海战接近尾声时,每个人都为这场战争延长了六个月的服役期。因此服役人员不再谈论“你什么时候服役期满啊”。服役期满让他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家人和拉里坦的朋友们甚至都不同意他要求华盛顿对他再进行分配。每个彭德尔顿营地的海军陆战队员都认为他返回一线部队太了不起了。他不想“了不起”。

肖夫纳中校在新几内亚的莫尔兹比港口找到了14军。这里离帕武武岛并不远。肖夫纳“并不喜欢陆军,而且没有兴趣与他们共事。他听说过,麦克阿瑟看重的是对他本人的忠诚,而不是在战场上的能力”。他在军部报到后,被派到37师任观察员,并没有正式的职务。他于12月31日登上麦金利山号军舰从新几内亚出发,前往吕宋岛。军舰经过了棉兰老岛,这时它还在日本人手里。一周之后,在驶近菲律宾群岛的北端时,舰队遭到了日军飞机的袭击。这些敌机不是往舰上丢炸弹——它们本身就是炸弹。敌人的飞行员驾机朝着最大的或最近的军舰撞击——他们最希望撞上的是航母。

“这样的话,你能教我什么呢?你从未结过婚。你没什么可教我的。”这是典型的莉娜式质疑。她知道他们没有两周时间可等。他们得在休假前结婚。她还想在一个有很长走廊的教堂里结婚,而不是基地上的小教堂。因此,约翰一天上午四处寻找,找到了28团的保罗·布拉德利牧师。布拉德利牧师与约翰年纪相仿,体谅他们的难处,答应为他们主持婚礼。莉娜选择了欧申赛德市内离他们很近的圣玛丽教堂,预定时间是7月11日晚上。

肖夫纳目睹了这场空袭。这就是日本政府在东京的报纸上鼓吹的“神风敢死队”,它们的出现并不意外。敌人的自杀飞机没有撞到麦金利山号,但是撞到了其他的军舰。有十几艘军舰受创。护卫舰上的舰载机高度警戒,同样忙碌的还有舰上的防空火炮和机枪。敌人这次行动出动的自杀机数量和日本媒体对此的鼓噪都显露出一个重要的问题。敌人大规模的自杀式攻击,目的是急于增加美军获胜的代价——对于经历过贝里琉岛战役的老兵来说,这已不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了。

“当然没有。”

登陆前对敌人进行密集轰炸,肖夫纳此前已经见过,但规模没这次这么大。1月9日,千艘战船云集林加延湾。战船上火炮齐射,其威力足以清除途径之地的所有生命形式。37师当天登陆。肖夫纳上岸的地方正是日军1941年登陆之处。他观察着各连和营的战场表现。麦克阿瑟将军有131,000人的战斗部队,另外还有80,000人的支援部队。肖夫纳很快就开始批评陆军在大单位的指挥上有问题。他感觉进攻拖得太长,没有及时深入。[12]他对此的反感,部分出自不同军种之间的门户之见,部分出自他想解救被囚禁在甲万那端1号战俘营的美国人的迫切心态。

“你结过婚吗?”她问牧师道。

他的态度令他在14军的参谋军官中交不到朋友。肖夫纳还认为陆军的指挥官们除了偶尔在侦察和情报上用到当地的游击队之外,基本上是把游击队“搁在一边”。虽然肖夫纳没有与麦克阿瑟将军直接接触,但他认为:麦克阿瑟之所以不愿使用菲律宾游击队,是因为在麦克阿瑟逃离菲律宾后当地人还在坚持作战,这个事实让他脸面丢尽。肖夫纳觉得这种无视当地人的态度在陆军中很普遍,这让他非常愤怒。因为他视菲律宾游击队为“英雄”,认为他们“为了自己的人民,甘愿付出家产和生命去抗击日本人”。

约翰和莉娜·里吉一直忙着筹划婚礼。他们已去找了团里的牧师,让他负责结婚事宜。这位牧师要莉娜接受两周的“教育”后才同意在彭德尔顿营地的小教堂给他们主持婚礼。莉娜没有接受。

37师的军官们会这样质疑肖夫纳的说法:美军这般威力强大的队伍有必要和吕宋岛上那些虽然为数不少、意志坚强,但却派系复杂、装备落后的游击队协调进攻行动吗?在他们看来,这位外来的陆战队中校显然忽视了麦克阿瑟和他的将军们曾在菲律宾服役几十年的事实。而且,麦克阿瑟的参谋们多年来一直和游击队保持着联系。肖夫纳有麦克阿瑟与游击队联系的第一手信息,但是正如他也清楚这位将军当初对巴丹战役的指挥一样,他最后得出的是完全不同的结论。

6月29日开始,约翰在彭德尔顿营地的医务室里待了三天。他发烧、打寒战、呕吐、头痛。他在瓜岛上曾得过疟疾,因此,医务人员对他这些症状丝毫不觉得担心。疟疾的复发可能与他现在所承受的压力有关。他即将获得他想获得的一切。

在1月23日的会上,肖夫纳坚持37师的重点应当是救出那些战俘。成千上万的美国人正在战俘营里慢慢死去,被埋在乱葬坑里。要救出幸存的战俘,他们就离不开菲律宾游击队的帮助。陆军军官们特意找了一位速记员来记下肖夫纳的话。肖夫纳描述了甲万那端和奥唐奈战俘营以及比利比德监狱的情况。虽在那里坐过牢,但他有关地理位置的记忆有些模糊。但肖夫纳坚信,这份备忘录就是他来到吕宋岛的理由。就在当天,他发现自己被解除了工作,被送到机场等飞机。27日这天,他乘飞机到了瓜岛,从那里他又飞到了帕武武岛。

在一等兵西德尼·菲利普斯到一艘运兵舰上报到之前,他和尤金一起度过了最后一个下午。6月24日,运兵舰离开了帕武武钢铁码头。师部也许考虑到很多海军陆战队员都想回家,于是每个人发了两个煎鸡蛋和一杯可可饮料。第二天是星期天,斯莱奇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阅读了一份周末版的莫比尔报纸,研究了太平洋地图,并看了他在家所拍的照片。西德尼曾许诺要去他们俩最喜爱的内战遗址那里参观,并拍几张照片寄给他。尤金给他父母写信,让他们允许西德尼借用他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包括他那架好相机。拜访尤金的父母意味着西德尼要被他们严加拷问,但是斯莱奇希望西德尼能告诉他父母他因为审查制度而不能在信中提到的所有一切。“请相信他告诉你们的一切,”他给父母写道,“不要认为他在试图不让你们担心我。他会告诉你们实际情况的。”不过,没有了西德尼,尤金·斯莱奇在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就只剩下陆战1师5团3营K连的战友们。

很多帕武武岛上的陆战队员打发空闲时间的方式是酿私酒,他们用葡萄干或任何其他能方便得到的材料发酵,制作他们称之为“葡萄干白兰地”的私酒。部队一个月发几次啤酒,但这区区几罐啤酒远不能冲洗掉士兵们的无聊,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娱乐室里的那一架架图书感兴趣的。啤酒发下来后,尤金“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看着那些喝醉了的家伙厮打。最后在掀翻彼此的铺位后他们被值日官喝止了。这件事在我看来很恶心,但他们觉得有意思。于是我就把我的啤酒卖给这些酒鬼,让他们在厮打中展示原始人的野蛮。”隔壁的帐篷里通常会有人打扑克——但尤金也发现他们往往是以“相互掐着脖子”来结束游戏。

大多数下午,尤金和西德尼都会到一块儿。他们制定了战后的种种计划。马上就可实现的是,西德尼许诺回去时把尤金收集的海贝壳带回家交给尤金的妈妈,如果——西德尼笑道——他自己的妈妈允许他再出家门的话,他就去看望斯莱奇一家。6月22日晚,西德尼在海外的两周年纪念日,户外电影院放映了《同心协力》。影片描写了海军陆战队的一个突击营对马金岛的攻击,故事发生的时间跟陆战1师攻打瓜岛的时间相差无几。海军陆战队员们趴在铁丝网上,好让其他人翻越。他们顶着日军的机枪向前冲锋——英勇地就义了,直到最后,一名海军陆战队员脱掉上衣,半裸着身体拿着一颗手榴弹冲向了碉堡。这种残酷的狂热和英勇通常都不会打动陆战1师的人。

尤金喜欢在自己的帐篷里和班里的人待在一起。操练和检查一般就占去了整个上午的时间,但下午他们有时间吹吹牛。除了偶尔有牛排和一点冰激凌吃之外,他们的伙食一般都很差。家里寄了好吃的来,大家都一起分享。尤金家里寄来的东西最多。谢尔顿收到了作为圣诞礼物的一大罐炸鸡,他也跟大家分了吃。尤金抽着爸爸寄给他的烟斗,给大家展示南北战争时期“南部邦联”(他称之为“造反的家乡”)发行的钱币。在澳大利亚作战过的老兵大讲他们在那里的故事,以至于那些新来的以为“墨尔本战役可能是陆战队打过的规模最大的战役了”。讲墨尔本战事的老兵中有时会有谢尔顿,但伯金没有掺和。伯金在墨尔本的时光是跟佛洛伦斯·莱斯利小姐一起度过的,他答应她会回到她身边。尤金把他妈妈来信中的一句话大声念了出来:“贝里琉岛令人生畏……”旁边尤金的哥们乔治顺嘴接了一句:“对,跟地狱一样!”大家都笑起来。这样的时刻尤金很珍视,有很多这样的时刻。

帕武武岛上的海军陆战队听说了菲律宾海上的航母大战,“超过300架日本佬的飞机被击落”,事实基本如此。每天晚上放电影的时候都会有一些消息传来。一些内幕消息是从更为正式的渠道里传出来的。陆战2师和陆战4师已登上了塞班岛。不过,与瓜岛和格洛斯特岬的战役不同,这两个师没有从滩头登陆。6月16日,帕武武岛上传来了陆军航空兵的B-29轰炸机把几百吨炸弹投放到了东京的消息,这让每个人都精神振奋。

元旦之后,1师开始了“巷战”的训练,这让士兵们开始猜测他们下一个作战地点。中国,还是日本?——这些地方都有人猜。尤金的妈妈一直想知道儿子的生活怎么样,她问了很多问题。她想知道他的经历跟哥哥比起来是好是坏。“爱德华他们的表现的确值得赞扬,”他回信说,“不过我听到有人说我们将获得总统嘉奖[13],还不知是真是假。”谈到后面的任务,他写道:“用不着去猜上面的人在想什么——我早就知道这是徒劳的。我只知道,支配我们的是上帝,而且我们很快会在佐治亚的小别墅团聚。”

一些人讲述的夜晚降落在太平洋里的经历同样令人恐惧。关于前一天晚上的任务的谈论才刚刚开始,这是他们到目前为止最具戏剧性的一幕。侦察机没有发现敌人舰队的残余舰只。第二天上午继续北行,伫立观察的水兵“发现了许多救生筏,航母到达了20号晚上许多飞行员迫降的区域。护卫的驱逐舰被派出去调查”。许多航母上都有落水的飞行员。当驱逐舰核查了所有救生筏,并找不到其他救生筏时,航母舰队停止了追击。除了黑猩猩的特遣队之外,每个航母特遣队都退出了战斗,驶回舰队的停泊点。大黄蜂号和它的同伴们向硫黄岛进发了。6月24日早晨6点不到的时候,战斗机扫荡组就从舰上起飞了。

奥斯汀·肖夫纳在与吕宋岛的陆军部队一番苦战之后回到帕武武岛。但帕武武岛这里也并没有一个营在等待他的指挥。但幸运的是,他发现1师的师指挥官佩德罗·德尔瓦尔“很有感召力,能成为朋友”。德尔瓦尔遇到的问题是:“要走的老兵和接替他们的人在时间上衔接得不好。”他把一些还不够条件回国任职的高级军官派到澳大利亚休长假去了。人手不够令训练计划难以执行。在这方面肖夫纳很在行,他于是全力帮助这位新任的指挥官。

不过,哈罗德·比尔回到他所在的航母上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没人想过多地去谈论为了执行接近自杀的任务在返回着陆时出现的种种情况。哈罗德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他通过航道计算和低空飞行使自己行驶在坎贝尔飞行小组的前头。当各个打击小组飞抵日本皇家海军舰队三个特遣队其中之一的上空时,比尔上尉开始高速接近敌舰,请求并得到了进行攻击的许可——不是从他的头头而是从飞行大队指挥官那儿获得了攻击命令。比尔的小组从13,500英尺的高空一下俯冲到敌人密集的防空炮弹网中。红色的、绿色的、橙色的防空炮弹“以及白磷弹”一起瞄准他们。在逐渐变暗的天空中,这些炮弹织就的烟火缤纷绚烂。当战斗机保持警戒时,从巴丹半岛号上起飞的一架拍照飞机快速地拍了几张照片,“一个圆锥形的火球笼罩着比尔上尉的飞行小组”。敌人的航母急忙向右来了个90°大转弯,这时他投下了炸弹。比尔设法指挥他的小组尽最大努力准确定位过几枚1000磅的炸弹,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破坏。坎贝尔跟着也投下了几枚炸弹。战斗结束后没有进行正式的集合。当飞行员们急驶回舰的时候,几架敌机对他们进行了短暂的追击。炮弹在他们身后追了有15英里远。有一发炮弹在比尔的机翼上打了个大洞,并导致一些尖锐的金属片射入他的后背。

转了几趟汽车和火车后,西德尼·菲利普斯提着行李到了北卡罗莱纳州的纽里弗。在1月的一个寒冷的日子,他穿着绿色的军装搭车到了目的地的军营。这个他知道的叫“纽里弗”的基地此时已成了拥有几幢建筑的“勒琼营地”。他把包丢在分给他的帆布床上。其他人上来打招呼,其中有个人问他:“你是哪个州的?”

他认为大黄蜂号上会很热闹。整个飞行大队都有飞行活动。五架前一天晚上着陆到其他航母上的飞机飞回到了大黄蜂。这些返回的飞机中,只有一架是俯冲轰炸机。另外令人欣慰的是,驱逐舰找到了轰炸2中队迫降到水面的八名飞行员和空军士兵。哈罗德·比尔上尉在列克星敦号航母上着陆时发生了撞机,之后他也登上了大黄蜂号。面色苍白、痛苦不堪的哈罗德被榴霰弹击中而受伤了。他还意外地杀死了轰炸2中队的一名炮手。那事发生在撞机过程中。比尔正在等待着陆信号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飞离的信号。就在那当口,比尔想起了他的“野兽”的机翼上有个大洞,油箱里没了油。他熄了油门。他机尾的挂钩没有挂到甲板上的套索,飞机跳跃过两个套索安全门,落在他朋友戴夫·斯蒂尔的“花嘴”上。他的飞机杀死了戴夫的炮手和一名推飞机的水手。列克星敦号上的一些人愤怒地指责比尔。他们认为他是插队着陆,从而导致了撞机事故。

“亚拉巴马州。”他大声回答。有个大块头又问:“哪个城市?”

第二天凌晨5点22分,临战状态的警铃响了起来。中队待命室里听到了一些好消息:狼们有八到十颗炸弹击中日军航母舰队中一艘翔鹤号级别的航母。不过,护卫舰和其他几艘航母却没被击中。最新的交战报告还没有出来。(克拉克)将军认为日本皇家海军向北,即向日本方向航行了。迈克带领九架俯冲轰炸机,在众多战斗机和鱼雷机的护卫下,去“打击飞机作战半径以内的敌军舰队”。不过,在他的飞行日志中,轻重缓急稍有不同:“搜寻战友和日本舰队。”向北飞行时,他看见海面上有“许多浮油层……和大量的残骸”。油箱里的油烧掉一半的时候,他掉头往回飞。

“莫比尔。”

在舰船周围漆黑的水域里,救援落水的飞行员和空军士兵的工作继续进行着。飞行2大队开始清点飞机。一架“花嘴”被击中后向目标俯冲了过去。15架“悍妇”中有两架、4架“复仇者”中有一架失踪。SB2C飞机出现的问题最大:14架返回的“花嘴”中就有9架没能在航母上着陆。大黄蜂号上共有9架飞机在着陆时撞毁,一名空军士兵丧命。跟往常一样,“野兽”留下了最糟糕的纪录:19架飞机只有一架能在第二天起飞。飞行2大队降落在其他航母上的飞机开始返回大黄蜂号。

“我也是那里的。”这个大块头说道。就这样,西德尼又有了新伙伴。他叫马瑞安·西姆斯,绰号“床板”,曾参加过塞班岛和天宁岛的战斗。还没正式开课,所以大家有时间相互认识。“我们听说V-12项目招收参加过战斗的老兵是因为先前有些学员故意考试不通过好被开除,以便有机会加入到战斗部队。”上课之前,西德尼他们班大约两百名学员要经过数周的纪律训练。“这就像以前在帕里斯岛一样糟糕。”参加这个培训的所有人都取消了军阶,而且学习期间必须保持单身,课业完成后可被授予少尉军衔。不少人受不了取消军阶导致的收入减少及其带来的不适应,他们被允许恢复以前的军阶回到原部队。西德尼倒对这种待遇“甘之如饴”,因为他“受够了战场的泥泞、运兵船和C口粮”。

克拉克——这位在收到他的指挥官命令之前就下令各个中队进行攻击的将军——深知目前的情形。他的旗舰,大黄蜂号航母在晚上7点59分的时候打开了舰上所有白色的大灯。这样光亮的照明让航母成为敌人潜艇理想的目标;但是必须得这样做。飞行员们需要这样的照明。着陆信号官在左舷船尾就位,他那指挥杆亮了灯,好指挥飞行员着陆。迈克听到了飞机靠近的声音,两架飞机相距很近地飞了过来。“我坐在其中一条狭窄的通道上,观看这些人想两架一起到达终点……他们争先恐后地寻找着陆点。”一架飞机得到着陆信号官的着陆许可。第二架飞机拉长了最后的顺风转弯,好清出甲板,给第一架让出道。黑暗中,又飞来了第三架飞机,冲到了第二架飞机之前。迈克没有责怪他——因为第三架飞机在黑暗中也许没有看到第二架飞机。更多的飞机飞来了,它们的飞行员知道油箱里的油随时都会枯竭。他可以想象纪律会被“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所取代。着陆于是变得一团糟。观看他们着陆太令人伤心了。“我就离开了那里。”他走到下面的待命室里,听说“护卫舰船开始发射照明弹并打开探照灯,帮助返回的飞机确定特遣队的方位。”是8点45分开始发射照明弹的。无线电传来飞行员在某个地方迫降的消息,这很让人心碎。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架飞机着陆时相撞,风向也发生了变化,从而造成代价高昂的延迟;因为甲板上的水手要把飞机残骸推到一边去,舰长要把航母按风向进行调整。一架飞机在航母的左舷尾部落入水中。大约在10点15分的时候,着陆信号官把最后一架飞机指挥着陆,“空中没有其他飞机了”。

海军陆战队27团1营乘坐汉斯福德号军舰于1月27日出发。两天后,1营营指挥官巴特勒才通过舰上的扩音器告诉大家目的地是哪里。约翰·巴斯隆他们先前的猜测被证实了:他们驶往一座叫做硫黄岛的小岛。陆战队5师和4师将前去进攻这座迄今为止他们攻击的岛屿中离日本本土最近的岛屿。随后将进行具体的情况介绍。

迈克决定在外面等待他的朋友们。他知道等他们发现敌人时,天色肯定已经很晚了。不管他们遭遇到敌人的空中战斗巡逻小组还是防空炮,轰炸2中队都该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发起进攻,然后摆脱敌人,返回到航母上。在天黑之后返回航母会很困难,因为飞机上白色的小飞行灯看起来就像天上的小星星。而且不巧的是,今天晚上没有月亮。迈克知道飞行员在夜空里飞行时的感觉。且不说形势危急时要爬高、加速,也不说难以区分大海和天空时所产生的恐惧,他们的生命还系于对引擎的微调和对配平的旋钮控制上。飞机上的YE/ZB返航装置有宽泛的范围,它的雷达在靠近航母时会有很大帮助。航母无线电收发室里开始收到密码报告:“我被击中了”,或者“我没油了,要落到水里了”。

所有的情况介绍都离不了地图。太平洋地图显示:攻打硫黄岛可以用上塞班岛的机场,美军B-29轰炸机正是从塞班岛的机场起飞去轰炸日本本土的。其他的地图都是硫黄岛全图或者分区图。每艘军舰都分到了一个炮击区。军舰数量多意味着分到的炮击区都很小。大型立体沙盘上标示了各种地形。接下来的几周,陆战队员们都得花上一些时间在地图或航拍照片前,听某位军官介绍情况。每个人都被告知夺取硫黄岛的意义,大家也逐渐熟悉了岛上的地形和敌人堡垒的位置。1营的人被告知,岛上的战斗将持续三天,外围攻击需要五天。

大黄蜂号按风向进行了调整。这时天色已是傍晚时分。迈克爬上“野兽”的左舷翼,机长站到了右舷翼上。迈克的左脚尖踩在机身上,右脚甩进了驾驶舱,然后坐了下来,机长帮他把降落伞系在身后,并把降落伞的带子扣在他身上,连接好氧气和无线电通讯。这位老兵按清单检查完毕。他是继战斗机之后第一架起飞的飞机。“悍妇”上的螺旋桨开始旋转起来。“我坐在那里直皱眉,”心想,“为什么每次你都会去执行凶险的打击任务呢?你的燃油会不够的。”飞机一旦开始弹射,就会进展很快。机长喊了句“准备完毕”,迈克于是发动引擎,准备滑行。在他到达敌舰的时候天就会全黑了。“我们超出了作战半径……因此我很担心。”就在那时,一位“仁慈的天使”干预了此次飞行,让他不用再去执行他认为肯定不能活着回来的任务。就在第一架“悍妇”转动引擎等待飞行指挥官的命令时,(克拉克)将军取消了此次飞行任务。迈克长长地舒了口气,“哦,乖乖……”。甲板上的水手们开始清理飞行甲板,准备让返回的第一波次A组的飞机着陆。大黄蜂号摇晃着把航向调整为270°——最新获得的敌人的航向,想接近从舰上飞出去的“花嘴”、“悍妇”和“复仇者”。

日军一定会殊死反抗的——这一点已经被考虑到。情报部门估计岛上的守军有14,000人。[14]他们怀疑其中还有一定数量的慰安妇。为削弱敌人的力量,轰炸机已经每日出动,不间断地对那里轰炸了三个月。即使粗粗地瞄一眼航拍的照片,也能发现先前岛上星星点点的建筑已经完全消失了。海军的大炮将在登陆之前对岛上实施三天的轰炸。把增援部队也算上的话(包括3师),参与进攻的兵力达111,000人,这支“远征军”分乘500艘战舰。482辆水陆两用车和其他两栖战车将在45分钟内把5师和4师的9000名兵员运送上岸。

迈克觉得似曾相识。“哦,这也不足为奇。他们总是要我们去安全距离之外的地方执行任务。”选用的飞机体积更大,速度更快,派出的多半是这样的飞机;但是就这次任务而言,“我们知道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肯定已经黑了”。甲板水手开始把飞机装上大黄蜂号的三个升降机,送到飞行甲板上。在甲板下面的中队待命室里,迈克这一波次的飞行员们“正在挖掘每一个地方,找彩色信号弹。他们双手都抓得满满的”。在夜晚,用0.38口径的手枪发射彩色信号弹可以帮助驱逐舰找到他们在太平洋上漂浮的位置。对空射出白色的子弹,“他们可能不会来到你身边”。蓝色的或红色的信号弹可以把友军军舰招来。不过,恐惧让他们变得有点疯狂了。根据经验,迈克认为满口袋鼓鼓的信号弹“也许会有害处”。换言之,如果夜晚迫降到水面上,他们也许没有时间拿出救生筏。这样的话,机上人员能用的也只有救生背心了。“你也许不得不扔掉口袋里所有的东西,以获得足够的浮力。”他说,东西装多了,浮力就不够;不过,他的口袋里也塞满了信号弹。

约翰·巴斯隆从来不喜欢听人上课。就像瓜岛一样,硫黄岛那里也有一个日本人控制但美国人也想得到的机场。陆战队员们得登岛夺取这个机场。仅此而已。那些关于这场战役的战略意义之类,约翰并不感兴趣。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基本道理:夺下了硫黄岛的机场,B-29就可以从那里起飞,这样就能更容易地摧毁东京那些木头和纸做成的房子;东京的火烧得越大,他们这些士兵就能越早回家。

迈克和那些计划进行第二波飞行的人都来观看了第一波的起飞。这非常重要。当SB2C向前滑行的时候,机翼降下来,再固定住。公布了最新导航信息,信息显示,敌人的航母舰队在另一纬度上,比原来的距离还要远上60英里。这样往返就增加了120英里的航程。在起飞前,轰炸2中队的飞行员们与战斗机2中队、鱼雷机2中队以及其他航母上的打击小组都知道第一波打击很困难。

情况介绍中令约翰稍微感兴趣的是有关他们营的具体任务这部分。1营和2营将在海滩攻击战线的中心位置登陆,两个营的分界处是凸出水面的一块孤零零的大礁石——“双石”。约翰所在的1营在礁石右边的“2号红滩”登陆。B连在左边,营指挥官让A连作预备队。约翰他们的C连和B连一起有大约500名官兵,将在攻击发起后穿过“2号红滩”。他们将同2营的各连,夺取机场的南端——一个深入岛内600码左右,叫做“本山一号”的地方。再往前推进1500码,他们将抵达另一侧的海岸。攻到远端之后,他们再向右朝北方进攻,和4师的部队一起占领岛上的其他地区。

几小时后,第一组搜寻队返航回来。没有发现航母舰队。午餐后,第二组搜寻队又起飞了。特遣队给在头一天的战斗中取得重大胜利的一些“悍妇”飞行员颁发了奖章,这给一整天的等待增添了一点生气。下午3点49分,大黄蜂号接到情报,说“敌舰队正在北纬15°00′,东经135°25′,航道为270°,航速为20节”。过了一会儿,“黑猩猩”命令他的飞行大队起飞。一甲板的飞机开始准备起来:15架“悍妇”、8架“复仇者”和14架SB2C型“花嘴”。总是带领第一波轰炸小组去轰炸新目标的中队指挥坎贝尔,这次与负责第二小组的比尔一道率队出发了。狼们通过导航仪知道,此次任务需要他们飞行到飞机的最大作战半径处,要到黄昏之后才能返回。他们讨论了很多节油的方法。坎贝尔起飞后将不围绕航母盘旋,而是以最低速向前飞行,让他的手下跟上他。第一架飞机是在下午4点19分起飞的。

日落前,他们至少要建立起坚固的滩头阵地,因为日军在头一夜或第二天一早会发动全力反击。按照情报官的说法,敌军的工事只够容纳岛上九个步兵营中的四个营,其余五个营和它们的坦克将被用来冲击美军的防线。一旦敌人的冲击被摧毁,美军的推进就会势如破竹。

凌晨4点半的时候,每个飞行员客舱里的电话铃都响了起来。飞行员接起电话,就会听到:“我是值班军官。20分钟后要处于临战状态。”接着,飞行员穿上衣服,在临战状态的警铃响起之前登上楼梯来到四号待命室。20分钟后,飞机弹射器把八架战斗机和四架“花嘴”——弹仓是空的,为的是增加航程——发射出去,到325英里远的地方进行搜索,搜索范围为航道285°——325°。

“2号红滩”地区的航拍照片显示,C连遇到的第一个挑战就是由海浪冲击形成的一层层陡峭沙丘。为攀登这些陡峭的沙丘,1营的第一波攻击人员将带上梯子。过了这些沙丘,C连的面前就是延伸到机场的平地,上面有研究完地形后,情报官在地图上铺上了覆盖图。

在这取得重大胜利的一天结束的时候,克拉克的58.1特遣队统计了命中目标数。在整个特遣队402个经证实的命中轰炸中[5],“悍妇”的命中数就占了四分之一。有很多飞行员一天内就变成了“王牌飞行员”。美军损失了31架飞机,不过一些飞行员被救了回来。有几艘舰上的几十名水兵被敌人打死了。“花嘴”的飞行员肯定感到有点失望,因为没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他们得到了好消息:在58.1特遣队的率领下各个特遣队要连夜向西航行,到菲律宾海域去追捕敌人的航母。战斗机的机会来了;此刻,俯冲轰炸机想完成这项任务。最终,狼们得到机会去完成他们俯冲轰炸机的使命。他们已彻底地厌烦轰炸机场了。

纵横交错的跑道——但已经遍布弹坑。

两个小时后,他们返回到航母,发现航母上正快速移动着飞机,忙得不可开交。迈克的飞机和轰炸小组中一半的飞机都着陆了。他们和他们的飞机都挤到下面的甲板上。又一波敌军侦察机出现在大黄蜂号的雷达屏幕上。航母左舷船尾边的一艘巡洋舰上的防空炮开始对空射击了。一波战斗机着陆之后,航母的飞行甲板上又弹射出一波“花嘴”,比尔率领着14匹狼飞上了天空。在待命室里,更多取得重大胜利的消息蜂拥而至。如果最初的报告可信的话,战斗机击落了几百架敌机。不过,迈克打击小组中的其他飞机在降落后带来了坏消息。小组中的一架飞机在战斗中失踪了。还有一名飞行员报告说,他的后座炮手失踪了。他的飞机被防空炮击中并起火了。他命令炮手跳出去,空军士兵阿恩·乌林立刻就跳了下去。好像阿恩的降落伞落到了离关岛至少两英里的地方,离救援潜艇不远。因此飞行员觉得他可以回来,于是就一个人飞了回来。

覆盖图上用红色标注了日军的掩体和地堡。图上敌人工事大大小小的红色标注让人看了头晕,甚至让人觉得记住它们的位置纯属徒劳。军官们解释说,海军的提前轰炸将持续三天。到登陆那天,纽约号战舰将负责C连的进攻区域。等他们离开海滩攻到机场时,他们就进入了盐湖城号巡洋舰负责的区域。出了机场,地图上标的是阿肯色号战舰的炮击区域。这些战舰届时发动的将是“徐进弹幕射击”:在总攻发起时,炮火不会停止,但会将目标前移到第一波登陆队伍前方400码的地方。如果炮火离C连太远,炮火还可以往回调,对一些地区再度进行打击。至于直接的火力支援,1营的两支攻击连队将有八辆装载着75毫米火炮的两用车随行。

12架“悍妇”和7架“复仇者”护卫迈克飞行。他们穿过厚厚的云层,目标就在不足一百英里的地方隐现着。舰船也都随后向东行驶,创造“选择自由点”——这样可以缩短他们返航时与航母的距离。他带领着他们从关岛南面进行攻击。日军的防空炮雷鸣般地响了起来。他翻了个筋斗,俯冲下去,看到目标正变得清晰起来。在机场的尽头矗立着一架大型的假飞机。他瞄准了一个大的防空炮阵地,在比平常更高的高度——5000英尺高就开始投弹了。迈克抽身出来,在附近盘旋,进行观察。作为打击小组的组长,他要汇报情况。六声爆炸把跑道给毁了,五颗炸弹在大炮阵地开了花。

日本人也采取了应对措施。情报官告诉他们:敌人在浅滩埋了钢轨,所以一些履带式登陆车可能会受阻。除了水下的障碍,第一波部队会遇到反坦克雷和燃烧的汽油桶,还有近距离的攻击,如敢死队的冲锋。为抵挡灼热的火焰,担任第一波攻击的士兵脸上将涂上防护霜。

“悍妇”轻松地对付了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战斗机侵袭。日本皇家海军几百架“零式”战斗机在火焰中落了下去。要去消灭少数几架逃往关岛机场的飞机,就要冒险进入日军航母舰队的中心地带。迈克在下午两点刚过的时候走到飞行甲板上,带领14架“花嘴”去轰炸关岛。136他的航标线板上详细地写下了摧毁奥罗特机场的各种细节,他的飞机上载有1000磅的TNT炸药。因为他第一个起飞,所以飞行甲板上供他起飞的距离也就最短。从舰首跌落20英尺让迈克十分紧张,不过这架难堪的“野兽”最后还是获得了飞行速度。

军官们详细地规划了每个排在硫黄岛的进攻线路。巴斯隆他们57个人组成的机枪排被分到各个担任进攻任务的步枪班。

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护卫舰全天不时地向空中密集地发射防空炮弹。战斗机打击小组不停地来来去去,第一波打击获胜的传闻开始在甲板下的过道里传开了。大黄蜂号的雷达在下午1点钟前捕捉到敌军第三波侦察机的到来,这时比尔的飞机开始返航。航母左舷船尾边的一艘巡洋舰的一顿防空炮火,摆脱了敌机的侵扰。在汇报情况时,比尔承认他的大部分飞机只能在目标上空盘旋。他们在关岛最大的城市阿加尼亚的机场投下了四枚炸弹。

C连的枪炮中士将在两栖装甲车登陆8分钟后随第三波步兵登陆。第一波攻击后30分钟,第5坦克营的A连将在“2号红滩”登陆。在解释完27团1营C连在硫黄岛的攻击任务后,军官们还讲到处理战俘、识别敌机和战场救护的问题。因为战场上日本人会学美军喊“医护兵”,目的是骗出目标然后射击,所以1营叫“医护兵”的口令改成了“塔卢拉”。大部分士兵听到这个有很多字母“l”的单词都会想到一位名叫塔卢拉·班克黑德的著名女演员。单只装的吗啡注射器被分发给大家。在听课的间隙,经验丰富的军士们要求大家每天擦拭武器,不是为打发无聊,而是因为海上盐分大的空气太具腐蚀性。

第二天上午求战的期望值在不断增加。几架侦察机从离美国航母不足100英里的关岛机场上起飞。它们的到来让人大吃一惊。很显然,它们头一天就从菲律宾群岛赶了过来,它们要求报告美军舰队的位置。早班起飞的海军战斗机在关岛上发现很多敌机,于是另外八架“悍妇”在上午9点50分被派出去增援。上午10点15分,收到一份报告说“一大群敌军侦察机位于航道250°,110英里处”。哈罗德·比尔率领着一个由14架俯冲轰炸机组成的轰炸小组,在12架“悍妇”、7架“复仇者”的护卫下起飞了,他们受命完成的任务是“清除飞行甲板上的飞机,摧毁关岛机场”。由于敌人逼近,将军想把飞行甲板空出来,留给战斗机使用。甲板上的人忙着照料“悍妇”,以至于没来得及彻底武装比尔的飞机;因而,大多数轰炸机在起飞时弹仓还是空的。

2月11日,舰队到了塞班岛,等在那里的3师加入了5师和4师的队伍。巴斯隆在的C连下了汉斯福德号,上了登陆舰929。包括这一艘在内的三艘登陆舰被用来运送27团1营的部队和登陆车。乘坐这种他们称为“又大又慢的靶子”的登陆舰很不舒服,不过士兵们认为这是陆战队员的基本体验之一。船上的水兵告诉他们,这些船才参加过吕宋岛陆军部队的登陆作战。在登陆舰周围,500艘军舰已各就各位。为这次任务组建的两栖登陆第5军正式组成。

显然,克拉克不打算单独对拥有九艘航母的敌人进行攻击。第二天上午10点半的时候,58.1特遣队加入到58.2、58.3、58.4和58.7特遣队,在塞班岛以西形成一条长龙。美国航母共载有950架飞机,还有60艘舰船和潜艇的掩护。这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庞大舰队,第5舰队迫不及待地要进行一场决战。侦察机在350英里的半径内进行侦察,以防止敌人突袭,并保证美国的主动权。侦察机空手而回,雷达屏幕上只捕捉到敌人的侦察机偶尔出现一下。一艘潜艇报告说击沉了敌人的一艘航母。因此,敌人还在某个地方。克拉克将军和他手下许多海军飞行员们都认为,该向西进发去找他们了。不过,黄昏时分,第5舰队向东进发,调整方向,让最后一波侦察机降落,这样离敌人就更远了,这让迫切求战的海军飞行员们惊愕不已。

同往常一样,还有几日的无聊需要打发。将有一场在附近岛屿举行的全员参加的登陆演习。巴斯隆在塞班港的一只船上待了不少时间。天气好的时候,他头上会掠过从塞班岛和关岛起飞的B-29轰炸机。它们巨大的带有四个发动机的机身闪着银光,向北飞去。2月15日,约翰所乘的登陆舰起锚,向北方驶去。到硫黄岛的行程需要四天。

克拉克将军让大黄蜂号给它的护卫舰都加满油,准备战斗,然后命令全速行进。美军潜艇报告说日本皇军有9艘航母、6艘战列舰、13艘巡洋舰和27艘驱逐舰,正旋风般地向马里亚纳群岛中的塞班岛赶去。敌人在菲律宾机场上还有几百架飞机。一场前所未有的航母大战迫在眉睫。那天晚些时候,一些飞行员获得了一点内幕消息。克拉克将军曾建议说要向西航行,而不是向南航行,为的是让他的特遣队和哈里尔的58.4特遣队置于日本皇家海军的背后。约克城号航母的舰长同意这个主意,但是哈里尔反对,他继续向南行驶,远远地行驶在大黄蜂、约克城等舰只的前面。

1月31日突发的新闻及其随后几天引起的轰动,最终传到了在帕武武岛的奥斯汀·肖夫纳中校那里。麦克阿瑟将军派遣的一个突击队深入敌后,救出了甲万那端战俘营里面的盟军战俘。这个英勇的营救故事以及2月1日麦克阿瑟与“巴丹和科雷希多岛的90位朋友”的会面经报纸和电台报道后,极大地鼓舞了人心。这是一种救赎——不仅是对麦克阿瑟本人的,也是对美国的救赎。肖夫纳不知道他的那张便条是否起了作用。[15]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世人认为救出531名战俘已经算很多了,但肖夫纳知道,甲万那端战俘营里的饥渴和惩罚已经让上千人痛苦地慢慢死去了。肖夫纳是个经常向上帝祈祷的人,而此时就是感谢和赞美上帝的时刻。长长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6月17日拂晓时分,飞行天气变好。清晨起飞的飞机有20架,在航道150°至240°之间的广阔区域,即马里亚纳群岛以西的区域进行搜索飞行,它们的任务是“侦察附近是否存在敌人的可疑舰队”。对硫黄岛等岛屿的攻击已结束了,每个人都知道其中的缘由。依然驻扎在马里亚纳群岛掩护海军陆战队登陆塞班岛的第5舰队成员58.1特遣队返回,准备迎战即将到来的敌人的舰队。

2月1日,他又重新担任了宪兵队长的职务。2月底的时候,他因为“在帕劳群岛的战斗中英勇受伤”而获得了紫心勋章。

大黄蜂号和它的三个同伴共起飞了76架飞机:“花嘴”、“悍妇”和“复仇者”。迈克上尉带领他的轰炸小组从北面进攻。当他们接近目标时,他通过降低高度——由16,000英尺降到10,000英尺来提速。能见度增加了,他能看见有火山尖顶的小岛。离开编队进行俯冲时迈克感觉到地心引力在拉扯着他,对“野兽”的不信任感让他不得不考虑,如果他的俯冲手刹拉不开该怎么办?防空炮的炮弹在8000英尺高的地方威胁不大。轰炸小组的组长带领着他的小组一路冲下来,到2000英尺高的时候开始投弹。他那1000磅的炸弹在本山一号机场南端“直接命中敌人的一个大机棚”。他的队友命中了机场的其他地方。狼们注意到机场上还有很多飞机没有被炸掉。迈克带领队友对机场进行猛烈扫射。20毫米加农炮就像电动小圆锯那样在目标上留下了许多孔,不过瞄准目标指的是瞄准机场上的飞机。迈克在不到1000英尺的低空以200节的速度飞行,用蜻蜓点水的方式扫射,轻快地下冲,然后快捷地掠起。回到待命室的时候,中队的头头表扬他们做得非常好。有消息说58.4特遣队离开他们向南行进了。

尤金的父母抱怨尤金的来信比以前少了。在1944年后期的时候的确如此;但到1945年2月时,他已经经常写信给父母了。通常总有些事值得他去感谢父母,比如,他爸爸帮他加入了美国步枪协会。信件的审查依然严格,所以可谈的话题不多。他讲了帕武武岛的天气比亚拉巴马还要热得多,可是还写不满一页纸。“从洛杉矶来的杰伊·德莱奥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们一起参加了上一场战役。我敢说他跟西德尼像得不得了。”谈到西德尼,尤金想到刚收到的他的一封信,信里说他受到尤金父母的热情款待。尤金为此感谢了父母,并且怕他们不知道,告诉他们“西德尼已经迈出了V-12项目的第一步。我希望他不像我一样倒霉。我今天给他写了信表示祝贺”。

第二天上午,航母在向目标航行的时候,大风仍然刮着。大约在中午的时候,58.1特遣队调整航向,向东行驶,发现几处晴朗的地方。迈克的机会来了。他将率领轰炸2中队的人对硫黄岛进行轰炸。其他航母上起飞的中队对本山村和南村,以及其他在建的机场进行轰炸。迈克选准了本山一号机场进行轰炸。在中队的待命室,有消息说美国的潜艇已发现敌人的航母舰队正穿过菲律宾群岛向塞班岛驶去。这场重大的航母战,他们可能是参加不了了。他们还听说其他航母特遣队,即哈里尔的58.4特遣队的飞机因为天气不好将不参加这次行动。

尤金在妈妈寄来的杂志中找到了一本一个月前的《生活》。这里面有对贝里琉岛战役的专题报道,作者是汤姆·利,海军陆战队的一名战地记者。他亲历了登陆日那天的登陆战。他生动地描绘了战场的野蛮场景。舰载机在士兵们登陆前连续三天的轰炸已经清除了所有“可见的目标”,所以“贝里琉岛上的12,000名日军躲在地堡里,堵着耳朵,心里充满仇恨”。在一篇题为《最后一步》的稍长些的文章中,他描写了一名陆战队员生命的最后几秒钟。当时,那名士兵已经不能动了——他已经被炸掉了大部分的身体。汤姆之前曾见过这名士兵,知道他“从未见过日本人,也没开过枪”。汤姆引用赫尔曼·汉内肯上校的话说:“这是我所见过的最艰难、最激烈的战斗。”——赫尔曼和普勒上校一样,有31年的从军经历,参加过多场战争。

迈克与其他人一起在待命室里等待。侦察人员返了回来,非常激动地说他们已飞到了父岛的北面,离日本本土非常近了,这与先前对其他敌人阵地的打击——比如说特鲁克群岛——有所不同,大黄蜂号上的飞行员们开辟了一条通向东京的道路。“花嘴”的扫荡干得太漂亮了,它创造了少有的壮观,一天之中就出现了“王牌飞行员”。劳埃德·巴纳德上尉在一次行动中五次命中目标。俯冲轰炸机在下午返回时遇到了恶劣天气。飑线把坎贝尔吓坏了,他当时正率领着飞行小组在暴风雨中上下颠簸、左摇右晃地飞行着,非常别扭。飞到父岛用了两个小时。一到那儿,敌人的防空炮火就热烈地欢迎了他们。穿过云层覆盖去俯冲轰炸让他们偏离了目标——他们有几发命中了水上飞机基地和大村市,不过,停泊在二见港口的十来艘军舰都没有被命中。丹·高尔文驾驶的一架飞机被击落了。这次出动的飞机在返回时发现,飞行甲板在波浪里仰起的角度很大,仰角达30°。中队的头头在报告中写道:“在恶劣的天气中穿越波涛汹涌的大海飞行到极限之地所造成的疲劳难以形容。”

在讲述到某处的时候,文章的作者提出一个问题:“一个人到底能承受多少?”尤金把汤姆的文章剪下来寄回家收藏。作者提出的问题也正是他在问自己的。

截取日军的情报可以详细地了解到敌人的意图,这些任务就交给了克拉克的特遣队。敌人已派了许多飞机到硫黄岛上的机场,想以此为基础对塞班岛附近的第5舰队进行打击。要消灭日军的进攻力量,就要摧毁父岛上的雷达、通讯设施,以及岛上的飞机。6月14日,大黄蜂号得到情报,发现了敌人的舰队航母,它们正向马里亚纳群岛驶来,欲阻止美军的打击。轰炸2中队的飞行员们担心他们会错过即将在南边展开的航母大战。克拉克将军表面上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加快了58.1特遣队的速度,并宣布战斗机的扫荡比原定计划提前一天。6月15日,天气变坏了,不过,进攻继续。甲板上的飞机弹射器先发射了空中战斗巡逻队和反潜搜索巡逻队的飞机。下午1点半的时候,在离硫黄岛大约135英里的地方,一个战斗机扫荡队从舰上起飞,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紧接着,一个由22架“花嘴”、12架鱼雷机和7架战斗机组成的轰炸组也出发了。大海上风高浪急,甲板摇摆不定;因此,每次起飞都要计算好时间,以使飞机到达舰首的时间与舰首呈向上姿势的时间正好吻合。14到18节的风速帮了不少忙。

2月19日的清晨,天气晴朗,微风吹拂着,让人不觉得热。约翰·巴斯隆他们乘坐水陆两用车从登陆舰前部驶出来,停在距岸边10,000码的地方。对硫黄岛暴风骤雨般的立体攻击正在展开。他们又慢慢向前推进到距岸边4000码的地方。岛上的火山矗立在他们左边。炮击在上午8点停了。由一波轰炸机进行了一轮轰炸,接着几十架舰载机蜂拥而至,轰炸扫射了20分钟。8点25分,飞机走了。军舰上的火炮又开始轰击。5分钟之后,担任第一波攻击的水陆两用车由圆圈散开,排成一字形,开始向岸上冲击。随后是第二波的队伍。约翰注意到第三波也出动了。他们这波攻击队伍离前面一波大约有300码远。

不过,这份报告并没有减缓他的行动。6月15日,肖夫纳中校开始踏上返回太平洋战场的征程。中场休息的时间结束了。

水陆两用车在战舰之间穿行,与战舰距离很近,几乎能感受到每次大炮齐射产生的热浪。最后炮火越来越密集,然后在9点之前停了。舰载机再度出动。它们尽情施展,以150节的速度掠过火山,然后俯冲至低空向地面扫射。海滩上升起了一发琥珀色的降落伞照明弹,表明第一波队伍已经登陆。这时,约翰的两用车离岸还有几百码,双石还在他们的左前方。

6月14日,奥斯汀·肖夫纳从海军陆战队指挥和参谋学校毕业。在前几个月的训练期间,他还按照上级的要求参加了一些公共聚会。与此同时,海军陆战队也核好了欠他的钱,给他寄来了4531美元,以及几页账单。肖夫纳当然是仔细核对了日期和支付标准。处理完支付文件之后,他收到了他的军官胜任报告。一直以来他的得分都很高,尤其是在“忠诚”这一项。海军陆战队认为适合提他为中校。但在他最终的胜任报告里,他在“对职责的专心程度、合作能力、情报意识和判断能力,以及常识性知识”上的打分一下降到平均水平。更糟糕的是,他的指挥官还表明不是“特别想要他”,他也不会“很高兴地接纳他”;他“乐意要他”在战斗部队里效劳。这不是一份光辉的报告。

9点12分的时候,约翰乘坐的两用车爬出了水面。从两用车后面出来的时候,他应该注意到,参与第一波攻击的A型履带式登陆车大部分还在靠近水边的地方转圈圈——它们此时本应带着75毫米火炮深入岛上与敌交火。约翰端着卡宾枪,在黑色的沙丘上跋涉,沙丘的顶部比他的头高出15到20英尺。周围看不到梯子。向上攀爬需要手足并用,因为松软的沙子很难提供稳定的受力点。有一些人趴在沙丘的顶部。约翰的头探出沙丘顶部边缘,看见的又是一层小一些的黑色沙丘向远处延伸。一些陆战队员已经上了这层沙丘,还有一些正冒着敌人的迫击炮火朝它前进,但70%的人还在后面。这片黑色的海滩让进攻队伍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迫击炮火之下。

6月中旬的一天,约翰在彭德尔顿营地的漫长训练中找出一点空闲,写下了他在战争期间所写的最长的一封信。“亲爱的妈妈,”他写道,“我有很多话要对您说,您听我说说吧。首先,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女孩,自那以后就与她变成了朋友。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而且也是意大利裔人。她有着你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和头发。哦,妈妈,我们将在7月12日星期四举行婚礼。我曾努力争取一个长假回家一趟,但没能争取到。因此,我们打算到她家——在俄勒冈州——过几天。我们准备在离营区十英里的加利福尼亚州欧申赛德的天主教堂举行婚礼。她也是个海军陆战队员,因此你看,我把海军陆战队员娶回了家。我希望你能来这里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刚从牧师那儿回来,他很和蔼,问及你和老爸的情况。她将戴着面纱出现在婚礼上。妈妈,不要以为我草率行事,因为我只有七天的假呀。妈妈,我知道你见到她时会喜欢她的。还有一点,妈妈,她真的很会烧菜,因为她在这里就是名厨师。这里的战友一听说我们要结婚了都拿我开玩笑。妈妈,别忘了给我拍电报,你收到了我发给你的关于我洗礼文件的电报了吗?结婚照一洗好我会给你寄一张过去。妈妈,知道你和老爸同意此事会让我非常高兴的。因此,我想快点收到你们的电报。她的名字叫L.里吉中士,这个姓很快就要改为巴斯隆了。我已写信给海伦了,把此事也告诉了她,因此,我希望没有伤害到她。妈妈,你知道,我现在像您和爸爸一样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我想在战争结束轻松下来后就要孩子。代问大家好。请告诉家里其他人我的情况,好吗?爱并亲吻,永远爱着您的儿子,约翰。”

局面有些混乱。B连登陆在了C连的位置。两个连的军官和士官们喊叫着集合各自的队伍,这时海军的炮弹从他们的头上呼啸而过。日军的迫击炮弹也在开阔地纷纷爆炸。有人受伤了。约翰能听见上面的一层沙丘上有机枪断断续续射击的声音。

在舰队继续准备进攻塞班岛和关岛的时候,克拉克的58.1特遣队在6月14日将航道改为000°。一艘运输舰跟随着给他们补给柴油和航空油。另一艘护卫舰过来将一些狼接到附近一艘护卫航母上。那天晚些时候,他们要与一些替换飞行员一起,驾驶七架新的“花嘴”和几架新“悍妇”回国。有消息传来说,接下来要往北去打击小笠原群岛。敌人将小笠原群岛上的机场作为东京派往马里亚纳群岛去的飞机的中转站。大黄蜂号上的克拉克将军和58.4特遣队指挥哈里尔将军就打击日军增援部队的任务进行了磋商。哈里尔将军收到命令要与克拉克的特遣队一道去轰炸小笠原群岛。哈里尔不想去,说天气不好、燃油不足。大约12点半的时候,克拉克坐到了一架SB2C轰炸机的后座上,然后从跑道上起飞而去,亲自去劝说那位不情愿的将军。几小时后他回来了。两位将军谈话的大概内容大家都知道。每个水兵都能想象出黑猩猩所说的内容以及他说话的方式。大黄蜂号上一切准备照常。下午4点刚过,该航母“抛弃了没有用处的飞机”。在待命室里,飞行员们在研究地图,分析接下来的任务。当第五舰队的其他兵力继续对塞班岛和关岛上的军事目标进行打击时,他们要去切断日本的一条供给线。小笠原群岛上有一个通信中心、一个港口和一个飞机场。下午6点40分,大黄蜂号向北航行,带领58.1特遣队向离日本大陆500英里远的父岛和硫黄岛进发。58.4特遣队跟随其后。黑猩猩说服了哈里尔履行职责。

作为C连的枪炮中士,约翰的职责是在指定地域组织好火力。步枪兵需要他们的火力支援,机枪手也需要有人运送子弹。他们都希望跟熟识而且信任的人并肩作战。约翰需要整合好火力并向前推进。他这样做了。

有人给飞行员们简要地介绍了情况:他们对马里亚纳群岛的军事打击,以及即将对塞班岛的进攻会让日本皇家航母舰队前来与他们一决雌雄。因此,执行每一次任务时都得提防最终会碰上敌人的航母。前两天,搜寻队一无所获;但是,在12日晚些时候,美军的一架飞机发现了一个驶往关岛的日本皇家海军舰队。哈罗德·比尔带领一个搜寻小队“重新确定敌人的方位”,然后对之进行大规模的打击。他和同伴飞到了SB2C轰炸机作战半径的极限,但没有发现海面上有任何舰队。他们油料不足,不得不返回。其中的四架飞机不得不在他们遇到的第一艘航母巴丹半岛号上降落。第四架飞机着陆时出错,冲破了障碍,撞毁了四架“花嘴”。第二天,大黄蜂号上起飞了一个“特别打击小组”,由六架战斗机和两架俯冲轰炸机组成。特别打击小组发现了敌人的舰队,由四艘驱逐舰和两艘运兵舰组成,打击小组把两艘舰船炸得“火光冲天”。与此同时,迈克带领一个飞行小组到关岛上最大的城市阿加尼亚的城市广场散发传单。日本人知道美国人要来了。美国人想让查莫罗人有机会作好准备。

到上午9点35分的时候,敌人落在“2号红滩”的迫击炮火突然密集起来。陆战队员们开始挖坑,但挖出的沙子很快又流了回来。那里找不到任何其他掩体。巨大的噪音使人相隔仅仅几英尺也听不见对方的喊叫。C连的军官们,包括约翰,都意识到危急的时刻到了。约翰大喊:“伙计们,我们得把海滩上那些火炮干掉!”他站起身来,示意身边的人“跟上”,然后向前跋涉。有几个士兵跟了上去。他穿过趴在黑色沙丘上的陆战队员,来到另一层沙丘。面前呈现的又是一片黑色的开阔地。那里的陆战队员们正在躲避敌人的迫击炮攻击。从他们涂在脸上的厚厚的白色防护霜,约翰知道自己已经冲到第一波攻击队伍中间。白色防护霜令这些士兵的面孔看起来有些狰狞。他朝他们喊,但声音被迫击炮弹爆炸的巨大声响淹没了。约翰起身朝下一层沙丘跑去。那里有一挺机枪。

不过,中队的飞行指挥官并没有接到迈克上尉的飞行请求。当其他人与比尔争论飞行安排时,迈克“只是陪他们去。该轮到我时,我就去。我没有尖叫着要求给我派任务”。一个好嘲笑挖苦的人也许会认为迈克上尉缺乏进攻精神,或者他已充分认识到他所佩戴的海军十字勋章永远也不会根据飞行任务的次数来颁发。这位好嘲笑挖苦的人错了。在中队执行的18次飞行任务中,迈克带领他的飞行小组参与了其中4次。他领会任务快。他驾驶着“野兽”率先俯冲,一路向下穿过防空炮火,有时还穿过浓云密雾。在空袭过程中,中队飞机共取得六次重大轰炸效果,迈克一个人就完成了其中两次:一次是对关岛临时军火供应站的轰炸,另外一次是对奥卡点东北角炮4阵地的轰炸,当时此阵地有密集的防空炮火守护着。因此,敌人用于阻挡海军陆战队计划于6月15日开始的两栖进攻的大炮少了,弹药也少了。

约翰拍了拍机枪手的头盔以引起他的注意,然后指了指敌人的碉堡。这位机枪手转向约翰。他是B连的查克·塔特姆,约翰一年前刚回部队的时候见过他。塔特姆有点不明白。约翰让他顺着他手的方向看。他看到敌人位于小山包迎面处的一座大碉堡,一门大口径加农炮伸在碉堡口。大炮正朝他们右边的海滩开火。约翰对着他的耳朵喊道:“马上干掉它!”于是,塔特姆架好机枪,他的助手连上了弹夹。他端枪扣动了扳机,但没反应。原来枪被沙子堵住了。塔特姆从包里取出一支牙刷把枪清理干净,然后装好枪开始射击。约翰发现射击角度不好,于是示意塔特姆他们移到右边。塔特姆和他的助手拿起枪向右移了大约三十码。

迈克并不认为他的飞行员想飞就是为了“获得奖章”,他也不批评那些为获奖章而飞行的人。狼们正是海军航空训练计划所要培养的人:他们是动机鲜明、富有进攻精神,并且训练有素的俯冲轰炸机飞行员。比尔在瓜岛战役和几次航母之战中证明了自己。这些新飞行员知道其中的危险。关岛和罗塔岛上敌人的防空炮已击落了2中队的一架飞机,其他几架也被击中过。中队还因为“操作原因”损失了六架SB2C轰炸机。其中两架是在起飞时失事的。两名后座的炮手被救了,但只有一名飞行员幸免于难。所有这些损失都是轰炸2中队的人可以想象得到的。因此,大叫大嚷着要求飞行也需要勇气。

再开枪的时候,子弹击中了目标。敌人的火炮停了。约翰已经准备好下一步的行动。他让爆破兵佩格向前。在塔特姆的掩护下,佩格接近了敌人的碉堡。约翰跑过去拍打塔特姆的头盔,让他停止射击。佩格把装满了C-2炸药的炸药包扔进了碉堡,然后拼命往回跑。所有人都伏下身。炸药包爆炸之后,该轮到火焰喷射兵了。塔特姆的机枪掩护他向前。火焰喷射兵把枪管塞进碉堡的射击口,朝里面射出两发汽油弹。

飞机数量的不足造成飞行员之间的竞争。大多数飞行员大声叫嚷着力争每一次飞行机会。作为飞行军官,哈罗德·比尔上尉就像他的头头一样,有权决定谁去飞,谁不去。狼们知道一个飞行员要飞行一定数量的任务才能获得一枚空军勋章,获得一定数量的空军勋章之后才能获得一枚卓越飞行十字勋章,这枚受人尊敬的卓越飞行十字勋章荣誉仅次于海军十字勋章。在1944年6月,一名飞行员的自信要比在1942年更容易获得。因为庞大的第5舰队具有绝对的优势,周围还有几十艘驱逐舰和潜艇用于救援落水的飞行人员;这些肯定都会使一个人的奉献热忱更为强烈,也让他们更加自私和鲁莽。哈罗德·比尔上尉对此毫不掩饰。他“用最糟糕的方式觊觎着一枚大勋章”。

约翰把卡宾枪递给塔特姆,从支架上取下机枪,然后双手端起机枪就向前冲去。他跑到山包的高处,向那些从后面逃出碉堡的敌人开火。约翰把枪托在大腿上,射倒了八九个被火焰包围的日本兵。这是一次堪称教科书式的攻击。塔特姆他们跟了上来,朝那些倒下的日本兵开火。约翰把机枪换回了卡宾枪,招手示意大家跟上他。

轰炸2中队凌晨两点就开始吃早饭了。3点钟,狼们就到待命室里集合,执行第一波打击任务的人在5点的时候就起飞出发了。接下来的三天里,迈克的中队每天五次对关岛和罗塔岛附近的机场、滩头阵地和村庄进行轰炸。这么多的任务让中队的机械师们苦不堪言,因为SB2C轰炸机比其他类型的飞机在起飞准备上更费工时。在执行一次任务之后,剩下的能执行下一次任务的飞机就更少了。许多辐射状的引擎难以开足马力。

他们离开了那片黑色的沙地,来到一处可怕的地方。树林和灌木都烧得只剩下焦黑的木桩,汽油弹点燃的火还在一些草和七扭八歪的枝叶上燃烧。地上遍布弹坑,原先用来分隔这里的矮石墙也被完全摧毁。前进中他们不时地停下,或是为了搜寻敌人的掩体,或是为了躲避爆炸。约翰领着他们冲到离最后一个沙丘几百码的地方,到了本山一号机场的边缘。他们右边高于头顶的地方有一处路基,正对机场的主跑道。他们绕到跑道的南端,爬上路基。这时,靠近他们的地方发生了爆炸,他们跳进弹坑里。约翰和塔特姆的助手,还有两个步枪兵在一个坑里。在这里他们稍微喘了口气。他们能看到飞机的残骸,前面就是弹坑累累的跑道。对面大约1500码的地方矗立着火山。回头看看他们的来路,那里没有一个人。塔特姆看了看手表:“时间是10点33分。我们9点登陆的。我们已经在岛上待了1小时30分。”炮火变得猛烈起来。从声音上判断,炮火一部分来自他们上方的拆钵山,一部分来自机场的另一边。接着,海军的炮火也打来了——“徐进弹幕射击”在往回打。继续待在这里会成为活靶子。有两位陆战队员开始往海滩跑去。

舰队从马里亚纳群岛撤离是因为日军那天尽管损失了150架飞机,也会想法子在夜间进行偷袭。在凌晨两点不到的时候,敌人的一架侦察机就出现了。进行夜战的“悍妇”遇到了难题。他们曾学过夜间起降,但是搜寻敌人——即使有雷达可以使用——却很困难。敌人的侦察机消失了。

约翰拦住他们,“我们占领了这片土地,现在得保住它!继续前进!我要回去多叫点兄弟!不管困难有多大!”说完,他便朝岸边跑去。下了两个沙丘,约翰发现有三辆坦克正努力跨过沙丘和雷区。好像有很大的磁场一般,坦克吸引了强大的火力。以前受训的时候,他经常躲在坦克后面,通过电话来指挥作战。但这次恰恰相反,他站在领头的坦克前方来吸引他们的注意。这便暴露了自己,但他同时也获得了坦克手们的信任,他们已经失去了四个同伴。约翰很平静地将坦克领到陆地上。坦克朝着灌木丛开去的时候,约翰向海岸跑去。数百名海军陆战队员在弹坑掩体里看着他,都惊呆了。

以克拉克的大黄蜂号航母为先锋,舰队用了五天的时间来到了马里亚纳群岛。11日早晨5点钟,当航母们给护卫舰加油的时候,战斗的前奏开始了。大黄蜂号在上午8点半的时候派出了空中战斗巡逻机和反潜搜索机。战斗机在下午的巡逻过程中发现并击落了三架敌机。大家都认为岛上的敌人已知道他们要来了。下午,15架战斗机起飞,加入到从其他航母上起飞的200架“悍妇”之中,去扫荡群岛中四个有飞机场的岛屿(关岛、塞班岛、蒂尼安岛和罗塔岛),消灭敌人的战斗机。大黄蜂号上起飞的15架“悍妇”有14架于下午6点44分返回舰上,密集的防空炮致使一架“悍妇”在关岛附近的海域迫降。为了应对这样的紧急情况,迈克的头头坎贝尔在他的炸弹舱里安放了几个救生筏;但是,那位飞行员离海岸太近,附近防空炮太多,难以抛下救生筏。救援潜艇及时到来,把他给救了。克拉克将军命令他的特遣队向南撤退过夜。

“2号红滩”上,敌军的炮火如潮水般袭来。大口径炮弹定时向与海滩平行的方向开火。突然,炮火又开始在沿海滩100英尺间距的地方来回轰炸。重炮也浓烟滚滚地向这边轰过来,响彻云霄。每个陆战队员都认为他该继续前进。他的心怦怦直跳,因为向前冲而不被击中就如同下雨时不被雨淋到一样艰难。在这柔软的黑沙土上,行走都十分困难,身体随时都可能陷下去,那滋味可真不好受。在希金斯艇和机械化登陆艇的帮助下,水陆两用车载着一个团的士兵终于到达岸边。但整个团都被敌军牵制住了。[16]敌军炸掉了很多登陆艇,登陆艇里的水、木材和金属物件像喷水池中喷出的水一样四处飞溅。登陆战被迫结束了。伤亡人数不断攀升。

1944年6月6日12点半,美国海军舰队的快速航母和一大列护卫舰驶出了马朱罗港,向日本帝国进发。为了使长矛之刃更锋利,米彻尔让他手下最富有进攻精神的将军担任了实力最强的特遣队的指挥。他选择了J.J.“黑猩猩”·克拉克将军,克拉克将军那切罗基族血统富有战斗精神。一名跟随舰队采访的记者把克拉克描写成“一个天生机智的人”,他“有一个长而下垂的下嘴唇,生气时下嘴唇伸得老远”。

约翰召集了一些人准备向机场前进,他们从一个弹坑跑到另一个弹坑。在离开最后一个沙丘时,他遇到了沃特斯和他排里的几个人。约翰和他的伙伴跳进一个弹坑。沃特斯在穿越海滩的时候损失了很多兄弟。一些被击中了,有一些那时仍努力地将机枪往沙丘上抬。约翰前次经过时这块地方还静悄悄的,但这时因为一些轻武器频频开火,变得活跃起来了。

有三艘舰队航母加入到斯普鲁恩斯将军停泊在马朱罗环礁湖的第5舰队,让他组建58.4特遣队。斯普鲁恩斯将军和他的航母指挥官米彻尔将军对各个特遣队进行了小幅度调整。迈克原来工作过的约克城号航母加入到大黄蜂号航母所在的58.1特遣队,该特遣队还下辖两艘轻型航母贝洛伍德号和巴丹半岛号。另外两个特遣队(58.2和58.3特遣队)各有四艘航母。航母总数蔚为壮观,共有15艘,舰上都有伪装,呈进攻队形,一起在港口里随波涛摇曳着。

两个日本兵从前方战壕里丢出手榴弹,挡住了沃特斯的去路。约翰喊道:“我们两个一起冲。你往那边,我往这边,我们一起冲。”沃特斯趴下躲一枚炸弹。约翰没有等他就冲了出去。沃特斯在后面跟上,约翰跳进敌军的战壕里,用卡宾枪向他们扫射。打死日本兵之后,沃特斯就听到约翰喊“来吧”,于是他就跟上。在后面大约20分钟里,每块岩石都变成一个掩体。沃特斯还没弄清楚目标或计划,约翰已经冲上去开战了。其实并非每一个炮兵中士都会选择打头阵而不选择指挥,但巴斯隆甚至都没有回头确认他的士兵是否在他身后跟着就冲了出去。沃特斯紧跟其后。紧接着团里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盟军在诺曼底登陆的消息让尤金想起了哥哥爱德华,爱德华曾驻扎在英国,而盟军此次行动就是从英国出发的。他很尊敬哥哥,哥哥曾在一所享有声誉的要塞军事学院获得学位并成为一名军官。妈妈曾寄给他一张爱德华的照片,他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尤金把这张照片放在了自己的床边。尤金认为与爱德华相比,“我还是一事无成”。他做了他能做到的一件小事。他给父亲寄去了一张汇款单,作为送给他的礼物。他让“老爸”用收到的钱买想买的东西,只要不替小儿子尤金买战争券就行。这份礼物意在表达“我对您和妈妈为我所做的千万件事情的感谢”,这是效仿爱德华在4月份给父亲送的礼物的。

他们越过烧焦的低矮灌木丛和密集的弹坑向机场前进,炮火变得更加密集了。日本人在这一区域筑了城墙,以阻止他们攻入。海军炮火正为陆战队员进入机场提供支援。舰载飞机在天空中轰鸣着,不停地往地上丢凝固汽油霰弹。轻武器的子弹从各个方向袭来。沃特斯、巴斯隆和他们的残余部队被打散了。

西德尼干完食堂的活后,他们俩通常会去看电影,在一排排的椰子树原木上找位子坐。在电影中出现恋爱镜头时,观众中爱开玩笑的人会用几句下流话“重演台词”。西德尼发现这种即席创作很有趣。6月6日晚上放映的电影,片名为《这片国土是我的》。它讲述的是法国一位老师在纳粹的逼迫下奋起反抗的故事。电影停了,这次不是放映机出了问题。一名军官宣布了第二战线的战况:盟军向被法西斯占领的法国发起进攻。“欢呼声震得地动山摇。”

当快抵达跑道末端时,仍有四个军士紧跟着约翰。他们跳进几个避弹坑里。然而,敌军丢过来的炸弹在四个军士所在的避弹坑爆炸了。C连死伤的人更多。约翰站起来准备继续向前冲。此时,他被击中了,子弹穿过他右侧的大腿和颈部,把他整个左手臂都打掉了。约翰·巴斯隆倒在本山一号机场附近的淤泥中,挣扎着死去了。在枪林弹雨中,附近的士兵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他,这也不是他们的职责。收殓是墓穴登记队的工作。很快,“约翰中弹了”的消息便传开了。之后,沃特斯到达医务船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告知他消息的海员不认识沃特斯,不知道他和巴斯隆的关系。但人人都认识约翰。

尤金向老朋友吐露,他故意考试不及格从而退出了V-12项目。一想到战争后自己虽然成为了一名少尉军官,但却连步枪射击场都没见识过,他觉得难以忍受。西德尼尊重他志愿参战,而且他知道尤金会干得很好;但在西德尼内心里,他认为尤金对要成为一名烂屁股海军陆战队员、过一种“弓矢相伴、恶劣残暴的生活”的未来太过于感性,太过于认真了。能与这样一位不谈论女人和威士忌的朋友谈心,尤金激动不已。西德尼给尤金看了一张他在澳大利亚认识的女友雪莉·芬利的照片。他从未期望能够再见到她,因为上校已告诉他,他要轮换回国了。斯莱奇说“她非常漂亮”。

在国际日期变更线的另一边,莉娜·巴斯隆碰巧看到了2月19日的新闻头条,当时她正在食堂做饭。报道说上万海军陆战队士兵已经登陆硫黄岛。尽管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岛,这也使她十分震惊,她手中正端着一个烧热的油锅,油锅倾斜了一下,滚烫的油从里面泼了出来。她的小腿和脚被溅出来的油给烧伤了,然后便被带到了医务室。

斯莱奇写信给父母,告诉他们他从西德尼这里听到的一切。他想让他们知道,是他们承担着战争的艰辛,因为海军陆战队员们“只在他们处于事实上的危险时才担心害怕,而海军陆战队员的父母们却始终都在担心害怕”。他把自己的生活描写成“住在一顶好帐篷里,吃着美味的食物,每天都洗热水澡,工作着”。尤金没提他如何努力捕杀大批大批的老鼠。帕武武营地给他提供了大量的硬糖果,因此,在一封借着“啤酒瓶烟熏锅”的弱光写成的信里,他让妈妈给他寄些巧克力,“无花果-牛顿斯”牌的,再寄几本杂志。他还告诉父母他与西德尼的一次谈话,当时他们谈论了他们的一些朋友。当他提到他们的朋友比利还在V-12项目中学习时,尤金说,西德尼对他进行了这样的总结:“那家伙太懦弱了。”这一判断让他很吃惊,因为任何认识西德尼的人都不会料到他会用这么苛刻的言辞来说他的一个朋友。当然了,尤金告诉父母这件事自有他的道理。

2月24日,尤金在给他父母的信中写到“我很同情硫黄岛上的小伙子们,因为我很清楚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他并没有说得很详细。尤金一向都避免谈论会让父母担心的事情,但这次他并没假装说他的处境十分安全。贝里琉岛的战役使他改变了,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才刚刚开始理解为什么之前的每场战役持续时间都这么长,但审查制度规定他不能和他最信任的两个人交流最想交流的思想。在他随身带着的、和便携本圣经放在一起的纸上,他记下了自己的经历——这些记录能帮助他驱散内心恐怖的恶魔。

在这场隆重的欢迎之后,尤金发现西德尼“还是他以前那个样子”。他们在帕武武岛上的相会不管有多么不可思议,但他们之间的联系却意味深长。在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和杂活之后,尤金总会去找西德尼,看他在大锅下烧火,把水烧得烫过头。他们谈论各种炮,谈论莫比尔变成如此一个“荒凉之地”的沮丧,谈论战争。这位老兵给他的兄弟讲敌人溃逃而去的格洛斯特岬。西德尼证实了尤金对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生活的理解。他的时间十之八九用在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上。“报纸引导人们相信一个战士始终处于炮火之下,”尤金了解到,“这时他可能正坐在吊床上阅读有趣的报纸……我现在就好像在家里一样安全。”

他曾在贝里琉岛看见陆战队士兵的身体被敌人用刀子割得丑陋无比。这些场景在他心中化作了强烈的仇恨。作为陆战队士兵,他十分同情死者。“我们的同胞会拆掉他们的骨头——打掉他们的金牙。”尤金写到,“但如果他们死在我们手中,我不会看到任何一个陆战队战士像日本人那样野蛮地残害尸体。”现在,他只能尽量把战争中的道德保留在心底。

在准尉走后的第二天,西德尼正坐在自己的帆布床上,“这时我注意到有人沿着我们连这条路走过来,不停地查看每个帐篷。在大约三个帐篷远的地方,我认出了尤金,于是冲到连队路上,大声尖叫‘尤金’。他跑了起来,我也跑着,我们拥抱在一起,相互用手捶对方,扭在一起,滚倒在地上,大喊大叫着。一大群人围了过来,以为我们俩在打架,我向大家介绍了尤金,然后我们接着捶打对方”。

斯莱奇的父母一直会仔细阅读儿子的信,他们应该能察觉到儿子所经历的困苦。斯莱奇提到过他减下去的体重又恢复了,这肯定会使他们想知道之前是什么原因使他瘦下去的。当他描述玩排球时的快乐时,他说这也是在帕武武岛发泄愤怒的唯一方式,他还说到“在户外再次像孩子一样玩耍肯定是很开心的事”。当母亲告知他,他的一个好友准备入伍时,尤金提醒到:“告诉比利,我经常想到他,他一向都有很好的判断力,如果他的判断力确实很好,那就别入伍。”尽管一些陆战队士兵可以在国内从事很简单的工作,但尤金估计“比利不会那么幸运”。他母亲肯定对他的回信感到困惑,他也很平和地要求她转给比利七张他和谢尔顿、伯金还有炮2班其他弟兄的照片。

两天之后尤金才有机会去找西德尼。在整个陆战1师及其附属部队里找他的好朋友要费些劲,不过,他碰到了一个认识西德尼的人。

1945年2月中旬,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战役马上就结束了。接下来,新人便有几个月的时间接受训练。尤金在祈祷中寻求和平。他在诗歌中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尤其是那些在一战中幸存的英国诗人描绘的那种悲痛的虚无主义所包含的意义。尽管当时在帕武武岛很少有机会能听到音乐,他还是能在古典音乐中找到快乐。当整个团从贝里琉岛归来几周后,就有专业的音乐家来到帕武武,准备在钢铁码头举办音乐会。最终陆战队士兵把这些音乐家轰下了台。不久之后劳军联合组织在帕武武进行演出,在一个搭建起来的房子里唱了些流行歌曲,讲了些淫秽的笑话。尤金·斯莱奇知道他很难像正常的“海军陆战队员”一样融入进去。快离开的时候,他看了一会他的《前装炮》杂志,以及他家人、家里房子和宠物的照片。

炮2班里的南方人很快就弄清楚了这位新兵的背景和受教育情况。他们开始嘲弄他是“一名大学生”。伯金生长在一个没有自来水和电的农场上。谢尔顿在七年级的时候就辍学参加工作了。而尤金和他们不同,他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你他妈的,在家干过唯一的活,”伯金以一种事实上就是的神态猜测道,“就是喂喂狗而已。”斯莱奇识时务地忍受了这些话。他和其他新来的人也干起步兵的活,把椰子拉走,并把碎珊瑚运来垫路。

西德尼·菲利普斯的来信总能令尤金振奋。2月末,西德尼写信通报好消息。他在勒琼通过了第一部分课程,尤金告知父母西德尼“准备休假后去北卡罗莱纳州州立大学。我当然希望他能如愿以偿。他一获得休假批准,便会动身。我真的很感激你和爸爸在他休假时招待了他”。尤金和父母探讨了他的未来计划,之后他给亚拉巴马州北部的一个理工学院写了封信,希望收到他们的课程清单,然后咨询了父母对于他以林木专业作为职业生涯开始的看法。

伯金和K连的其他人皮肤都有点黄,并有紫色的大斑点,那是医务兵在他们受感染的部位上药造成的。伯金的脚指头在格洛斯特岬时开始腐烂,两个脚指甲都掉了。这第一印象令斯莱奇震惊不已,不过,一等兵麦瑞尔·谢尔顿也告诉他一些好消息。谢尔顿是炮2班的炮手,来自路易斯安那州哈蒙德市。尤金很高兴地注意到,南方人(而不是北方佬)领导着他所在的班。在取餐长队中走一趟,尤金就很清楚这里的食物质量也比努美阿的要差。大部分食物都是脱水食物——磨成粉的鸡蛋、磨成粉的土豆。排队取餐的人很喜欢斯帕姆午餐肉——“事先做好的肉制品”,因为可以不用再吃加热的C口粮。斯莱奇在某种程度上犯了错误,他抱怨了食物不够好。R.V.伯金内心郁积的愤怒一下爆发出来,骂了一大堆脏话。他曾在格洛斯特岬待了四个月,因此,相比而言,帕武武这里好多了。尤金和其他新来的人习惯睡干净的白床单,不过,他建议还是不要开口为妙。

口袋里揣着来自位于查珀尔希尔的北卡罗莱纳大学的报道通知,西德尼·菲利普斯回到莫比尔的家中休息了十天,享受了国王般的美妙生活。他又借来斯莱奇医生的备用车,直接开车去了市区的商业银行,想知道那位美丽动人的出纳员是否还在那里工作,是否仍未结婚。结果,她的确还在那里,且手上未戴戒指。他便故意走过去搭讪。他向她作了自我介绍。她说:“我记得你。”然后,他们聊了一会儿,并决定约会。在银行关门前几分钟,西德尼又回到银行,与站在门边穿着制服的老门卫攀谈起来,他给门卫讲了些战场上的故事。之后,玛丽·维多利亚·休斯敦从门口走出来,她身穿印有圆点花纹的海蓝色衣服,棕色卷发随着鞋跟发出的响声上下跳动着。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令他感到激动不已。他们穿过马路来到一幢楼的前面,此时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车停在了哪里,一时感到惊慌失措,于是便谎称他今天把车移了好几个位置,需要去找找看。玛丽让他不要担心,她说她知道车停在哪里,于是他们走到老监狱旁的停车场,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他的车。西德尼问她怎么会知道车停在哪儿,她说她家里的人通常一到城里来就把车停到这里。西德尼接下来几天的假期过得飞快。

他找到了K连迫击炮排的排指挥官,一个名叫埃林顿的上尉,他来自伯明翰市,曾在马里恩军事学院学习过,之后到候补军官学校学习。“年轻人,”他的上尉说道,“你会发现海外生活大部分都跟这里的一样。”尤金觉得上尉的意思是说他的大部分生活都会很无聊,但是他的理解并不完全正确。这句话还可以解释为“习惯这穷乡僻壤的生活吧,孩子”。上尉把他交给了约翰尼·马尔梅,迫击炮排的中士。马尔梅把他分配到一个60毫米迫击炮班。R.V.伯金下士负责炮2班,为2班班长。每个人都称这位下士为伯金,因为许多人都以其姓而知名,而且,字母R.V.代表着罗穆斯·瓦尔顿。R.V.伯金又高又瘦,像一条鞭子,说话时句子短、嗓音粗,带着点得克萨斯州的口音。没有音调的变化,表明一种严肃的态度。斯莱奇一开始就叫他伯金下士。

佛罗里达墨尔本海航基地有种海军航空基地特有的味道——海水和高辛烷值汽油混合的特殊味道,一如迈克上尉曾经居住和生活过的怀尔德伍德海航基地和北岛海航基地等地方的味道。1945年2月末,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在墨尔本海航基地为战斗机飞行员做飞行指导工作。海军飞行员的任务不断深化。迈克讲授如何使用火箭做地面支持、如何俯冲轰炸如何瞄准目标,以及“高级战斗技能”的知识。

穿过一排排、一列列的八人帐篷去找前往K连的路时,他看见很多疲惫不堪的穿着工装裤的人。这里的帐篷和其他设备看起来也饱经忧患。与帕武武的帐篷相比,他丢在努美阿的帐篷要好看得多。

迈克很享受他的工作。他每月大概有30个小时驾驶“悍妇”飞行,另外,他还做一些课堂教学的工作。墨尔本,一个面朝太平洋的小镇,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它逛完。他的女朋友琼·米勒每周给他写两封信,迈克也尽量给她回信,但只要战争不结束,他是不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的。他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琼和自己,另一方面也因为未婚飞行员在任务分配中一直备受青睐,27岁的迈克想继续奋斗,他的前景可观。他的顶头上司给了他一份优秀的任职报告,称赞他的领导才干、能力和他“安静且易相处的个性”。当迈克被问及工作意向时,他要求担任太平洋上的货运任务。其实还有一份工作可做。他听说海军陆战队在登陆硫黄岛时“每次只前进一英尺”,因此心想“之前被我们瞄准的很多枪炮并未真正被敲掉”。

尤金·斯莱奇对这漫长的延搁很恼火,他想进入一个优秀的外派部队,“去看看太平洋”。在努美阿替换营的其他人都已得到分配,有些人去了陆战1师,他有些嫉妒;不过,他读报纸时看到报道说美军正被派往中国,中国对他也是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地方。有时,劳军联合组织会给他们表演节目,帮他们打发无聊时光。他看见了像“班卓琴王子埃迪”这样的人。最后他终于得到准信。他登上了美国军舰R.I.豪兹将军号,离开努美阿岛,于6月1日,星期四,到达了帕武武岛的一个小船坞。尤金·斯莱奇被分配到历史上有名的陆战1师5团3营K连的迫击炮排。斯莱奇知道,在1940年以前,海军陆战队都是以团而不是师为作战单位的。他知道陆战5团是海军陆战队中最古老、获得授勋最多的一个团。能加入这样的精英部队让一等兵斯莱奇激动不已。

3月7日,莉娜·巴斯隆在基地医院的病床上度过她32岁的生日。2月19日,她的腿部严重烧伤,现在正慢慢康复。生日这天,她可以出院了。她的上尉手拿着一份文件来到病房,和医生谈了一会儿。医生走到她的床边,告诉她说要把她安排到私人病房去。“你说了我今天可以回军营的。”莉娜说。

不知何故,西德尼认为他永远也逃离不了“这个泥洞”。不过,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待了两年后,他和其他“老资格的人都能很熟练地榨果汁和储藏果汁”。收集或者偷到足够的罐装水果来榨果汁很棘手,但并非不可做到。执事作为一名中士要忙于60毫米迫击炮排的工作,西德尼的炮4班“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准备好了一批新酿”就会举办一个派对。有时,觉得无聊时他会去他的朋友鲍勃·莱基的小屋坐坐。这位被称为“幸运儿”的海军陆战队炮手收集了很多书,他称之为“国会太平洋图书馆”。幸运儿会借给西德尼几本书,不过会不断地催他还书。5月底,一艘运输舰运来了更多的替换新兵。6月1日,布朗准尉登上了运输舰,和其他第一批轮换的人出发回国了。这艘船并未让西德尼相信他“真的会离开帕武武岛”。他那张回家的船票依然像个梦,而他会从那个梦里突然醒来。

“嗯,就一会儿,因为我现在需要这个房间。”他们用轮椅把她推到另一个房间后,上尉把电报递给了她。电报里提到了约翰的死,还让她不要向媒体透露这个信息。她不禁尖叫起来,医生给她打了一针,她晕了过去。醒来后,她知道自己可以得到十天休假,不过她丈夫的去世已成事实,无法逆转了。

西德尼在食堂里工作,相对安全些,他注意到陆战1师开始正常的训练生活。早晨5点半的时候,帕武武岛上的帐篷营地还是一片漆黑,起床号吹响,战士们进行体能训练,一直训练到吃早饭才结束。H连的麦格拉思上尉决定要超标准地完成普勒上校的要求,几乎每天都在连里进行某种检查(着装、帐篷内卫生或者装备保养)。执事和留下来进行下一次战斗的那些战友们非常不满麦格拉思让他们过分追求细节,比如他们要把新的迷彩布罩放在头盔上面,要用雨披把成堆的烂椰子拖走,还要挖更多的排水渠以排放帐篷里的水。傍晚的时候才能休息。

2月底,1师在瓜岛展开了全面的调遣演习。虽然这一次肖夫纳中校指挥的是宪兵队而不是突击营,但这次瓜岛上的演习仿佛是贝里琉岛战役的再现。他带领的师的下一个目标是冲绳岛,这次要求他们与其他师合作,这也是他们第一次配合作战。第10军包括几个陆军师以及两个海军陆战师,这次需要从日本手中夺取一个离东京不太远的大岛,生活在那里的数十万冲绳百姓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挑战。他们必须被分成良民和危险人物,并安置到安全的地方,给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在这个军事行动中,肖夫纳的部队隶属第10军。

“不,我是认真的。”他回答道。于是她向大家宣布了这一消息。

他快速意识到,军务部和他的部队一样,都是由各师集结而成的,部分知晓国际法的人员是他们的核心。当肖夫纳在帕武武岛见到他们的时候,他就知道军务部已接受到了任务,他们了解“占领军在国际法框架内的义务”。军务专家并没有被告知他们的装备和物资所处的位置,以及如何将货物运送到冲绳岛。但军务部收到了一个日语布告。布告撰写者巧妙地留下了空白以在必要时填补,但数周以来军务部没人能看懂这个布告,更不要说如何根据布告来采取行动了。2月下旬,该师在瓜岛上进行攻袭演练,这时,军务部工作人员终于找到了他们之前承诺的六名日语翻译。翻译是日裔美国人,他们的父母是出生在日本的美国人,因此他们从小就会说日语。有了这些翻译,军务部在冲绳期间就能够管理,而非简单地监禁那些日本百姓。

“好的。”莉娜回答道。她注意到他的随意,因此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们坐上一列从洛杉矶到欧申赛德的火车。在汽车站等候回营地的汽车时,约翰问莉娜她是否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我想你在开玩笑吧。”她说道。

那些有着日本人的外貌但又能像美国人一样交谈的翻译,被分配到肖夫纳那里帮忙。肖夫纳还从陆军接收了一些宪兵,并很快将他们融入了自己的部队。他的宪兵队组建了“A分遣队”,在穿越岛屿的时候,他们在肖夫纳的师中建立平民收集站,做收集和拘留战俘的工作。按计划要求,肖夫纳要把俘虏都交给“B分遣队”,并在1师前进过程中长期照顾他们。军务部的人给宪兵召开了系列讲座,其中包括军备管理、公众安全、交战国占领区、敌军财产处理原则以及他们可能面对的实际问题。但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军官都明白,缺乏明确的物流计划阻碍了整个军务部策略的实施。在负责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的同时,每个美国步兵师还得受命向军务部提供数千顶帐篷以及成千上万人的口粮。

“我不知道,你们都追着他,这就是你们没有成功的原因。欲擒故纵。”莉娜大笑着说道。约翰和他朋友很喜欢她的幽默感。跳舞、喝酒、看演出和其他活动都被压缩到这48小时的短假之中。6月初,在这样的一个快乐周末之后,约翰来到莉娜的房间。她刚把自己的行李打好包,说她要休假去俄勒冈探亲。“我们结婚吧,然后一起去俄勒冈。”他建议道。

陆战1师的船只于1945年3月初驶出所罗门群岛。他们驶向乌利西环礁,海军的新前沿基地,于3月21日抵达。数以百计的船只起锚了,肖夫纳中校对海军舰队的看法也在不断改变。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景象出现了,一排埃塞克斯级运输舰像黄蜂一般涌了上来。我们给它取了个绰号“联排杀手”。当肖夫纳正在思考此次任务的时候,他收到了好消息。佩德罗·德尔瓦尔少将,海军1师的指挥官,给了他一份任职报告让他签字。除了“忠诚度”给了良好外,他给肖夫纳的所有项目都打了优秀。少将认为他“年轻,有活力,工作干得特别出色”。肖夫纳即将返回。

在野外工作了一天后,只要他的女友莉娜有空,炮中士巴斯隆就与她一起出去玩。有时,他和朋友经过她上班的食堂,就会去打个招呼,顺便要点好吃的。他确定自己的周末假期与她的正好一致时,他们就一起到洛杉矶去,住在比尔特摩大酒店。对莉娜来说,他们就好像“从未单独相处过”,因为大家都会跟着他们。其他妇女们经常缠着她,问她“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把他搞到手的”。

在乌利西环礁,尤金·斯莱奇和他的同伴们跑到岸上,逃脱了运兵船的限制,“享用一点不那么冰凉的可乐和啤酒”。3月24日,运输舰富兰克林号来到乌利西。R.V.伯金来了,“离富兰克林号30码”。一周前,当运输舰想靠近并袭击日本空军基地时,被敌军的自杀式飞机破坏得很严重。乌利西大港湾周围晚上经常会亮起红色警戒灯,警告海军陆战队员敌军的侦察机正在监视他们。

在彭德尔顿营地之外的野地里,巴斯隆的海军陆战队的训练又发生了变化。6月初,个人武器技能训练和班战术训练都已结束了。训练周期更多地放在营一级的战术训练上。这包括使用37毫米重迫击炮和半履带式75毫米榴弹炮。下一步紧接着的就是团一级的演练。从炮兵、工程兵、机械化运输部队、宪兵部队和其他部队抽调过来的人都挂靠在27团。这个加强团被指派为一个团级战斗队。高层官员想让陆战5师的三个团级战斗队各自都能够获得持续战斗所需要的一切。

关于冲绳岛战役的介绍会上挂满了无数的地图和照片。K连的指挥官斯坦利告诉他们有关致命毒蛇的事情,警告所有人都不能“饮用未经过滤的水,也不能用它来洗漱”。因为在贝里琉岛曾遭到重创,海军陆战队第1师这次做预备队,7师和5师带领进攻。所有进攻都在太平洋上,战役的策划者为避免混淆,把进攻的这一天称为Love Day,而非D-day。每个人都知道在Love Day这一天,冲绳岛的海岸会被“死守”。他们谈论着入侵之前的轰炸准备,作战介绍的人指示5师“将从这里登陆,然后爬梯子上去”。他们的登陆区“正好在海岸旁的悬崖底部”。爬梯子极其危险。因为上面爬梯子的人一旦掉下来,就会砸到下面的人。K连将在作战第五波时登陆。当其他攻击部队登上坦克登陆艇完成登陆的最后一段时,K连还将留在运兵船上。

新舰长桑普尔给他的飞行大队留下了非常好的第一印象。他到任两天后,海军陆战队的代表来到舰上,给飞行大队的军官们讲解攻占马里亚纳群岛的作战计划——“强征行动”。为了阻止这次两栖进攻,日军将会派航母舰队过来。自1942年10月在瓜岛交手之后,双方的航母舰队至今还没对战过。

尤金·斯莱奇离开帕武武岛后的几周内写了几封信,信的感觉却好像是他躺在椰子种植园中的帐篷里写的。他坚持说他无法从美国获得战争的消息。无论他自己怎么想,或者他周围的人如何谈论战争,他都认为战争“会很快结束的”。他要求母亲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他们不利用某种武器和策略——我只是一名参战的美国战士。而且即使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尤金·斯莱奇具有超强的观察力,这也是遗传于他的父母,所以当尤金说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尽快给他寄一顶针织帽,他们应该明白他要离开热带地区了。

关于脾气暴躁的迈尔斯·布朗宁,大家有各种说法。他在大黄蜂号上有好几次都表现出了很糟糕的航海技能,对人显得很无情,这与他在海军中享有的声誉形成了鲜明对比:布朗宁杰出的智慧造就了中途岛大捷——这一胜仗规模宏大,扭转了太平洋战争的局势。有传言说米彻尔把布朗宁派到堪萨斯州莱文沃斯的海航基地去任指挥了。换句话说,他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了。关于这样一位英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一撸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关于布朗宁过度饮酒,甚至还有通奸行为的各种流言甚嚣尘上。迈克上尉对这样的流言闭口不谈。不过,对于损失一位曾经缩短飞行员起飞所需要的甲板长度,而且常常不能给他们提供起飞时所需要的25节风速的舰长,他也没有什么遗憾的。迈克认为他的寿命与这额外的几英尺甲板和几节风速有关。

迫击炮2班在运兵舰上也收到了邮件。伯金中士收到父亲的来信,告诉他“弟弟2月在法国身亡,当我得知他的死讯时,已是3月下旬了”。伯金家里对约瑟夫的死知之甚少,因为“他的上尉给他父母写信说,约瑟夫被炮弹击中,当场死亡”。伯金向斯莱奇及他队里的朋友们谈及他那年仅18岁的兄弟约瑟夫的时候,坦白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待在哪个连队,你知道吗,他才去一两天就牺牲了。”一想到弟弟是战场上的新手,因此在部队没有什么朋友时,伯金就很恼火。

两天后,大黄蜂号上一名水兵的尸体被发现漂浮在港湾里。消息很快传出,说另一名水兵——在放电影混乱过程中从水中捞上来的那个人——曾经汇报,他在水中看到还有人也落水了。但当时没有点名,也没有进行搜索。椅子重新放好后,就开始重新放电影了。当大黄蜂号启航去马朱罗与舰队的其他舰只相会合时,一个调查小组成立了,去调查这个水兵的死因。在轰炸2中队的待命室里,流传着关于电影骚乱和下次任务的谣言。调查小组回到舰上,提供了一份无动于衷的事故陈述。克拉克将军指示重新召集一个调查小组,而且这次要“归咎责任”。在马朱罗,航母开始加油和补充供给,以供下次出航消耗。5月30日,航母舰队的指挥米彻尔将军撤掉了迈尔斯·布朗宁的舰长职务。上午10点38分,新舰长桑普尔来到克拉克的旗舰上报到。

他们的运输舰在乌利西起航前,尤金收到关于哥哥爱德华的来信,信中说,除了以前的一枚银星勋章和两枚紫心勋章外,他又新添了一枚铜星勋章。他们的母亲有些不解他为什么总没有工夫给哥哥爱德华写信,所以尤金承诺他会尽快祝贺“他最值得骄傲的兄弟”爱德华。同时,父母告知他,他的爱犬迪肯心脏有问题,他央求他们为其提供最好的治疗。部队的运兵舰、航母及护卫舰分批次出发,到3月27日,所有船只都已起航。

5月中旬的一天晚上,航母上的几千人挤在机棚甲板上看电影。在漆黑的大海上,放满折叠椅的甲板就成了一个大电影院。当开幕的卡通片放完时,从身后传来“一声很响的咝咝声”。“有人大喊‘炸弹’,人群随即波浪般地由后向前滚倒而去。”在灯亮之前,恐慌把许多椅子都压塌了。看到满地滚爬的人,克拉克将军非常恼火。在战舰上不准有这么愚昧无知的恐惧。大约有30人要被送到舰上医务室去。一名水兵被从海湾里捞了上来。最后,当一切都整理妥当后,电影又重新开映了。

4月1日的早晨,巨大的声响响彻云霄,这次进攻在各方面都超过贝里琉岛战役:炮击数量、战斗机数量、军舰数量——这次的军舰比诺曼底登陆时还多——但是K连的那些老兵却纹丝不动,他们在运兵船APA198上观望着。他们认为这些都无济于事,因为敌人的舰艇肯定都在地下埋伏着,等着陆战队员冲上去。他们爬过装卸网进入希金斯艇,离开了大航船的保护,面对爆炸产生的金属片,他们唯一的保护屏障便是身上穿着的粗棉布。斯莱奇心想,“我们都痛恨在周日进行登陆,更不用说在复活节了。斯通威尔·杰克逊将军(联邦将军)从不在周日开战,他曾说过,‘在安息日开战的人会激起天怒。’然而,当伯金中士想到日本人屠杀海军陆战队员,砍下战士们的双手、头颅和生殖器的时候,他就立誓要杀尽每一个日本兵卒”。至于他个人的命运,他已托付给造物主,“上帝,请保佑我,我是你的子民”。

对轰炸2中队来说,5月初的几天过的就是太平洋田园诗般的生活。马绍尔群岛中的埃尼威托克环礁成为一个重要的基地,许多海军工程兵已来到这里修筑基地,也就是说,这里有售卖冰啤酒的军官俱乐部。狼们喜欢搞派对。还有几个“无畏”机飞行员去看了与陆战4师作战的日军碉堡。

到上午9点半,5团3营的船只都已抵达离沙滩大约4000码的暗礁处。他们的希金斯艇没法穿过暗礁,因此他们不得不转用从岸上弄来的水陆两用车。有人问船员“情况如何”,船员回答说“你们可以站着上去,没问题”。

5月20日,普勒上校首次检查他们团的营区。他期望他的海军陆战队能够整理好各自的卫生。他从容不迫地检查着,他的士兵也知道他要检查什么。5月21日,1400名替换的人到了,各个营开始接收各自的替换人员。普勒先制定了一个训练计划。起床号在5点半吹响,接着是体能训练,然后再吃早饭。作业队的工作似乎没完没了,不过,在5月23日,西德尼和准尉上交了他们的工具。因为所有要回国的人员都被编入了一个“暂编连”里。

上午10点半,贝里琉岛的老兵抵达了沙滩,他们惊呆了,每个人都站在那里。没有枪林弹雨,也不用攀爬战墙。士兵、坦克和75毫米榴弹炮被陆续运上岸,宛如一条巨大的传送带在工作一般。海军部队用大炮清理了滩头。没有人知道日本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大家都以当天是愚人节评论了一番。比谢川河的河水从他们的右边流过,他们按照计划到达了目的地。远处高地上能看见1营的士兵,他们正有条不紊地在一座座小农庄里推进。尤金只能感慨到:“上帝与我们同在,他恩惠我们,保佑我们。”

普勒上校的帐篷恰好就在团部食堂旁边,离一等兵西德尼·菲利普斯放热水供人洗餐具的一排水桶只有几英尺远。在晚饭前,普勒总会走出帐篷看西德尼工作,看他在军用镀锡铁罐下生火。他问西德尼是如何到炊事班里干活的,听了前后经过之后,他笑坏了。上校的身材,“大概有五英尺六英寸那么高”,这让西德尼大为吃惊,因为大胸可是海军陆战队的一个传奇人物。“他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他是多么友善啊!”他总是叼着一根短而粗的烟斗,见到每个人都打招呼。他询问了西德尼的家人和家乡的情况,以及他未来的打算。“当我告诉他我将来想去上卫生学校时,我记得他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如果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那肯定没问题。”西德尼感到非常幸运,能有机会与这么“伟大的一个美国人”谈话。他一边讲话一边给火炉添加燃料,让水热到“在吃饭的时候靠近铁罐会很危险。我把工作做好了才不会受训斥”。

他们排好阵行。5团1营的士兵组成了右翼,5团3营的士兵跟在他们身后400码处。K连在营队的右边。数以千计的海军陆战队员在一步步接近这个陌生的未知的世界,他们要穿过泥泞的小路、农田和牧场。尽管他们的步伐比预想中的要快很多,但行进仍然比较缓慢。没有了枪炮声。排排座座的房屋和村庄出现在他们眼前,其中90%的建筑物已被摧毁。看来当地居民已逃走,但也有一些百姓被集中起来带回团部。这一天就这样慢慢过去,有消息传来说,海军陆战队遭到小股敌人攻击。敌人显然是绕过了1营,5团3营的指挥官受伤并撤离。约翰·古斯塔夫森少校曾带领他们穿过贝里琉岛;之后当一切看似平静,天空晴朗,微风拂面的时候,他却不见了。

当5月4日第15野战新兵营开始往巴尼卡搬时,海军陆战队员们蜂拥到那里捡他们丢弃的纸箱子、餐桌和建筑材料。老兵们知道,每一点点让人舒适的东西都有用处。大多数晚上,某个团或者几个团会放部电影,师部也常常放电影。不过,放映机快要散架了。5月9日晚上的娱乐受到每个人的充分关注。1团2营举行了一次抽签,以决定哪些人轮换回国。在迫击炮排,大约30张纸条放在一个头盔里。其中有一半的纸条上是有数字的。上校宣布,如果抽到一张有数字的纸条,就可以回国。如果抽了两张纸条,就算作弊,取消抽签资格。每个海军陆战队员“在抽签前都非常谨慎”。西德尼和准尉都抽中了有数字的纸条,本森中尉也抽中了。他们的朋友执事,现在已是一名中士了,没有抽中;炮4班的其他人也都没抽中。执事注意到上校把回国的船票给了许多“精神上和身体上不适合”的人,还有那些“家中有困难”的人。

傍晚,在夕阳西下的方向,炮2班在他们所在的海域,看着强大的海军航船随波浪起伏;空中,一架飞机直奔向西边远处的舰船。伯金和斯莱奇盯着它。是日本人!舰船开始开火,高射炮越来越猛烈。士兵们盼望着高射炮能打下敌机,但它们仍在往前冲。片刻之后,那架神风敢死队飞机便撞向一艘貌似运兵船的船上。浓烟和火焰铺天盖地翻滚开来,伯金轻声喊了一句:“哦,天啊。”

上午9点开始下船。他们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非常小的岛,主要植被就是椰子树一种。能看到的唯一一个营地是第15野战新兵营。海军陆战队得自己修建营地。这让每个人都感到恼火。各个作业队离队去搭建一长排一长排的帐篷。他们发现首先得清除成堆成堆的烂椰子。第一天很晚才结束劳动,清理出一片空地来。新式的“十合一”口粮发了下来。这种“十合一”口粮可供十个人吃一顿或者一个人吃十顿,海军陆战队员已吃过这种口粮,觉得它是野战食物的一大改进。不过,艰苦的劳动持续了好几天,工作队的人开始拖运粉碎的珊瑚。刘易斯·“大胸”·普勒在格洛斯特岬就开始担任陆战1团的指挥,规定他们不能用吉普车来拉珊瑚。搬着满满一头盔的珊瑚摇摇晃晃地走着,西德尼和准尉“觉得自己就像中国苦力一样”。他们把珊瑚铺在小路上和帐篷底下,以减少走泥巴地的不便。工兵开始给各个帐篷拉电灯,先从军官和军士的帐篷开始拉起。

士兵们把迫击炮阵地转移到了大麦田里。斯莱奇在野战外套里穿了好几件毛衣以御寒。夜幕降临,Love Day宣告结束,日军的敢死队冲锋让每个人都变得神经质起来。就连老兵们也不例外。夜里,步枪排的战士们无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会向黑暗处扔手榴弹。

在西德尼·菲利普斯和1团2营的其他人离开格洛斯特岬之前的好几天,他们就知道他们要去瓜岛附近的拉塞尔群岛。瓜岛现在已变成美军的一个大型军事基地。要返回墨尔本的希望破灭了。在作业队往舰船上搬运装备时,出现了很多愤怒的嘟哝声——西德尼称之为“说废话”,因为这毫无用处。4月24日,1团2营的官兵登上了亚当斯总统号运输舰,次日启航。天气闷热,在吊床所在的货仓里呼吸都很困难。那天晚上,舰上提供了大猪排,第二天提供了凉凉的冰激凌,让旅途更好过一些。两艘潜艇驱逐舰和两艘驱逐舰护卫着十艘运载着1师的运输舰,离开了“绿色地狱”,传言要把他们送到布武武岛上,后来证明岛名弄错了。陆战1师脱离麦克阿瑟的指挥,于1944年4月28日重新加入了美国海军,1师此时登上的是拉塞尔群岛中的帕武武岛。

LovebDay后的第二天清晨,传来了牛羊的叫声。上面下令3营到右翼,与其他两营并列。K连位于营的右边,保护右翼。部队在7点40分发起进攻,不过这次进攻更像是一次长距离散步。尽管天气时不时仍有寒意,但总体还算舒适。他们走过还留有牲口、花园的农场,偶尔还能遇到些百姓。日本人在他们所到之处建了很多假炮台。每堵墙和每个山包上都藏有狙击手,到处都有敌人的抵抗。岛上敌军数以万计,战争随时都会再次爆发。

消除敌人海上要塞的威胁进展很顺利;但是,在这种紧张状态下,“野兽”坚持不住了。几架飞机在着陆的时候失去稳定性,有一架还着火了,后来落入海中。“花嘴”的炸弹释放装置也开始变得不利索了。在执行任务的最后一天,这一问题变得很严重。有一次,一个飞行员在大黄蜂上着陆时,一个100磅的炸弹仍然挂在他的机翼下面。他在返回的途中采取了各种办法想甩掉它,但都没能成功。可是,当他猛地降落到航母的甲板上时,炸弹分离了,滚到甲板上爆炸了。两人丧生了。对甲板所造成的损坏在20钟内进行了临时性修复,好使其他飞行任务继续进行。后来,另一架飞机降落时,中间炸弹架上还悬着一枚500磅的炸弹。这枚炸弹在受到冲击后,从关闭的弹仓门中跌落,滚到旋转着的螺旋桨下面,掉到了甲板上。所有人都跳离了甲板,跳到甲板四周的小通道上去。当没有什么情况发生时,一头狼从边沿偷偷地瞄了一下。整个飞行甲板“看起来像座鬼城”。最后,甲板上的工作人员找来一辆手推车,把炸弹处理掉了。

肖夫纳中校及他的宪兵队、军务部在Love Day后的第二天开始登陆,这是部队最后一组登陆。总部建在佐贝镇的废墟中。肖夫纳发现已经有数百平民被集中在此,全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夜间,他们露宿在沙滩上,吃的都是过路的海军陆战队提供的食物。师部的医疗小组抱怨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军务部的律师也同意这种看法。虽然被看守的那些平民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但宪兵队队长还是得将这些本地人视为有敌意对待。老一辈的冲绳人说他们自己的语言,而不是标准的日语,这把日裔美国翻译也难倒了。肖夫纳的A分遣队和B分遣队一起合作,将冲绳的平民转移到佐贝镇的残余建筑里。

在4月29日拂晓时分,大黄蜂沿着100°方向向前行驶,速度是25节。所有航母上的战斗机一起起飞。在那天上午的战斗中,他们击落59架敌军战斗机,摧毁了地面上的34架飞机。当坎贝尔领导轰炸2中队进行第一波轰炸时,几架日本“零式”战斗机向他们低飞过来,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狼们的问题不是来自敌人的飞机。在对特鲁克群岛和加罗林岛链上其他军事基地进行的11次军事打击中,他们有很多架飞机被敌人的防空炮击中。迈克带领他的飞行小组执行了四次轰炸任务,对任何有生命迹象的地方都投下了500磅的炸弹。在一次撤离中,敌人的一发炮弹又打中了他的飞机,不过炮弹没有爆炸,只是在左机翼的前沿留下了一个三英寸的洞。他几乎都没注意到。可是,其他中队有很多人被猛烈的防空炮火打落下来。关于其他航母上的损伤情况零零星星地传到中队待命室。飞行员需要知道这些情况。在46个被击落的飞行人员中,有一多半被营救了。救援潜艇“唐”救起22个人。剩下的都被那些从巡洋舰上起飞的水上飞机搭救了,这个主意是克拉克将军在大黄蜂号的舰桥上下令付诸实施的。

日本常备军的微弱抵抗很让人感到困惑。美国军队在岛上的快速推进也拉长了后勤战线。运物资的卡车导致了交通拥堵,需要宪兵队来疏通调解。在卡车堆中,宪兵们找不到可以运送老人和伤员的车辆。那几天里,宪兵队和军务部的食物运送遇到很大困难,那些俘虏每天只能吃一餐。宪兵队也没有用来圈地的金属栅栏。当军务部的供应问题缓解之时,步枪连已离开炮兵部队的保护。此时,没人会腾出空卡车来运送平民。为了展开工作,肖夫纳征用了一辆两栖装甲车。他们就用这辆两栖装甲车运送平民,而军务部却只能徒步开展侦察和联络工作。

完成新几内亚岛轰炸任务后,58特遣队的舰船并没有返回马朱罗港的舰队停泊地,而是冒着可怕的暴风雨向加罗林岛链上的特鲁克群岛进发。海军中每个人都知道特鲁克群岛是敌人前方大舰队的停泊地点,有着骇人听闻的名声。空军的B-24轰炸机曾有一段时间对它进行过轰炸,航母舰队以前也对它进行过打击。不过,日本皇家海军又派了些飞机到那里,因此,狼们依然有点担心。当大黄蜂向北行驶的时候,轰炸2中队开始研究地图,开始熟悉一个由几个珊瑚礁组成的名叫特鲁克的地方。他们的新地图标明了每一栋建筑及其用途和建筑类型。在介绍会上,中队的头头说得很清楚,大批的战斗机先去扫荡,消灭敌人的战斗机,这样,轰炸机才能进行轰炸。航母会在离目标100英里的地方让它们起飞。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上万名难民给肖夫纳带来了麻烦。同时,1师的各个步兵连逼近冲绳海岸,师部已移至东部。海滩上和佐贝镇的补给分队尽最大努力,支援部队推进。冲绳岛上的许多道路只是“羊肠小道”。宪兵队被迫加大力度疏导卡车车流。

回到营地,他们会看见约翰在基地的烂泥斜坡上或者欧申赛德的啤酒城狂饮啤酒,“就像一个百万富翁狂饮香槟一样”。如果莉娜要上班,他就与克林顿、爱德华、杰克和里纳尔多一起去那儿喝酒。爱德华曾是半职业性棒球运动员,是优秀的运动员。杰克是个很文静的人。里纳尔多曾四海为家,他说他没有家乡。当约翰歪戴着卫戍部队帽回到营地,装成拿破仑的样子的时候,他的朋友知道他是喝多了,不是真想当拿破仑。但是,1营其他连的人可不这么看。他们背后就会议论道:“哎呀,他不受处罚是因为他是荣誉勋章获得者呀!”

按照原定计划,肖夫纳率领B分遣队撤离佐贝镇,来到距离前线更近的一个村庄建立新营地。他发现这里的交通拥堵情况更为严重,而且“有很多海军陆战队掉队人员”。宪兵队集中起来的平民越来越多,他们大多数年老力衰,其中似乎只有极少数人有成为战俘的可能。平民人数之众和其日常所需远远超出了宪兵队能力所及,甚至肖夫纳本人也得亲自管理。Love Day十天后,军务部监管的平民已达14,000名,他们被安置在两个营地,一个在佐贝镇,另一个在具志川,这里距离1师在东部的师部不远,是一个交通闭塞的农村。

中士们——克林顿、爱德华、杰克和里纳尔多——帮助他进行连里的管理,并准备训练手册,用于给新兵讲解理论知识,约翰信任他们。他给他手下的人示范如何操作和维护勃朗宁0.30口径轻机枪。这种气冷型的新式勃朗宁机枪比以前水冷型的那种要轻得多,这在驰援火力推进小组的时候帮助很大。约翰对机枪的热衷、对野外作战的体能要求都给手下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都深刻地领会到,作为一名海军陆战队员意味着什么。C连知道他们的炮中士就要出发去前线了。

海军陆战队第1师数日之内就轻松完成了任务。与此同时,第10军的其他各师也已在该岛北部及南部发现了日军并且与之交火。其他部队激战之时,1师坚守该岛中部,严阵以待。此时对肖夫纳而言,似乎是按计划把监管的人从两栖部队团部转交给C分遣队的最佳时机。所监管的人数之众所带来的挑战已让他的部队无力照顾这些人,具体到每个人的情况则更为糟糕。肖夫纳属下分队中的日裔美国人翻译官和冲绳人交流有些困难,这些日裔美国人毕竟从未接受过翻译、情报搜集、审讯等方面的专业培训,这都令宪兵队难以肃清后方,免遭破坏。

“这帮小伙子们”指的是他连里的几个中士:克林顿·沃特斯、杰克·惠勒、里纳尔多·马蒂尼和爱德华·约翰斯顿。这些都是他在C连的好兄弟;C连刚从荒野里拉练回来。这些军士们得让他们的新兵适应实弹射击,指导他们进行巡逻、夜晚对敌人阵地进行渗透、火下匍匐等项目的训练。在野外的时候,C连的海军陆战队员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们的枪炮中士身上。巴斯隆很特别。他们刚出新兵训练营就很清楚他的声望和财富了。他热爱海军陆战队。他认为战争很值得努力。他永远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即使后来他们在野地里与他混熟了,他声望的光环也逐渐消失了,他们还是记住了这些事实。不是说一等兵与高级军士关系向来不好,而是因为炮中士的平易近人打破了马尼拉·约翰在人们心目中的刻板形象。最最主要的是,他说得很清楚,当射击开始的时候他也得依靠他们。相互信任营造了一种团队精神,而不是阿谀奉承。

冲绳人竭尽全力与美军配合。而且,美情报军官还听说,冲绳岛上的日军已经将所有17至45岁的冲绳岛男性居民征召入伍。然而,这些并未让肖夫纳从繁忙的公务中解脱出来。正如他所说的:“一大群潜在的亲日平民,不可以就这样肆意游荡在登陆海滩和前方战线之间。”他坚持要把所掌管的平民移交给有能力管理的部门,但是两栖部队的参谋部和海岛司令部的参谋部都借故说C分遣队无法承担责任。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回答表明,他们在短期内无意承担这项责任。

约翰·巴斯隆在4月又给家人写了封信——很显然,他母亲很严厉地教训了他,让他多写信回家——告诉他们他这个月的头十天是在彭德尔顿营地的野外训练场上度过的。背着背包过两周很容易。“我感觉很好,只是太阳晒得太狠了。我现在黑得跟黑桃A似的。”像往常一样,他会在一封很短的信中询问每个家人的情况——他那生病的祖母,被一家很有声望的服装店雇用的父亲,还有他的兄弟姐妹们。弟弟阿尔已参军成为一名海军陆战队员。约翰让他妈妈“代我告诉他所有的好运都与他相伴”。他在信尾署了名:“爱并亲吻你,你可爱的儿子约翰。”他请求他母亲给他寄一份《行列》杂志过来:“我想拿给这帮小伙子们看看”。

5团3营只用了四天就抵达冲绳岛东海岸,如此神速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整个5团共击毙21名敌人,俘获4人。5团有4名海军陆战队员丧生,27人受伤,其中多数都是因偶发事件造成。从他们的战线流入的难民,最初好像是涓涓细流,到了第四天已成了汹涌的洪水。在一条条土路和简易公路上,海军陆战队员们不时遇到难民队伍,最多时有75人,他们或是很老,或是很小,或是受伤。成年人用背包或篮子装着些行李,还有不少人光着脚。军官们见此情景不免有些担心:假如日军发起进攻,战斗开始,那么海军陆战队就必须要透过成群的村民发起还击。

他们的特遣队又在这一区域待了几天,给麦克阿瑟的地面进攻提供空中掩护和支援。从广播新闻里,大家很明白地听到,“麦克阿瑟公共关系部在讴歌陆军攻占荷兰迪亚所取得的各种成就,但却只字未提海军的支持”。狼们只有摇摇头,对麦克阿瑟毫不知耻的阴谋伎俩厌恶至极。不过,他们也感到沮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的打击不够有效。因为事先没有弄清楚敌人设施的具体方位,他们的地面目标又被“厚厚的椰子树覆盖着”,而且很分散。坎贝尔抱怨道:“只能针对整座岛而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目标进行俯冲。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靠运气,碰巧才能击中一个有价值的目标,把它摧毁。”

伯金在人群中只看到了很老的和很小的,他开始想那些青壮年平民是否都在帮助敌人;不过他也听说日军在残暴地折磨冲绳人,把违忤他们的人都杀光。从他眼前的场面可以看出,冲绳人“为我们的到来而欢欣鼓舞。他们想让我们从日本人的铁蹄下把他们解救出来。他们恨死了日本人,他们讨厌日本人”。斯莱奇觉得冲绳人“很可怜”。他看到冲绳人“脸上浮现出惊愕、恐惧和迷惘的神情”。

这次事故促使中队的头头向海军部反映这一问题。坎贝尔还要求立即帮助延长操纵杆。飞行员得在系安全带的情况下收起机轮。另外一架SB2C没起飞成功而坠入海中时,飞行员当时是系着安全带的。从水中被救起来的时候,他描述道,他“被困在驾驶舱里,下沉到离水面三四十英尺深的地方才能挣扎出来”。这次坠海让哈罗德·比尔和迈克在一起认真讨论了一番。得采取些措施了。他们的飞行大队已发生十起坠毁事故。在研究每次事故的原因之后,这两名老兵认为,其中的一两起事故属于飞行员的操作失误,而飞行甲板上“风力不足”则是其他几起事故的肇因。虽然航母上其他飞机——“悍妇”和“复仇者”——似乎只需要微风就可以从甲板上弹跳升空,可是满载负荷的SB2C需要大风,而且需要更长的飞行甲板。比尔认为他们中队的指挥官坎贝尔没有意识到这种危险,于是建议直接越过他去找飞行大队指挥官反映这一问题。迈克同意这一做法。大队指挥官罗伊·约翰逊认真听了两位老兵的意见,同意他们的看法。他找了个机会说服迈尔斯·布朗宁舰长,要么设法获得25到30节的风速,要么让“花嘴”只携带1500磅的炸弹,而不是2000磅。当然了,轰炸2中队的头头坎贝尔后来知道了这件事,就谴责了比尔。

海军陆战队员们跋涉的土地让斯莱奇想起了北卡罗来纳,山涧中溪水潺潺,山坡上苍松挺立,小路连着小村庄和农场。他们听说发生过小规模战斗,但都没有亲眼看到。4月6日的行军途中,一枚破裂手榴弹突然爆炸。当时这枚手榴弹正别在某步兵排一名下士的腰带上。“此事过后,不再需要提醒大家要保持5步的间隔,”一位海军陆战队员说,“大家彼此间隔大约有15步远。这事一直让我们心有余悸。”当晚3营驻扎在犬野村,在村外设置了防御圈以保卫驻扎村中的团部。尤金因为没有遭遇战斗而感到高兴。他发现该村房屋的屋顶都加盖瓦片,而农村地区的房屋一般都是石墙、茅草盖顶的。村旁农场中的作物他都很熟悉,比如大麦,还有种植稻谷的梯田。

从4月20日开始,58.1特遣队的飞机花了四天时间分别轰炸了萨瓦岛、萨米岛和瓦克德岛上的目标。天气很恶劣,云层很低,因此“花嘴”从4000英尺高的地方开始俯冲。高度低了,有助于敌人地面上的炮击。几天内,狼们损失了八架飞机。操作失误和功能紊乱所造成的损失比被敌人防空炮击中而造成的损失还要大。两架飞机相撞了。还有一架在起飞后不久引擎出现了问题,在试图返回舰上时坠毁了。飞行员幸存下来了,他的炮手却没能活下来。还有一架飞机起飞失败,掉到海里去了。炮手从飞机里爬了出来,飞行员却死掉了,死尸不得不从驾驶舱内拖出来。头部的钝击伤要了他的命。每个飞行员都知道其中的原因:拉起轮子的手柄距离太远,大多数飞行员坐正时都够不到。于是飞行员在开始起飞时就把肩头的安全带解开,这样他们便可以很快地把轮子收起来。快速收起轮子有助于“花嘴”更快地达到飞行速度,从而降低落水的几率。由于没有系安全带,在“野兽”从舰首坠落,撞到距船舷52.3英尺的水面时,博斯沃恩上尉的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

接下来的十天里,他们驻扎在一个营地,搭起了小帐篷。时间一天天过去,海军陆战队员们开始洗劫农场,他们到鸡窝里找鸡蛋,到田里挖土豆,砍回一节节的甘蔗,很快他们就开始自己动手宰杀冲绳人的牛和猪。迫击炮班最后还弄来了六匹马驮运装备,他们对此十分兴奋。这些马也带来了某些娱乐,因为斯莱奇他们可以骑马游玩。斯莱奇在马背上继续考察这块全新的地形。他发现松树的高度很少超过二十英尺,田野中的鸽子“和亚拉巴马州的鸽子非常相似,只是这里的鸽子背部颜色更浅,飞行过程中经常滑行”。

4月19日早晨,执行下一次作战任务的前一天,突然爆发了一阵骚动。当航母按风向调整舰首,准备让几架反潜侦察机起飞的时候,临战状态的召集号响了。迈克和其他飞行员不得不待在待命室里。后来才知道,航母驶入了特遣队里另外一艘军舰的航道。后来,当哈罗德·比尔从例行反潜搜索返回时,讲述了更多的细节情况。他看到两艘军舰差点撞到大黄蜂上。他那时正坐在飞机上,引擎在空转着,他向航母的右舷看过去时,看到另外一艘军舰的舰首在黑暗里向他冲了过来。擦身而过时,两舰间的距离也许只有20英尺。就在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另外一艘军舰出现了,它的舰首“与我们的飞行甲板一样高”,而且“呈直接碰撞之势”。哈罗德关掉了引擎,解开降落伞的皮带,从飞机上跳了下来。他看到那艘油轮来了个急转弯,“从我们舰首边滑过,间距不足几英尺;我都能从我们航母的鸭尾艄直接跳到那只油轮的舰桥甲板上……”舰桥上的人说,事情发生时,布朗宁舰长正在掌舵,已受到克拉克将军的一顿训斥。“(克拉克)当时穿着浴衣就跑上了舰桥。”最后,黑猩猩警告布朗宁,“千万别再那样做了”。舰长摇着头走开了。

斯莱奇在这片宁静的乡村生活得很快乐,他对冲绳人的看法也有所改变。他寻找机会和他们见面,这些人生着黑色毛发,橄榄色的面孔长着乌黑的眼睛。大多数冲绳人都比尤金矮小,尤金觉得他们很像美洲印第安人,只是这些人都穿着和服,扎着宽腰带,脚上穿着木屐。冲绳人也喜欢受到他这样善意的关注。一个小女孩想要教他如何用冲绳话从一数到十,但是他只能数到三。似乎所有的冲绳女人都背着个孩子,这让斯莱奇觉得“农作物和孩子是冲绳岛上的两大产品”。如进屋前先洗脚这样的怪异风俗,让斯莱奇觉得他们很亲近。他弄到了一套和服和丝绸腰带,把它们卷起来塞进原来装防毒面具的小包里。这样他就又给母亲备好了一份礼物。

在轰炸2中队的待命室里,坎贝尔给他的手下人看了一张新几内亚岛地图,上面标有麦克阿瑟将军的目的地——荷兰迪亚。跟往常一样,他们要帮助士兵们把附近的几个机场摧毁掉。陆军的侦察报告显示,敌人共有350架飞机。其他中队去打击荷兰迪亚,2中队的狼们被分配去更远的地方,沿海岸向西120英里,去轰炸那里的军事基地。飞行前的动员会上提到,万一遇到麻烦要在什么地方着陆或跳伞。打击新几内亚岛海岸上的目标比打击帕劳群岛上的目标选择性更大,但是迈克咧着嘴警告他小组的人,“不要在丛林里迫降,因为丛林里有土著……食人族!”接近新几内亚岛时,他们再次发现自己已到了敌机的作战半径内。空中战斗巡逻开始寻找敌人的侦察机。不过,敌人的侦察机是单架单架地飞来,而不是一个中队一个中队地来。

住小帐篷、偶尔外出巡逻的这些轻松自在的日子,让他们感到有点不真实。因为老兵们都坚信日军会为保护他们的家园而战,迫击炮班也收到了南部发生交火的消息——陆军各师已经和敌人打得不可开交。他们能听见远处炮声隆隆,看见武器的火光、飞机在空中盘旋,还看见海岸方向探照灯在天空中搜索。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意识到了大战在即,每天晚上“所有的新兵蛋子都说,‘哎呀,你们这些老兵老对我们谈战争。这只是一次野餐’”。老兵们对此的答复是:“好吧,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与这么多的巡洋舰、驱逐舰以及其他航母一起航行,使得飞机由舰上起飞变得更加困难起来。航母得沿风向调头,不管风向如何都得调头,然后加速。航母加速后,那些行驶慢的舰只就很难跟得上。在去新几内亚的路上,克拉克将军通知他的特遣队,他的“快速转弯法”将成为标准操作程序。克拉克在做航母指挥官的时候,发明了快速转弯行进法,即他的航母以25节的速度冲出舰队队形,而其他舰船的速度为18节。这可节省油料。现在,克拉克指挥着58.1特遣队,于是他命令特遣队所有舰船都实行快速转弯行进法。不过,这一乏味的名字现在已改为“改良的烤炉”,更符合海军的行话。黑猩猩以前是名飞行员,他下令进行这样的变动,是因为他把他的航母需求放在了第一位。他的计划让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的舰长们很恼火,因为他们得给航母们“让道”。“改良的烤炉”是海军几百年传统和理论发展方面的一个里程碑。战舰的队形曾经决定着海洋作战效果。一旦打破原来的队形,战舰就无法再去准备关键的舰队交战了,它们的炮火是为了保护航母免受敌机的攻击。指挥所有特遣队的米彻尔将军也佩戴着海军飞行员所戴的“金鹰”。米彻尔观察了黑猩猩58.1特遣队实施快速转弯,认为这样效果更好,于是命令第5舰队的所有特遣队都采用此法。

4月13日,罗斯福总统病逝的消息传到了K连驻犬野的营地。斯莱奇从来就不看好罗斯福,此刻他希望副总统杜鲁门可以“毫无政治争议”地就任总统的职位。由于供给方面的某些问题得到了解决,邮件业务也已畅通。尤金的父母写信告诉他,他哥哥爱德华被授予了铜星勋章,而且已经第三次负伤。西德尼寄来一封信和几张照片。4月15日,军队取消了邮件审查制度,尤金前往一处红十字会驻地,找来一些文具,开始写信。战士们现在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审查制度已经取消,冲绳岛之后的下一站是本州岛和日本其他各岛。

4月11日,大黄蜂驶出了马朱罗港,去帮助麦克阿瑟的部队沿新几内亚岛北海岸继续向前推进。由于在指挥上进行了重新组合,迈克所在的航母变成了58.1特遣队的旗舰,克拉克任指挥,特遣队还包括巴丹半岛号航母和其他两艘轻型航母。特遣队与另外一个特遣队——58特遣队一起航行,共有12艘航母,几十艘护卫舰。就攻击能力来说,它是无人能敌的。

尽管解除了条条限制,斯莱奇在信中仍然避免提起可能会令家人担心的话题。他描绘了冲绳人及其风俗,并请家人给他寄一架“便宜的箱式照相机”,这样他就可以记录下所见到的场景。他写到收听“东京玫瑰”的广播节目,她播放流行音乐来吸引海军陆战队员们的注意,中间穿插宣传节目。4月17日,东京玫瑰大肆宣称美军目前伤亡惨重,并严厉谴责“美帝国主义”的暴行。这样的控诉令尤金哑然失笑。

一等兵斯莱奇还很快就养成了士兵的习惯,厌恶收到家人寄来的坏消息。“我在这里尽自己最大努力时”,他建议妈妈,不想听到“罢工、种族问题或政治上的争吵”。他喜欢她寄来的关于打猎或历史故事的剪报,但是,他让她别再给他写关于战争的消息了——这里的活动室报纸多的是,他厌烦这样的消息。到目前为止,根据政治的发展,“当我们打赢这场战争后,我希望这些政客们能把美国留给我辈安安静静地生活”。

没有繁重的任务,尤金的朋友杰伊·德莱奥前来拜访。杰伊曾随K连进攻贝里琉岛,后被调进指挥连下属的特种武器排,指挥连连长是埃林顿上尉。现在,杰伊是一名反坦克火箭炮手。他和尤金在音乐和读书方面趣味相投。和尤金不同的是,杰伊和他所在的班对埃林顿上尉不以为然。尽管3营各连驻扎地之间相隔很近,此次来访对这两位朋友而言仍是难得的犒劳。尤金开展巡逻的时候,杰伊要在营战地指挥所附近帮忙。

既然他现在已身处海外,尤金就让自己说话的时候像一个海军陆战队员。他对莫比尔一个“刚加入到世界上最好的外派部队”的朋友说,你“会发现休假很少,工作相当艰苦。但是,当一切都结束时,你会说你曾经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我现在就可以这样自豪地说了”。他的婶婶鲁莽地说尤金最近的一张照片“看起来就像英国皇家空军的一名飞行员”,他对她郑重宣布,“如果有人敢这样说,我会把他用枪环吊起来,打黑他的眼睛。换言之,把他的脸给打烂了。不是说我对英国皇家空军有什么偏见。但是,我现在是在有着169年战斗精神和传统的部队里服役,我不介意别人说我像某某‘飞行英雄’”。不过,他对海军陆战队无比自豪。他把“海军陆战队”几个字文在身上。兵营里很多人还把鹰、地球和锚文到胳膊或胸口上,不过,尤金知道这会让他父母“惊骇不已”。

在乡村巡逻收效甚微。一天下午,尤金的巡逻小队看到一名上了年纪的冲绳男子朝他们走来,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大锤斯莱奇,”有个人说到,“你会说这些人的话。那你问一下这老头,哪里有艺妓馆。”有机会在同伴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多么“精通这门语言”,尤金感觉很棒。他和这位冲绳人打招呼,并试图问他这个问题。没想到这位老人用熟练的英语回答道:“没有。我现在不知道这里哪有艺妓馆了。在那霸曾经有一个,但肯定已经被炸毁了。”斯莱奇脸上现出惊异的神情,而“此时大家都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笑话斯莱奇和这位能讲流利英语的老家伙讲冲绳话”。不过,尤金不愧是尤金,他开始问这位老人怎么学会英语的。

替换营进行了长途行军,徒步行走到市外的山区里。他们徒步快速行进了18英里,斯莱奇认为“斯通沃尔[4]的步骑兵肯定认为我们很棒”。他那双敏锐的眼睛从不放过树上的葵花鹦鹉和长尾小鹦鹉。这些小鸟有一身漂亮的羽毛,对地面上的任何打扰都会责备几声,这让他高兴不已。后来,当海军陆战队练习两栖机动时,他注意到滩头上的小贝壳,对海洋生命产生了兴趣。

“我曾经去过加利福尼亚,护照期限是两年,我就在那儿的农场里干了两年的农活儿。”

复活节那天,一等兵尤金·斯莱奇仍在新喀里多尼亚岛首都努美阿的替换营的帐篷里待着。红十字会举行了各种服务活动。到教堂做礼拜给他带来了快乐和美好的回忆,让他想起与家人一起到莫比尔市政府街长老会教堂做礼拜的情景。就像他那天在给爸爸的信里提到的那样,“你和妈妈给了我和爱德华一种纯正的基督教人生观,不管我们走到哪里,也不会丧失这种信仰”。

“你为什么不去日本工作?”

几天后,H连开始拟定轮换回国的人员名单,为那些符合休假条件的人也拟了一份休假表。不过,申请休假就意味着要延迟轮换回国。要到部队离开新不列颠岛格洛斯特岬之后才能休假和轮换。4月9日,复活节那天,他们得到了第一个关于出发时间的可靠消息。一位军士长召集全连开会,宣布说陆军第40师将会在七到十天内来接替他们。陆战1师会去努美阿,或者瓜岛,或者拉塞尔群岛中的某个岛。

“哎,日本人惨无人道地对待冲绳人,所以最好还是去美国。”

很明显,大雨已松动了树的根基。所有大树冠的树都得锯掉。一个来自俄勒冈州的海军工兵伐树很精确,连帐篷都不要移动。下午两点,连里为来自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市的一等兵唐·劳斯举行了葬礼。他们把他的尸体埋在公墓里。他们树立的墓碑在格洛斯特岬的丛林里支撑不了多久。在“绿色地狱”里,没有什么人造设施可以支撑长久。在帐篷边,海军工兵们把伐倒的树锯成一段段的原木,然后滚到旁边去。

有传言说冲绳岛东面各个岛屿需要检查,结果到4月底这项任务落到了K连和I连头上。水陆两用车将把他们送上高离岛北岸。准备这次从海岸到海岸的两栖登陆很快就变成了又一次的“先匆忙后等待”,人人都站在原地,这时伯金听到一枚手榴弹被拉响了,他听过无数次这样的声响,绝对不会弄错。这声音意味着这枚手榴弹就要爆炸了。他的身体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心发狂地跳。但是这枚手榴弹并没有爆炸。“它只是‘啪’地一响;有人已经取下了手榴弹的装药,所以只是引爆管炸了。这只是个玩笑。”伯金叫喊道:“是哪个狗娘养的傻小子干的?”在他的迫击炮排的前方,罗伯特·麦肯齐上尉说:“是我干的。手榴弹里没有药粉。”伯金骂道:“你他娘的蠢蛋竟然还有脸承认?!”这次发作让斯莱奇惊呆了,他做梦也不敢和上司这样讲话。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本森中尉让西德尼去整理劳斯的遗物,这时海军工程营的一个小组来了,开始检查营区内和周围的树林。其中有两个人抬着一把巨大的锯子,就像担架队抬的担架那样。他们把压死劳斯的那棵树锯成了几段。在唐的遗物里,西德尼发现了一本宣传小册子,是他们回到新几内亚岛时日军飞机散发的。唐有一份,因为他已被调到连情报小组。尽管宣传册中有色情内容,西德尼还是把它交给了本森。本森让西德尼留着,他自己已有了一份。

前往高离岛花了近三个小时。当天,这两个连穿过该岛中部和主要村庄。对伯金而言,在这座岛上的巡逻结果还是一样,只是这里平民似乎更多。伯金和麦肯齐上尉(麦肯齐上尉已经被战士们谑称为“斯科特”[17])经过了一整天的挨户巡逻后,找了一处僻静的场所,铺下几块毯子,准备躺下过夜。伯金突然注意到上尉的0.45口径手枪。

4月5日晚上,两片连映。雨减弱了,让士兵们看电影一直看到睡觉前。第二天凌晨4点,轰隆一声巨响把西德尼吵醒了。有人大喊:“树压倒了一个人。”西德尼从吊床上爬下来,看见一棵巨大的树,树干的直径大概有10英尺,树高达50英尺,正压在离他20英尺远的一个帐篷上。炊事班的人拿着科莱曼灯过来了,整个H连的人都过来帮忙。大树压住了帐篷下一个人的双腿。当全连的人把树干移开时,执事、准尉与西德尼一起把受伤的人以及一具尸体从帐篷下拖了出来。被压死的人叫唐·劳斯,炮4班的一位老兵。

“斯科特,你手枪的保险没关。”

西德尼作为炊事班的一名成员,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受欢迎了。战士们憎恨每天都吃一样的食物。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一直吃K口粮和C口粮,只有两顿吃到了牛排和鸡蛋。4月初,厨师们试图把鱼作为一道主菜给大家吃。执事看了一眼所烧的鱼,告诉厨师们“他们会把鲑鱼抹到他们的屁股上,就我而言,我就会这样做”。当约翰·韦斯利·“执事”·塔特姆说脏话的时候,情况显然已经很糟糕了。团部想改善这一状况。给大家发放了香烟、牙膏和其他消遣物品。并给他们机会可以支取薪水。但没人去支取。晚上开始放映电影,这成为丛林里的一个亮点。

“什么?”

3月,格洛斯特岬的雨势很糟糕,而1团2营的迫击炮手们不得不承认“雨季似乎才刚刚开始”。雨下得很大。每天都在下。雨水造成了泥海,步兵的战事也被拖延了下来。有时空袭警报会响起,不过,很少有飞机过来。海军陆战队员们所见到的日本皇军部队只不过是那些被当地村民吊起来的日军士兵——每个村庄都活捉了五六个。当地人“把抓住的每一个日本佬打得屁滚尿流”,他们要惩罚给他们带来伤害的侵略者。为了让大家有事可做,1团2营举办了武器使用培训课,并进行了各种检查和营区劳动。

“你手枪的保险没关。”伯金重复道。斯科特看了看手枪说道:“哎,我真该死。”斯科特解释说,早上他们搜查第一户人家时,他就把保险打开了,所以可能一整天都没关。听到这话,伯金想:“真该死!你这样就算不害到自己,也会连累别人。”因为麦肯齐上尉经常会做这样的事情,大家开始在背地里称他为“疯麦克”。

三天之后,美国对帕劳群岛的第一次军事打击取得了完全胜利。帕劳群岛上的敌军再也不能威胁到麦克阿瑟将军在新几内亚海岸的推进,敌人共有130,000吨的舰只被击沉,几十架飞机被击落,还有更多的飞机在地面就被扫射而瘫痪了。特遣队损失了约24架飞机,不过,大部分被击落的飞机上面的人员都被潜艇救了。让迈克烦恼的是,操作失误导致坠海的飞机数量超过了被敌人战斗机或防空炮击中的飞机数量。在返回马朱罗的路上,有谣言说他们下一步要去攻击新几内亚岛。不过,他们首先会有机会下船到马朱罗环礁上,航母要在这里接受补给。官兵们在沙滩上打棒球或者游泳,但马朱罗市里却没什么好玩的。其中的一只狼跟他的朋友们重新定义了“环礁”这个词——没有女人的环礁,没有威士忌的环礁,啥都没有的环礁。

然而,就连伯金这样身经百战的中士,也要尽力去适应这一奇怪的没有战斗的战争世界。一天下午,伯金紧张地进行着搜查,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检查完人家之后,他走出去,只身前去检查马厩。在马厩里,他借着昏暗的光线四处走动,想要找到一只鸡什么的。正当他双手忙个不停地四下翻动的时候,有个人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一股肾上腺素迅速传遍了伯金全身。他右手迅速摸出了手枪,举枪瞄准后他就感觉安全多了。又过了一会儿,他看出这个人只是藏身于此,根本没有危险。伯金知道,如果有危险的话,他此刻肯定已因自己的失误而丧命:他独自一人,没有防备,而且心不在焉。

在待命室里,坎贝尔开始责备哈罗德·比尔,在坎贝尔率领下执行打击任务时比尔担任第2飞行小组组长。坎贝尔让哈罗德不要在坎贝尔的飞行小组前面进行俯冲,而是要跟着他进行俯冲。如果这位指挥觉得哈罗德会听命的话,那他就错了。哈罗德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领队不应该围绕目标盘旋而延缓攻击——这样会给敌人防空炮手更多的时间来瞄准我们。可以用适当的方法高速接近目标——从巡航高度直接降落到俯冲高度——然后进行俯冲。“你想飞到目标上空,然后被赶走,对吧!”坎贝尔无法接受他对自己权威的挑战。两个人最后去找大队指挥评理。坎贝尔军衔高。哈罗德则是一位经验丰富、深明教义的老兵。迈克本身也担任了飞行小组组长,他本来也可能会卷入他们之间的对质,但他拒绝参与。他与“多愁善感”的坎贝尔关系很好。但他又同意比尔的观点。迈克很圆滑,深知这场争论的最后结果会跟往常一样:哈罗德会被告知要遵从命令,坎贝尔则会被告知要停止围绕目标盘旋。

在高离岛上度过四天之后,K连返回犬野村外围的团部驻地。又平静地过了几天,然后收到通知,命令他们“整装待发,我们明天开拔,向南进军”。

战斗的第三天,即4月1日,飞行大队的任务由帕劳群岛转向沃莱珊瑚岛。不过,迈克没有参加此次行动。在上午9点钟的起飞中,一架“野兽”没能起飞得了,飞行员“基本上是从舰首滑行而出”。飞机和机务人员在护卫舰到达之前就沉入海中了。机上两个人都有妻子和孩子。对沃莱进行第二波打击时,一架“花嘴”被敌人的防空炮击落。午饭前,各个航母及其舰上的飞行大队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启航回马朱罗。

4月30日,正当他的一些朋友们准备猎捕一头牛以便得到一些新鲜的肉食的时候,尤金坐在桌子前面写道:“今天凉爽晴朗,疾风阵阵。”此时,K连正准备向南朝着炮声传来的方向进发,尤金的话语令人充满希望。战争可能很快结束,这样他就有机会给母亲寄去这套和服,他向家里要的毛线帽子已经收到,“夜里御寒真管用”。菲利普斯太太,西德尼的妈妈,给他的母亲寄去了百合花,这种密切联系让他深感欣慰。即使审查制度已经取消,尤金也不会在信中透露令他倍受煎熬的恐惧。他的信中令人心酸的一段是关于爱犬迪肯之死的,他写到了迪肯小时候刚刚到他手中的情景,那时的种种细节仍然历历在目。他在结尾这样说,愿迪肯“在狗的天堂中安息”。

第二天上午,当迈克到待命室报到时,才知道约翰·哈特辞飞了。后座炮手都是自愿担任此职的,因此,他们有权选择回去再干自己的老本行,即普通的飞行机械师。哈特自8月份以来就与迈克一起飞行,不过一次战斗任务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另外一个海军空勤人员志愿担任炮手,与他一起飞行去轰炸一个叫考洛的地方。航母上又是繁忙的一天,大多数飞行很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不过,一架鱼雷机冲出航母的飞行甲板,掉到海里去了。

到4月中旬,肖夫纳中校和其他军务部官员已经牢牢地掌控了局势。但平民人数大大地超出了预期。显然,大多数难民并没有构成威胁。只有几次,身着平民服装的日军士兵,或是全副武装的平民,或是被迫用做人肉盾牌的平民——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明显差别——和美军部队发生了冲突。冲绳人有一种不幸的嗜好,他们喜欢在夜间走动。他们会走向军营寻求庇护,也会在夜间回家或回到农场。不能再让他们这样继续下去了,因为海军陆战队员们会在晚间朝一切移动的东西开枪。难民们需要被集中起来以便开展医疗服务和分发食物。事实上,每个平民都变成了难民,因为战争让岛上的生活陷入完全的混乱之中。

“是的,他被吓着了。他那时休克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在流血……”迈克想了想,没有责备约翰不想进行水上迫降。他也不喜欢这个主意,不过,副翼的电线当时确实把他“吓坏了”。紧张情绪缓和下来后,他开始自嘲起来。“我认为我是个艺高胆大之人。我已把这件事都想好了。那时,你知道的,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机翼中了一炮,而且还着火了。”他决定不要那么自鸣得意,要知道,尽管他技术好,子弹也可能会打中他。第二次战斗之旅的第一次轰炸“完全改变了我的观点,之后我总是小心翼翼,成了一名谨慎的飞行员”。晚上快9点的时候,敌人的飞机向特遣队飞了过来。没有一架敌机接近大黄蜂,不过,到夜里11点钟时大黄蜂还一直处于临战状态,推迟了每个人的睡眠时间。

然而,军务部人员却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处理这些棘手问题。他们已下令授权宪兵队队长奥斯汀·肖夫纳全权处置,并让他继续这样做。军务部需要宪兵队来维持秩序,肖夫纳却什么也不管,他手下的士兵只对他唯命是从。

“你是说,”迈克问道,“他不能拿出救生衣只是因为断了根食指吗?!”

肖夫纳原来所在的5团3营营指挥官来看望他。米勒上校抱怨说,冲绳人让他们的通道瘫痪……四处游荡。米勒认为这些人可能正在通敌。

“哦,他只不过掉了食指而已。”

所有资源都短缺,上万名难民需要照料,面对如此局面,肖夫纳没有咨询军务部专家就作了一个决定,把向东延伸入海的狭长半岛变成一处绝佳的宿营地,只要在靠冲绳这头建道栅栏就可以了。他挑选出一些精壮的冲绳人,让他们沿着胜连半岛的窄颈围起栅栏。他不顾其他步兵部队参谋人员的抗议,命令手下的宪兵在所在师的某些步兵的帮助下,将这些平民赶到目标区域。很快,就有超过25,000名冲绳人进入了胜连半岛。结果,军务人员也被迫承认这一解决方案“确实让夜间袭击事件不再发生”。

“你说他‘没有什么不好的’是什么意思?”

由于需要更多人手来帮助照顾这些难民,肖夫纳亲自接见了所有精壮的冲绳男性。那些翻译和年轻人沟通起来更加容易,因为这些年轻人曾经被迫学习日语。有些被肖夫纳认做有问题的人就被他依照命令送进了战俘营。不过他仍然选出了204名男性,认为他们身体健康,并乐于和美军合作。这些人都被称做“冲绳工程营人员”,肖夫纳让他们开始工作,他们搭建帐篷,填装沙袋,修建防空掩体。军务部的律师呼吁宪兵队长停止这一做法,因为这涉及到对待平民方式的问题,并僭越了军务部职权。然而,那些冲绳工程营营员们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这一处理也十分有效,第1师师部批准肖夫纳继续这样做。

“汇报完之后,我走下去到机棚甲板层去看我的飞机。”机械师已把机翼放了下来,仔细查看受损情况。“于是我走上前,把头从弹孔伸到机翼里看了看。我的头可以自由转动,连肩膀也可以在洞里自由转动。”离近了,他发现SB2C轰炸机共有三根电缆线控制副翼,只有一根有了缺口。而且这根受损的缆线也没有完全散开;被风吹它才呈现那种形状。在后座舱,伤了约翰的炮弹把他的机枪左手柄给炸掉了。看到这里,“我就下去看望我的炮手,正好几个人从医务室里出来,他们说,‘哦,他没事,他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很好’。”

肖夫纳在师部的情况介绍会上听到,冲绳岛将成为令人胆寒的大战场。海军陆战队第6师从第1师借去几个营的兵力来肃清该岛北端。不过,岛的南部也仍有大股日军藏身。美陆军的几个师向南挺进时面临的是山脊和山峰相互密切配合的一个复杂系统,这里是古代冲绳政权中心所在地首里城堡。日军以美军前所未见的重炮加强这一防御网络,美军伤亡惊人。肖夫纳的指挥官佩德罗·德尔瓦尔将军担心的问题数不胜数,他很高兴他手下的宪兵队队长已经替他解决了其中的一个问题。当将军对他表示赞许时,肖夫纳提醒指挥官说自己是“一名步兵,假如他需要这方面的人才的话”。

在报告情况时,迈克得知被防空炮击中的飞机不止他一架。有一架受损情况比他的要轻些。还有架“花嘴”在贝里琉上空就爆炸了。飞行员约翰·休斯顿把飞机侧翻,所以他和炮手得以快速地离开飞机。大家看见两个降落伞在空中打开了。休斯顿和他的炮手降落在离敌人控制的海滩100码远的水中,距敌人太近了,无法救援。

在军务部的监督下,在肖夫纳的半岛营地里建立最基本的管理机构这一过程一直持续到4月底。他们选出了头头和本地监督人员。头头要负责监管食品分发和配给工作。有护卫的平民工作小队外出寻找衣食。这个半岛上的八个营区的总人数继续增加,已经超过了十万人,因此工作难度依旧存在,不过危机已经过去了。4月27日,第10集团军总部提醒第1师准备向南进军,投入战斗。曾经参与战斗的一个陆军师抵达,开始履行宪兵队的职责。军务部民事官员及时地高度评价了奥斯汀·肖夫纳中校,“宪兵队队长在第一阶段表现得十分积极,在民事问题方面热情高涨地完成了自己份内的工作,如果说他做的不算太多的话;他相当出色而高效地完成了集中大批平民并将其迁移到隔离区域的任务,如此之高的效率是任何军务部单位都难以达到的”。但正如肖夫纳自己所说,他“讨厌日本人”,做宪兵队队长也并非出于本心。不过,他“懂得照顾战俘和平民的必要性”。

迈克抬头看去,他面前的缓冲障碍猛地倒了下去。他减速前行了一段,然后从飞机上下来,让机械师去处理飞机。一个医疗队飞快地跑了过来,把他的炮手约翰运到舰上医务室。迈克去待命室汇报情况。在这样一个技艺表演之后,飞行员受到了中队其他人的热烈欢迎。少尉们或许对迈克上尉着陆的技艺惊叹不已,而他的头头则对迈克能在机翼着火的情况下完成俯冲轰炸并击中目标敬佩不已。其他飞行员后来证实,迈克的1000磅炸弹“几乎击中贝里琉岛上两条主跑道交叉口的正中间”。轰炸小组长给他的小组成员树了一个好榜样。敌人在大黄蜂走后会有一段很难熬的时间,因为迈克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攻击进行到底。对坎贝尔来说,迈克上尉“高超的驾驶技术和在敌人精确而密集的防空炮面前表现出的勇敢献身精神反映了美国海军最优良的传统”。

5团3营K连于5月1日早上6点30分离开犬野村。如果没有从对面方向走过来的冲绳人群,向南前进倒很像是乘坐希金斯艇登岸:他们缓慢地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推进。气温下降,偶尔有阵雨来袭,K连离目标越来越近,他们经过一座座重炮炮台——105毫米炮和155毫米炮。巨炮的轰鸣和大地的震颤令人心惊胆战;某些新兵感到嘴里有一股难闻的金属味道。他们在第5号公路从卡车上下来时听到敌军炮火射来,大家都吓呆了。

这个着陆信号官是一个经过高级培训、很有经验的飞行师,他确切地知道要让飞行员如何做。令人欣慰的是,这位飞行员具有1000小时的飞行时间,而且在瓜岛上执行过一个月的高压力飞行任务。迈克从舰尾方向进行长距离直线降落。“引导我的那位着陆信号官让我保持速度,但却让我很快就停下来,所以多滑行了一段距离才撞到障碍上。通常情况下,当你上到舰上后,快到舰尾时他才会叫你停……你就在那儿:哐!哐!但这次他很远就叫停了,我还能看到舰尾就让我停了!”在接到着陆信号官的叫停信号后,迈克猛地将油门拉回到零。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停了下来。“哦,我得相信他。我别无他法。我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他知道他在干什么,这就是他在那里的工作。”“野兽”安静地滑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从右手的窗户看到航母的舰桥高耸而起。叫停的时间恰到好处,让“我扑通一声降落到甲板上”。尾钩挂到了制动绳索。

陆战5团进入了陆军第27师第105、第106步兵团所清空的阵地。3营占据了战线右侧阵地,2营占据了左侧,而1营在2、3营后方蓄势待命。K连内部有传言说,日军已经把这些士兵压制在这里有一个星期了,而且有些人认为那些狗杂种们并没有发起全面进攻。

迈克来了个经典的航母着陆,沿着航母的左舷而不是对面的右舷飞行。他把尾部的挂钩放了下来。“我知道我的速度很快。当我接近航母时,我……把机翼拉起来,好让那些站在舰桥上观看的人看见机翼上的弹孔。”迈克还没来得及开始进行最后的调头到舰尾去,着陆信号官就向他挥手,示意他先飞离。“于是他用无线电与我联系,告诉我‘你的速度太快了。你得慢下来’。”迈克绕着航母低空飞行,设置好参数,想在失速速度和过高速度之间找到一个合理的速度。但是,着陆信号官再次向他挥手示意不行。他通过无线电告诉迈克,拉长距离。迈克没有在舰尾进行90°的急转弯,而是直飞,就像在飞机场着陆一样。不过,在机场着陆的飞机,前轮先着地;航母上的飞机着陆时要使机尾的挂钩挂住地面的制动绳索。要让飞机挂住制动绳索,就意味着飞机的前部挡住飞行员的前方视线,两侧的机翼则遮住他往下看的视线。这就是为什么航母飞行员通常都要来个急转弯再进行着陆——这个急转弯可降低左侧机翼,使得他们在着陆前最后一秒还能看见甲板和着陆信号官。不进行急转弯,就意味着飞行员看不见前方的情况。

已经发射了烟幕弹来掩护部队的移动,但是当K连冲向散兵坑时,敌人射来的炮弹和迫击炮弹就已经造成了伤亡。冒着敌人的炮火和春季寒冷的毛毛细雨,海军陆战队员们也许没有发现他们正要替换的陆军团减员如此严重,现在该团只剩下相当于3营一个营的兵力。伯金的部队替换下陆军的一支部队时,伯金听到这支部队的士官向手下人发号施令,结果听到的回答是:“去死吧!你自己去干吧!”这让伯金十分震惊,他无法想象炮2班的海军陆战队员有哪个敢和他这样说话。但这样也没有关系。天还在下着雨。日军还在向他们发射迫击炮弹,步兵们接到命令:明天上午,“我们要越过山脊,一直向前,直到抵达路堤为止”。

“没有,长官,”飞行指挥官回答道,“你将会最后一个降落。我们正在给你设置缓冲路障。”为了着陆,迈克得知道飞机的失速速度是多少。失速是指完全失去对飞机的控制。他开始试验,减速到失速时的速度,然后抓住操纵杆再次提速,如此反复地试验。他想获得一个确切的数字,因为他知道他得增加点速度以补偿轮子放下后产生的阻力。“我算出来了,好的,我要降落时失速的速度要比平常快20节。”过了一会儿,指令来了,迈克把他的“野兽”调整成着陆模式,在顺风飞行的那一段,他把轮子放了下来。

作为迫击炮排的前方观察哨,伯金来到一个能够综观全局的地方。像过去一样,“日军在高地挖壕藏身,他们处于绝佳射击位置,海军陆战队员们每走一步都会遭到日军射击。各股敌军之间的山谷外表丑陋不堪,都好像无人区”。等他们盖上斗篷和衣而卧的时候,5团3营已经有15人伤亡。晚上,炮弹像雨水一样,不时地发射过来。

他在盘旋时,有了时间思考。他有足够的汽油。只要副翼不掉,他就能万事大吉。和机翼上的洞同样危急的是,液压机的液体流失很严重,机油的流失与着火有关。没有液压,迈克的飞机就会缺乏着陆襟翼,着陆襟翼可以在低速时给两翼更大的浮力。液压还给着陆操纵杆提供动力,因此,他现在不得不用手扭动曲柄,把轮子扳下来。轮子一扳下来,他就得在航母上着陆了。他不能降落到水面上,因为轮子及其支柱一旦落水,飞机的前端就会猛烈撞击水面。在紧接着的碰撞中,飞机会翻过来,底朝上,然后沉入海中。他又有了一个担心:如果一只轮子被锁住了该怎么办?迈克于是通过无线电呼叫道:“你们没有忘记我还在这里吧?”

次日凌晨,美军炮兵全面火力网和海军炮火轰炸了5团前面的山脊。后方炮兵营同时向这一地点发射,战况惨烈异常,3营其他各连花了一天的时间巩固前线,K连的步兵已作好准备,要长途穿过阵地,直扑路堤。一支巡逻队先行展开侦察,结果发现一门大型日军迫击炮以及多名炮手现身于该连侧翼;斯坦利用无线电将情况传回所在炮兵部队:“你们能收拾他们吗?”很快巡逻队就被这门迫击炮追着打。伯金的迫击炮班发射烟幕弹掩护他们返回。第二天,那三门60毫米迫击炮的任务还是一样:支援各排发起进攻,首先用烟幕掩护他们前进,然后打击敌军阵地——即使不能杀死这些防御者,至少也能让他们的头埋下一段时间,好让步兵靠近射击。

“好吧,我们努力赶回去,”他冲着对讲机说道,“我不知道那个副翼能否保得住。如果掉了,我会通过方向舵来控制平衡,会一切顺利的。”他掉头向航母飞去。往回飞了大约一个小时,特遣队终于映入眼帘,真是可喜的情景。迈克向下面的航母呼叫,让他们知道他的炮手受伤了。他向他们列举了受损情况,这样他们便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不过,他的着陆请求被拒绝了。“等等。”停了一会儿,飞行指挥官接着说道,“升到5000英尺……尾随飞行”。根据迈克的受损报告,大黄蜂上的飞行指挥官认为他有可能会撞到甲板上。因此,迈克要绕航母飞行,直到其他飞机都降落了,并且设置好一个大的撞机障碍后再让他降落。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海军陆战队员们仍然要在冲绳岛的黑土地上挖战壕。岸边的一艘战舰为他们提供照明。第二天早上,几十门105毫米和155毫米大炮齐发,摧毁了他们前面的山脊,地动山摇的炮声把他们吵醒。5月3日星期三早上8点30分,K连的步兵开始穿越阵地。L连未能及时与他们会合。不过,左手边远处5团2营的海军陆战队员也已发起冲锋。步兵们还没有前进几步,敌军火炮和迫击炮弹就在他们周围炸开了花。朝他们射来的机枪主火力来自他们左侧5团2营面前的一处峭壁。他们从一个弹坑跃入另一个弹坑,先头部队已经到达路堤,多少掩护了他们免遭正面炮火的袭击。他们要求炮兵和海军炮火支援。两门火箭炮跟了上来,准备怒吼着一齐发射。

“可是,长官,”炮手约翰·哈特抗议道,“我希望我们能够返回到航母上,我中枪了,在流血,我无法上救生筏,我也不会游泳。因此,我希望我们能返回到航母上。”迈克检查了一遍,发现“在机翼上有一个很大的洞”。他也能看见副翼上的电线在晃动着。如果断了,他也许就不能把飞机顺利地滑落到救援潜艇附近。可是,他的炮手受伤了。如果降落出现差错——这在水上降落的时候很有可能——约翰在飞机沉海前也未必能从飞机里逃出来。

在路堤那一边,步兵们开始向山脊攀登。他们这样做最为危险,他们组成射击小组,用反坦克火箭筒、轻武器和机枪向每一个洞口发射。他们不得不用火焰喷射器来清除洞内残敌,或向洞里扔炸药包来堵住出口。这就是他们在贝里琉岛上使用得炉火纯青的“炸、烧、埋”战术。

“当我飞离轰炸点,向大海方向飞去的时候,我看见火苗已窜了出来,副翼上的电线已烧着,散开来了……”他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他用对讲装置对炮手说道:“作好坠海的准备!我们要到援救潜艇那儿降落。”

迫击炮班被调往前线支援步兵推进。伯金注意到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土丘,大约有三十英尺宽,他估计这个障碍物后面是一个洞穴。每当海军陆战队员们试图在这一障碍附近移动时,就会遭到机枪扫射。这一阵地阻碍了美军推进。“我看了又看,就是找不到日军机枪是从哪里打出来的。我能听见枪声,也知道大致方位,就是找不到具体位置。”伯金转身向右移动,想要找一个遮蔽物来看清机枪究竟是从哪里打来的。正当他来到土丘右侧时,敌机枪手“有两颗子弹打中了我的粗布军裤的右腿,然后又有一颗子弹打中了我(裤子)的左腿,正中脚踝和膝盖之间”。不过,伯金并未受伤,而且他看清了机枪的枪口火光。汉克·博伊斯也看到了,他给伯金发来一组新的坐标。美军打出的第二轮炮火“肯定落在了那个日本兵和他的机枪之间的地方,因为那个日本兵向一边倒去,而机枪却滚到了另一边。这样,这挺机枪的问题就被解决了”。

中队主任参谋带着他的轰炸小组由东北方实施打击。接近目标时,他的飞机进行浅度俯冲,以增加速度。狼们调整了引擎和推进器的参数设置,配平飞机,准备俯冲。当他们调整好方位,与贝里琉机场东北-西南向的跑道方向一致的时候,他们的飞行高度大约是9500英尺。那个大大的“4”字在绿色华盖映衬下特别显眼。迈克离开编队,把飞机对准了下面的机场。当他的机速显示器的指针滑向300节的时候,一架战斗机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对地面进行扫射,以减慢敌人防空炮的反应速度。他每一秒都在增加速度。“我正要下降,进行俯冲,高度也许是4000英尺。‘哐’的一声,我觉得什么东西击中了飞机。向外一看……右翼着火了。”迈克心想他在这时也许要结束俯冲,“也许火会烧出来,在大约2000英尺高的高度,他把那颗大炸弹投了下去,然后用双手回拉操纵杆。

下午早些时候,各连已经突进了300码距离并占领了高地。这是重要的一步,让两翼各营能够顺利推进。然而敌军火力变得异常猛烈,敌人一门小型膝上迫击炮已经绕到K连背后开始射击。K连战士们迅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灾难已经降临。海军陆战队员只得从山脊上退下来,左侧的L连发射了一轮猛烈的81毫米迫击炮弹并向前推进,试图夺回山脊要地。K连试图掩护L连,但是敌军猛烈的炮火挡住了他们。他们身后,斯坦利用无线电通知了枪炮中士汉克·博伊斯,让他带领该连撤退。5团2营也无法坚守,伯金的士兵开始投下烟幕弹,掩护两支部队后撤。汉克·博伊斯中士的身影在100英尺高的山头上隐约可见,他头戴一顶帽子,没有戴钢盔,正在扔烟雾手榴弹来掩护抬担架的战士抢救伤员。他们抬着18个伤亡人员,而在这一天里5团3营就有20人伤亡。

在盘旋时,他注意到几英里外的两艘航母也在发起攻击。他注意到前方有一些厚厚的积云。“悍妇”和“复仇者”与他一起绕过了积云。12架“悍妇”只有9架前来会合——其他的都存在技术上的问题——它们飞回去了。到目的地的飞行时间不足一个小时。飞行队长要在众多小绿岛和环礁中间找到那个小岛。这可要集中注意力了。这些岛屿形状各异,周围都被淡蓝色的水和白色的珊瑚礁围绕着。那个主岛上的大港口很容易找到:水面上都是燃烧着的日军舰只,天空中则布满了美军的飞机。

博伊斯是连队里最迟撤回来的。他的帽子上有一个枪眼,腿肚子里被打进了几块弹片。连队又损失了一位步兵排长、一位中士排长和九名士兵。就尤金·斯莱奇所知,这次进攻整个儿就是一场“灾难”。海军陆战队员们从后方为60毫米迫击炮运来更多的炮弹。这些士兵当中有一名在师部担任参谋军官的上尉,他也在搬运弹药箱。保罗·道格拉斯并没有义务穿越一片稻田为斯莱奇搬运弹药。有些年轻的海军陆战队员以为他是个发了疯的老傻瓜。尽管道格拉斯头发花白,还佩戴着上尉的军衔,但他比别人搬运的弹药更重,来回的次数更多。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他在贝里琉岛上就是这么做的。

当飞机滑到起飞点时,他变得紧张起来。很显然,SB2C型“花嘴”的马力比他原来的“无畏”要大得多;但是大队指挥和舰长布朗宁“让你在更短的甲板上起飞,把这种优势给抹平了”。他们想让更多的飞机停放在甲板上,呈待飞状态。舰尾的飞行甲板上停放了更多的飞机,这样,迈克的起飞点又被迫向舰首移了移。他不喜欢这样的观点——他们已精确地计算出“多少英尺你可以起飞而不会掉到海里……”。引擎的运转听起来很好。马力开足了,机身摇晃不已。飞行指挥官指着船首,猛地下蹲。迈克松开了制动,“野兽”咆哮着向前驶去。获得速度之后,机尾逐渐拉平,他能看到正前方了。船舷看起来太近了。当飞机离开舰首时,他把飞机下降了一点。他意识到自己是正确的,“也许要在离开飞行甲板20英尺后你才能获得飞行速度”。迈克向右舷略微转了一下,这样的话,风向更有利于后面飞机的起飞。他还不得不解开扣带,以便用脚去拉操纵杆,收回起落架。

K连需要重新组织部队。第二天,该连仍滞留在营补给站附近,而L连和I连已经向前推进,在一次惨烈的交火中攻下了后来被称做“把手岭”的据点。坦克可以从该岭的远处支援他们的推进。空袭来了。飞机发射的一些火箭弹击中了I连的士兵。一天快过去时,K连前进至I连阵地的后面。L连和I连于晚上9点左右击退了敌人的一次反攻,此次交火似乎击溃了敌人的抵抗,因为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连续向前推进了600码。K连仍有伤亡,其中又有两名少尉在散兵坑外不远处被敌人击中。碰巧汉克·博伊斯就在附近,他帮忙救助了其中一位伤员,当时这名少尉中弹后正试图用一条腿跑。博伊斯他们给他注射了吗啡,对他进行了治疗。

飞行员们登上楼梯,来到甲板上,向舰尾走去。海风吹拂,把航空油和尾气刺激的味道也吹了过来。“花嘴”都挤在舰尾停放着,机翼都上翘着,以腾出空间来停放更多的飞机。“悍妇”和“复仇者”在他之前起飞,中队主任参谋的那个小组也在他之前起飞。等滑行到起飞位置后,他按了一下按钮,机翼降了下来。机长和甲板水手都确信机翼已锁好了。迈克把飞机向前滑行了一段,“野兽”的鼻子挡住了他前方的视线。

5月5日下午,K连向前推进以肃清该营的左翼。在此类行动中,伯金回到他的迫击炮班以确保他们配合得当。冒着敌人的炮火为这些迫击炮选定炮位是十分艰苦的工作。每当伯金回到迫击炮班的时候,他常常发现炮位的选择非常不利。“哦,上帝啊!”他叫道,“我要让你们长点见识。看看地形。看看你们所在的位置。”炮位选择不当可能会“让你们送掉性命”。伯金命令他们移动炮位。移动大炮就需要把大炮拆下来,再拖着它走过一片烂泥地,然后再挖新的散兵坑和炮位坑。总有人会抱怨说是斯科特(麦肯齐上尉)让他们在这里布置炮位的。伯金说:“‘斯科特,我们需要移动这个炮位。’他从来不和我争辩。”斯科特在这个问题上知道有必要听从伯金的话。这天,步兵排多次请求发射烟幕弹掩护。

迈克认为这次任务的挑战性不高。“现在,我已训练过两个中队的飞行员,可他们却给我一个像帕劳群岛这样的小目标进行轰炸。”在经过几年轰炸移动舰只的训练后,让他去轰炸一个机场和机棚令他大笑不已。“我的天哪,”他大声喊道,“会打不中一个飞机厂?”命令下来了,让他们登机就位。

5团3营花了三天时间扫清了这一区域。喷火坦克上来向问题地点喷射凝固汽油。在他们前面,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海盗”们投下了数吨的凝固汽油弹,各炮兵营猛轰山岭。5月8日炮兵营大炮、海军舰炮等所有炮火同时发射,以庆祝欧洲胜利日的到来。斯莱奇想:“我不知道这些畜牲们怎么会忍受得了我们日日夜夜的轰炸,他们可能真的是非人类,也许他们被完全麻醉了。”与此同时,海军陆战队员使用坦克和M-7自行155毫米榴弹炮近距离直射,以清剿山洞。步兵们随同这些战车前进,以防敌人携带炸弹对战车发起自杀性袭击。整个战斗过程中全营共有30人伤亡,其中还有些人是被无休止的爆炸震伤的。

那一天晚些时候,轮到迈克驾驶“花嘴”进行战斗了。他带领第2小组,中队的主任参谋带领第1小组。目标就是贝里琉小岛上的机场,目标距离112英里。从地图上看,机场的跑道就像一个巨大的数字“4”,嵌在这个不规则小岛上的基地之中。人们正在把1000磅重的炸弹装到“野兽”的炸弹仓,在两翼上各装上一个100磅的炸弹。小炸弹上有瞬时引信装置,可增强单片喷射效果。大炸弹具有0.1秒的延迟,对墙体有更大的破坏力。能见度没有问题。八架战斗机和七架鱼雷机会给他们护航。敌人已经显示了有效的防空能力。待命室里的飞行员们在把重要信息记到他们的航标线盘上时,肯定也在关注救援潜艇的位置。海军已在打击区域附近安排了一艘潜艇,以救援被击落的机务人员。

5月9日下午,在这些大炮已经尽了全力之后,K连和I连继续向前朝着安和河谷推进。伯金注视着他们的身影。尽管经历了如此大规模的扫射,还是会有敌人钻出来还击。伯金推断,敌人的迫击炮肯定不是安置在峭壁表面,而是在山顶上的某个斜坡处,这也许就能说明为什么向半山腰发射的炮弹几乎没有起什么作用。他有了个主意。“我下了决心,我要用60毫米迫击炮弹对那个地方进行饱和轰炸。”

执行第一波打击任务的飞机三个小时后返回,他们带回来的大都是好消息。在科罗尔岛港口,“花嘴”发现那里停泊着八艘敌舰,大部分都是5000吨到8000吨的运输舰,还有一艘驱逐舰和一艘舢板小船。其中的两艘舰被轰炸2中队各击中两次,还有两艘各被击中一次,不过没有击中那艘驱逐舰。对那只舢板船进行了彻底的低空扫射——那是SB2C上20毫米加农炮的功劳,飞行员们发现“它们的破坏力……是巨大的”。尽管敌人的战斗机据说在附近的贝里琉岛上起飞了,但发现的唯一一架飞机是“东条”。它逃跑了。不过,敌人的防空炮火很激烈。有一架飞机就没能回来。机上的飞行员和炮手——最后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在进行俯冲——被列为战争失踪人员。

他接通了他的炮兵排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计划。第1号火炮将对准左侧的一个位置发射,然后逐渐向右转移火力。谢尔顿的第2号大炮将瞄准右侧15码之外的一块阵地,然后转向左侧。第3号大炮将瞄准南面15码以外的阵地开炮,然后从左侧移动到右侧。伯金说他要每门大炮发射20发炮弹,此时他听到斯科特在电话里说:

这些飞行员生气勃勃,再加上战斗前的紧张,于是其中的一位狼把他们在待命室的等待看做“鼎盛时期的罗马竞技场和巴纳姆马戏团怪诞表演的一种杂交产物”。不过,现实可没有那么令人兴奋,他们抽香烟,玩西洋双陆棋,准备着下一波行动。焦急的飞行员就本行话题说个不停,把每一种飞机的性能——比如翼荷重量和机翼外表——都进行了比较。有几个吊床吊在天花板上摇晃着。在舰上的小卖部里,香烟卖七美分一包。在外面的走廊对面,一个年轻的黑人经营着一个小的食品室。海员罗兰·E.威廉斯在舰上军官室关闭的时候为飞行人员准备一些简餐,他盼望着战争结束,这样他便可以去理发学校学习了。其他海员打扫着飞行员的特等舱室,并给他们干洗衣服。在待命室上面的甲板上,有好几组人给那些执行空中作战巡逻和反潜搜寻的飞机定位,并处理它们的起飞和降落。大黄蜂不用给这些单个执行任务的飞机调成顺风方向,用飞机弹射器把它们送到空中就可以了。

“见鬼,没办法发射20发,你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炮弹,打20发以后我们就用尽弹药了。”

3月30日,轰炸2中队人员听到高音喇叭后迅速到空勤人员待命室集合。坎贝尔又给他们做了一次战前动员。轰炸2中队不会集体飞行。两个飞行小组——各六架飞机构成第一波次。接下来的两个小组执行第二波打击。帕劳群岛链的地图上有很多奇怪的名字,比如巴贝尔苏阿普这个岛名。坎贝尔带领一个小组,比尔带领另外一个小组,与飞行大队的战斗机和鱼雷机一起去轰炸科罗尔岛港口里停泊的敌舰。敌人知道他们要来。当坎贝尔在黑板上和电传打字机上演示袭击的细节——航向、距离、代码口令等等的时候,分配去执行任务的飞行员们愤怒地乱写乱涂了一气,时不时还出现“去他奶奶的,在前面的先下去(轰炸)”的字样。大喇叭响了起来:“飞行员们,请到各自飞机上就位。”系上降落伞包后,1组、2组的飞行员走到飞行甲板上去执行第一波打击任务。迈克和其他飞行员在“秃鹫”停放的那一排找了个地方观看第一波飞机的起飞,然后再回到待命室等候。

此时伯金请总机转接司令部。听到有人接听电话后,他问道:“指挥部吗?”

跟他一样,莉娜也在北卡罗来纳州纽里弗参加军训,然后被分配到彭德尔顿。她在1月底到达这里,发现女兵才刚开始往这里分配。一旦后备军也正式实行军衔制度,作为野战厨师的她也会是个中士。当她逐步了解了他,她的率直就变成了一种乐趣。他喜欢开怀大笑,不做作,与家人非常亲近。他们有着共同的体育爱好,甚至爱好程度也极为相似——他们俩最喜欢的两种运动都是垒球和高尔夫球。约翰不必过多地谈论他的勋章和瓜岛战役的事。因此,当提及这个话题时,他说:“我的战友们一起赢得了这枚勋章。我只是替他们佩戴而已。”在他们第一次约会分手时,她没有吻他以道晚安。不过,她亲昵地叫了他约翰尼[3]。一两天后,他偶然过访,到军官食堂来看望她。她的朋友立刻喜欢上了他。他与彭德尔顿其他男兵明显不同,他们称女海军陆战队员为BAM(大屁股海军陆战队员)。

“什么事?”

3月初,莉娜·里吉休假结束后返回营地不久,约翰打电话到她上班的地方。他们聊了一会,他问她什么时候下班。她同意晚上在欧申赛德劳军联合组织那里见他。在俱乐部里,约翰又吸引了一群人围着他。莉娜认为他已选择了她,所以她不必去妒忌那些围着约翰的女人们。交谈之后,两人发现,除了海军陆战队以外,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她的父母都是从意大利移民到美国来的。她妈妈生了五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她是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郊一个农场上长大的,会做她哥哥们所做过的一切事情。她最终逃离了农场,搬到了波特兰市里,并找到了一份工作,在蒙哥马利·沃德百货商店做职员。她厌烦了她的工作。“一天早晨,我醒来,”她说道,“对住在前面房间的朋友说道,‘你知道吗,我要参军了’。”她那天就辞职离开了,到了海军陆战队征兵处,于是,1943年7月5日她报名参军了。她的经历让约翰想起了自己在1940年7月6日寻找出路时的情景,他最后来到了海军陆战队。

“我是伯金,请立刻给我送来100发高爆弹。”

26日,又一个特遣队与他们会合了,航母的数量达到了11艘。大黄蜂号航母横靠到坎卡基号旁边,以补给柴油和航空油。就像要经常进行空中战斗巡逻和反潜搜索一样,各个油管都灌得满满的,这也标志着几个月的准备已进入尾声了。28日,一架侦察机发现了日军的一架名叫“贝蒂”的双引擎轰炸机。美国飞行员驾驶着一架鱼雷轰炸机起飞去追日军的侦察机。“贝蒂”投下了所携带的炸弹逃走了。它的逃走意味着敌人知道了这个庞大的舰队正向他们袭来。第二天,另外一架“贝蒂”来对他们进行侦察。由于离敌人的机场很近,大黄蜂这一天都处于临战状态,特遣队准备好应对敌人的反击。晚上8点46分,敌机过来了。战斗机没有升空去迎战,因为特遣队队长不想在晚上冒险进行空战。航母紧急调整方向,战舰上的防空炮齐发,炮弹雨点般地向敌机打去。敌机没有一架能靠近。舰桥上传下话来,对帕劳群岛的袭击提前到3月30日,也就是明天。

伯金通知他手下位于前线的迫击炮排:“炮弹已经在路上了。听我命令,射击!”炮手们调整了瞄准镜,给前方观察哨发出了信号,这样伯金下令发出了第一轮齐射。下午4点刚过,K连和I连就跃出战壕。到下午7点,他们已经占据了安和河谷附近山脊的主峰。他们又有了新的进攻目标。南面下一道山脊上射来的炮火阻挡了他们的前进,他们决定天黑前先挖战壕。

不过,那次飞行之后,飞行2大队的训练也就结束了。特遣队要执行“玷污行动一”,以摧毁敌人在帕劳群岛的防御能力。帕劳群岛的威胁需要消除,以促进麦克阿瑟将军在新几内亚岛北海岸的推进。不过,特遣队离开马朱罗后没有直接向西行驶。相反,它向南进发,以避开敌人在特鲁克群岛的大型军事基地。3月25日,他们穿越了赤道线。尽管战斗在即,舰上的连队仍借穿越赤道线的机会向那些第一次穿越赤道线的人传授相关的地理知识。瓜岛战役中的老兵比尔上尉和迈克上尉都曾在1942年穿越过赤道线。不幸的是,他们缺少金·内普丘恩的有效证明,证明他们是已穿越了赤道的海员;所以他们与其他狼们一起受辱,接受教育。不过,他们容忍了简化的仪式。在大黄蜂上,首次越过赤道的海员人数大大超过已穿越赤道的海员人数,因此,受辱仪式不可避免。

伯金等不及要去看他究竟打中了什么。山脊背面十分陡峭,山下是一条和山脊平行的公路。路的后面15至20英尺外,地面又开始隆起。因此,这条公路可以提供完全的遮蔽。日军在这一深壑中布置了迫击炮,在山脊上布置了观察哨和步兵。海军陆战队和海军的炮弹或者击中了山脊的前面,让日军几乎毫发无损,或者飞过这道山脊,击中后面一道山脊;然而,伯金的60毫米迫击炮却倾泻直下,伯金数了一下,发现公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十多具日军尸体。

迈克的中队飞行员多、飞机少,所以自离开珍珠港以来他飞行的次数不多。新飞行员们需要尽可能多地积累经验。不过,当他们离开马朱罗的时候,飞行大队指挥官制定了一个计划进行“编组摸索”,以观看他的各个中队在协同攻击时协作效果如何。迈克驾驶着“花嘴”起飞后提升高度,加入到他的飞行小组。当他升高到一定高度时,整个舰队一览无遗。“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舰船。”把眼前的景象与他第一次战斗之旅的印象相比,“它们之间的区别很大,我们的舰队多么庞大,我们有多少艘军舰啊!似乎到处都是。前头40英里都是舰队的舰船”。一想到这些航母上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飞行员,还有这么多支援舰,他顿时信心百倍。“我们怎么可能输呢?”这一景象或许也让后面的狼们敬畏不已,因为编组摸索进展得不太顺利。问题在于不够集中。有好几架“花嘴”证明是有瑕疵的。布朗宁舰长让人把这些飞机剔除出去。

第二天早上,海军陆战队5团在7团的支援下进攻大庆次岭,为地面部队提供支援的飞机在3营阵地前四五十码的地方投下炸弹。K连可以向前展开小规模推进,这样他们就在两团之间建立了联系。正午时分开始进攻大庆次岭的部队到夜幕降临时已经被日军击退。3营又倒下了29人,战果甚微。

1944年3月,海军航母大战的前沿阵地就在太平洋的彼岸。15日上午8点40分,大黄蜂号离开珍珠港,与它的护卫舰以及其他三艘航母会合。它们向东南方向航行了五天,进行炮击和其他训练。另外一个特遣队乘坐的航母在它们南方30英里的地方航行。它们在3月20日的早晨进入了马绍尔群岛的马朱罗环礁。一条细长的珊瑚几乎成一个圆圈,围着一个二十多英里长的环礁湖。马朱罗北边的豁口可以让美国海军航母舰队的附属舰只进入到太平洋中部一个完美的停泊点。轰炸2中队的飞行员们在他们的航母进入环礁湖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庞大的舰队,看起来就像“整个太平洋舰队”。大黄蜂号航母加入一个航母特遣队,由旗舰航母、两艘小型航母和几艘护卫舰组成。58.2特遣队不久之后就开始行动了,驶向帕劳群岛执行第一次战斗任务。下午3点的时候,另外两个特遣队与第5舰队的指挥官斯普鲁恩斯将军一同到达,与他们会合。

那天晚上,碰巧伯金、斯科特和麦肯齐等人共用一个散兵坑。伯金倾听着斯科特他们谈论死者和伤者。这是再平常不过的话题了。麦肯齐提到伤亡者中有很多都是军官。伯金说:“不错,战斗之中,一打少尉的命也就值一毛钱。”因为他们在战斗中会接二连三地死伤。不仅下级军官死伤惨重,K连的军士长桑德斯也身受重伤,却没有告诉任何人。枪炮中士博伊斯负责从一个散兵坑到另一个散兵坑,“以取得伤亡数据,并调查每名失踪人员,为第二天的伤亡报告作准备”。

一想到为这样的舰长效劳,轰炸2中队里没人能高兴得起来。迈克的前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转折,因为他发现前来航母升旗、把他的旗帜挂到大黄蜂旗杆上的海军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克拉克少将。一年前,克拉克曾对迈克上尉在约克城号上的表现很不满意。迈克猜想,克拉克也许记不起他了,因为那个夏天“野兽”所存在的问题让这位少将冲很多人都咆哮过,不过,为以防万一,他还是躲着黑猩猩(克拉克的绰号)。幸运的是,他的工作不需要直接与布朗宁舰长或克拉克将军接触。迈克的职责是负责他那个飞行小组的训练以及全中队飞机的维护。他把精力全投入到任务上,他手下的飞行员们也是这样,他们可不想让那位要员毁了自己的前程。迈克发现他们的热情很有感染力,一个星期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他第二次踏上了战斗之旅,他已有超过1000小时的飞行时间、65次航母着陆的纪录。他感觉自己是一位艺高胆大的海军飞行员。“我已把这些事都想透了。”

5月11日,7团猛攻大庆次山脊高地,5团战士们则在原地休整。炮声渐歇,整整三天时间敌人都不见踪影。人人都知道,被绕过的敌人可能会在晚上出动,偷袭毫无防备的海军陆战队员;另外,敌人的炮火也可以打到他们。不过这仍然要好过身处前线的时候。次日,博伊斯把谢尔顿送往医院治疗他肺部的严重感染。

在两年前的中途岛海战中,布朗宁在企业号航母上任职。他在中途岛大捷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这让他获得了一枚卓越服役十字勋章,誉满全军,并使他成为航母的指挥官。这艘新的埃塞克斯级航母——大黄蜂是他指挥的第一艘航母。3月9日,这群狼们开始登舰,一切进展得比迈克想象的还要顺利。飞行员们成功地进行了三次航母着陆。不过,在舰上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能感受到全体船员的不满。不满态度来自上层。舰长的反复无常让每个人都疑虑重重。

硫黄岛上扫清死硬残敌的战斗仍在继续,此时海军陆战队第5师官兵正在该师阵亡将士墓地前静立默哀。军队牧师站在他们面前,说他此刻难以找到合适的话语:“我们将我们最亲密的朋友埋葬于此……事实上,正是由于长眠在我们脚下的这些人凭借他们的勇气和力量,把生存的希望让给了我们,我们才能活着站在这里。”这里长眠着的这些人就像他们的祖辈曾在独立战争中那样为国捐躯。别的人也同样爱国,因为“他们自己或他们的先辈都曾因祖国的庇佑而避免了受到压迫的命运”。无论贫富、种族不同,战士还是军官,这些海军陆战队员都是为了最高、最纯的民主而牺牲于此。牧师请所有人发誓,不要让他们的鲜血白流。天涯海角的人们的子子孙孙“定会因他们的苦难”而享受全新的自由。

命令下来了,让他们到大黄蜂号航母上报到,进行“航母作战行动”,轰炸2中队的这群狼们笑了。“这些孤儿,”迈克的朋友哈罗德·比尔上尉后来说道,“找到了一个家。”私下里,弗农·“迈克”·米歇尔上尉希望他的少尉们能驾驶“野兽”多训练几次。3月初,他们驾驶飞机飞到珍珠港的福特岛上,与他们的航母会合。他们还见到了他们要替换的飞行大队——15飞行大队的人员。轰炸2中队的人认识轰炸15中队的飞行员,因为两个中队都在怀尔德伍德海航基地训练过。在军官俱乐部,大黄蜂上新来的飞行员从原先的飞行员那儿了解了很多情况。飞行15大队在1943年11月刚分配任务后不久就到了大黄蜂上,在舰长迈尔斯·布朗宁的指挥下训练了几个月,刚到珍珠港、还没来得及进行第一次巡航就被替换掉了。几次“快乐时刻”的交谈中,他们告诉2中队的飞行员,舰长是一个令人敬畏、好战而又充满报复心的独裁者。布朗宁舰长把大黄蜂弄成了一艘让人郁闷的航母。

在人群中倾听布道的有一位海军陆战队员,他就是约翰的哥哥乔治·巴斯隆。5月中旬,乔治从硫黄岛给莉娜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他们为约翰举行了一次体面的葬礼。他以后会把详情全部告诉她。

这些女孩邀请约翰和他的朋友们加入到她们当中来,于是他们就走了过去。尽管莉娜说话不多,但她说的话都很直率。约翰或许注意到了,她说话的方式表明她的出身背景与他差不多。他最后问莉娜他能否送她回去。“不用了,”她回答道,“你又没有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不会与你一起回家。”他问如何能再见到她,莉娜告诉他她将要休五天的假。他问自己能否在她回来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她同意了,心想“他会有他想要的任何女孩”,因此永远也不会打电话给她。约翰在火柴盒上记下了莉娜工作的地方——军官食堂的电话号码。

有关约翰的消息莉娜已经听得够多了。他牺牲的消息被十分详细地报道过。这还引发了人们对他在瓜岛的战斗和“第三届战争券促销运动”的兴趣。报纸上报道的大标题就被记者们称做“马尼拉·约翰的选择”。作为一位明星和一个英雄人物,“他本可以安然无恙地待在美国”。几个月之后,莉娜收到了约翰在硫黄岛所在营营长写来的一封慰问信,他称自己是约翰的“朋友和战友”,并送上约翰的遗物。遗物不多,只有一小盒头发、一串天主教念珠、一枚结婚戒指和几张照片。

2月23日晚上,约翰去了卡尔斯巴德镇的卡尔斯巴德酒店,克林顿没跟他一起来。这是一座很漂亮、相当新、西班牙传教士风格的酒店,比约翰经常光顾的地方更时髦,消费也更高。在主厅旁边的小吧台消费的顾客,常常是那些从洛杉矶沿滨海高速驱车来玩的有钱人。当他和一些朋友在吧台喝酒时,海军陆战队女兵预备役一个名叫迈拉·金的人过来打招呼。迈拉把她的一群朋友向约翰的朋友们作了介绍。在桌子边坐着的一个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的朋友都称呼她的姓,里吉。莉娜·里吉也是海军陆战队附属部队的预备役女兵,她化了点淡妆,穿着很舒适的衣服。约翰发现她的棕色眼睛被一缕一缕的黑发遮挡着,非常漂亮。尽管马尼拉·约翰·巴斯隆的出现让她的一些朋友“没了呼吸”,里吉却说:“那又怎么样呢?”不过她脸上的表情背叛了她。

“查珀尔希尔,”就西德尼·菲利普斯所知,“对一名海军陆战队二等兵而言就是人间天堂。”[18]军纪松弛,营房虽然是斯巴达式,却十分舒适。洗衣服务让他十分高兴,海军食堂大厅里供应的食物美味可口。每星期有六天上午8点至下午5点上课,课表进度飞快,他埋头苦读,深为有机会修大学学分而感到高兴。每个学期持续两个月。假期里西德尼用两周时间到莫比尔与玛丽·休斯敦共处。他“极其爱她”。他感觉她的父母对他还不错,但是他很担心她的六个哥哥会怎样看他,六个哥哥中四个在海军服役,三个是军官。我知道他们不会希望他们美丽的妹妹跟一个普通得令人讨厌的海军陆战队列兵约会,所以我就假装成是一个有着非凡眼光的人。

克林顿和约翰以前在D连的时候关系没那么亲近。他们在纽里弗军训的时候克林顿是个二等兵,而且他错过了那场大战役。不过,他是约翰成为名人之前就认识的人。在工作之余,他们常一起外出喝啤酒,一起娱乐。约翰穿着咔叽布军装,上面除了中士军阶外,没有任何徽章标记。但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平民、海军陆战队员和其他兵种的军人接近他。他理解他们想见一见英雄的愿望,想跟他握个手或问候一声。克林顿和约翰都有很多海外服役的经历要告诉对方。沃特斯被放在突击营,参与了布干维尔岛和所罗门群岛中其他岛屿上的战斗。约翰也告诉他一些趣事。就荣誉勋章而言,他告诉克林顿普勒曾向他敬过礼。

第1师所受的围困让人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战壕,这反而降低了宪兵队队长的工作难度。没有哪位平民愿意在如此大规模的纷乱中抛头露面,因此5月以前的几个星期几乎没有新难民到来。肖夫纳和他的分队维持着秩序,试图帮助指挥营军官分忧解难。他的辛劳没有白费。该师的一位营长倒下后,师指挥官就任命肖夫纳为新营长。

女孩的名字在文章中没有提及,但是约翰指的是宾夕法尼亚州皮兹菲尔德市的海伦·赫尔斯托沃斯基。他“每隔一天”就会收到她的信。他给父母写信时,这样逗他的妈妈:“也许很快就会有一场婚礼吧。”约翰随信还寄去一份剪报,剪报上报道了哥哥乔治所在的陆战4师在1月底攻占了马绍尔群岛,乔治安然无恙。至于他自己,“哎,我们在这里没做什么事,就是等待更多的人到这里集训”。尽管C连人数不够,炮中士巴斯隆还是让他们到室外进行训练。一天下午,他发现了以前在D连时的一位老朋友,克林顿·沃特斯。他于是走过去和沃特斯打招呼。当他们相互简要地介绍了自己最近的情况后——克林顿在萨摩亚群岛得了黄疸病,因而错过了瓜岛战役——约翰问他为何在步枪排。克林顿说分配到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约翰说可以帮他搞定。于是,第二天,沃特斯中士就到陆战27团1营C连来报到了。

肖夫纳中校“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手头事务”,于5月10日前往总部报到。他前几天先担任1团的副指挥官,以便熟悉情况。他即将替换的营长在攻占60号高地时身负重伤。尽管如此,“该营仍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敢和团队精神,扫清了60号高地的顶部”。1945年5月13日,奥斯汀·肖夫纳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他1944年9月以来一直想得到的职位,前去就任1团1营的指挥官。

约翰被迫否认他“喜欢在南太平洋附近艰难地行进,让猴脸的小矮子冲着自己而不是身边的战友射击……不过,如果大家都不介意的话,我宁愿在海外把仗打完。我想所有真正的海军陆战队员,只要身体没问题,都是这样想的”。朋友、家人、记者,甚至其他海军陆战队员没完没了的问题让他很愤怒,也让他不得不详细地解释自己为何要求回到海军舰队。“自珍珠港事件以来,我的抱负就是要与重新收复马尼拉的海外作战部队在一起。我常常在想,如果一些海军陆战队员在马尼拉滨水区登陆到杜威大道,而其中却没有马尼拉·约翰·巴斯隆,那将是多么糟糕的事啊。”一旦战争结束,他会拿着自己的5000美元战争券买下一家饭店或一个农庄,然后与他的“东部女孩”重新开始。

1团给肖夫纳分派了一名无线电发报员。两人一起出发前往大约700码之外的1营营部。他们跋涉了大约300码的时候,狙击手射来的一颗子弹放倒了这名无线电发报员,他死了。肖夫纳叫来附近的工兵,命令他们照看好遗体。他背起无线电发报机,拾起密码本,继续前进。到达前线时,肖夫纳发现一个大洞,就滑了进去,结果发现自己和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四目相对。

为了回应公众对枪炮中士约翰·巴斯隆持续不断的兴趣,约翰找到海军陆战队一位公共关系专家,与他一道坐下来写了一份声明,寄给那些要求约见约翰的人。约翰承认自己既获得了名声,又得到了财富,他正努力寻找一种方法来表述他对战争券宣传演讲的所感所想。他找不到合适的说法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代笔人或许给他建议了hippodrome(“赛马场”)这个词。这对于一个没上过高中的人来说不是一个常用词,指的是一场事先就定好结果的比赛。与他回到战斗部队时的喜悦心情相反,这一词暗含的贬义显露无疑。

“你是谁?”肖夫纳问道。

肖夫纳还努力要求报销1941年圣诞节那天在奥隆阿波仓库奉命扔掉的那些个人物品。他用了12页纸详细列出了他那些象牙雕刻饰品、多件晚礼服和他箱子里的其他物品。“折旧”后,他列出的“因战争行动而丢失、损坏或毁灭”的个人财产总计2621.9美元。

“我是海军陆战队1团1营C连一等兵罗伯茨。你是谁?”

让他高兴的是,他重返战斗前线的请求得到批准,于是他开始作准备。不过,他非常了解大官僚机构的工作方式,在给海军陆战队指挥官的回信中他写道:“关于我服役的资料在任何花名册上都体现不出来。”花名册是每个军团每个分队每个月都要制作的神圣文件,它是计算海军陆战队员月薪的根据,也是统计队员在不同指挥岗位(比如说,师指挥官,G3)的工作经历、提职进衔、服役期限等等的根据。肖夫纳希望他所有的服役都能得到承认,包括他“担任副参谋长”和担任“G3”的那段经历。

“我叫肖夫纳,是你们营的新任指挥官,你就当我的新无线电发报员吧。”肖夫纳他们一起来到营部,被告知1团1营仍处于后备状态。当天收到的重大消息是发现了一本敌军密码本,证实1营对面的敌军部队是第12独立步兵营。肖夫纳去找手下各连指挥官并察看地形。海军陆战队第1团其他各营当天早上已经打退了日军的一次反攻。能够有机会在开阔地带发现并击毙大股敌军的确大快人心,但是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下午,就在肖夫纳到来之前,为配合海军陆战队第7团进攻大庆次,1团2营和3营已经开始进攻瓦纳山岭。他们并未推进到距离瓦纳河谷口很近的地方。他让那名新无线电发报员一等兵罗伯茨回到自己的班里。肖夫纳当天才知道,1营的无线电发报员都是纳瓦霍印第安人,“他们在无线电通信中公开说自己的纳瓦霍印第安语,非常确信敌人完全听不懂”。

肖夫纳上校的休假到2月27日就结束了。他先到五角大楼去报到,过几天又去海军陆战队指挥学院的校长那里报到。学院教授了他很多关于军事理论、实践和武器的发展演变的知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海军陆战队公共关系办公室主任常要求他到公共场合露面,所以他的课程常被打断。肖夫纳和其他几个逃亡人员到这些大场合露面,象征着在菲律宾群岛的美国士兵是勇敢的。不论何时,只要逃亡人员中有人公开露面,那些战争失踪人员的家人就会围拢过来,恳求他们告诉一点情况——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你认识这张照片中这个人吗?这些照片中的面孔又让他们想起那些恐怖的场景。其他学员中极少有人能直接收到范德格里夫特将军写来的信,他写信对他说“我深深地感谢你对军旅的奉献,感谢你的英雄壮举”。范德格里夫特随信又给肖夫纳寄来了第二枚银星勋章,这颗奖章上有陆军图案。

对肖夫纳而言,侦察工作是为了“使用书上用过的一切手段以继续推进,并且尽力减少美军伤亡”。他想避免重蹈普勒上校的覆辙。肖夫纳认为普勒在贝里琉岛上过于依赖正面进攻。然而,他前面的高地山岭延伸到他的作战区域之外,与其他各师的作战地域连成一片,这样就无法进行侧翼调遣。敌军似乎占据了每一条要道,需要大规模集中火力来为步兵撕开一道口子,以帮助第10集团军推进。

如果没有邮件,尤金就看随身所带的东西。他很喜欢看家人、他的马和小狗、他所喜爱的各种枪以及他家的房屋的照片。他能想象出佐治亚小村舍的地面上开满杜鹃花和山茶花的情景。他常步行到努美阿市里。他发现这里的一栋建筑与新奥尔良法国人街区的建筑一模一样,于是又到每个街头走了走,想在这里找到新奥尔良的一个标志性建筑“卡维尔多”大楼。晚上,他会去红十字会那里拿一些免费的缩印信纸,虽然他不喜欢这种“脱水的信件”,而且发现写信很难,因为“一切都要保密”。他盼望着能被分派出去,并希望自己被分配到西德尼·菲利普斯所在的部队。

5月14日,1团1营率先发起进攻,进展顺利,1营抵达目标(即瓦纳山岭西端),肖夫纳所在营的C连进展最为迅猛。该连已经开始挖壕守卫新占领的阵地。作为奖励,他把C连的邮件送到了战士们的手中。然而,C连并未和左侧的陆战7团连成一线,其间的缺口让该连危险地暴露在敌军炮火之下。有四辆谢尔曼坦克试图绕过这道山岭的西侧,却被潜伏在南侧的一门大炮击毁,这就让人们感到的确危机四伏。下午7点刚过,日军发起了一场极为罕见的日间反攻,大量日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下山坡,试图把C连截断并一举歼灭。迫击炮弹在肖夫纳的指挥所附近爆炸。连长呼叫肖夫纳,请他允许C连尽快后撤。肖夫纳中校表示同意,这主要是因为他无法派人前去支援,他下令发射烟幕弹掩护。C连连长在指挥撤退并从瓦纳山岭上运送伤员时负伤。5月15日,C连撤离前线,这样就剩下海军陆战队第5团处于最前沿阵地。

运兵舰驶入一个繁忙的港口,在船坞前停了下来。尤金·斯莱奇和其他替补新兵们下了船。在新喀里多尼亚岛的首都努美阿,成排成排的替换补给营帐篷等着他们入住。替换补给营位于“老传教区教堂”附近,有一个食堂,烧的饭菜是斯莱奇参军以来吃过最好的,果汁也是最好的。这里有很多规矩,通知经常姗姗来迟,所以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士兵来到替换补给营之后不久就会被调离,因此这里人与人之间友情很淡。除了进行一些体能训练外,没有什么事可做。过了好几周,他才完全适应这里的制度。

来到1团的后方,1营士兵们可以无忧无虑地洗个热水澡,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领一套干净的制服,不过此时此刻,这些士兵更高兴的是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倒头便睡。

这次提升是他一直努力工作想得到的。在战争开始前,一个普通士兵需要大半生的时间才能获得枪炮中士这一神圣的职位。自此以后,他就会被称做“炮中士”。在那些经过刻苦训练并打过仗的人中,炮中士很有权威,有一定的自主性,很受尊敬。像大胸这样的军官经常说,高级士官是“军队的支柱”。这次提升还可以得到每个月158.9美元的薪水,这数量很可观,其中包括了每个月2美元的“荣誉勋章”津贴。由于B连最近已分配过一名枪炮中士,所以约翰被调到了C连。巴斯隆把他的水手袋搬到100码外的C连宿舍。他是到了他想去的地方了。

陆战5团投入了大量炮弹和凝固汽油弹来进攻瓦纳山岭和瓦纳河谷。喷着火舌的坦克(再也不是老式的谢尔曼,而是一种名为“撒旦”的更为强大的型号)支援步兵。步兵也得到了火箭排的支援——一辆12吨的卡车装载着M7火箭发射器,打出4.5英寸海军火箭炮。不过,尤金·斯莱奇和5团3营其他人员仍处于后备状态。当另外两个营致力于夺取瓦纳山岭附近至关重要的55号高地时,3营获得了人员补充,继续待命。5月14日下午,敌军向K连阵地发起反扑。

人们注意到幸福和愉快标志着约翰自然本性的回归。2月中旬,1营在完成它的第一次野营后回到营区。在给了他们一定时间整理内务之后,巴特勒上校把全营的人集合起来进行检查。参加检查的人要穿熨烫过的咔叽布军装,按规定系野战围巾,指甲要修剪整齐,鞋带都得留一样长。他们不背背包,只携带弹药筒背带和个人随身的武器。各个连依次行进,接受营指挥官巴特勒上校的检阅。B连的上尉在经过上校身边的时候大喊“向右——看”,并向他敬礼。巴特勒上校检查了每个人的军容风纪及携带的武器。中校紧随其后。检查几百号人需要一定的时间。上校对他所看到的非常满意。他表扬了他们,并许诺作为奖励,他要用牛排和鸡蛋招待他们。接着,他让约翰·巴斯隆中士走出队列来。约翰听从了指令。上校递给他一些文件,说道:“现在你是枪炮中士约翰·巴斯隆了。”

斯科特知道迫击炮班迫切需要弹药。他和一些新兵组成作业队。敌人的90毫米迫击炮和105毫米榴弹炮开始向迫击炮班发射。尤金在散兵坑内听到105毫米榴弹炮呼啸而来,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见上帝了”。作业队搬来一箱箱榴弹炮弹,返回阵地时,敌人的炮弹打得更近。斯科特吼道:“我们要被炸死了。把那些玩意儿扔到地上,打开板子。”那些人照办了。斯莱奇注意到谢尔顿回来了,并加入了作业队。谢尔顿的归队真是鼓舞人心的消息。谢尔顿身材矮小,几乎没有脖子。“他头戴钢盔时简直就像一只海龟,但他是斯莱奇认识的最为出色的炮手。”谢尔顿一把拔下手中半自动步枪的弹夹,塞进夹克军装里。他来到斯科特身边,右手紧握枪杆。斯莱奇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不过,斯科特让这些人又都行动了起来。弹药运来了,60毫米迫击炮发挥了威力,击退了敌人。后来,斯莱奇问谢尔顿他对斯科特说了些什么。“我对他说:‘天打雷劈的家伙,如果你不赶快叫这些人把弹药运到前线来,我就用这把半自动步枪把你的脑壳打开花。’”斯莱奇认为这事进一步证实了有关“疯麦克”的传言。不过,伯金中士开始尊敬起斯科特来。斯科特和其前任埃林顿不同,他一直都留在最前线。虽然他当时作出了错误的决定,但是他仍在不断进步。

每个海军陆战队员都知道马尼拉·约翰·巴斯隆这个名字,也知道他的经历。一提起他的名字人们就会联想起“粗野的力量和毅力”。不过,B连的人慢慢了解了一个不拿自己当回事、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中士。他就是这样的人。“荣誉勋章”这一字眼从未在他口中出现,因此,没人知道“马尼拉·约翰”。他排里的人称他“中士”。其他中士都叫他约翰,因为他们中也没有人与他在一起久到可以叫他“马尼拉”。他也不希望别人这么称呼他。也许,他认为这个名字属于那段传奇。

5月17日,斯莱奇给父母写了一封信,信中没有提及他们曾在贝里琉岛上所经受的痛苦。他说,经历了一段“相当困难”的时期之后,最近几天过得相当不错,天气也很好。他也频繁收到邮件——鉴于当时的形势,这真是有点令人惊讶——一直在等着收到哥哥爱德华踏上归途的消息。尤金试图不让斯莱奇医生和夫人担心爱德华会被送到这里来,告诉他们爱德华所获得的三枚勋章——紫心、银星和铜星会确保他可以荣归故里。至于他自己,尤金写得很干脆:“我不在意能否得到更好的名声,或能否泽及后世,因为我知道我的父母亲大人就是世界上两个最为可爱的基督徒……当我们在佐治亚州的小木屋重新聚首之时,上帝就满足了我所有的愿望。”

一天下午,巴斯隆中士在机枪射击场看到了他到B连第一天时所看到的那名17岁的二等兵查尔斯·塔特姆,他就像甩水龙软管一样来回抽打着机枪。中士拍了拍二等兵的肩头,说道:“塔特姆,你可能是海军陆战队里最差劲的机枪手。你得对它温柔点。不是要用它喷水!”他重复一遍先前说过的警告:这样会烧毁枪管。“连发射击。不要甩来甩去的。对它温柔点。”机枪不是一种全能的武器。塔特姆立正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听着。

5团3营应该听到了这消息,海军陆战队第5团的其他各营在和敌人徒手肉搏之后,已经几乎摧毁整个55号高地,在5月21日雨开始下时,海军陆战队员们已经涌上通往首里城堡的公路。雨开始时下得不大,但是冰冷刺骨。乌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停在这里迟迟不动。尤金的部队得到消息说他们将开赴前线,替换海军陆战队第4团的一个营。大雨让一切都变慢了,敌人的炮火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猛烈。

2月8日,尽管不是所有人都到位了,5师师部仍发出了一个正式训练计划。计划从个人的身体素质训练开始,训练个人的武器使用(迅速适应)和个人在班里要承担的任务。各个班徒步带队到分散在广阔的彭德尔顿营地上的射击训练场。大多数师一周训练五天,而5师决定连续训练十天后休息三天。约翰所在机枪排的海军陆战队员集中训练0.30口径的气冷式勃朗宁机枪。

炮击还像往常那样开始,被人们称做“战神”的重炮也开始发威。伯金派他的朋友吉米到前方观察哨执行任务。炮弹在近处着地时,他们翻身跃入一个弹坑,险些被炸到。伯金腹部着地,感觉到了爆炸的震动。炸起的尘土盖到他的身上,他被埋住了。吉米把他挖出来。然后情况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他们要炸死我们……真是仿佛地狱一般。”

不过,1月底来到27团1营的人,大部分都是新兵训练营里刚出来的新兵。他们发现新营有点混乱。日常训练就是每天上午在营房前进行的体能训练。一天下午,勒弗朗索瓦请假到圣迭戈去,但没有按时返回。勒弗朗索瓦被正式列为不假外出,用海军陆战队的行话来说,他“到山头那边去了”。有经验的人不假外出并不罕见,不过大多数人最后还是回来了——对降级降衔能换来几天自由感到高兴。B连又来了一位指挥官,再也没有勒弗朗索瓦的音讯了。

美军逼近首里城堡使日军发起了疯狂的炮击。显然,日军已经不再顾及如何隐藏其炮位,也不再顾及如何节约不断减少的弹药。对于5团3营的士兵而言,“似乎日本人不再像人们预想的那样,把海军陆战队的大炮作为射击目标。他们正在试图摧毁身处前线的海军陆战队员们的士气,而且这方面他们做得相当不错,因为你就是无法容忍这样日复一日地被炮轰”。不断的爆炸声割裂了因果之间的联系:树林在火光闪烁和滚滚浓烟中消失殆尽,但耳朵无法听出任何多普勒效应,辨不清声音从何方传来,也听不清树木被摧毁的声音。隆隆巨响让人听觉麻木,心智愚钝。“炮弹在各个方向炸开,士兵们被击中……弹片横飞。”伯金能听到卡茨“大声地祈祷暴风雨快点降临”。于是伯金冲他吼道:“卡茨!你他妈闭嘴。如果你要祈祷的话,那你别发出声。你那么大声……这会让大家都紧张。”

那些要组成B连的海军陆战队员从四面八方会聚到彭德尔顿营地。那些曾在海军陆战队里当过伞兵的人来到这里时还把裤子塞在伞兵靴里。其他一些人,通常是士官,是从华盛顿的办公室里抽调来的,这些人通常都大腹便便;不过,至少这些人不像那些被挑做伞兵的人那样态度恶劣。即使没见他们有什么表现,这些海军陆战队员却自认为是精英。少数几个像约翰·巴斯隆的战争老兵被作为老兵编入陆战27团1营B连。新来的人中有一位叫特里姆里斯的下士,他曾在约克城号甲板上负责一门20毫米的防空炮。在中途岛战役中,舰长命令放弃军舰的时候,他不得不在远海里游泳等待救援。

伯金本人并未因大地的震颤而气恼,他“坐在钢盔上,吃着罐头火腿和利马豆,这时,一个长3.5英寸的弹片击中了我的脖子”。他摸了一下这块带有尖齿的铁片,手指就被烫到了。于是他捡起一块硬东西把这块铁片从他的肉里撬了出来,装进口袋。“卡茨给我的伤口敷了些硫黄,缠上绷带,然后我就走路去了大约半英里外的陆军野战医院。”接着,一辆救护车把他送往更大的医院。

装备了经过改进的机翼锁控制杆的新SB2C轰炸机开始取代他们训练时使用的旧飞机。不过,“野兽”没有取得飞行员们对“无畏”那样的信任。中队的头头坎贝尔向他的上司汇报时说道:“大多数飞行员认为,这次更换的飞机无疑更糟糕。SB2C飞机的名声不好,飞行员总体上不信任这款飞机,认为它们不能够进行精确的俯冲。”可是这样的话说得为时已晚。飞行大队其他中队的飞机,即鱼雷机,已经到达了。飞行2大队的指挥官解释道,它们已被安排到大黄蜂号航母上执行任务,因为大黄蜂上现有的飞行大队“表现不好,我们要去替换他们”。

肖夫纳所在部队的陆战队员们领取了新军装,同时亦有新的兵员补充。这些补充兵员事实上是那些在帕武武岛上第1师师部接受训练的额外10%的人员。他们曾被编入各式各样的作业队,负责卸船工作。补充兵员有两天时间接受指派和培训。“对这些新兵进行的强化训练马上就开始了,”师部指挥官下令说,“训练重点为武器使用和班排战术。”5月18日,肖夫纳和团指挥官一道前去侦察海军陆战7团的阵地,因为他们将于次日替换7团。肖夫纳的1营将替换一直处于静止状态的7团1营。1团3营将领下进攻瓦纳山岭这一艰巨任务,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1团的三个营将开始一尺一尺地夺取55号高地,并在极近的距离内用大炮和手榴弹和敌军交火。

“花嘴”的制造商,柯蒂斯-赖特公司通过在驾驶员座舱内安装机翼锁控制杆,解决了机翼固定问题。当机翼在飞行位置放下来时,机翼内的锁定销就插起来。要把锁定销锁到位,飞行员要用脚推动机翼锁控制杆。不过,控制杆因为飞机震动而出现了一个问题。迈克和他的伙伴们注意到,“你飞行的时候,没过多久就会看见控制杆滑了出来;因此你得坐直了,用脚把它踩回去”。迈克上尉于是到机棚里找机械师。修理组的一个一级准尉问道:“你为何不在它上面拴根橡皮筋呢?”迈克于是就试着在上面系了根橡皮筋,把机翼锁控制杆固定住了,而且也可以快速地开锁。于是,所有的驾驶员座舱都这样改造了一下,橡皮筋一头连着机翼锁控制杆,一头连着固定的金属杆。

肖夫纳的C连再次占领了瓦纳山岭的一部分,这一地点被战士们称做“尖牙”。该地点位于山脊线上,但这并不代表山脊背面洞中的日军就会撤退。敌人充分利用有利地形在晚间发起了反攻。100名海军陆战队员和100至200名日军徒手肉搏。到5月22日凌晨,日军已经重新占领山顶;C连重新组织反击,又把他们打了下去。问题变得很明显:重炮,甚至自行坦克和105毫米自行火炮都无法打到山坡背面。工兵们把一根水管扔过山脊,并向这根管子里注入了数百加仑的凝固汽油,一切就绪之后,他们用磷化手榴弹点燃了这片半流质汽油池;但凝固汽油烧起的一片火海也没能让守敌安静。

轰炸2中队的头头把迈克当做负责此次飞机更换的领导军官,因为他是唯一飞过SB2C飞机的人。2中队接到通知,他们有一个月的时间训练SB2C飞机在航母上起降。迈克上尉告诉他们何谓高失速速度,即接近着陆点的时候速度要快一些。他率领中队飞离机场,在太平洋和两座高高的火山之间盘旋,给他们演示“野兽”的配平无法通过调节控制板上的数字来达到。“无畏”轰炸机可以配平,飞得又直又平稳;可是SB2C就不行。飞行员不得不盯着SB2C。不久,迈克既要做机械官,又要做飞行教员,忙得不亦乐乎。这种飞机也存在机翼固定锁问题,一年前让迈克他们被赶下约克城号航母的就是这个毛病。

5月21日,雨一整天都在下。5月22日雨势变强,此时有命令说K连将在次日撤出。营部也提醒海军陆战队员要警惕那些身着美军制服的日本人。连日大雨让前进变得更加困难。下午两点,他们开始替换4团2营。5团3营发现,尽管他们前几天所在地遭受了极其猛烈的炮轰,但在这里,在前线,敌军的炮火更为猛烈。尤金看见一个泥坑,里面堆着几具尸体,都已经被炸得稀烂,这令他一阵反胃。迫击炮班看到每个水坑里都有海军陆战队员的尸体或日军死尸。淤泥遍地,炮击不断,无法移动或掩埋这些尸体。战士们开始把这一地区叫做“蛆虫岭”。

早在飞机到来之前的好几天,谣言就在轰炸2中队传开了。在2月初,轰炸2中队的“无畏”要更换为SB2C型“花嘴”。把老式的“无畏”换成海军的现代俯冲轰炸机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被部署到航母上。一想到这里,每个人,尤其是年轻的狼们都很喜欢。“花嘴”能携带更多的炸弹,飞行速度更快,而且还有四门20毫米的加农炮。关于“野兽”的各种传言并未吓到他们。它“有机翼、一个引擎……和其他各种各样的配置”。他们接收的“花嘴”不是直接从飞机厂发来的。迈克向停在停机坪的“花嘴”走去,起飞前的检查证实了他的第一印象是对的:“他们送给我们的都是些破玩意。”不管是作为一名飞行员还是作为飞行中队的机械官,迈克都对这些飞机的状况表示担忧。

次日,斯坦利没有派出巡逻队。由于身患疟疾,他被转移到后方。斯莱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人抬走。他不但失去了他心目中的一位老兵,还知道连队的副指挥官将取代他的位置。斯莱奇讨厌绰号“影子”的乔治·洛芙迪上尉。洛芙迪不修边幅,对手下人冷若冰霜。斯莱奇讨厌“把我们个人和集体的命运都托付给影子”。伯金中士和枪炮中士汉克·博伊斯却注意到影子有着非凡的勇气。洛芙迪上尉在前线指挥作战。当时汉克·博伊斯在连队指挥部,负责K连的后勤补给。当影子回到指挥部了解情势时,博伊斯就上前线去查看需要。斯莱奇没有注意到,K连的枪炮中士和新任队长已经联合起来,同担重担。这种合作安排部分是因为博伊斯经历丰富,部分是因为连队中没有其他关键人物(如军士长)。

到了海上,尤金大量地阅读,主要读《新约》以增强信仰,还读了几本户外运动的杂志,这让他想起与父亲一起打猎的美好时光。站在炽热的太阳底下,看着毫无人迹的太平洋,他体会到了以前一直想拥有的自豪感,自豪于能为国家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过去的几天已让他拥有了一名海军陆战队员的黝黑肤色,而且不再晕船;还有他迫切希望的事情,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要赶上哥哥爱德华,他哥哥在11月出发去了英国。

5月24日,影子派出的巡逻队踏着淤泥,冒着各种口径武器的火力,几乎寸步难行。第二支巡逻队下午5点才出发,费尽气力前进至安里村,这里他们报告说“遭遇50名日军”,击毙其中12人,然后被赶了回来。敌人开始施放大量烟雾,影子命令手下士兵们朝山坡上的洞穴扫射。因为烟雾表明敌人可能要发动反攻。然后他召回手下士兵,敌人的反攻没有发动。夜幕降临,一天的工作告一段落。

他们排发了卡宾枪(轻型半自动步枪),这就确切地表明他们很快就要出发到海外去。他们排大多数人用手枪和匕首“武装到了牙齿”。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过于在意马上要出发去打仗这事,但是他在信中还是给了父母一些信号。他穿着蓝军装照了几张照片寄回家,还寄回去一箱他无法随身携带、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感谢父母请人把他的屋子“重新装修了一下”,以欢迎他的归来;他还提醒父亲给他一把0.45口径的手枪。尤金简直等不及要坐船出发去海外了。他在给妈妈的信尾这样写道:“深爱你和爸爸,言语难表达,心中难道出。”在2月中旬,一等兵斯莱奇被调到第46替换营。一周后,他的替换营乘坐美国军舰波尔克总统号出发到海外去了。

次日上午,巡逻队再次穿过蛆虫岭(亦称“半月山”),在正午之前进入安里村。敌方狙击手从各个方向开火。K连慌忙撤退,这样日军又夺回了阵地。尤金在观察哨上安排了几名步兵。日军成功地在尤金左侧安置了一门70毫米迫击炮,他们“用那玩意儿径直向我们的阵地开炮”。第一炮就击中了我们的坦克。他们还向K连的散兵坑内开炮。尤金看到第三发炮弹击中了他身边的两个散兵坑。三名士兵中有一个被炸得腾空而起。斯莱奇旁边的散兵坑内的两名士兵跳了出来,开始四处跑,一个喊道:“上帝啊,我被打中了!”另外一个说:“天啊,让我去死吧!疼得我受不了啦!”后面的这名海军陆战队员很快就倒地身亡了。尤金等人一边跳出散兵坑,一边叫来医护兵。混乱之中,一名中士猛地拽了尤金一把,喊道:“大锤斯莱奇,回到你的迫击炮旁边。你可能得向那门日军大炮开火。”

2月10日,尤金·斯莱奇完成了训练课程,进行60毫米迫击炮的技能考核。他考了94分,离“专家水平”差两分。分数相差这么近,让他很生气,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他的步枪考试,而且考到“专家水平”的分数会帮助他更快地升为下士。尤金像往常一样努力。他以前只参加过一次实弹演习,在接下来的一周还不敢进行实弹发射。尽管他到坦克部队的请求未被批准,他还是很喜欢海军陆战队的生活。

很快,K连就集中一切火力朝日军那门70毫米大炮开火。尤金在炮坑内忙着的时候,看见他的一些朋友躺在担架上被送走。一名正被抬走的海军陆战队员向他问道:“大锤斯莱奇,你说我会不会失去这条腿?”他原来已经失去了一条小腿。尤金对他撒谎说:“兄弟,你不会有事的。”说这番话时,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名战士死去。尤金大声呼唤躺在担架上的另一名海军陆战队员比尔·莱登,但莱登毫无知觉。

一种夹杂着神话、爱国主义、实际需要和熟练的公共关系的复杂情绪萦绕在肖夫纳等人的心头,因为他们经历过一种不同的事实。公众认为,牺牲是一种不幸的需要,一旦胆小鬼的污点被除去了,这种牺牲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公众对在菲美国士兵命运的观点与美国人对基梅尔和肖特将军的鄙弃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两位是1941年12月7日美国驻夏威夷部队的指挥官。两位军事领袖在珍珠港遭袭后立刻就被免职了,他们的事业也毁于一旦。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却因为“在巴丹半岛防御战和进攻中表现英勇”而获得了荣誉勋章。

随后的几天里,K连的巡逻队“只能从前线再向前走两至三码的距离”。营部告诫K连要“节约所有弹药,准备迎接敌人的全线反攻”,不过并未说明敌人会采取何种进攻方式。日军的大型野战炮控制着白天的局势,据说最大型的8英寸炮是由新加坡运来的。大雨还在不停地下,坑里都积满了雨水,路面也被雨水淹没。淤泥越积越深,伤员被水陆两用车运走。道路网几乎被雨水冲刷殆尽,海军飞行员只能驾驶“复仇者”轰炸机空投给养。战争局势受到战神左右,开始变得无望而棘手,海军陆战队员的士气也一落千丈。K连的战士们“只是在不停地挖地,在泥土里尽量深挖”。失败的情绪开始蔓延,人们感到“想要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是战死”。

在全国讨论战俘问题的过程中,对战俘遭遇的同情逐渐变成对一个事实的接受:美国部队装备不够好,难以与日军对抗。尽管没人说,但公众深思熟虑之后,不断地认识到战争需要牺牲,甚至是无情的牺牲。根据许多知识渊博的观察家的评估,那些在巴丹半岛和科雷希多岛艰苦战斗的美军士兵延缓了敌人前进的步伐,给美国提供了足够的时间进行战争准备。他们曾聚拢了美国人的民心,鼓舞了美国部队的士气,“自阿拉莫事件[2]”以来没有什么可以如此鼓舞士气。这一逻辑使他们置身在美国人最喜爱的故事之中:勇敢地忍受失败的痛苦。它把战俘耻辱的标记给抹去了。舆论中心开始攻击陆军部长史汀生。愤怒和悲痛已久的战俘家庭现在得到了安抚。

谢尔顿和尤金共用一个“深散兵坑,用我们的斗篷做了顶棚。它不漏水,但我们当中必须有一个人要不停地把从地面渗进来的水舀出去。我们在脚下铺了一块木板,这样雨水就能流到木板下的一个洞中,我们再用罐子把水舀出去”。他们蹲下身子,让自己和所携带的武器随时处于备战状态。在他们周围,战士们——尤其是新兵们都已濒临崩溃。

奥斯汀·肖夫纳把提职进衔的争论看做一件小事。作为逃亡者,他和其他几个人都证明了他们的勇气,并且一回来就立刻提职进衔了。梅尔文·麦科伊和史蒂芬·麦尔尼克作为逃亡小组领导而闻名全国,这让他很恼火;不过,他保持沉默,没有说什么。肖夫纳希望公众对巴丹半岛溃败的愤怒能够指向对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的歌功颂德上。根据他的所见所闻,日军的侵占未必会导致“死亡3月”。在获悉敌人进攻后九小时,麦克阿瑟和他的参谋们居然让他们的空军停在地面上挨炸而遭毁灭。他所构思的防御战略变成了一次大溃退。几千吨几千吨的食品从未成功地运到巴丹半岛。数万人为麦克阿瑟的错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过,这笔账从未得到清算。

一天早上,影子带来了一些新兵,尤金数了数,知道大约有二十五个新兵匆匆上阵。到天黑时,他们只有六个人仍在坚守阵地。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刚从全国的新兵营直接过来的,“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这里恐怖异常,他们甚至无法忍受战场的场景”。这些士兵们说他们已经“战疲了”。汉克·博伊斯把这些人列入了“非战斗减员”名单,把他们送到后方。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了阵亡人数。尤金常想,等到他被自己内心的恐惧征服时,他也将一蹶不振。周围腐烂和肮脏的气味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他开始产生幻觉,仿佛看到那一具具尸体幽灵般地飘了起来。他看到汉克·博伊斯逐个散兵坑去“鼓舞士气”或“十分勇敢地去做该做的事”,这给他树立了一个榜样。此时放弃就意味着要把他的一副担子推给谢尔顿、汉克和其他人;他不可以再这样心不在焉了。

逃亡人员叙述的故事又激发了国会关于给战俘提职进衔的争论。查韦斯和他的支持者认为,他们已具备了所有的证据证明给战俘提职进衔是正当的。战俘家庭的反应也很激烈,因为他们认为提职进衔是对他们儿子或兄弟所作牺牲的一种认可。在新几内亚接受国会议员采访时,麦克阿瑟说,他的手下“没有投降……他们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他的评论似乎支持了给战俘提职进衔的观点。

从5月24日到5月27日,1团1营就这样蹲守着,等待天气好转,等待更多弹药和食物的到来。暴风雨使飞机无法起飞,他们的给养只能靠其他海军陆战队员背来。肖夫纳已经从师部得知,在首里城堡附近曾见到大量敌军行动。接到最初的报告之后,又有人发现大批日军向南推进。他们准备后撤到早已布防的下一道防线。接到报告13分钟之后,第一轮大炮和海军火炮就落到相应的坐标点上。很快,飞机也冒着恶劣的天气跟进。这次战斗取得了巨大战果,他们的努力收获颇丰。正如佩德罗·德尔瓦尔将军所说:“日本人的和服还没有来得及穿好就被阻击在路上了。”5月28日,雨过天晴。道路仍然不通,不过师部相信,日军已经放弃了首里城堡,退至下一道防线。像肖夫纳这样的营级指挥官为追击溃逃之敌作了很大努力。他也像别的指挥官一样,要求增派人手以继续发起进攻。

对甲万那端和其他地方所发生的暴行的叙述在全国引起了骚动,这不仅仅是那十个逃亡出来的战俘,也是所有战俘所期望的。《芝加哥论坛报》的社论断言,在太平洋,美国“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希特勒及其同党,还有整个希特勒族群,因为他们已把歹徒的犯罪行为变成了国家信仰”。国会议员们使用了“报复”这样的字眼,并发誓要通过轰炸东京来“把日本毁灭掉”。公众购买了更多的战争券,以加快美国消灭可憎敌人的步伐。麦科伊、迪埃斯、肖夫纳和其他几个人迫切想为那些还待在甲万那端的战俘们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29日早上下了一场小雨。上午9点30分,捷报传来:海军陆战队第5团已经进入首里城堡,基本未遭遇任何抵抗。他们在原日军指挥所升起了一面南部邦联旗。海军陆战1团受命支援5团。到下午4点,1团3营经过一路急行军,已经爬上陡峭的山坡,登上了首里城堡高大的石墙。肖夫纳的1团1营奉命从西侧攻打首里。他手下的步兵各营(因减员,兵力只剩下了原来的一半)奋勇前进至55号高地附近,展开激战。虽然未能扫清向他们开火的敌军阵地,但肖夫纳向他的团指挥部提出了一项新的作战计划。在炮火的掩护下,1团1营成一列纵队向南转移,在首里敌营附近进入城堡,与1团3营连成一片。他们越过了一股仍占据首里城堡北面的日军。这两个海军陆战营迅速行动,在天黑前组织起联合防御,阻挡南面和北面的敌人。他们饮水不足,口渴的战士只能喝炮弹坑中的脏水。在黑暗中,日军步枪开火更加猛烈,肖夫纳手下的一名枪手隐蔽在石巷中击毙了35名敌人,但部队仍未能取得重大推进。

在反复声明这些描述绝对没有夸大其词之后,报道的作者进行了详细的分析,说明所有这一切都是日本天皇政府故意所为。麦科伊和麦尔尼克想把这些事实记录保存下来,以防日军否认这些暴行或者借口说日本政治领导层未曾意识到战俘营里的这些情况。这篇文章以这种方式给日本政府施加压力,让其更好地照料战俘。不过,最主要的,这些逃亡出来的战俘想增强美国人民的紧迫感,让他们意识到必须尽最大努力备战。

第二天,正当1团1营和3营坚守这座巨大的城堡时,海军飞机用降落伞为他们投下了给养。这两个营处于首里的南端。派出的巡逻队向北穿越复杂的城堡,返回美军前线,穿越拥有47毫米炮和机枪的敌军阵地。海军陆战队员逐渐后撤,需要更多支援。当晚,日军完全放弃了这座古堡。次日,肖夫纳派出的巡逻队员很快发现日军缺乏有组织的抵抗,歼灭首里城堡内部及周围顽敌的战斗打响了。

谈到投降问题,迪埃斯的系列报道就与麦科伊和麦尔尼克的叙述重叠了。《生活》杂志完全忽略了战争是如何开始的,因此也就规避了失败是如何造成的这一问题,把精力主要放在日本是如何对待战俘的。杂志从巴丹半岛的“死亡3月”开始,详细描述了日军的各种暴行,引起了读者的关注。第二页刊登的是一个画家所画的恐怖场景。图画的下面是文字说明:“美军战俘被迫活埋同伴。在日本佬的刺刀的胁迫下,这个人被迫用锹击打他的同胞,并把他埋了。”紧接着是一篇长篇报道,详细叙述了战俘营的各种情况。日军已杀死5000名无助的美军战俘。麦尔尼克和麦科伊认为“以他们逃跑时的情况来判断,再过一年,在菲律宾的美军战俘幸存下来的人不会超过10%”。

5团1营突破首里城堡让K连和整个3营士气陡增。5团1营进入首里城堡当日,斯莱奇和他的战友们进抵蛆虫岭又前进了600码后,遭遇敌军火力压制。尽管他们面对的敌军依旧顽抗不休,但他们都因获知敌军抵抗的核心已被摧毁而信心大增。这些海军陆战队员进入一个马蹄状地带,他们数了数,这里共有58个洞穴,每个洞穴内都安排了机枪和狙击手。博伊斯用无线电向营部报告说,必须首先清剿或封闭这些洞穴,然后他们才能前进。

迪埃斯从日军袭击菲律宾之前的两天开始叙述起,为的是让读者知道在远东的美军那时一直认为日本会袭击。他非常详细地描述了吕宋岛上的美国军事力量如何在短时间内遭到覆灭,巴丹半岛上的美军又是如何经过持久的围攻之后慢慢被瓦解掉的。在每一个关节上,他都说得很清楚,英勇不能弥补美国和菲律宾在兵力、武器装备和物资上的严重不足。空军里盛传一个笑话,那是一封写给罗斯福总统的短信:“亲爱的总统先生:请再给我们送一架P-40运输机来,我们仅有的那架已被击中了。”迪埃斯描写了他们在供给断了之后是如何抓蜥蜴吃的。由于迪埃斯很清楚地说明这些美国兵已被国家遗弃了,所以《芝加哥论坛报》同时又刊发了很多图表,列举了美国赠送给大不列颠、苏联和其他盟国几亿几亿美元的坦克、飞机和大炮。这些数据让罗斯福政府“欧洲第一”的政策凸显无疑。而美国真正的敌人是日本帝国!

第二天,5月30日,K连继续在这块马蹄状地带奋战,又下了几次阵雨。这时敌军炮火开始减少,只是间断性地发射。下午2点30分,“复仇者”飞机为他们补充饮水和他们所需的六种弹药。用飞机空投包裹反而让问题更加复杂化。打包给养的士兵和空投包裹的飞行员都没有精心准备或接受培训。海军陆战队员竭尽所能地通过使用各种彩色板或彩色烟雾来标定空投区域。而日军也点起同样颜色的烟雾来制造混乱。飞行员驾驶的飞机在距地面250英尺的低空,以稍高于失速的速度(即95节)飞行,飞入被双方阵地发射的炮弹笼罩的区域。和往常一样,K连没有收到多少必需品,他们打开包裹后常常发现里面的东西完全不中用,这样战斗效率受到了影响。

然而,《生活》杂志并未揭去隐藏战俘生活的面纱。这篇报道出来后的一个星期,《芝加哥论坛报》和它旗下的一百来家报纸都刊登了一系列相关报道。《论坛报》的系列报道一直持续到2月底,详细记述了威廉·E.“艾德”·迪埃斯中校的经历,他是与麦科伊和麦尔尼克一起回国的陆军航空兵。迪埃斯中校切入故事的方式表明他传递的讯息与麦科伊和麦尔尼克在《生活》杂志上传递的讯息是不同的。

5月31日,更多的口粮包被用降落伞空投下来。15分钟之后,5团3营的步兵们全部跃出散兵坑,向南进发。首里的陷落摧毁了敌军的防御,在接下来的几天里,K连一马当先,在这一战区内每天向前推进1500至1800码的距离。敌军炮火渐歇,几乎不复存在。他们穿越了一条交通要道,后来又毫发无损地占领了国场川上的一座桥。偶尔也会发生一些小规模战斗,比如在桥另一侧的42号和30号高地,以及如宜寿次这样的重要村落中。日军6月2日之前的夜间渗透几乎不是问题。但6月2日晚上,日军协调一致,全线出击。海军陆战队员长久以来逐渐形成了一套反击措施——某些是技术层面的,某些是经过训练形成的——以防敌人造成大规模损失。海军陆战队员们喜欢在他们的阵地周围埋设M-49绊索式照明弹(当他们有这种东西的时候),然后向任何移动的东西开火。

奥斯汀·肖夫纳极力想帮助家人正确评价麦克阿瑟在菲律宾之战中的作用。他盼望着全国人都知道麦克阿瑟真相的那一刻早点到来。对肖夫纳家人来说,那一刻的到来是在1944年2月,那时他们收到了一份2月7日出刊的《生活》杂志。杂志第25页刊发了一篇长篇报道,标题为“日本的犯人:十个最近从菲律宾逃回来的美国战俘报告了日本人在战俘营里的暴行”。尽管报道中还附有十个人的照片,但只有两个人主动向杂志陈述他们的经历。梅尔文·麦科伊中校和史蒂芬·麦尔尼克中校最后“打破沉默”,道出美国军队在菲律宾的命运。他们在医院病床上口述的故事先呈给海军部长,再由他呈报给罗斯福总统。《生活》杂志的出版商喜欢搞独家新闻。“在战争的第三年,审查机构终于拉起了幕布,让人了解美军在科雷希多岛和巴丹半岛兵败投降后所发生的一切。”

运载给养的卡车并没有随部队一同南下。给养还是靠海军陆战队员背或海军“复仇者”飞机空投。给手下的海军陆战队员们运送给养让影子和博伊斯伤透脑筋。6月5日,当第一批卡车开进宜寿次的时候,影子和博伊斯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第二天,K连派出几名巡逻队员登上107号高地,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海军陆战1团各连前来替换。这样5团3营在连续三天无人员伤亡记录的状况下撤到了后方。

关于投降的争论自然而然就转移到政府是否给麦克阿瑟的部队提供足以打赢战争的装备。查韦斯一方占据了上风。没有舰船去增援麦克阿瑟。而且,部队那时还没投降;是温赖特将军下令投降的。史汀生的陆军部不能声称派往菲律宾的部队装备精良,因为根据后来的情况来看,这不属实。而且,这样说的话就会让人觉得美国士兵都是胆小鬼。史汀生也不能指责麦克阿瑟。罗斯福政府在把麦克阿瑟将军从科雷希多岛撤走后,委任他指挥美国部队,防守澳大利亚。

海军陆战1团各步兵营在清扫首里城堡时,又得到一些人员补充。所有新来的海军陆战队员都为他们背来了给养,不过有一人除外,即团部牧师,虽然他也曾兴奋地要和士兵一道背起40磅重的口粮箱子。新兵们将探察城堡下的巨大洞穴作为自己战斗生涯的第一步,这些洞穴设计缜密,战舰火炮或155毫米巨炮也没能把它们摧毁。新兵的适应期到6月4日结束,此时1团1营已经向南推进,穿越了107号高地5团2营和3营的防线。肖夫纳命令继续从107号高地发起进攻,抢占岩村和新田区两个村庄北面的高地。正当他准备开展行动时,上头传下命令让他们按兵不动,等待解决补给问题。半小时后,又接到相反的命令,因为他右翼的7团已经向前推进,而7团的左翼不可以就这样暴露。下午4点30分,肖夫纳的步兵开始向前推进,5团仍守在原散兵坑中。1团1营向前走了800码而未发一枪一弹。然后,一条小河横在面前,因雨水暴涨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肖夫纳收到消息说在全师的整个前线没有一座桥梁——只有他的侦察兵在其所在战区发现的一座步行桥,桥身完好无损,这就意味着这座桥马上就会成为一个攻击目标。他马上下令,让部队过桥。

他的信在全国激起了反对,那些战俘家庭和新墨西哥州这样有几百人被列为战争失踪者的州反对声音最为强烈。查韦斯拿着许多愤怒的家庭写来的信,带领众多议员去找史汀生讨说法。

C连各排都过了桥。高地上的敌军机枪朝他们扫射,迫击炮弹开始爆炸。C连被日军炮火压制住了。淤泥、雨水和云层都妨碍了炮兵营和岸边舰船的支援。肖夫纳让手下战士挖掘战壕,并尽其所能提供掩护火力。日落之后,他们开始后撤,再次过桥,并把伤员都送到了后方。在这样的雨夜,海军陆战队员们本想安全地蹲在散兵坑内,而不是在地面上行动,但他们需要夜幕的掩护来躲避敌人的机枪。所有人都过桥之后,肖夫纳命令1团1营全体退至出发地以度过6月4日的夜晚。

查韦斯议员的提案引起所有国会议员的关注,但却遭到陆军部的反对。1943年11月,陆军部长亨利·L.史汀生曾给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写过一封信,说不能给那些人不分情况地都提职,因为无法“区分那些战斗到最后、确实值得提升的人和那些还可以进行抵抗但却投降了的人”。史汀生部长不打算给那些对战败负有责任的战俘赦罪。

团指挥官没有命令1团1营再次过桥。正相反,肖夫纳得到许可,让他的士兵们左右散开,进入陆军作战区域,然后向南抵达阻止他们前进的那块高地。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徒步穿越大片淤泥地带,这些淤泥逐渐粘掉了他们的军靴底。由于在积水的散兵坑内浸泡了好几个星期,靴子都已脱胶,这又成了个新问题。在1团1营这次急行军中,有50人因力竭而掉队。肖夫纳和团部失去了联系,也联系不上手下的几个连。据团部报道,当天的补给“几乎根本不存在”。

战俘家庭的这些担心已受到国会议员们的充分关注。251943年秋,在肖夫纳和他的朋友们逃到澳大利亚前一个月,国会通过一个法案“为某些战俘提职进衔提供法律依据”。由于很多战俘都来自新墨西哥州国民警卫队,因此新墨西哥州的议员提出这个法案,以确保每一个“现在还是战俘的人,在其服狱期间每年都能得到一级提升”。丹尼斯·查韦斯议员阁下想为他们州以及其他州的那些“不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成为战俘”的人讨回公道。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能力继续战斗”,这样的话,战俘们应该与华盛顿那些“坐在旋转椅上的军官们”一样按计划提职进衔。

抵达目标高地的一侧之后,1团1营在黎明时分转而向西,然后转向背面从敌后打击岩村附近的敌军阵地。肖夫纳命令各连成一条长战线散开,继续向北推进。途中遇到另一队海军陆战队员,他们正向相反方向前进。他们发现了一些丢弃的机枪套,并抓获了几名俘虏。肖夫纳的部队抓住了一些换上平民服装的敌军,这让大家都提高了警惕。到下午两点,1团1营没费多少火力就肃清了这一区域,包括俯瞰步行桥的那块高地。接下来,肖夫纳得到命令:他们营可以休整。

然而,好莱坞无法回答两个恼人的问题:为什么要投降?美国人没有日本人勇敢吗?这些疑惑在国人的心中郁积着,让成千上万个像肖夫纳这样的家庭伤心不已。

虽然K连现在属于后备部队,身处大后方,但面前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得到些许安慰。6月5日,雨小了,但雨水仍让后备梯队无法以同样的速度和他们一道南下。他们没有新军装,洗不上热水澡,不过食品和弹药都还充足。正当斯莱奇、谢尔顿等人开始弄干自己的时候,伯金回到了连部宿营地。伯金脖子上的伤好了以后就搭车回到了K连。斯莱奇等人告诉他,他错过了那些大雨、淤泥和给养短缺的时期。“伯金对此只是笑笑”,人们不知道他参加过格洛斯特岬战役。

大多数评论员都同意纽约州州长托马斯·迪尤斯的看法,他解释了为什么这场战役的失败不是指挥官的过错。迪尤斯说,麦克阿瑟将军“以不足的供给、不足的空军和不足的地面部队创造了一个奇迹”。社论作者无法说明在菲律宾的美军投降以后的情况。1943年6月,米高梅电影制片厂发行了一部叫《巴丹半岛》的电影,由罗伯特·泰勒领衔主演。这部大片是继1942年9月发行的短片《来自巴丹半岛的信》之后又一部反映菲律宾战役的影片。这些影片有助于观众了解菲律宾岛屿的失守、威克岛战役和关岛海战的情况。美军——尤其是陆军英勇作战,但还是失败了。在政府的授意下,好莱坞的制片厂所产生的理解效应,志在让公众的热情聚焦于战事。

6月9日,5团3营成一列纵队随前线不断向南推进。K连派出了几名巡逻队员,他们没有发现敌人,不过发现了一些正在寻求庇护的冲绳人。海军陆战队员们前几个星期都没有看到冲绳人,但11日和12日每天都见到了一千多个冲绳人。这几天没有一个人因战斗而伤亡,人们都感觉到冲绳之战已经接近尾声。这时,有49名新兵和1名上尉加入了K连,这些新成员原来仅仅相当于一个排的兵力,但事实上他们的到来让全连的兵力增加了一倍。这些人刚刚走出美国的新兵训练营,他们被派往后备部队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有时间——几小时或几天——来接受培训。博伊斯中士平静地告诉这位新到的上尉他不会被任命为排指挥官。一名久经沙场的一等兵仍将继续指挥第3排。在汉克看来,他的这个决定“并非是针对这名军官,而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我们不应该打乱指挥的连续性”。随着这些新兵的到来,尤金也收到了几封信。

这些电报在肖夫纳家再次引起一场关于战争的争论,尤其是关于美军战俘问题。作为战俘家庭,他们特别关注战俘问题的最新进展。除了收到奥斯汀的信外,他们还曾经收到两封来自海军陆战队的信。一封告诉他们奥斯汀获得了银星勋章,另外一封说他已被列为战争失踪人员。除此之外,关于日本占领菲律宾群岛的消息,大都来自麦克阿瑟将军。他在1942年的公开声明中曾描述了这场英勇的防御战,并把自己吹捧为全国杰出的将领之一。菲律宾失守之后,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

他现在有时间写回信了。“刚刚过去的12天糟糕透顶。”尤金写道,他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真实感受。但他也报告了好消息。他已经听说“尼米兹说这场战役就快结束了”。想到“不久之后”就能踏上返乡之路,他乐于承认“我们频频处于迫击炮和大炮的火力之下,雨也下得特别大,你们不会经常看到下得这么大的雨”。在6月14日开始写的一封信的续篇中,尤金宣称:“我讨厌这次出国战斗,我想再次成为普通人。我真希望我很快就可以再次做个普通公民。”他父亲用一个信封给他寄来了他最近一次在射击场上练习射击用的纸靶子。尤金为此向父亲表示感谢,它让尤金想起他们对枪、对打猎的共同爱好。他把这张靶子拿给朋友们看,他们都觉得很了不起,说斯莱奇医生“肯定是一名神枪手”。

1月27日,正在家中休康复假的肖夫纳少校接到海军陆战队的电报。“华盛顿很快就会公开你的经历。”全国很快就会了解到杀死那么多人的暴行。若不是那个随之而来的命令,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在没有联系附近的海军或者陆战队负责公共关系的军官的情况下,不要把你的经历讲出去,不要接受媒体采访;千万注意不要描述你逃亡以后的事,也不要讲你是如何逃跑的……”两天后,又来了一份电报,“里面还有新闻报道稿”。这些命令合乎逻辑吗?公开他的经历后,继续保密就没有必要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6月8日,肖夫纳的军队重新回到前线,于下午4点来到一个名为与座的村庄,替换1团3营。此时他们收到坏消息,说日军似乎开始强硬抵抗,美军飞机对3营附近的区域进行了空袭、扫射并发射了火箭,造成两人伤亡。不过,随着当日路面变干,更多补给品可以运抵前线,飞机空投包裹也变得更加熟练。肖夫纳有一天的时间准备下一次行动。6月10日,团部命令肖夫纳中校的1团1营渡过向江河,攻占与座山,“与座村以西约700码外的高地”。2营已经攻取了右翼的高地,所以可以趁势支援1营的进攻。在1营的左侧,美陆军第96师的某些部队将攻取与座峭壁,这里和肖夫纳的目标相邻。此次联合攻击行动十分重要,炮兵各营及附近岸边舰炮的最大火力支援必不可少。攻击开始之前一天,推土机推平了道路,把大量淤泥推进了向江河里,让坦克可以过河。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和装甲车的支援说明一个问题,肖夫纳对手下的连队指挥官们说:“这一次,他们要硬拼到底了。”

西德尼光着身子躺在吊床上,裹着毛毯,往好处想。早上,他解开毛毯,穿上湿透了的衣服。他和莱斯·克拉克往下看了看营部食堂,“不禁大笑起来”。厨师们的“吊床成了碎条条,他们的衣服已不知去向,武器也没了踪影。食堂的帐篷、炉子、灶坑和食物箱都不知所踪;不过,克拉克和我在高处,安然无恙,高兴得直嚷嚷”。那条小溪已被这场骤雨变成了一条汹涌的大河,把下面一切东西都卷走了。当水位上升到厨师吊床所在位置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放弃那温暖而干燥的床铺,光着身子爬上树,等待早晨时获得救援。西德尼和莱斯会去帮忙,但是,作为海军陆战队员,他们首先要好好地笑一下树上那些光着身子的人。后来,又下起了小雨。

天刚蒙蒙亮,隆隆的炮火声就开始响个不停,弹片倾斜着穿越洼地和与座山坡。9点15分,肖夫纳的C连发起进攻。在向江的另一侧,步兵们穿越了一片开阔地带。敌人的机枪和火炮相时而动,把他们阻截在这里。该连先锋队冲到山脚下时,全连175人已有75人倒在血泊中。肖夫纳一直在等他左翼的陆军部队向敌人开火以减轻C连的压力。然而,第96师却被敌人压制住了。肖夫纳手下的B连试图突进敌占区,冲向与座山,但与座山中的敌人阵地向他们开火,弹如雨下。C连在坦克的掩护下终于登顶,但他们周围的敌人仍占有众多据点,从山坡背面和与座山的隐蔽阵地向他们发射迫击炮弹。C连暴露在敌人的打击之下,处境万分危急。下午晚些时候,肖夫纳命令B连后撤,向右侧转移,然后沿C连的路线登上山顶。B连和C连开始挖掘战壕,固守所占领的阵地。不过,灾难仍在继续,迫击炮和重炮仍在他们身边炸响,敌人的机枪子弹无休止地扫过这片土地。

1月底,1团2营转移到660高地顶上,5团和7团都曾在这里打过恶仗。H连其他人勘察这里所遭受的破坏,西德尼和莱斯则在另一条小溪边搭建帐篷。当这两个“灰姑娘”意识到所有拴吊床的好树全被别人占了时,为时已晚。他们不得不把吊床拴到更靠山脊顶部的树上。第二天晚上,一场暴雨突至,越下越大,后来就像瀑布一样往下冲。水流冲走了树根上的泥土,于是大风一吹,树便倒了。

整整一天里,肖夫纳看到手下的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他相信,他们“以蒙特苏玛的传统会攻下与座,这一早期战役变成了海军陆战队的试金石”。他竭尽全力地要求给予炮火支援。他前往陆军第96师,找到某团团指挥官。肖夫纳走入指挥部,质问道,为什么“他的左翼豁然洞开”。这位陆军上校赞扬了肖夫纳的1营,并向他解释了他的士兵在与座山的遭遇。肖夫纳对此颇为不满,他正告这位陆军上校:“你和你的士兵们应该为我的海军陆战队员们的死伤负责。你要知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然后,他气愤地走了出来。

军官们几乎总是赢家。当西德尼和莱斯拿着装备到200码外的营部食堂去的时候,盖泽·索塔克上尉笑到了最后。炊事班的人让他们俩干最低等的活,“大锅打击乐”。他们站在厨房附近的小溪里,用抹布、沙子和小石头擦洗大锅。“那其实并不是什么苦活,”西德尼说,“日本佬也不是什么问题了。”在排队吃饭时,他们也许会听到最新的消息:5团在海岸边是如何遇到抵抗的;7团“许诺父亲节能回家”;还有,“日本佬一个增援团昨天夜里上岸了”,正沿着的1团2营防线前进呢。但所有这些对一个洗锅工来说似乎没有多大意义了。

“如暴雨般”射向1团1营的高爆弹一直持续到凌晨4点,这时敌人爬出战壕,开始冲锋。C连和B连继续坚守,尽管C连所有军官都已阵亡或负伤。这两个过度减员的连队的总伤亡人数已经超过120名。为攻下与座山,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必须要经历更为惨烈的战斗,要拿出更大的勇气来挺过敌人的炮火,并等待第96师摧毁相邻的与座峭壁。6月15日,肖夫纳的1营被他的老部下——5团3营——替换。不论贝里琉岛会勾起他多少痛苦的回忆,肖夫纳相信,这几星期以来,他已经向1团1营的战士们证明了自己。他的领导才能,尤其是他在首里城堡之战中的指挥已经让他取得了士兵们的信任。在团部,肖夫纳收到了好消息,1团即将撤回后方,变为师后备部队;他也得到了坏消息,该团在过去的12天中,共有20名军官和471名士兵丧生。1团的成员们此时“都在为自己祈祷不要再回到前线去”。

第二天早晨迫击炮排点名的时候,本森中尉告诉西德尼和莱斯,让他们“永永远远地到炊事班干活去”。他们试图解释,却徒劳无益。本森不愿意听他们解释。每个人都知道,本森要惩罚他们是因为炸弹爆炸时他把自己那心爱的吊床撕裂了。他们还知道,惩罚的力度与本森和他的上司盖泽·索塔克上尉想为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报复西德尼有关。还在澳大利亚的时候,索塔克上尉想让西德尼到军事法庭上作证人,指证西德尼的朋友惠特菲尔德。在墨尔本郊外的一个小镇上,索塔克曾给惠特菲尔德下达“一个卑鄙而愚蠢的命令”,惠特菲尔德则告诉索塔克他不干了。上尉看了看惠特菲尔德的大块头,于是决定告他不服从命令。当一等兵西德尼·菲利普斯被迫去作证时,他说他的“听力不好,不过如果惠特菲尔德能重复一遍的话,我这次就会仔细地听”。

6月15日,由工兵协助营建,K连在向江河的贝雷桥上建了一个哨所。5团3营其他各连也已通过该桥并登上与座山来替换1团1营。环顾一下与座山上1团1营的阵地就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该营经历了惨烈战斗,伤亡甚众。让问题更加糟糕的是,海军陆战7团试图攻占南面名为国司的下一个山岭时遭到重创,于是5团2营被派去支援。

午夜的时候,轮到西德尼与他的朋友莱斯值夜岗。他们在黑暗里坐着,紧挨着排里的电话“喂蚊子”。电话铃响了。营部通知他们“我们有夜间战斗机在空中执勤,如果有红光(空袭警报),他们就会打电话通知我们”。过了一会儿,莱斯和西德尼听到“头顶上有嗡嗡声”,他们都认为“那听起来确实像‘洗衣机查理’的声音”。他们等候电话铃响起。“查理”向他们飞过来,丢下三颗炸弹,“几乎扔到我们口袋里了”。紧接着,防空炮雷鸣般地响起。“查理”和它的朋友好像没受到干扰似的,继续在上空盘旋,在海军陆战队所在区域扔下更多的炸弹。H连的人一边骂一边从吊床向防空洞里跑。

不过,有很多日军士兵缴械投降,这足以鼓舞第10集团军继续出击。美军飞机和炮兵的105毫米榴弹炮向敌军阵地投下了大量传单,敦促敌军投降,并向他们解释了为什么最好投降。所谓“纸上战争”还包括一份报纸——《琉球周报》,让日军可以了解一个截然相反的选择。曾在贝里琉岛上战斗过的老兵认为,斯莱奇和他的战友们重新回来参加战斗只是个时间问题,光靠报纸宣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败日军。6月17日下午,斯莱奇和战友们被召回前线。

营里的一个少校阻止了这种对敌人以前的营地、储藏点和医院的劫掠。没有少校的允许,谁也不能离开这一区域。无聊情绪渐增。来源确凿的谣言说他们会回到墨尔本,但什么时间回却不知道。在太阳出来前的那天晚上,食堂做了烤肉晚餐。第二天的太阳不是闪着微光,而是十分强烈,非常光亮,这是这个月来第一次放晴。1月21日,战士们把他们的衣服和毯子拿到炽热的太阳底下晒干。这样美好而受欢迎的一天却在敌人晚上8点钟的轰炸中结束了。11团的防空炮在黑色的夜空中网织了一团团红色的爆炸星云,于是“洗衣机查理”便离开了。

到夜幕降临时,5团2营已经占领“团战区内1200英尺长的地带,约占整个国司山岭的四分之三”。然而,2营的阵地并不牢固,火箭、坦克、105毫米自行火炮、舰炮和飞机都已经连续几天不断打击国司山岭,但敌军的反击炮火猛烈而密集,受伤的海军陆战队员们不得不动用坦克往后方送,一辆武装推土机开始在山脊上挖路。K连推进至山脚下,开始与5团2营取得联系。那名新来的上尉布罗金顿命令一组射击队出发:“看看你们能否引开敌军火力。”其中一名士兵说:“这也许是K连射击队在整个战争中执行过的时间最短的一次任务。”下午4点之后,敌人炮火有增无减,海军陆战队员们开始挖掘战壕。当夜,有大约250名日军冲出洞穴,发起反扑。他们冲下山坡,直扑5团2营,K连也受到打击。这场曾被巨炮主导的战争却在此刻的近战中让小型武器都派上了用场。这次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次日黎明。

不过,由于在战斗中不能发挥什么积极作用,H连的人有些不耐烦了。西德尼和准尉溅着泥水沿一条小路向下走了500码,发现“一顶10×20的日军医用帐篷的残余部分,平台上整齐地放着几副担架,担架上的死尸是穿着军装的日本兵……都只剩下一副骨骼了,除了像高露洁牙膏那样的怪味外,已没有什么臭味了”。一张折叠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西德尼仔细查看了一下耳咽管、各种针剂和“一架漂亮的双筒显微镜”。他回头看了看地面。“所有日本兵的死尸都仍然裹着绑腿、穿着军装。”接下来几天,他们逐步加快了搜寻纪念品的步伐。一些海军陆战队员开始挖掘坟墓,因为他们在尸体上发现了一些最好的战利品。挖掘的时间不得不延长——恶臭让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呕吐,再挖几下,接着又吐,然后又向更深处挖去。

6月18日,5团1营猛攻国司山西侧一端,试图占领该地区的另一地段。这天的晚些时候,5团3营也出动支援1营,他们等待天黑后穿过一片田地,再次爬上山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正在为下一个山头或山脊,或日军据点而战,这些地方对整个战争而言无关紧要,但对那些士兵、平民和海军陆战队员而言却生死攸关。坦克给他们送来了水、食物和弹药。夜晚的激烈交火结束了国司山岭上日军的顽强抵抗,但此时捣毁山洞、击毙狙击手和渗透者的漫长而艰巨的任务才刚刚开始。K连在当天下午撤下国司山岭,期间有50名士兵壮烈牺牲,布罗金顿上尉也不幸遇难。有很多牺牲的战士都是在极近的距离被枪直接击中头部身亡的。汉克·博伊斯中士从军需官那里领来了不到60份口粮,分发给了所有士兵。

寂静没有持续多久。像往常一样,日军等到午夜时分才开始进攻。美军炮兵在三个半小时里把如此多炮弹都打到山峰上,以至于H连的人想知道“660高地的高度是否被削减了100英尺”。西德尼的迫击炮排等到炮轰结束后,拍打起蚊子来。接下来的两天,雨不停地下着,炮击也不间断地进行着。敌人的几次反击似乎都很绝望。日本皇军部队已被隔绝。海军陆战队的大炮不断雷鸣般地轰击敌人,660高地的人确信,对面阵地上什么东西也不会活下去了。

6月19日黎明来临时,只听见一声声砰然巨响,九发47毫米炮弹在5团3营的区域炸响,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人们无法立即辨认出炮弹是从哪个山洞打出来的。汉克和影子把K连人员组织起来,他们朝3营另外两个连的后方开进,当时这两个连跟在陆战8团之后。此时,8团成了先头部队。5团3营路过一座村庄,I连停下来占领了这座村庄。K连占领了名为米须岭的一处高地,L连一路向南直抵海滩。1团此时已经进抵冲绳岛最南端。枪炮声一直都没有停。8团和其他部队在大小山头上和日军交火,有数百名平民需要进行甄别。当晚,K连击毙了35名渗透者。敌军即使已经无路可逃,也拒绝投降。他们尽管已经失败,但仍然决心要杀死更多的海军陆战队员,这让尤金怒火中烧。“这些发了疯的狗杂种究竟是怎么回事?”第二天,坦克开了上来,“炸、烧、埋”的工作又持续了好几天。3营估计他们以5名海军陆战队员牺牲的代价又消灭了175名敌人。

第二天上午,1团2营从军人服务社领了一些供给品:香烟、糖果和洗漱用品。他们还得知,他们要去660高地参加那里的战斗。他们听说他们要解救的那个连——K连“现在只剩下61人,没有了军官,但K连已杀死两百多个日本佬”。当他们思考着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的时候,660高地遭到暴风雨般的炮击。第二天,他们往山头上走的时候发现,地上的泥浆有齐膝深,他们吃力地前进着。还有更糟糕的。H连跋涉而入的是660高地恶战之后的梦魇之境。“我们现在是在一个没人管的阵地,空气中散发着尸体的腐臭味。有敌人的,也有我方的。几个散兵坑里都是尸体,装备扔得到处都是。”他们很痛苦,一言不发,默默地找了几个地方架设大炮,搭建营地。

持久而艰难的战斗仍然没有结束。它越来越让人难以承受。战士们都精疲力竭,对整日生活在死亡边缘、居住在潮湿的散兵坑里感到厌恶透顶。但他们别无选择。一天下午,正当连队间隔几步地排成一列纵队向前行进时,“一颗子弹紧贴着伯金的耳朵,从队伍中间呼啸而过”。“哎呀,老兄,这是多么可恶的声音。”此时他的头脑中思绪万千:“也许他们专门打我是因为我和他们一样高。”狙击手们“开完一枪之后都要等待一会儿……这样我们就找不出他们是从哪里发射的”。第10集团军各师已经控制了整座冲绳岛,美国海军则已经控制了太平洋。然而,残余日军为了多杀死几名海军陆战队员,竟然选择了被全歼的命运。“多数情况下,日军的装备只有手榴弹和军刀,他们现已无力组织大规模的抵抗。”5团3营的指挥官这样总结说。对于海军陆战队员们而言,敌军不可思议的顽抗似乎毫无意义,只能带来更大的痛苦、悲哀和仇恨。根据尤金的说法,K连的每位战士都知道“他们必须打死每一个敌人,然后才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小岛”。对于5团3营K连的士兵而言,安全还是遥不可及。

第二天,沿着格洛斯特岬小路徒步行进的时间要短一些,因为1团2营只要走三英里的路程。陆战1师的指挥官鲁佩图斯将军在一位高级陆军将领克罗伊格的陪同下,从纵队旁边经过。当他们到达师部环形防线时,这位高级军官高度评价了1团2营,在泥泞中艰难行进的1团2营官兵也对将军敬佩不已。西德尼的H连在一片满是弹坑的空旷地面搭建帐篷。那里曾有一片树林,现在却到处都是参差不齐的树桩。他们的个人装备,包括吊床都是由军舰运输过来的。当他们开始从物品堆里找各自的装备时,发现很多东西都丢失了。他们从周围的陆战队员那里获得的消息主要是关于7团的。那天上午,7团的几个人被别人把头给砍掉了。

尤金看到松林掩映之下有一个小土丘,就在上面坐了下来。他和老朋友杰伊喜欢眼前看到的景象,微风徐徐,他们被此情此景迷住了。

约翰给他的父母写信。他正等待分配,希望被分配到一个要出国打仗的部队,但是“我知道我会再次到一个我想去的机枪连”。哥哥乔治在他到达的两天前就随陆战4师出海打仗去了。他喜欢到田野里。“这里的白天很热,但是晚上又很冷。”晚上也很安静,因此“你能睡得很好”。他在信尾的附言里提出一个请求:“妈妈,你知道我在家时收到过很多信,你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封加州女孩写给我的信,然后把信寄给我。爱并亲吻你们。永远爱你们的约翰。”

尤金想,“我们大家都想要站在小岛的最南端眺望海景”,因为这将表明“我们已经胜利了”。战斗已经结束,统计损失的工作已经开始。5团损失了三分之二兵力。5团3营损失了八位连级指挥官,但还不是5团损失最惨重的。环顾周围,大家看到K连所剩人数不足100,其中多数还都是新补充进来的人员。每个步兵连的标准兵力是235人,在整个战役过程中,K连仅补充新兵就多达250人。

“别担心,其他人几天内便会到达。我正在组建陆战5师,海军陆战队里最好的一个师。”约翰离开那里,到军士住的地方找了个床铺。第二天,他把两个兵列队带到食堂,吃完早饭后又列队带回。在营房的大门边,他说道:“我希望在我回来时,这里一切都已收拾得整整齐齐。”他的两个陆战队员开始干起活来,用松油拖了露台,除去了窗户上的蜘蛛网。他们有很多活要干。至于约翰,他去找自己的上级,想得到批准从海军陆战队那里获得一份贷款。他现在身无分文了。

令尤金感兴趣的是参加过贝里琉岛战役和冲绳岛战役而活下来的人数。他把这些人称做“原住兵”。与汉克·博伊斯中士一起核查之后,尤金通过计算得知,到6月底,K连曾经参加过这两次战役的士兵有26人。他估计,这26名原住兵中有一半从未因伤病离队一天。伯金和谢尔顿曾经短暂离队。斯莱奇用“原住兵”这个奇怪的词语来指那些于1944年加入烂屁股海军陆战队、最终坚持到底的那些士兵。他已经完成了上级赋予他的一切使命。

“三天了。”

1团1营的士兵们“像看电影一样”看着5团向国司山岭发起最后的进攻。几天后,后方梯队陆续赶到,让他们洗上了热水澡,吃上了热饭。第10集团军的指挥官宣布冲绳将被改造成陆军、海军、空军和海军陆战队发起对日本本土进攻的巨型基地。6月22日,奥斯汀·肖夫纳中校带领全营战士向北推进了几英里。他们面向南方,扼守住穿岛公路沿线的阵地。其他部队对着他们向北推进,清剿山洞,抢救被遗弃的物资和给养,并肃清死硬顽敌。由于第8师和其他部队负责了剿灭8900名残敌的任务,肖夫纳手下士兵的任务就变得相对轻松,他们接受了大约3000名日军军方人员投降。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战斗已经结束,第1师的将士们都期待着能够被送到夏威夷去休整。似乎只有这样做才公正合理,因为烂屁股海军陆战队自从两年前离开墨尔本之后就一直在海外战场上殊死拼杀。海军陆战队其他各师都没有如此之久地远离文明社会。德尔瓦尔将军已经向他们承诺过,要送他们去夏威夷,而且该师的后备梯队中滞留在帕武武岛上的部分人员已经前往珍珠港安排行程的具体事宜。但有传闻说,当最后一名海军陆战队员离开帕武武岛登船时,突然有数百万只老鼠和陆地蟹涌上码头,一起做出可憎的姿势,想让大家都知道帕武武岛是第1师唯一无法征服的太平洋岛屿。

“我是约翰·巴斯隆。”那位喝醉了的士兵对这样的宣告没有任何反应,但是那个年轻的新兵紧张得似乎要昏厥了。“我会待在B连,在机枪排任职。我将担任机枪教练员。”约翰说话的方式很平和,甚至可以说是很友好。他询问了他们的名字和军衔。那位年轻的二等兵面带喜悦地说道:“我也在B连。”很明显,他的这两名手下都没收到任何命令,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

在伯金等士官的授意下,尤金·斯莱奇和K连的其他士兵一直在捡拾丢弃得到处都是的巨大铜炮弹壳。他们对此怨气冲天,期待着早日回到文明社会。1945年6月30日,有命令宣布海军陆战队第1师将留在冲绳岛上,因此陆战队员们不得不自建营房。士气再次低落。数日之后,该师向北面转移,穿越了整座狭长的小岛,他们所见到的冲绳岛和往日大不相同。B-29轰炸中队的轰炸机和战斗机密密麻麻地停在冲绳岛中央的机场上。新机场、宽大的马路、仓库、医院、指挥部和行政大楼,有的已经建好,有的仍处于建设之中。到达本部半岛之后,第1师发现有1000名士兵早已在西海岸一处僻静的场所搭起了帐篷。

长长的木质营房,结构样式都一样,都涂成乳白色,相互间距离几百码远。楼房的中间有两扇双开的大门。进入大门,一个楼梯间把楼房分割成四部分。每个排各占四分之一。在打开一个排的大门后,约翰走过一小段走廊。左边是几个小房间,是排里军士们的房间,因为他们要有隐私。右边是洗手间和淋浴房。往里走是一间大屋子,房门开着,里边是两排金属高架床。每个床铺配有两个木质箱子,一个放在前面,一个放在后面靠墙的走道上。一排白炽灯挂在中间走道的上方。大部分光线是通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屋子里的床铺足够一个排的人睡,但是约翰只看到两个人在那里睡觉。一名陆战队员立刻跳下床,立正站好,很明显,他是刚训练过的新兵。另外一个动作迟缓,像是余醉未醒很难受的样子。

尤金·斯莱奇感觉这里“是整座岛上最美的地方”。他们在一条小溪边搭起帐篷,开始补觉。邮件到了,尤金收到家人寄来的整整一袋子信件、好几盒糖果,还有杂志。几个星期以前,父母弄来了一条新的可卡犬,因为尤金曾为爱犬迪肯之死而伤心过度。当他得知他们想把这条狗命名为森珀·菲德利斯[19]的时候,他表示反对:“当我退出现役时,我不愿再跟军队的任何东西扯上关系。”没有什么可写的了,他想到了回家,和父亲一起打猎、和家人一起上教堂做礼拜都列在了日程之首。他还得知父亲的一个朋友已经给他预备了更多的“南部邦联遗物”,这令他很兴奋,想到回去之后一定要表达谢意。“我总也忘不了多尔·帕尔科太太不厌其烦地让我翻弄她家的奴隶房和谷仓。”尤金躺在吊床上,和一个朋友聊着南北战争,计划要一起去看更多的战场遗址,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

B连的指挥官是威尔弗雷德·S.勒弗朗索瓦,他有许多文件要处理,人手却不够。不过,1942年他因为在马金岛的突击战中表现突出而获得过勋章,当时他在第2突击营。给约翰指明B连宿舍的位置后,他又说了一句,27团很幸运,能住在木质营房里。同样也隶属于陆战5师的28团就全部住在一个叫做拉斯普尔加斯的帐篷区,拉斯普尔加斯是西班牙语,意思是“跳蚤”。

7月初对奥斯汀·肖夫纳中校而言相当不错,1945年7月4日,德尔瓦尔将军给他发来了一封嘉奖信,表扬他在担任宪兵队长期间表现出色。“虽然当时宪兵队人手严重短缺,但是你最为高效地利用了现有人力。你指挥交通以及协调管理三万余名平民的方法都极大地减少了前线地区的拥堵。”这封嘉奖信并不是能让肖夫纳挂在墙上或向朋友们炫耀的,而是进入了他的档案,在事业上他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由于要白手起家快速组建一个师,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士能找到许多工作岗位。约翰要求分配到一个机枪排。副官助理到副官那里核实情况,副官走出办公室来问候约翰。他欣然同意了约翰的请求,于是约翰很快就沿着公路向1营走去。1营的指挥官,贾斯廷·杜里埃上校看到一个海军陆战队员“只穿着半截军装”走来走去,便问他的中士道:“这人是谁?”当被告知他的姓名和他所获得的勋章后,杜里埃声音嘶哑地说他们都要过去向英雄鞠躬。约翰再一次声明,他一路走来,到这里可不是要做文字工作。于是,他被临时安置在B连的机枪排。到达后不久,约翰就看见“一长排的机枪整齐地放在走廊里”,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激动不已。“我就想去亲吻这些重机枪的水套。”

上级正在制定打败日本的下一步计划,肖夫纳也收到了有关“没落”行动的介绍,此次行动将由麦克阿瑟将军指挥。根据近来在硫黄岛、吕宋岛和冲绳岛的作战经历,人们开始预测敌人究竟有何种意图,还能坚持多久。第10集团军的作战经历也让美军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不算海军在冲绳海边遭到的巨大损失,仍有7000名美国人在战斗中阵亡,31,000人负伤,还有26,000多人成为“非战斗减员”,或因战斗疲劳而失踪。因为有更多的师要参加日本本土作战,所以根据第10集团军的经验推断,到时将会有更加恐怖的伤亡。

他发现27团的团部是一幢木制两层小楼,距正门有十英里远。团里的参谋们忙着团里的编组事务,同时也要忙新组建的陆战5师的一些事务。来报到的军官和士官很少,已来的那些人忙得不可开交,要自上而下组建一个新师。陆战5师几天前才宣布组建。陆战4师几天前出发到海外执行作战任务。巴斯隆中士向副官的助理报到。

在思考可怕的前景的同时,肖夫纳开始管理一些日常事务。整个7月他都担任军事法庭庭长。违反军纪的案件不断增多,这也表明不管是对老兵和新兵,军纪都实施得更加严格。1团1营的老兵们走过师部时嘴里都嘟囔着“鸡屎”[20]又满天飞了。假如他们能够轮流去夏威夷的话,到了夏威夷又得收拾得整整齐齐了。老军官们都知道士兵们士气低落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到了檀香山就会失去自由。不过还有更为重要的表面不易察觉的原因。在太平洋战场上这场最大最长的战役存活下来之后,这些海军陆战队员发现自己已经被逼上绝路。事实不言而喻。下一次参加战斗时,他们将会在东京湾登陆。正如肖夫纳营中的一名士兵所说,“没有人能够活下来,海军陆战队员们不能,日军也不能”。

1月13日,调令下来了。约翰账上只剩下七美元,他离开华盛顿,登上一列西行的列车去他的新部队报到——陆战5师第27步兵团。他在圣迭戈北部的一个城市欧申赛德下了火车。他习惯自己找路,打了个车去彭德尔顿营地。大门那没有接待处。过了几英里之后他才看见一些楼房。公路在荒芜的乡村中蜿蜒前伸,穿过几处帐篷区,几个团部和营部,以及一排排的枪炮。该师下属的各个单位分散地住在200平方英里的地面上。

K连的士兵们也收到了任务介绍。海军陆战队第1师不参加定于11月开始的对日本本土的首次进攻。该师将和另外24个师一道,于1946年3月登陆东京湾地峡,参加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两栖登陆战。据说此次行动的规模将是盟军诺曼底登陆的两倍多,还听说第一批下船登岸的人将无一生还。低级军官如斯科特等人都被告知:“你们将会成为这场战役中的必要牺牲者。”

“我觉得你累了。”马斯特斯命令部队休息十分钟,这让西德尼惊讶不已。“他让部队休息十分钟就是因为他的一个列兵看起来很累了?”西德尼刚把他的装备放到地上,坐下来,就听见有人说道:“快来看!”他走了不到20码,看到一个经过伪装的水上飞机机棚。接近它“让我产生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悄悄把一发子弹装到卡宾枪的枪膛里”。其他人也子弹上膛。在机棚里面,他们发现一个船坞、几桶汽油、一副螺旋桨和其他设备。即使船坞里没有水上飞机,“我们意识到我们发现了‘洗衣机查理’的一个港口”。这是艰难北行路上为数不多的一次放松时刻。

尤金·斯莱奇知道他将会参加下一场战役,因为整个美军开始实施一种“积分”轮换制度。德尔瓦尔将军为防止士气低落设立了这一制度。这一制度允许将军把每个师中服役超过三十个月的战士送离战场,另外也开始轮换那些在师里服役超过两年的人们。对照这一积分制度,斯莱奇在师里服役只有一年时间,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只有等到战争结束才能离开战场了”。他的好友谢尔顿积满了87分,在7月中旬的一天早晨乘船离开了。

“没有,长官。”

留下来的人们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生活得更加舒服些——他们给中号帐篷装上电灯,请劳军联合组织登台演出,在俯瞰南中国海的峭壁上修建食堂大厅,但这些都无法减轻尤金对即将到来的灾难的恐惧。他的恐惧使他憎恨所有日本的东西。他的恐惧还找到了另一个出人意料的发泄口。他在一封信中夹了一张225美元的支票,这就是他参与冲绳岛之战以及此前几个月所获得的薪酬。他说:“一个船工,闲荡两个星期就可以赚到这些钱。”他发现这一讽刺之后,决定不再订阅《海军陆战队》杂志,他觉得这本杂志过于奉承,把海军陆战队员的形象描绘得过于光辉。他的评说表现出一种对那些似乎乐于把污秽的、惨烈的战斗进行包装的那些人的讥讽,他们老生常谈地把战争描述成光荣和大无畏的牺牲,但他们自己却没有作出过什么牺牲。“我只是在祈求让这可怕的灾难快点结束,因为我再也不希望美国人再流血牺牲了。”

装备被军舰运走了,但登陆2营的人则步行到师部去,在那里他们的加强部队将离开他们,他们在编制上又成了1团2营。沿着狭长的小路,穿过“绿色地狱”走了两天,这真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折磨。“在一列纵队中背着满满当当的背包和一副46磅重的迫击炮双脚架一步一滑地走着,边走边骂。”西德尼最后来到马斯特斯中校面前。中校认出了一等兵西德尼·菲利普斯,因为他曾让西德尼展示过手电筒。“菲利普斯,累了吗?”

8月9日,尤金从广播中听到苏联已经对日宣战了。“我当然希望这是真的——这将会大大缩短整个战争进程。”广播里还宣布我们投下了一种新式武器,原子弹,这时“人人都在预测究竟会发生什么”。尤金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我马上就要22岁了,但现在我仍像一年之前一样,对战争结束后的事情没什么打算。我迫切地想要过上平民生活,也许我是太没有耐心了,不过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上大学。”很多海军陆战队员,特别是他在K连的军官们都喝得一醉方休来庆祝苏联对日宣战。尤金找来一个电唱机,这一次他可以不用忍受他所讨厌的流行歌曲(各种爵士乐,尤其是弗兰克·西纳特拉的作品),而是播放了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

间或地与小股敌人发生冲突表明,马斯特斯的部队能否继续卡住陶阿里村附近的小路还有待观察。于是派出一个战斗分队沿小路向北行进到塞格塞格村,据说该村是敌人的一个据点。带队的上尉认为当地村民与日本人合作,于是命令把小村庄烧掉。再往北推进时,遇到了团里派来向南搜索的巡逻队。他们之间的小路上的敌人被肃清了。登陆2营完成了任务,于是便与陆战1师会合。各种各样的两栖登陆艇到达近海,但由于海面巨浪汹涌,很难靠岸。最后,它们终于靠岸了,搬运队开始把各种装备装船。尽管敌人的飞机有时还从拉包尔起飞到这里进行轰炸,但是据说美国的舰队“在大白天就已经驶进拉包尔港,炮击拉包尔。那个地方现在已经被轰平了吧”。

“我们听到了太多闲话和小道消息。”尤金说道,他不知道未来几天到底会怎样。日本会投降这一想法时而感觉很可能变为现实,时而看来很可笑。8月13日,他听说日本投降了。“毫无疑问,是我们的新型原子弹让日本人弄清楚他们已经彻底失败了。”不过,日本已经投降这一事实仍有变数。海军上将尼米兹就曾警告说“要谨防日本使诈”,因为日军长期以来频繁假借投降之名来诱杀海军陆战队员。正当尤金的一个朋友让弗兰克·西纳特拉“在电唱机上倾情献唱”时,尤金他们谈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假如战争现在真的结束了,那么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家?……”

1月5日,星期三,命令下来了,要求准备行动:敌人已潜入到环形防线以内。“今晚不准射击,”马斯特斯上校命令道,“拿出匕首或刺刀,割开黄狗仔子的喉咙,给他放放血。”不过,那一夜,除了防空警报外,什么也没发生,很多人却彻夜未眠。

8月14日,杜鲁门总统宣告美国战胜日本的当天,西德尼·菲利普斯和朋友们在查珀尔希尔一条大街的中央燃起巨大的篝火。“大火烧着了沥青人行道,把交叉路口上方的交通信号灯都烧坏了。”

一名日军军官拿着一杆“白色休战旗”来到他们战壕投降。不过,每个曾在瓜岛打过仗的老兵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孤立的事件,还得多加小心,防止敌人下一次攻击。有几次,敌人的炮弹打到登陆2营的防线内。大多数炮弹都落入他们身后的海水里。观察哨要求81毫米迫击炮排“开炮反击”,以摧毁敌人的炮兵阵地。他们调整好方位角和射程,先发了几颗白磷弹。观察哨打电话来进行了修正,然后所有的81毫米迫击炮一起发射,每门炮发射了40发炮弹。敌人的大炮瞬间没了声音。至少,当他们重新开炮时,准心还是很差。有人谣传说,那名投降的日军军官主动提出要回去带五百多人来投降,马斯特斯中校拒绝了。

迈克上尉几个月前被调到得克萨斯州金斯维尔的海军辅助航空基地,他在这里和朋友们共同庆祝战争结束。他曾经在这里加入夜间战斗机训练小组,鉴于当时非常原始的电子设备,夜间飞行是海军飞行员承担的最危险的任务。战争已经结束,因此海军解散了夜间战斗机飞行组。现在没有了迫切的需要,而且喷气式飞机的时代已经露出了曙光。迈克在自己的海军生涯中即将再次“奔赴四方”。

马斯特斯手下的巡逻队在格洛斯特岬丛林里还会遭遇小股敌军。他们看到敌军士兵坐在原木上吃椰子,看到他们睡觉时不设岗哨。一支巡逻队打死了一小队日本皇家士兵,他们在小径上行进,居然没有尖兵在前面探路。另外一支巡逻队发现了几处装备藏匿处,其中还有从菲律宾人手中夺取的海军陆战队物件。尽管敌人代号为“洗衣机查理”的行动威胁称要在夜间袭击,但防空警报之后十有八九不会有炸弹丢下来。格洛斯特岬的美军在1月初很轻松地就赢得了胜利。可是,海上波涛汹涌,供给船难以航行。1月3日上午,马斯特斯中校让B-17运输机在环形防线内空投了很多箱迫击炮弹和一些急需的供给品。

【注解】

迈克上尉从未在他的讲课中提到约翰·洛。这不是他的风格。也许他更知道该怎么做。轰炸2中队的飞行员具备成功的先决条件:充分的自信。这些狼喜欢飞行,他们热爱飞行员这一岗位。他们喜欢拿小镇上单调的生活开玩笑。“文明造就了希洛镇上闪亮的圆屋顶;它不得不这样。”他们休息的时候就像旅游者那样,去逛夏威夷的文化胜地或者租车开到旅游景点去玩。他们就像训练有素的引航员那样,“侦察”了很多地方。这样过了几个星期,这群狼最后在希洛乡村俱乐部举行了一场“中队晚会”。根据一头狼所说,“乐队人数很少,可酒却很多”。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士也来参加了晚会,结识了新朋友,“文明就像它突然出现那样,又快速地消失了”。

[1] 阿洛哈是夏威夷人的问候语,表示欢迎或再见。——译注

除了强调导航精确性外,迈克上尉还向他的飞行小组强调节油。他们若要生存下来,依靠的不止是把油料混合器设置成“自动倾斜”的能力。一名优秀的飞行员会不断试验,轻轻调试“慢关闭油路”附近的仪表盘。倾斜油料混合器可以节油,但也会增加汽缸顶部的温度。引擎的转数也会降低。飞行员得弥补这些不足,得明智地确定速度和高度,得通过表盘控制飞机的配平。要知道推多远,什么时候推,为什么推这么远——这些问题都要求作出判断,要求仅凭经验便能作出这样的判断。和侦察6中队的少尉约翰·洛和其他在中途岛执行过飞行任务的人不同,轰炸2中队有足够的时间来获得这种经验。

[2] 在1836年得克萨斯反抗墨西哥统治的革命中,大约182人从2月24日到3月6日被围困在阿拉莫教堂。所有起义者,包括戴维·克罗克特和吉姆·鲍伊都被杀害。——译注

1月,他们的强化训练课又开始了。没人知道训练课会持续多久。当他们飞行大队的战斗机中队也来到希洛的时候,他们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因为海军强调一个飞行大队应该作为一个战斗集体,而不是几个中队拼凑在一起;飞行2大队的集结完毕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登上空航母去战斗。在迈克和比尔等老兵的协助下,中队队长正努力从此次训练中获益。他们中队的轰炸技术还不是那么精湛,因此,难免偶尔会出现失误。他们有一次在岛屿的顶端进行演习,练习对塔拉瓦岛兵营附近的地面部队进行支援。他们的练习弹只冒烟,其中的一颗“被发现在友军的营地里冒着烟呢”。导航训练要求进行长距离飞行,因为希洛附近的两座火山有14,000英尺高,离50英里远也能看见。

[3] 约翰的昵称。——编注

运载轰炸2中队的航母在珍珠港的码头靠岸,这里是战斗航母的枢纽。起重机把他们的飞机从舰上卸载到岸上,机械师对它们进行起飞前的检修。他们要尽快飞到夏威夷东部的希洛海航基地,这是最近沿着夏威夷东海岸、在茂密的热带雨林和坚硬的黑色火山熔岩中开辟出来的一个航空基地。一支乐队非常卖力地演奏着欢迎曲《阿洛哈[1]》,他们代表希洛镇的居民前来欢迎。从住所的窗户,他们往一面可以看到海,往另一面可以看到两座大火山(冒纳罗亚火山和冒纳凯阿火山)。尽管这个小市镇很安静,不够热闹,迈克还是很喜欢它。许多希洛市民是日本裔,不是所有人都会说英语。他们中队的许多人宁愿离灯火辉煌的檀香山更近一些,也不愿待在夏威夷“大岛”上。他们元旦前夕的派对不值一提。可是,他们还是认为到了天堂。

[4] 托马斯·乔纳森·“斯通沃尔”·杰克逊是美国内战中南方的将军,以其出色的军事战术而闻名。

伞兵部队的到来,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些伞兵曾在布干维尔岛打过仗,因此非常乐意给新兵们讲述丛林战。他们是英勇善战、意志坚强的老兵,用一种蔑视的语气谈论日军喊着“万岁”的冲锋。斯莱奇发现,他们对麦克阿瑟的部队评价不高。一个伞兵在讲述过程中说“陆军的纪律非常松懈,就像一个笑话”。伞兵们也非常乐意用他们的专用匕首、跳伞靴等来换取漂亮的皮鞋和其他便服服装——这些老兵将会有一个月的休假。尤金换了双跳伞靴。在埃利奥特兵营混熟之后,他开始寻找莫比尔来的老乡。有个老乡告诉斯莱奇,他曾在所罗门海战中担任“无畏”轰炸机的后座机枪手。他仔细地收集着新岗位上的每一点信息,斟酌权衡之后记在心中。要在海军陆战队里表现出色,就得向“老水兵”学习,尤金努力学习想表现出色。

[5] 这次大捷后来被称为菲律宾海战第一阶段中的“马里亚纳群岛火鸡大射击”。就像在其他所有空战中一样,命中目标的数字常被夸大。不过,在这次战斗中,对胜利的规模没有夸大其词。

这样的训练让一等兵斯莱奇非常满意。他喜欢60毫米迫击炮,不过,如果还有机会成为坦克手的话,他会抢着去报名。他的蓝色军礼服寄到了,剪裁得很精致,正好可以穿着它去参加一个交响乐会。

[6] 在海军陆战队里,团的第3营没有J连,据说那是因为在手写信息的时代,J和I容易混淆。

E连的海军陆战队员卧倒在地,等待命令。几分钟后,一名军官走了过来,向他们道贺。他指着那条路说道:“去拿你们的食物。”他们把枪堆放好后,就走了过去,排队去领三明治和咖啡。几个小时过去了。斯莱奇尽可能地把蓝色作训服拧干,然后去观看日军的一艘登陆艇。艇上有好几处弹孔。与希金斯艇相比,敌人的登陆艇显得笨拙。这时,一艘机械化部队登陆艇(比希金斯艇要大些,用于装运坦克)到了,E连登上它返回营地。在向父母描述这次演练情况时,斯莱奇写道:“我们真的学到了很多,感觉现在也是‘老水手’了。我们下次会携带迫击炮出来演练。”

[7] 在二战中,SNAFU这样的首字母缩略词在美国各军种中都很普遍。SNAFU指的是“Situation Normal,All Fouled Up”(平时正常,人多时就会闹翻天)。

指挥艇发出了信号,于是这些登陆艇马达轰鸣、乘风破浪向北岛驶去。斯莱奇的上尉命令他手下的3个班,11个人俯下身,不要高过船舷上缘。一阵浪花遮住了一个沙洲,他们搁浅了。艇长要等待下一个巨浪把他们的小艇托起,然后,他加大油门向滩头靠近。在沿着坡道往下跑的时候,尤金差点被前面的一个人绊倒,那人已在齐膝深的海浪中向前爬行了。不过,他稳住了身子,冲到岸上。

[8] 治疟疾的一各药。

尤金的小艇开出圣迭戈湾,绕着海湾转了半个小时。他认出了好几种鸟。最后,这些两栖小艇组成的小船队向西驶去,经过好几十艘抛锚靠岸的大军舰。尤金在小艇绕过北岛进入太平洋的时候数了一下,共有四艘庞大的航空母舰。小船队继续向西行驶了一英里,那里的海浪太大,登陆艇无法前进,于是掉头回岸。莫名其妙地,又出现了一次延误。尤金注意到,在经过涧流时很多海军陆战队员显得毫无经验。

[9] 5团共有3277名军官与士兵登陆。登陆日当天和之后一天共有250人伤亡,是该团战斗史上伤亡最大的两天。

十天的训练——练习如何用轻型炮支援步兵——之后,E连早晨5点半就起床了,准备参加全营第一次两栖作战演练。带上所有个人装备——包括背包、头盔、餐具和M1冲锋枪,他们上了卡车,到20英里以外的圣迭戈湾的海岸边。为了使训练更具真实性,所有的码头都被吊货网兜遮盖住了。海军陆战队员穿上救生衣,沿着网兜下水到希金斯艇上。

[10] 迈克的简令没有提到,日本人正用未带标志的船只将成千上万的美军战俘运回本岛。1944年9月,美国海军的高级军官也许并不了解这一情况。即便他们了解,他们也不可能命令美军飞行员停止打击日军船队。

元旦是他自进入新兵训练营以来的第一次休假。他想到洛杉矶去看看。不过,其他人都只打算到那里“找女人、喝威士忌”。他选择了去基地图书馆,给父母写信,告诉他们他“非常幸运能进入海军陆战队最好的分队。这是60毫米迫击炮连。这几乎是仅次于办公室工作的最安全的工种”。很显然,最后一句话意在说服妈妈不要担心他,他也向妈妈许诺会注意安全,努力工作以便能够晋升为下士。他让妈妈把他的蓝色军礼服寄过来,还给她详细地列出了一个物品清单,并说明如何给这些物品打包。

[11] 所罗门群岛中一个小岛。——译注

一等兵尤金·斯莱奇原先希望能待在圣迭戈的新兵训练营,能在航海学院接受训练,在那里陆战队士兵可以学会如何在舰船上的分遣队中任职。战舰或航母上的海军职责除了提供保护、使用舰载防空炮外,还包括许多礼仪活动,比如要在仪仗队中效劳。斯莱奇认为大多数陆战队精英都上过航海学院,自己没能上,因此很失望。圣诞节那天,他来到了圣迭戈市外的埃利奥特兵营,知道那里不仅训练步兵,还训练坦克兵。让他放心的是,他的床铺是在一个大营房里,“有热水浴,灯光很明亮,并且还有蒸汽供暖”。他烧也退了,于是就把目标锁定在进入坦克部队或者炮兵部队。海军陆战队很快就作出决定,一等兵斯莱奇适合做一名迫击炮手,于是就把他分配到下属的一个步兵营E连。

[12] 尽管当时没有公开表示,但麦克阿瑟同意肖夫纳的观点,克鲁格将军的进攻缺乏速度与力度。

海军陆战队无法杀死和俘获的敌人是连绵不断的雨。雨无情地打击着他们。登陆2营的环形防线内已变成了一片沼泽地。西德尼和准尉,以及炮4班的其他人脱掉短裤和袜子,“就像我们在瓜达尔卡纳尔岛上一样,只穿着粗蓝布工装和靴子,戴着头盔”。雨水把茂密的灌木丛灌得满满的,他们于是把灌木丛叫做“绿色地狱”。各种形状、种类不同的绿色植被会使人精神分散。西德尼却不这样认为。大雨已让他的蓝布工装褪了色。乌云使得他周围的灌木丛颜色变暗,后来他只能看到黑白两色的阴影。

[13] 斯莱奇指的是“总统集体嘉奖”,和瓜岛战役一样,1师后来也因贝里琉战役获得了这一荣誉。

81毫米迫击炮排的各个班一上午都在清理炮周围的杂物——主要是裹炮弹的包装物。每个榴霰弹筒旁都散落着一个黄色的量程电路插板。有些插板还被军工厂的女孩吻过,上面留下唇印。在红唇印下,姑娘们还写下这样的话:“爱你,贝蒂。”争夺这样的插板使得清理工作进展得更加顺利。“这些插板很受珍视,在雨中传递,让每个人都可以在红唇印上亲吻一下,再说些要与贝蒂怎样怎样的下流话。”H连为敌人再次进攻作准备。后来清点了敌人的尸体。有人说一共有185具尸体,而且“战壕内杀死的日军士兵比战壕外杀死的还要多”。5个受伤的日军士兵成了战俘。

[14] 情报部门提供的这一数字是错误的。日军已用22,000人加固了硫黄岛的防守。

电话里传来肉搏战的消息,以及日军冲锋时高呼“万岁!冲呀!”的声音。西德尼所在的观察哨就有人中弹了。敌人五次冲锋之后,攻势开始减弱。早晨7点半的时候,敌人停止了进攻。炮4班从泥土里挖出迫击炮的底座。炮弹发射时的后坐力使得底座深陷泥土之中。马斯特斯中校来到81毫米迫击炮排恭贺他们打得好。马斯特斯要求迫击炮排的人自我介绍一下。他让一等兵菲利普斯把能用的手电筒给他展示一下。在一种郁闷的情境中,这也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时刻。早餐没有热的食物——厨师和食堂工作人员整个晚上都在搬运弹药,发了许多蜡纸盒包装的食物,上面写着“美国陆军野战K口粮”。抬担架的人艰难地在泥泞中一步一滑地走了过来,他们把死尸和伤病员抬了回来。H连损失最惨重——此次战斗牺牲的6个人中,有4个是H连的;19个受伤的人中就有16个是H连的人。外科帐篷恰好就搭在81毫米迫击炮排的旁边,因此西德尼真切地看到了他朋友所受的痛苦。他感到无助。他们很痛苦。他憎恨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在那一刻,他强烈地希望能学会治愈伤痛。

[15] 肖夫纳的便条绕过37师指挥官和14团的指挥官,送到了沃尔特·克罗伊格的第4军的军情处。他们策划了救援行动。肖夫纳的便条到达两天后,他们也收到了当地游击队的情报,称日军准备在战俘营被攻占前,杀害全部美军战俘。因此,肖夫纳的便条帮助促成了后来的“甲万那端大营救”。

观察哨报告坐标方位,着弹点观察员要求沿着G连和H连战壕交界处的防线进行弹幕射击。对离海军陆战队这么近的地方进行炮击要求仔细调整好大炮瞄准器上的标尺,每发炮弹底部的增量数字要正确,并且要根据量程电路插板进行精密计算。炮班的每个人都发了一个只装一节电池的手电筒,供应急使用。不过,只有西德尼的手电能用。他拿着手电从一门炮到另一门炮,其他人则只能摸着黑走。为了把炮弹打高一点,越过灌木丛的树冠,西德尼把炮筒的仰角调成75°以上。附近75毫米的大榴弹炮没有这种弹道,因此毫无用处。81毫米迫击炮提供了火力支援。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炮手,西德尼把在丛林里开炮比做站在一个大谷仓里扔石头,“通过房顶上的小孔……把石头扔到敌人的头上”。他在离前线不足15码的爆炸区域走动。有时,他们班能听见防线上海军陆战队员“泼洒子弹”的声音;有时,这些震荡声与雷声混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他的朋友执事在黑暗中指挥60毫米迫击炮的炮击,它那“柔和的咳嗽声”根本听不见。

[16] 在上午10点42分,团部传达了如下消息:各个作战单位均被炮火压制,损失惨重,急需坦克支援。

第二天,雨还是不停地下着,另一个巡逻队在陶阿里村附近与一大股敌人相遇。下午,周围刮起了一阵大风,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午夜刚过,就在“季风狂吼、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的时候,2营的右侧翼出现了麻烦。

[17] 英文Scotty有“苏格兰的小野狗”或“苏格兰人”的意思。——编注

他们登陆的目标是控制住海岸边的那条小路,就西德尼所知,“那不过是一条只能供单人行走的小道”而已。那条小路沿着一个大约1200码长的山脊通向岛内,与太平洋保持着平行。2营把这个山脊以及这段小路作为半圆形防线的最高点,两边挖了壕沟,一直通到滩头。这个环形防线的面积大约有三个街区那么大,位于海岸和山脊中间的三角地带。山脊尽头是突兀而起的陡坡,一直通向相邻的塔拉维山高达6600英尺的山顶。马斯特斯中校将81毫米迫击炮和75毫米榴弹炮阵地设在防御工事的中心地带。登陆后的第二天,炮4班继续冒雨修筑炮兵阵地。那天,雨下了有两英寸半深,雨水通过茂密的灌木丛,流向湍急的山间小溪,然后汇入大海。接下来的两天雨还一直下,修筑工事一直没停下。修建工事的人把稠密的植被砍倒,踩倒在地,这里的灌木丛比瓜达尔卡纳尔岛上的更粗大,更稠密。他们布置了带刺的铁丝网。他们喜欢吃K口粮,这比C口粮要好吃些;不过,K口粮也让他们认为陆军获得了最好的食物。28日,当舰上厨师说他们可以用厨房做饭时,他们非常高兴。那天早晨,防御边界有好几次传来枪声。到中午的时候,有三个巡逻小分队报告说他们遇到了小冲突。负责E连防御工事的海军陆战队员发现敌军士兵在向他们靠近。战斗只是个时间问题。西德尼和其他不到战壕里值勤的人那天晚上就支上吊床,非常感激能有一个干燥的地方睡觉。

[18] 在西德尼·菲利普斯的回忆录里,他将Marine(海军陆战队员)这一单词的首字母一直大写,其他很多自豪的陆战队员也同样会这样做,这不是历史学家的发明。

12月26日攻占格洛斯特岬行动的口令就是“瓜达尔卡纳尔”。凌晨5点钟刚过,迫击炮排的人就看到一长串轰炸机从他们左边飞过去,他们认为是去轰炸那个主滩头的。7点半的时候,附近的两艘驱逐舰也开始用舰上5英寸的炮轰击滩头阵地。不过,15分钟后,炮轰停止了。接着,一个飞行中队驾驶着15架中型轰炸机对滩头进行了猛烈的轰炸。护卫轰炸机的战斗机击落了8架敌机。8点零5分,2营开始登陆,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占领了滩头阵地。西德尼从登陆艇的左边舷梯走下,趟过齐膝的水走上岸。有人说“日本佬丢下所有东西逃跑了”。到处都是被遗弃的背包、步枪、弹药和供给物品,这表明敌人在凌晨攻击前不久才占领这个地方。当海军陆战队员们发现轰炸所造成的破坏程度,他们才意识到敌人为什么撤离。所有人都开始行动起来,搭建防御工事,从登陆艇上卸载物资,整理营地。莫名其妙地,中午吃的食物没有卸载下来。

[19] 原文Semper Fidelis是从拉丁语而来,意为“永远忠诚的”,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口号。这里借用其音。——编注

1943年的大部分时间里,美国及其盟国在日本帝国的外围进行着缓慢而难熬的战争。敌人曾努力弥补其在武器和人员上的损失,但这一举动收效甚微。随着日本帝国海军的收缩,美国海军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扩张。1943年末,战争进入一个新的阶段。美国人花了两年的时间在工厂、实验室和训练营制造出大量武器和装备,还训练了大量可以到前线打仗的青年男女。这些令人敬畏的力量加入后,大力推动了对东京的两路攻击:一路是在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的率领下由南太平洋发起的攻击;另一路则是在切斯特·尼米兹将军的率领下由中太平洋发起的攻击。如此猛烈的攻击使得日本帝国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20] 原文chicken shit有“滥施职权以树立权威”之意。——编注

1943年12月——194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