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南边的灌木丛中孤零零的迫击炮班接到了一份缩写报告:“1营,7团,遭到伏击,被包围。2营前往支援。”炮兵们还听说日本皇家海军的所有舰只全都向他们驶来——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炮兵们就着执事给他们烧的牛肉和豆子,一勺一勺地给自己添加着营里提供的米饭。有一个名叫莱斯特的炮兵在那儿站岗执勤。他听到小道上有一阵脚步声向他们这里走来,于是按规定走上前去质问。一个严厉的声音回答道:“我是美国海军陆战队最精锐的7团1营营长普勒中校。”
当敌人拼命进攻、试图切断海军陆战队时,约翰的好友,A连中士安东尼·马拉诺夫斯基拿起了一支勃朗宁自动步枪,掩护部队撤离。陆战队员冒着猛烈的炮火到达了海滩。普勒派出了一些希金斯艇在那儿等他们,这些艇是由英勇的海岸警卫队和海军舵手驾驶的。载满陆战队员的小艇终于撤了回去,三名舵手受伤。难怪1营步枪班的士兵们沮丧地回到驻地。在瓜岛上的十天,1营的伤亡率达到了10%,伤亡人员中包括九名军官。没有人愿意去想日本人当时会如何对待那些没有爬上小艇的陆战队员——比如掩护其他人撤退的马拉诺夫斯基。因此他们再也不去谈论任务了。1营越过机场区域,向南转移,进入机场那边的丛林之中。
“可以通过,是友军。”莱斯特结结巴巴地说道。大胸普勒阔步从他身边走过,眨了下眼睛,对于这位年轻的海军陆战队哨兵来说,这是他见到过的最神采奕奕的眼神。后来莱斯特在提及这位曾向他咧嘴一笑的中校时,说他是“活着的传奇”。在普勒带领下行军的陆战队员们都对他报以一笑。
第二天早晨,巡逻归来的官兵们没人愿意讲述当时的细节。营部的军官们非常恼火。据说团部的军官也很生气。1营的部队组成了复杂的进攻队形,随后却陷入了一片混乱。A连和B连到了远离马塔尼考河的一座山上,结果被切断了与海军陆战队防线的联系,遭到了敌人的包围。没有人携带电台。当敌人逼近的时候,他们脱下了衬衫,拼成“HELP”(救命)字样。一个飞行员刚好看到这个标记,通过电台报告了这个消息。听到报告,大胸跳上一艘驱逐舰,拼命赶往出事地点。凭借其5英寸的甲板炮,驱逐舰蒙森号打通了从阿拉莫通往大海的道路,陆战队的士兵们沿着军舰炮火爆炸留下的路线逃命。
肖夫纳尽量让自己保持洁净。他尽可能地到黑市上去买食物,但他痛恨米饭里的虫子。他吃草,吃树叶,什么都吃,只要能填饱饥饿的肚子就行。他讲笑话、打垒球、和朋友们开玩笑,并且密切关注那些和他一样努力想活下来的人。“敏捷”知道自己需要一支可以信任的队伍——即使不是为了逃跑,也是为了能生存下去。和他睡在同一个营房的迈克·多巴维奇和杰克·霍金斯两人和他志趣相投。他们都是陆战队员,这一点很重要。他们三人都听到了这样的传言,说有1000名战俘将被送到另一个战俘营。他们一起商量,想主动报名。过去,所有的战俘都不想被运走。据报道,有些战俘被运往日本。但是现在他们认为没有比甲万那端更糟糕的地方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9月24日早晨,1营的三个步枪连的士兵们只携带了一些必要的装备,轻装前进。他们往西穿过隆加角,再次执行巡逻任务。按C连连长的话说,普勒中校“宁愿打仗也不愿吃饭”。这句话已经在全团传开了。D连的大部分部队,包括约翰的机枪班,都跟在后面。巴斯隆此时找到了一张褐色包装纸,给父母写了封信:“我已安全到达瓜岛。”这就是信的全部内容。他执行巡逻任务的战友,A连和B连一天后带着伤员返回来了。这和第一次巡逻时的情景差不多:与敌人进行短兵相接,猛烈的交火带来了一些伤亡,没有将敌军彻底清除。A连和B连又离开了。一天后C连返回,接着A连和B连于深夜狼狈地回到了营房。马尼拉·约翰的朋友,A连的理查德,告诉他这次巡逻已经演变成了“一次愚蠢的撤退!”。
9月26日晨,战俘们得知有三名军官试图逃跑,但被看守发现。能逃出去的机率看上去很渺茫。没有对他们进行审判。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在围墙外面,三名企图逃跑的军官手腕被绑在一起,身后跟着看守。从他们头顶上方的一根杆子上吊下一根绳子,拴住手腕把他们的身体吊起来,脚趾正好能碰着地。看守们在长官的监督下,对这三名军官进行毒打,最后打得脸都认不出来了。他们在那儿被吊了两天,血流不止。由于身体一直往下垂着,他们的肩膀都被拉伤了。他们没吃没喝。日军的医疗人员让他们恢复知觉,目的是能再次拷打他们。看守们要求菲律宾人站在这三人旁边去打他们。如果菲律宾人不能狠命地打,就要被日本人打。
西德尼和执事烧了一些日本米糊,让他们感到高兴的是,虽然能听到战场上炮击的声音,炸弹再也不会落到他们附近了。相比之下,丛林里的狙击手似乎也比较客气了。迫击炮4班的士兵们睡了个好觉。
“我再也没有想到,”肖夫纳在日记中写道,“人类能想出如此恶毒的惩戒方法,我也没想到人类竟然能忍受如此的折磨。”第二天晚上,看守们把他们放了下来,强迫他们走到灌木丛中。三人中有一个腿骨折了,走不动,即使用刺刀挑也走不动了。看守们把他拖了大约有五十码的距离,拖到三座浅坟跟前。最后,两人被击毙,另一人被砍头。和这三位逃跑的军官同住一个营房的其他人立刻全都被拘禁在营房里,除了吃饭和上厕所,都不准出来。肖夫纳就是其中之一。这样的惩罚将持续一个月。肖夫纳不知道自己和他的那两个朋友是否还有机会走出甲万那端第1战俘营。
新驻地的状况让西德尼的迫击炮班非常恼火。这儿没有挖散兵坑,没有建炮兵阵地。“我们可以很明白地看到3营是一帮效率极其低下的家伙。”就在这样的非常时刻,竟然还有人在2营曾经驻守的“地狱之点”这片遗留下的“皇宫”里建了间商店。谢天谢地,本森已经告诉过他们很快就要转移到一个新的地方。
7团1营转移到了面朝南方的一排刚完工一半的散兵坑和地堡中。3营守在他们右边,北面是血岭。他们左边的防线由1团守卫。没有居高临下的地势,也没有可以依托的河流,1营只能费力地在这片平坦又带些沼泽的丛林地带修筑有效的防御工事。
迫击炮4班花了大量精力和时间到处搜寻,什么都舍不得丢下。修建木屋的碎木以及早先从敌人商店里弄来的寝具——所有这些东西他们都带着,以至于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群迁徙的吉普赛人”。他们的新驻地位于特纳鲁河的上游,当他们面向南方的时候,河水从左边流过。[11]茂密的丛林面对的一大块区域是2营防线的中心区。在这片区域的右边,茂密的丛林被血岭给切断了。一周之前,就在那里,雷达兵和伞兵营曾和敌人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战斗。
1营的37毫米加农炮和0.50口径机枪放到了防守最薄弱的防线左翼。那儿和1团的防区相接。一大片开阔的平地一直向南延伸到丛林地带。在那块平地的远端有一条吉普车道,一直往北通往1营的防区,穿过1营防区向西,然后再向北又回到亨德森机场。敌人所有的进攻应该都是从那条吉普车道发起的。在这条路和他们防线的交叉地带,陆战队员们竖起了铁'藜——一种三维的椭圆形铁丝网。这种铁丝网比屋顶形铁丝网更结实。如果需要,可以扭开,只是要费点劲。
在岛上待了不到两个月,H连与1团2营的其他官兵一起撤出了他们在特纳鲁河河口附近“地狱之点”的驻地。要求转移的命令下达的时候,西德尼和执事刚刚为自己修建了一座漂亮的新木屋。听说要去接管机场南面3营的驻地,这让他们感到很愤怒,因为那些3营的家伙都很糟糕。“他们脑子有病!?”执事叫道,“他们把我们当成了什么?”
这道铁'藜位于巴斯隆的左侧。C连的步兵们沿着穿越自己连队的防线挖散兵坑,一直挖到连队右侧的山脊。马尼拉·约翰命令手下人挖两个大机枪坑,每个都能放下两挺机枪,相隔40码远。每挺机枪形成的交叉火力可以掩护位于它们之间的步兵及其两边的大块区域。有人在砍树,砍灌木,想清理出一条小路让陆战队员的火力能充分发挥作用,有人在拉铁丝网。约翰的机枪枪位与铁丝网远端丛林之间的距离并不是机枪手们觉得最理想的。在他身后,营部正在挖战壕,铺电话线。一周之后,他们得知大胸将很快率领他们穿越马塔尼考河,回去投入进攻。
像所有的战俘一样,肖夫纳得作好充分的准备,迎接来自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挑战。他手上有的是时间,所以在这方面做得不错。他回忆起了父亲。和自己一样,父亲也曾经是田纳西大学校足球队队员。他想起了自己在田纳西大学的足球教练罗伯特·尼兰。教练和父亲一样,都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尼兰教练教会球队如何去赢球。“有机会你们就要打,”尼兰经常说,“只要抓住一个机会——就能破门得分!”尼兰将肖夫纳的身体训练得非常强壮,不仅如此,还教他利用机会,教他转换重心的小技巧。肖夫纳发现自己拥有一双赌徒般的眼睛。他为自己赢得了“敏捷”的绰号。每当他感觉自己在下注赌博的时候,就会被赋予无穷的力量。回忆唤醒了他的这种情感。经过五个多月战俘营的生活,肖夫纳决定把战争看做一场足球赛。现在是半场时间。对方已经先得分了。但他现在已经回到比赛之中。
10月7日,1营起床后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在营部厨房,他们领到了肉和土豆。在食堂,他们就着热咖啡,吃着肉、土豆、水果和豆子。对这些生活在穷乡僻壤的饿鬼们来说,一顿饭不仅仅意味着开始过上健康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让人感到安心。所有人都知道日军大量人马已带着许多装备在马塔尼考河的对岸登陆。由于不想再到河对岸去,一个二等兵把自己打成重伤,最终被撤走了。
当然他不可能一周用两罐头的食物挽救很多生命。全面的剥夺对战俘的身体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要想生存,就需要持续的专注。但是,只有心存希望的人才能满足自身生理和心理的需求。希望却又只能到战俘营的院墙外去寻找。数月的囚禁生活让大家感到获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如果美国比日本强大,为什么他们在巴丹半岛会受到欺骗,说什么增援的海军已经出发了?为什么会被自己的祖国遗忘?每天当战俘们从食物中拼命地驱赶苍蝇,努力保存体力的时候,就会产生愤怒的情绪。尽管此时每个战俘都知道生存的希望是多么重要,但仅仅依靠希望并不能让他们在敌人面前坚贞不屈。肖夫纳的一个朋友告诉他:“死亡并不难。死是很容易的事。”肖夫纳知道这就意味着他很快就要完蛋了。
许多部队都参与了新一轮的进攻,绝大部分都来自7团。担任进攻的军队不仅有空中支援,炮兵部队的重炮也随时待命。马尼拉·约翰注意到,高层已经“从最近的失败中汲取了沉痛的教训……”对于巴斯隆和他的战友们来说,这次的进攻可以概括成下面这句话:7团1营及另外两个营将穿越马塔尼考河的上游,然后向北横扫,从侧翼打击敌人的兵力集结。和第一次巡逻不一样的是,这次约翰的机枪班将和C连的一个步枪排并肩作战。尽管穿越丛林时要照顾机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前几次巡逻的遭遇表明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如果他们与大股敌军作战,步兵就需要马尼拉·约翰的重机枪的支援。
肖夫纳把多余的食物与别人分享。他在一个不知借贷为何物的世界里借钱给别人买食物和药品。甲万那端第1战俘营里那些感激涕零的受益者并没有把这样的给钱或给食物看做是慈善举动。这是一种英雄主义的行为。肖夫纳在冒着生命危险拯救其他人。
离开食堂的时候,1营每个陆战队员都在口袋里装了些C口粮。这些金色的小罐头里装着回锅肉、豆子烧肉,或者一些难吃的大杂烩。2团3营领路,7团2营跟在后面,1营殿后。大胸喜欢叫D连的一个大个子陆战队员菲德尔·埃尔南德斯做自己的警卫。大胸把他称为“壮汉”,但约翰和其他人都叫他“酋长”,因为他有些美洲土著人的血统,还有点西班牙血统。菲德尔后面不远处是他的排指挥官、连指挥官,营指挥官也亲自跟在身后。大胸对自己的排、连指挥官的要求一贯都很明确。“你得领着你的人,”他坚持道,“你不能落在别人的后面。”三个营串成一条直线,一支长长的队伍从机场出发,蜿蜒向西,然后向南进入岛的内陆地区。
奥斯汀·肖夫纳身上有钱。在离开科雷希多岛之前,他把一些20比索的菲律宾纸币卷在一卷卫生纸里,因为“我想大概哪天需要用”。从看守那儿花一个比索能买到一罐食物,但他们并不总是有东西卖。从事劳役的战俘会偷偷带进来一些食物罐头,有些弄到黑市上出售。这些罐头每罐能卖到10到20比索。如果运气好,肖夫纳一周可以买到两罐,通常是马哈鱼或沙丁鱼罐头。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他们来到一条小河旁,这是马塔尼考河的一条支流。一根椰树原木横跨在河上,上面还有一段通讯电线可以用做扶手栏杆。一次只能过去几个人,这就造成了一个瓶颈地带,使得1营成为易受敌军攻击的目标。在上游和下游地区都安置了观察哨。1营仍在继续过河。C连过了河,然后开始向山谷的其他地方攀登。登上陡峭的山脊把人累得腰都要断了。大家把装备向前滑,向下扔,滔滔不绝地咒骂着。短短几百码的路走了一个小时。C连在山脊的顶部露营,并安置了岗哨。夜已深了,其他几个连也到达了山脊和他们会合。
到了9月份,战俘营的看守放松了对葬礼过程的限制。他们允许牧师主持仪式,并放置墓碑。每个战俘都发了一块肥皂,尽管水仍然十分短缺。日本人偶尔也允许战俘向他们购买食物和药品。看守们事先都要求付现金。即使只能购买很少一部分的额外食物,但对战俘们来说,也意味着生存与死亡的区别。
第二天早晨,众人还没有起来,先是下了几滴雨,然后就是倾盆大雨。想到要在这样的天气里花上一天的时间艰难地穿越丛林,真让人高兴不起来。雨越下越大,形成了激流,行军的速度不得不放慢。9号早晨,1营跨越了马塔尼考河一处更大的岔口。当1营继续向西行进的时候,前面的两个营开始向北转向。1营先继续往西,然后再折向北方,目的是保卫海军陆战队的左翼。
甲万那端8月份的每日死亡人数在下降,到了9月份再次降到一天14人。很多体质较弱的死于营养不良、腹泻和疟疾。体质强一些的在红十字会的帮助下,能派发到一些治疗疟疾用的奎宁。然而,几个月的饥饿生活,让战俘的身体极度虚弱。大家整天就想着能吃到些东西,没空想家,也没有了性欲。饥饿让战俘们互相竞争。有人为向看守争宠就出卖情报。有些医生按黑市价卖药给那些有钱的战俘。一旦有战俘病得太重吃不下,其他人就一定不会让他的那份伙食给浪费掉。
从声音中可以听出来,前导的两个营遇到了大股的敌人。从美军飞机与炮兵部队发射的炮弹声中,可以听出双方在激烈地交火。在离河大约1000码的地方,1营到达了一片山脊地带,在那儿他们能看到周围的地域。巴斯隆等一批班长被叫到前方,把地形指给他们看。在北边,他们能看到2营正向左边的敌人开火。距离2营2000码的地方能看到大海。但是这个距离不是用“码”这个单位能够描绘的。陡峭的高山、茂密的丛林,这些都是要考虑的因素。
根据迫击炮4班的估计,海军陆战队第7团“是一群胆小鬼,胆子实在是太小了”。这个评价既非赞扬又非嘲讽。
大胸交给C连一个特殊的任务。他命令他们向正与2营交火的敌人的侧翼进发。穆尔上尉带部队下到一个峡谷,先向西,然后包围了北部地区。他们一到达高地,就看到了美丽的景色。穿过窄窄的山谷,他们看到敌人就在自己对面的光秃秃的山脊上。敌人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2营身上。
有消息说范德格里夫特上将亲自要求陆战队员们在夜晚要依靠刺刀。一位熟悉当地情况的专家,澳大利亚人马丁·克莱门斯,向军士们简要地介绍了如何识别丛林中的各种声音。
穆尔上尉发出命令之前,谁也不敢开火。陆战队员们选好了位置,架设武器。当C连像割麦子一样近距离射击敌人的时候,约翰的机枪加入了进来。当目标的轮廓印在空中的时候,有些陆战队员觉得这很像是在练习打靶。在自己的枪膛前,马尼拉·约翰看见敌人“身体猛地跳了起来,就好像和着疯狂的舞步”。日本人面对新的威胁,不假思索地围成一圈,但他们缺乏掩护。很快,大家就清楚地看到在这两支敌对的军队中,日军的主力都聚集在了一片低洼地中。
马尼拉·约翰和战友们晚上听到了炮火声,他们接到了离开宿营地的命令。日军正向2营和3营发起进攻,团指挥官命令1营前往增援。1营在黑夜中向南疾奔而去,途中听到了大量的交火声,但最后传来的消息说这只不过是那些打枪上瘾的陆战队员们在互相射击。愤怒的军官和军士们口无遮拦地咒骂着部下,要求惩处那些放枪的家伙。
C连的60毫米迫击炮开始往下开炮,山脊上的伙计们向同样的目标发射枪榴弹。接着,81毫米迫击炮在C连南边和东边的1营其他火力的配合下也加入了进来。敌人发现自己被困在峡谷当中。他们无法向C连的山脊发起冲锋,但又不能一直待在峡谷里。在山脊上则根本无法活命,更别说进行自我防御了。有好几次敌人都企图把机枪架在峡谷边缘的大树上。但每次C连的机枪手和迫击炮手都将他们打成了碎片。
中午时分,7团的官兵们接到停止卸船的命令。2营和3营的官兵带着他们的装备向南跑去,经过停机坪,对周围地区实施警戒。1营的官兵执行巡逻任务。那天下午,大胸普勒带他们向西穿越隆加角的先锋桥。已经离河很远了,茂密的丛林里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战斗。他们与数量不明的敌人交上了火。一个陆战队员倒下了。大胸发动了进攻,命令手下人向前冲。敌人的抵抗逐渐消退了,1营穿过一片茂盛的蔬菜地向前推进了好一段距离。晚上开始挖战壕。丛林就在他们附近。卫兵吵醒了他们好几次。按约翰的说法,“这些卫兵有点兴奋”。他们竟然对着树枝和灌木丛开火。第二天早上,1营返回机场周围地区。又与敌人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两名陆战队员受伤,后来全营回到了机场附近的宿营地。
整整两个小时,C连让敌人动弹不得。陆战队员把绝大多数日军都困在了低洼地。从四周围发射的大炮在山谷中爆炸。无情的杀戮最终使得日军被打散,各自逃命。敌人死了上百人,受伤的更多。疯狂的屠杀让约翰的一些手下感到恶心。从2营占领的阵地上传来了交火的声音。有些人刚冲下去,战斗却突然停止了。
他们已经适应了热带地区的炎热,但对敌人炮击所带来的损失却估计不足。新兵们注意到1团和5团队员们看上去都脏兮兮的,胡子也没刮,昨晚的行动让他们都特别没有精神。
还没有完全消灭敌人的抵抗、C连还无法确定躺在地上的是否都是死尸的时候,穆尔上尉开始命令他们准备撤退。这确实让有些人感到惊讶。他们把己方的阵亡人员和伤员都抬到了担架上。他们向西走,当然,绕过了前面的洼地。有几个陆战队员在死人身上搜索——有的是找情报,有的是找纪念品——发现有的尸体身材高大,装备精良。这支日本部队很显然到瓜岛没有多长时间。作为整个军事行动的后卫部队,当大部队开向河口地区的时候,他们得负责看护部队的后方。响起了几声零星的枪声,但当他们走到海滩的时候,战斗已经逐渐停止了。其他几个营也过了河。C连站在旁边,看着1营的其他官兵也过了马塔尼考河,来到了河口附近。
在敌人第一次炮击的时候,可以听到7团1营的官兵们祈祷的声音。祷告词“先是用波兰语,意大利语,或德语,然后又回到英语”,一个爱开玩笑的家伙说:“我猜他们是想确保年老的真主能听懂。”早上,D连的官兵发现许多树上都出现了被凹凸不平的大块铁皮切出的洞。这些铁皮比人手还大。有两名1营的士兵阵亡,两人受伤。有传言说,其中的一个伤员曾大叫“救命!救命!救命!”炮弹还在不断地落下,普勒中校走到他跟前说:“孩子,尽量保持安静。其他人也和你一样在遭罪……我去找个陆战队员来照顾你。”这个发生在敌人炮击下的大胸普勒的故事是个爱发牢骚的家伙讲的:“那个可怜的家伙一条腿被炸飞了。”
卡车沿着靠近海岸的路,将其他部队带回到环形防线。C连也开始渡河了。在河对岸,陆战队沿河岸展开,作好一切准备。卡车开得很慢,装伤员的车在前面,伤员中就有马尼拉·约翰的炮手和好友史蒂夫·赫尔斯托沃斯基。天完全黑了下来,还有十几个人在等着坐车,其中包括穆尔上尉和普勒中校。
船上的物资还没有全部卸完,此时军方高层意识到有必要转移工作重点,把主要精力从卸船转向将海滩上成堆的物资有序搬到内陆地区分散在各处的有遮挡的临时堆积处。卸船的任务还没有彻底完成就因为天黑而停了下来。经过一整天的艰苦劳动,7团1营的1100名官兵及其所属部队在靠近库库姆村隆加角的一些椰树下安营扎寨。下级军官们都收到了关于当前局势的简报,但他们并没有要求士兵们去挖散兵坑。日落后的几个小时,一艘敌舰开进海峡,对包括隆加角在内的机场周围地区进行长达两三个小时的持续炮击。
卡车终于到了,他们全都上了车,把车挤得满满的。然而车却坏了,大家只能徒步往机场的方向走去。没有月光,天太黑了,后来什么都看不见了。没有电筒,他们到处乱转,在环形工事里进进出出,还穿过了好几个连指挥所。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很容易被这里很多打红了眼的陆战队员误伤。普勒很恼火,他要其他部队派向导来,但向导立刻让他们向回转。最后他们碰到了1团的陆战队员。他们了解到这些人驻守7团的左翼,便沿着1团右边的防线向前走。
不久,天空中出现了一架飞机,一时变得热闹起来。防空炮开火了,有几发好像打中了。飞机向海滩飞速冲去。陆战队员们开始“向有树的地方跑,因为知道敌人要对我们进行低空扫射了”。然而,在防空炮火的包围下,飞机摇摇晃晃,最后还是落到了水里。一艘小艇前往查看。陆战队员们重新回到沙滩上,在拍岸的涛声中继续完成苦差。消息传来,这架飞机是“我们自己人”;炮手阵亡,飞行员快气疯了。
午夜之后,担任警戒的陆战队员看到C连的最后一批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地。接着他们听到了在几百码外营部里大胸的声音。虽然他手里明明拿着电话,但还是在大吼:“我和我营的剩余人员都回来了!”很显然电话那头的人让他再重复一遍,因此他又大声地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高了。他周围的1营的官兵们都咯咯直笑。
他们从登陆艇下来,感受到了来自隆加角的陆战队员的友好情谊,但这同时又让他们不胜烦恼。有人发出嘘声,说些诸如“你到哪儿去了?”和“你们现在该来了,因为战斗已经结束了”这样的话来作为对他们的欢迎。约翰和手下把背包堆在一起,和7团其他大约4000名队员的背包放在一块儿。有消息说敌人随时会出现,而且陆战队员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们随身携带的这些物资。军官们向军士吼叫着传达命令。约翰、摩根和其他的军士大叫着向那些应征入伍的士兵们布置任务。接下来便是混乱与困惑。陆战队员们并没有接受过卸船的训练,而且绝大多数步枪连的军官对后勤的概念只有最基本的了解。士兵们抓着一只只箱子,将它们从小货船上抬下来,堆在海滩上。一边无拘无束地咒骂着,一边把各种物资都堆起来。哪儿顺手就堆哪儿。
早晨,把所有的情况都整理了一遍。中士们按花名册点名后,向营部报告情况,1营在执行巡逻任务中有五人阵亡,二十多人受伤。C连和隶属于D连的部队已经将他们的阵亡人员抬走,但普勒却下令将剩下的在他们牺牲的地方,也就是在河对岸日军那侧就地掩埋。马尼拉的好友史蒂夫左腿重伤,被撤走了。
7团于9月18日周五早晨来到了瓜岛的外海。太阳冉冉升起,照亮了晴朗的天空。从船上看,这座岛有点像萨摩亚:一道山脊横贯全岛,一直延伸到海边的棕榈树丛。从军舰爬到希金斯艇上,乘着它上岸的过程就像是一次演练,不同的是海军的驱逐舰就在他们右边的不远处,对一英里以外的海滩区域进行炮击。
日军损失惨重。马尼拉·约翰从他在D连的朋友那儿获悉,日军已被逼入绝境,死了几百人。突然接到命令,C连撤出战场。来到营部的陆战队员还补充说,7团2营按命令撤退,结果让C连的左翼门户大开。这个行动命令是由团指挥官下达的。而他就在普勒的营指挥所后方。普勒接通了团部,在电话里大喊大叫,让他们不要整天坐在指挥所里,而要先到前线去看看实际情况,然后再回来发号施令。但已经来不及了,部队都撤回来了。也难怪普勒把自己出离愤怒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了。
连续的炮击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时断时续的“扫荡行动”。又经过24小时的高度戒备状态,迫击炮班听到了一些好消息。一个密封指令将在9月18日打开。7团会随时到达。很明显,这意味着他们就要回家了。在大家等着打开密封指令的时候,每天的传言越来越多,有人说罗斯福总统在一篇演讲中向“母亲们保证,说我们将在圣诞节的时候回家”,而且麦克阿瑟的四万名士兵马上就要到了。附近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海战,据说美国战列舰北卡罗来纳号击沉了20艘敌舰。在接下来的两个夜晚,西德尼的炮班围坐在坑洞里,唱着民谣和圣歌。执事脱下了他的皮靴,这是九天以来的第一次。
马尼拉·约翰和其余撤回来的陆战队员也从留在后面坚守1营阵地的部队那里听到了些消息,他们说发现一支日军护航舰队和运兵船向瓜岛开来。
破晓时分有一段暂时的安静,随后飞来了日军第一批战斗机。它们发动了一次次的攻击,用重机枪对着机场实施低空扫射。西德尼和执事躺在散兵坑里,子弹撕裂了周围的地面,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击中。13日夜,重机枪发出的狂暴的声音以及它们所产生的震动让西德尼脚下的土地直打晃。猛烈的炮火不是源于近海,而是来自1团的75毫米、90毫米和105毫米的加农炮。当西德尼的炮班于凌晨1点操起迫击炮开火的时候,火力主要集中在一个方向。按每个人(西德尼除外)的说法,一摊狗屎落在了扇形机场的南部。一道长长的山脊被地狱给吞没了。这道山脊光秃秃的顶部在丛林中高高耸起,距亨德森机场有几百码远,然后向南缓缓延伸,最后进入该岛的腹地。迫击炮4班站在那儿待命。“我们又一次与日本人展开生死搏斗。”战斗持续到第二天,炮班听说日本人正从三个地方冲击防线,主要是沿着血岭,在那儿他们遭遇了美军的雷达营和伞兵营。执事看到了一个被俘日本军官所持的地图,他所在的迫击炮排的位置被标上了红色。
威廉的腹泻已经好了,而且他现在动作敏捷得像个小偷。当他偷偷溜出去的时候,迫击炮4班的其他人都在忙着挖防御工事,所以都没有注意到。他回来时带了些好吃的东西:出去一趟就弄来四磅腊肉。几天后,他又搞来将近两加仑面粉。像是要把威廉的行为合法化似的,就在同一天,便利商店签发给每个班“一包口香糖、近两盎司的糖果和四罐香烟”,作为对配发给他们的日本米饭的补充。执事高兴地拿面粉做饼干;第二天他加了点酱烤馅饼,再后来他涂抹了糖浆做煎饼。厨师们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在做这些东西的时候如何不让威廉的脏手参与进来。
9月14日西德尼的炮班没有几个人醒来,因为已经有连续两个晚上根本无法正常入睡。12号那天,“一架破旧的吱吱作响的飞机”飞临亨德森机场上空,发射了两颗照明弹。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炮击开始的时候,迫击炮班的士兵“在我们的坑洞里紧张得发抖”。敌舰不仅向隆加角及其机场炮击,而且打开了雪亮的探照灯,四处搜寻陆战队的重炮。大约凌晨1点,敌舰上发射的炮弹开始离他们越来越近,迫击炮排不得不赶紧逃命,把原来的位置远远地甩在身后。夜晚被爆炸所产生的火红色给点亮了,这给逃跑的美军们带来了一定的威胁。
当新阵地成形之后,连指挥官让炮兵们进行实弹训练。81毫米迫击炮第1分队开炮,把雨点一般的炮弹打在了F连附近,好在无人受伤。执事小声嘀咕着,说第1分队的达菲就是个“疯子”。包括叛军班在内的第2分队的炮击有条不紊,受到了迫击炮排长官们的赞扬。
约翰和他的好友摩根以及本团的其他士兵都已听说,自己的陆战团将会打一场大仗。但他们几个月前开往萨摩亚,本以为会第一个参战,结果却只是守卫机场和负重徒步行军,而1团和7团却投入了战斗。有消息说日本皇家海军每天都不断向瓜岛增兵,有人将此称为“东京快车”行动,但此类消息对约翰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海军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不能阻止日军的运输船队?”第二天他们注意到地平线上冒出了巨大的烟柱。直到后来大家才听说一艘日军潜水艇将四枚鱼雷射进了他们的护航舰胡蜂号的腹部。这是否意味着被他们护送的船只又要掉头回去?水兵们都懒得告诉他们。
炮位已经挖好了,81毫米迫击炮部队的工作基本结束。西德尼的炮班除了偶尔下到海滩上去干些体力活外,主要精力都用在等待下一次战役的到来。在远离他们防线的地方,1团2营的巡逻队经常遇见敌军巡逻队。他们在离1团2营防线大约8000码的地方发现了两挺敌人的机枪。还有人说一支巡逻队抓到了两个日本女狙击手。一天两到三次的防空警报声已经司空见惯了。在他们的机枪阵地上空,“像狂人一样的战机就在我们头顶上”。在一次空袭中,他们数了“有17架‘零式’战机和23架轰炸机”被击落,并计算出“日本人损失了6,770,000美元,这还不包括炸弹的损失”。
9月14号,桑托岛的港口,巴斯隆和他的7团1营D连的战友们站在约翰·亚当斯号航母上,看着他们的护航舰队起航。载有7团的军舰曾经试图与1师的残部会合,但数次都被敌人的舰队、飞机或潜水艇所阻。站在甲板上,中士约翰·巴斯隆注意到,数次的撤退对自己手下机枪手的士气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约翰与他的朋友们“以敬畏的眼光看着展现在面前的一副巨大的全景。在我们视力所及的地平线上到处都是军舰、货船、运输船、中型巡洋舰、造型优美的驱逐舰,还有笨重的航空母舰……”他的一个炮手早就大叫道:“天哪,我们可以直接开到东京湾。”但在约翰·亚当斯号上待了几天之后,他们就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眼前的热闹情景只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表演。
为敌人计算损失感觉真爽。因此在一次长达三小时的空袭中,他们把统计对象延伸到了敌人的军舰。根据对自己最有利的传言,他们计算出日本海军已经“在60天的时间里损失了60艘军舰”。这种有积极意义的传言维系着他们的希望。消息传来,45,000美军已经在所罗门岛链最西端的布干维尔岛登陆。还有传言说,新来的陆军团将在未来的几天里接管海军陆战团的阵地,让陆战队员们回到圣迭戈。这种传言不停地反复地说,让人不得不相信。西德尼的迫击炮班继续增加自己的口粮。当他们领到的大麦粒“有日本人的味道”时,执事就用他缴获的日本人的刺刀与在库库姆村的水兵交换奶酪、豆子、斯帕姆午餐肉和面包。另一个晚上,执事竟然做成了无洞甜甜圈,后来4班又开了一场歌咏会。
两周之后,第6轰炸机中队奉命飞往桑托岛向南太平洋空军总指挥官报到。“纽扣”,这是桑托岛上的机场的代码。这个机场比埃法特岛上的更大,更繁忙。好几个飞行中队飞的都是海军PBY大型水上双引擎巡逻机。他们的任务是提供敌人在南太平洋,尤其是在所罗门群岛动向的重要情报。9月14日,迈克降落在纽扣机场,这是他飞往“仙人掌”的最后一站,“仙人掌”是瓜岛上的机场代码。在机场的滑行跑道上,在这些四引擎巨兽的旁边,停放着30架航母舰载机。它们来自萨拉托加号,该航母在企业号被击伤一周之后被鱼雷击中。
但是幽默比歌曲更让西德尼感动。10月12日晚,他听到7团那儿噼噼啪啪开火的声音,有人说那“一定是日本人饿得受不了了,想要投降”。第二天,美军在库库姆村登陆,大约有3500人。第一次空袭警报于10点30分拉响,第二次是在中午,这两个波次的飞机都投下了上千磅的高爆炸弹。西德尼的4班派威廉和其他几人到库库姆村去看看能从步兵和水兵那儿偷点儿或换点儿什么。
作为军官,他们无须亲自填满为他们淋浴用的50加仑的圆桶。迈克知道早上不能淋浴,那时水还是冰冷的。食堂提供的饭菜是盛在金属盘上的。泥泞的跑道严重影响了这些舰载机的行动,飞行员们几乎无事可做。“我们在为瓜岛保存实力,所以我们不会飞太多。”结束了在企业号上的快节奏生活,埃法特岛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潭死水。守卫基地的陆战队员让这些飞行员不要远离基地,因为“山里的土著人……是食人族”。在大学的后备军官训练营里担任野战炮兵的经历让迈克经常开玩笑说,自己加入海军就是为了不再过那样的生活。戴维斯上尉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写了一份长长的报告,内容是最近的航母大战,并提出了许多建议。
去骗点或偷点东西的想法也吸引着马尼拉·约翰。他和好友理查德走在一起,希望能用些“日军战利品”去交换“鱼雷汁”(酒)。“让我们先编个故事。”约翰说道。
雷·戴维斯上尉和他的飞行中队向哈罗德·鲍尔少校报到,鲍尔是美国南太平洋空军指挥官约翰·麦凯恩上将的参谋。鲍尔少校见到他们一定很高兴。麦凯恩和鲍尔手下的空军部队的使命已不仅仅局限于保障物资供应,还为旨在控制瓜岛而进行的战役提供支援。鲍尔手下的空军部队及军事单位的人数已不足一千人。鲍尔对瓜岛上的飞行员和海军陆战队提出的要求是有求必应。然而需求与日俱增。海军给鲍尔派来了一批刚刚从彭萨科拉飞行学院毕业的海军少尉。这些人需要时间去训练。第6轰炸机中队的老兵们得在这批菜鸟之前赶到瓜岛,不论菜鸟们什么时候能到。戴维斯、皮特曼、迈克和其他的飞行员在机场附近的帐篷里看到有一个行李架,他们都在待命。
“你到底想要什么……”理查德刚开了个头,就碰到了另一个陆战队员。约翰说:“嘿,他们在岛上找到了阿梅莉亚·埃尔哈特和她的领航员,另外还有四个孩子。”两个人一边走,一边笑。这趟行程并不成功。他们返回驻地的时候,得知1营将作为预备队前往机场附近,现在的防区由3营来接管。他们还听说派了一个飞行员去岛那边寻找阿梅莉亚·埃尔哈特[12]以及她的家人。
早在5月份的时候,企业号试图向埃法特岛运送一个中队的陆战队飞行员,以保卫美国与澳大利亚之间的补给线。其目的是要在日军的势力范围之外建立链状的军事基地。作为这根链条中的一环,埃法特岛在港口设施、物资仓库、海上救助能力以及为军队提供临时兵营等方面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当飞行中队在岛上泥泞的机场上空盘旋并降落的时候,迈克很快地扫了一眼码头和基地。
日军在马塔尼考河对面的重炮开始炮击了。这次的炮击很有技巧,基本上都打到了陆战队的环形防线,尤其是在机场附近。猛烈的炮击也预示了“运动员”将来到D连。“运动员”是条达尔马提亚狗,它的主人是陆战师副指挥官鲁佩图斯将军,他喜欢给自己的狗起名字。但是“运动员”更喜欢去D连,尤其愿意和康拉德·帕克中士在一起,特别是当这家伙闯祸的时候。一听到爆炸声,这条狗就会趴在帕克身下,不停地刨土,把坑挖得更深。今晚的炮击让“运动员”拼命地刨土。此时“洗衣机查理”出现在上空,投掷照明弹,为敌舰提供目标。
8月27日,第6轰炸机中队11架“无畏”轰炸机的空勤人员接到了命令,要向驻扎在埃法特岛的高级海军飞行员报告,接受“称职的指挥官的领导,领受下一步任务”。换句话说,他们前往的是一个非常混乱的空军前沿基地。如果需要,这些飞行员和他们的飞机将会去执行任务。迈克查看了自己跨在肩上手枪皮套里的0.45口径的手枪,他的炮手哈尔特曼在将两个水兵包塞到飞机后部。迈克装满了子弹的手枪被擦得锃亮,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企业号迎风航行,第6轰炸机中队飞往赫布里底群岛的一座小岛,这座小岛正是几个月前迈克执行第一次实战巡航任务时企业号航母的目标。
刚开始发出的声响就像是嘭的一声关门声。在遥远的海峡那儿,一扇挂在一万英尺高空的门刚刚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一时之间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个想法是多么荒谬。第一轮炮击传来的呼啸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听起来就像是一辆进站的地铁。爆炸产生的震耳欲聋的声响是陆战队员们从未听到过的。在机场的一个地堡里,约翰感觉他受到的威胁感已经演变成像面对火山喷发时那样的惊慌失措。在他的意识当中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想法。一个半小时后,敌舰已经将1000枚炮弹倾泻在机场地区。“巨大的声响和震动是难以想象的。勇士们都崩溃了,在低声呜咽。”
西德尼他们每两个晚上有一次执勤任务。凄厉的空袭警报一天之内响了两次。9月10号上午11点,敌军26架轰炸机飞临上空,向1团2营的阵地倾泻了大量的炸药。隆隆的爆炸声将陆战队员们紧紧地裹在里面。这样的时刻,西德尼意识到自己身处泥泞的土坑中,盯着执事的眼睛。从执事的双眼中,他找到了友情和对上帝的忠贞。他可以信赖执事。周围逐渐平静下来之后,他们走到地面上,发现自己的帐篷、背包和武器都被弹片打坏了,留下累累伤痕。有些物品已经没用了。巨大的树木被彻底摧毁。H连的伤亡人数为11人,其中3人来自81毫米迫击炮排。西德尼受伤的战友被抬到了机场,于当天晚些时候乘坐四引擎轰炸机撤离。执事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我们全都紧张得要崩溃了。”
10月14日上午,他们了解到炮击来自两艘发射14英寸炮弹的敌军战列舰。每发炮弹重达2000磅。5团和1团的官兵都觉得他们忍受的是有史以来最痛苦的折磨。约翰只能说这是“一次痛苦的煎熬和折磨”。两名D连的少尉理查兹和伊斯曼被直接击中地堡的炮弹炸死。十个正在卸船的C连士兵在炮击中身亡。1营移往机场,虽然机场与前线处于相反位置,但仍处在敌人的目标范围之内。炮火肆虐蔓延。最猛烈的炮火来自汽油储藏区。跑道上炸开了一个个大洞。下午,敌人的重炮越过马塔尼考河开始向他们发动炮击。D连与“运动员”又开始挖土了。
那天深夜,迫击炮4班执勤。西德尼和执事为了站岗,将他们的手枪换成了步枪。本森中尉让他们站好,仔细检查武器和弹药,然后带他们走到靠近河边的哨位上。当他们爬进散兵坑的时候,本森宣布:“任何出现在地面上的人都是敌人,要向他射击。”他让两人在散兵坑里用钢盔方便。本森提醒他们自己的散兵坑就在他们的后面。本森警告说,如果有敌军到来,不要“后退去找妈妈,那儿是没有人的,只有一个手里拿着全自动步枪的老本森,你会被打成两截的”。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嘲讽的语气,本森让他们“一定要搞清楚,没看见目标就开火……是很愚蠢的,因为这样会向日本人”暴露目标。说完,本森就离开了。周围更安静了。丛林里一直有些响动,让他们惊慌失措。直到后来,到处都是日本人的大声喊叫:“陆战队员们!你们去死吧!”过了一会儿,又喊道:“陆战队员们!你们去死吧!”敌人企图通过陆战队员步枪开火时发出的火光来判断他们的位置,从而知道该从哪里发动进攻。只是这些日本人对个别字母的发音有些问题,结果陆战队员听到的通常是“洛战队员们!你们去死吧!”。
10月14日早上,第6轰炸机中队了解到前一天晚上日本海军炮击了亨德森机场,陆战队员就驻守在机场附近。大约有四十人被打死,大部分飞机都开不了了,一座大型汽油库被炸毁。日本海军正准备再发动一次进攻以夺取该岛。美军现在非常需要航空兵的支援。八架轰炸机,以及所剩的八架“无畏”战机,已经是南太平洋地区现有的最后一支增援力量。第6轰炸机中队接到简短的命令——今天开往仙人掌机场。
舰队陆续到达,军士们“主动”地让自己人组成作业队将小驳船上的物资卸下,送到岸上。H连在海滩附近挖工事,需要大量的人力。西德尼的炮班用战利品和水兵做交易,这样他们一边“像公驴一样”拼命干活,一边就能获得好吃的东西。西德尼连蒙带骗弄来了几杯糖、一杯奶油、一块黄油、盐和烤苏打。他还用许多椰片来调味。他就这样把水烧开,在雨中做了拉制糖。大伙儿坐在“满是污泥的洞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西德尼招待他们的这黏糊糊的玩意儿,争论着是否有可能很快就回家。他们曾听到一个上尉说过:“出于组建第3旅的需要,我们回家的前景是非常乐观的。”
他们不需要花很多时间作起飞前的准备。他们也没有携带多余的东西,只是希望能早日投入战斗。迈克两周前刚被提升为海军中尉,出发时在后座带了一个新炮手——航空机械师二级助手赫尔曼·卡拉瑟斯。飞行持续了四个多小时。接近机场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很多烟柱,有些就是从机场冒出来的。从1000英尺的高空,可以看到两座简易机场。大的是亨德森机场,从北往西进入一大片平原。最西端附近有一条小河。
防空掩体实在是太狭小了,西德尼不小心把一大锅油倒在了执事的屁股上,留下了一大块污迹。现在他的这位朋友几乎都走不动路了,“血和烂肉”从他的腿上流下。执事不会去诅咒的,但他要是能运动自如的话,一定打爆西德尼的脑袋。威廉被腹泻和失眠折磨得虚弱不堪。西德尼照顾他,给他带食物,将他带到狭长的战壕去方便,并且不失时机地让威廉知道“他自己有多么痛苦,我们都希望他能装病从而逃避工作”。
这座长4000英尺、宽150英尺的机场使用的基本上都是钢制支柱底板,用沙砾铺设而成。日本人当初建造这个机场是供他们的大型陆基轰炸机使用的。在埃法特岛和桑托岛的最近一个月中,迈克已经习惯了飞机降落时溅起的灰尘和沙粒。迈克跟在队长身后,从简易跑道转向滑行道。地勤人员指挥飞机停到降落区,或停到跑道边缘清理出来的一块停机坪。在停机坪及其周围地区都放置了椰子树,目的是扰乱上空敌机的视线。这块地实在是坑洼不平,很难供飞机使用。迈克看见一些被损毁的飞机散落在机场上,有些大概还在冒烟。
离敌人的进攻还有几个小时,炮班之间举行了一场笑话大赛。迪罗谢,排里来自纽约的一位战友,开始不停地表演幽默故事。他拿刺刀当麦克风,模仿当时很受欢迎的新闻评论员H.V.卡滕伯恩,进行一场广播秀。迪罗谢的开场白是:“我今晚有些好消息。”这是模仿卡滕伯恩十几年以来一成不变的开场语录。“对于那些在海外的孩子们来说,什么东西都是好的,”他继续说道,“因此我们决定对在瓜岛的孩子们什么都不送。”接下来大概就该是断断续续的歌曲和虚假的广告了,但他的节目也会被罗斯福总统的“炉边谈话”所打断。此时会有他那带有独特口音的声音:“我亲爱的美国同胞们,我厌恶战争,我儿子詹姆斯也厌恶战争。我的狗法拉也厌恶战争。我的妻子埃莉诺也厌恶战争。现在我已经和战争站在了一起,我也和埃莉诺站在了一起,我将参战。”每逢这样的时刻,西德尼便纵情大笑,心中诸多的痛苦与恐惧被一扫而空。
这些新飞行员爬出飞机,很快就明白他们面临的是非常混乱的局面。这儿的每个人都深受昨夜大灾难的影响。六名飞行员和四名士兵阵亡。负责所有飞行行动的陆战队上将罗依·盖格正忙着转移他的指挥中心。日本人遗留下来的简陋的木质结构建筑,因为其独特的屋顶轮廓而被称为宝塔,现在已被炸成了碎片。新的指挥中心在距离不远的一个帐篷里。地勤人员和老飞行员们得尽快消除影响,因为他们还要完成很多工作:评估损失程度,掩埋牺牲的战友,清扫残骸,与即将到来的敌人进行战斗。
迫击炮班的士兵们发现自己在瓜岛的隆加角经常会承担那些作业队的任务,比如以最快的速度卸船。大多数物资都是军火、航空汽油和C口粮。但到了9月1日,来了六卡车的信件。后来敌人的轰炸机击中了囤积的航空汽油和空投炸弹,燃起了大火。那天,1团2营驻地周围有大量的炸弹爆炸。凌晨3点,敌人又开始炮击了,这使得西德尼有些疯狂,他跑到外面大喊大叫。第二天,他又收到了信件,邮政管理员把这些信都整理好了;另外还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一些报纸。亨德森机场周围落下了更多的炸弹。那天下午,本森中尉拿着步枪在巡视。和以往一样,他告诉自己的炮班兄弟们,预计晚上敌人会发动全面进攻。
迈克刚来的时候,两波日军的轰炸机和战斗机轰炸了机场。第一波次的空袭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野猫”战机无法及时升空。美国战斗机已经作好了近接敌人第二轮攻击的准备。下午1点零3分,第二次空袭开始。他们击落了15架轰炸机和3架“零式”战机。敌机一波一波地进攻,试图炸毁机场,为敌舰的到来作准备。下午4点的最新侦察报告显示,一艘帝国战列舰、三艘巡洋舰及四艘驱逐舰正以130°的航向和25节的速度向瓜岛前进,其主力在180英里以外,另一支驱逐舰队和运输舰距离要更近些。在黄昏时分,两个“无畏”战机飞行编队从亨德机场森场起飞。他们的目标是敌军的运输舰和护航的驱逐舰。当13架俯冲轰炸机的飞行员遭遇到敌人的时候,他们适应了形势。
日本皇家海军和陆军几乎一天都不会浪费。每隔几小时“东京快车”就会让大家再次感到惊讶:在晚上,军舰和潜艇对他们进行炮击;白天,炮弹在头顶呼啸而过。西德尼的炮班能感觉到亨德森机场的美国飞机和美国海军“与日本海军处于胶着状态。”迫击炮班的士兵们继续搜寻鸡蛋和面粉做煎饼,作为对自己每天从食堂里领到的两大勺米饭的补充。8月28号,上面给每个人发了张明信片,给他们写信寄回家。1团2营官兵们的许多个人物品都随着埃利奥特号沉到了海底,因此每人都配发了一个缴获的日军背包。迫击炮4班的弟兄们在他们的新背包上写上“勿忘地狱之点”。两天以后,有传言说日本天皇派了150,000士兵在岛上登陆,当然,也有人说人数比这个要少。为了能抵御敌人的这支部队,陆战队第1师部署了10个营,其中包括从图拉吉赶来的雷达营和伞兵营。陆战队员们真希望“这个消息是错误的,因为我们实在是厌倦了战争,就希望能回到往日的美丽的美国”。执事在每夜的祈祷中又加了一句:“上帝,让白天早点过去吧。”
“无畏”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以及任何飞临的PBY水上飞机或B-17轰炸机共用飞机跑道。“野猫”战机不从亨德森机场起飞。它们使用的是更小的机场,名叫“一号战斗机”,但更合适的名字应该叫“牧场”。但是今天,俯冲轰炸机得使用“牧场”,因为敌人的野战炮正在轰炸亨德森机场。介绍第6轰炸机中队的这些飞行员的时候,迈克意识到:“我们是个大杂烩。”海军陆战队的这几个飞行中队从最近受损或完全沉没的三艘美军航空母舰——企业号、萨拉托加号和胡蜂号——又吸收了不少飞行员。有些人迈克曾经在桑托岛见过。最近来的只有一个是完整建制的飞行中队,而其他的,就像迈克所在的第6轰炸机中队,都是三三两两地来到这里。大家被告知大约有23架“无畏”俯冲轰炸机作好了起飞的准备,但燃油已经很少了。
然而,这些决定都还需要等待。退出战斗之后,企业号得暂时停下。根据海军的古老传统,她得将船上阵亡官兵的遗体投入大海深处。在他们所称的“东所罗门群岛战役”中,船上有72名士兵以及6名军官阵亡。26号上午9点,星条旗降半旗,有人喊道:“大家都来参加葬礼。”军舰停航。大家聚集在飞行甲板上。礼兵排的人都站好了位置。当牧师来到葬礼现场时,礼兵卫士立正敬礼。迈克看着这些尸体,都是用干净的床单紧紧裹住,上面绑上重物。僵硬的尸体被抬到船边上。在祝福祈祷的过程中,船员们都低着头。一个由七人组成的小组连续发射了三枪。司号兵吹响了军号。当最后一个音符结束的时候,军舰继续原来的航线和速度。按照传统,企业号上的官兵们对着泛起泡沫的洋流向战友告别。他们会得到保佑的。
在机场北面的椰子树下延伸开来的是被飞行员称为“蚊子峡谷”的营房。他们在带领下看到了六张帆布床的帐篷,并不感到惊讶。挖在每顶帐篷附近的散兵坑和战壕引起了新来者的注意。在炊事营帐篷里吃了晚饭之后,该是睡觉的时间了,因为第二天的要求同今天一样。两架“无畏”战机天黑之前返航了,它们可能总共击中了敌人的运输舰五次。为其掩护的军舰也一起开了火。每个人都希望很快能再次发动进攻。飞行员们感受了一种持续的热度,连毯子都不用盖了。士兵们有的和衣而睡,有的只穿着内衣内裤。他们都慢慢地睡着了。他们已得到警告要和衣而睡,这样在炮击开始的时候,就能更快往地堡里跑。
医生和修理人员整夜都在工作。企业号航母踉踉跄跄地向南又走了一天。25号那天,与胡蜂号航母会合。很显然,企业号将要从战斗中暂时退出一段时间,同样很明确的事实是,这艘航母上的几个飞行中队不能继续待在船上了,尤其是在目前瓜岛上的海军陆战队迫切需要航空兵支援的情况下。有几架飞机留下来保卫企业号。迈克听说这艘航母将开往珍珠港。另外有些飞机将和陆战队员们一起战斗。
那天已经很晚了,迈克中尉加入仙人掌空军的仪式还在进行。此时飞来一架水上飞机。借助挂在高空的照明弹的亮光,飞行员们跑进地堡。敌军战舰集中火力对机场的两条跑道进行齐射,那些新来的都成了靶心。迈克坐在地堡里一边拍蚊子,一边忍受空袭。声音都消失之后,他走回去,按他的话说是去发现“住在帐篷里会有什么问题?”。横飞的金属和被炸毁的大树在帐篷上撕开了一个个大口子。和他同住一个帐篷的室友认为他们需要更多的保护。第二天早晨,他们去偷了几堆被称为“马斯顿草席”的铁栅栏,用来覆盖主跑道的一些地段。此外,他们还有其他东西需要用这些铁栅栏去遮盖。
大约有三十架敌机攻击了企业号,它们俯冲的高度之低、攻击的决心之强,绝不亚于任何一架“无畏”机。20枚炸弹在企业号附近爆炸,在甲板上掀起了一阵阵的水柱。船体从腰围线处倾斜,看样子痛苦极了。两架被防空炮火击中的敌方战机试图撞击企业号,但都被打跑了。三枚炸弹落到了船面或船体内部并发生爆炸。船损队曾经在甲板上补了一大块使迈克得以降落,也曾经拉直了船舵,现在这些人要花上几个小时来做比以前更危险的工作。他们穿着石棉外套,使用消防水龙带和泡沫灭火器,在几个甲板上奋勇灭火、阻漏,评估用于运送飞机的两个巨型升降机的受损程度。医务兵们处理了十几具阵亡士兵的遗体,同时还要救治更多的伤员。
1团2营的官兵们接到命令,必须有一半的人员随时担任警戒任务,因此10月14号这天晚上,该营没有一个人入睡。又一夜的炮击意味着地面进攻的开始。85英里以外,可能已经发现了日本皇家海军。第二天早晨,有消息说七艘日本运兵船在考库姆波拉海滩将日军放下。本森中尉命令他的炮班将枪炮拆开,准备转移。接管1团2营的位置的士兵陆续抵达。迫击炮兵们“在我们登上卡车的时候,祝小崽子们好运”,随即便向机场鱼贯而去。日本皇家海军蜿蜒向北,穿过隆加河,再往西南,来到了面向丛林的几座山,他们似乎是在追随护航舰队。26架轰炸机飞临上空,用地毯式轰炸的方式欢迎他们到邻居家做客。海军陆战队的防空炮火解救了空中的两架轰炸机。向远处的海岸望去,西德尼的4班能看到日军运兵船正将士兵卸下。美军飞机对他们实施轰炸和扫射,“杀了他们上千人”,但似乎B-17轰炸机对日本海军的打击最为沉重,让四艘敌舰冒起浓烟。两艘运兵船逃走了,留下了可怕的场景:“水里、海滩上到处都排满了尸体。”迫击炮4班开始挖防御工事。
企业号航母此时已将它的舵拉直,尽管还没有得到充分的修复。大火还在燃烧。航母以3°的倾斜角缓慢而沉重地向南驶去。它的侧翼是萨拉托加号以及一列驱逐舰、巡洋舰和北卡罗来纳号战列舰。迈克到最后才听说了关于企业号航母的情况。
迈克中尉到达仙人掌机场的第一天,没有安排任何飞行任务。他走到作战指挥部的帐篷里,仔细研究当前的局势。就像企业号上的待命室,作战指挥部帐篷周围的帐篷提供很多的热咖啡和最新的情报。当天的统一制服是咔叽布的裤子、咔叽布的短袖衬衫,以及军用皮靴。为免受火辣太阳的烘烤,每个飞行员都配发了一顶蓝色的棒球帽;机械师戴的是红色的。和大多数战友一样,迈克即使在不执行飞行任务的时候也在肩上斜跨的枪套里放一把手枪。
迈克并没有看到敌人的飞机。他没法向别人提及自己曾遭到萨拉号上炮手的炮击,因为很明显防空炮手向己方的很多飞行员都开过炮。正当大家在说话的时候,手握电话与空中作战处通话的舰员大叫,雷达已经捕捉到又一波的敌机正在发起进攻。萨拉托加号上的“野猫”战机将去对付它们。企业号已经无法支撑飞行行动了,它的两架升降机都坏了。最终的结果是山本五十六的舰队未受阻碍。它们很有可能继续向南行驶,准备第二天再次发动进攻。
对于仙人掌空军来说,10月15号这天从一开始就不顺利。亨德森机场上一个个的坑洞使得飞机无法起降。地勤人员仍然在评估飞机的损失,寻找航空燃油补给。他们抽干了损毁飞机的油箱。第一批“野猫”战斗机于黎明时分出发。一架“无畏”俯冲轰炸机跟在后面。敌军运送登陆部队的五艘运输船和八艘驱逐舰正在沿海岸线几英里的地方,第一批次的四架飞机对其实施单个攻击。清晨6点40分,一架侦察机报告,几英里之外又发现一支规模更大的敌军战舰群,20英里以外是五艘驱逐舰。
戴维斯发出了信息,却没有被接收到,这即使有些不走运,但在当天众多的故事和消息中,也根本算不了什么。贵客贝尔少尉的故事更具有传奇色彩。作为萨拉号上的一名飞行员,他降落到了企业号上,理由是萨拉号的甲板上乱哄哄的一团糟。他与自己同组的飞机也都发现了日本海军的航母,于是便俯冲下去。“零式”飞机几乎追了他一路,所以他对自己是否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也不十分清楚,但别人的炸弹正好击中了目标。他的飞机暂时和第6轰炸机中队在一起。他那弹痕累累的飞机被拉到一边。迈克所在飞行中队的另外两个战友讲述了一个更疯狂的故事。他们完成侦察任务返航归来时,发现敌方俯冲轰炸机正在攻击自己的军舰,飞行员和炮手于是一起向敌人猛烈开火。“爱知99”俯冲轰炸机飞离时竟没有造成任何明显的损害。
早上大家竭力寻找航空燃油,结果在五个不同的地方发现了被作业队掩埋的圆筒。在库库姆附近海滩一个储存点埋了100个圆筒。这些丢失的成筒的汽油只能说明瓜岛附近的生活非常混乱。在机场外围,工程师们联合使用美国和日本的重型设备来修复临时跑道。对于飞机的维修,地勤人员早就知道在长期缺乏必要设备的情况下如何让飞机保持飞行状态。零部件经常来源于其他被损毁的飞机,飞机都堆放在跑道附近的废料场。没有推车和起重设备,他们就用人力把500磅和1000磅的炸弹搬上或搬下飞机。他们用连接着55加仑油桶的手泵给飞机加油。机长们最后宣布还有11架“无畏”机适合飞行。上午11点,大喇叭通知,敌人中午将发动空袭。随后的事实显示,这次参与空袭的轰炸机比往常的要少。“野猫”战斗机前去迎敌,下午“无畏”出动了好几个架次的飞机去攻击敌舰。一架PBY水上飞机起飞时在机翼下随便挂了两枚鱼雷,结果成功地将其中一枚射进了敌舰的一侧。一架敌军战斗机将这架笨重的水上飞机一直追回机场,在那里被一架“野猫”战机的六挺机枪打成了一团火球——这些就发生在迈克头上几百英尺的地方。
军舰受损,而且敌人再次发动攻击的可能性很大,迈克要做的就是离开舰面。第6轰炸机中队的飞行员们正在待命室等候。两名舰员坐在房间的前面,每人手里都拿着个船用电话。其中一人接到了来自空中作战处的报告。另一名船员的电话通往船损队。后者传递了关于军舰目前状况的大量消息。迈克刚走进来,那人就报告说船上的舵被卡住了。“我们的船在原地打转。”接下来全船的人都感到了一阵巨大的震动。船上的引擎被挂了倒挡,目的是防止企业号撞上它的护航舰只。手抓电话的那位舰员还喊着“嘿,某某舱起火了,某某舱起火了”,或者“他们大概是在补船肋骨部位的甲板或其他什么”。迈克不太关注这些细节,反正船舶的修理不是他能控制的,关于其他飞行员的任务的消息激起了迈克的兴趣。戴维斯和他的僚机飞行员前往可能性最大的区域去寻找敌人,即340°到350°的位置。他们非常棒,发现了敌人,并对敌方航母实施了完美的攻击:他们迎着风,把阳光留在了身后。敌方航母拼命转向右边。当戴维斯500磅的炸弹在距舰尾右舷5英尺处爆炸的时候,敌舰已经转了个60°弧形。戴维斯的僚机的炸弹在距此15英尺远的地方爆炸。另两名飞行员在当天也对一艘更大的巡洋舰进行了俯冲轰炸。他们也是趁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飞机拉上天空。所有这四名飞行员都这样描述敌军的防空炮火:“像银币一样”被“成捆成捆”地抛上来,最后炸成红色和黑色的火焰。戴维斯两次将自己的坐标通过无线电台发给了企业号,但对方一次也没有收到,另一次虽然收到了,但太迟了,对他毫无帮助。
海军少校雷·戴维斯率领飞机实施了当天的最后一次攻击。他驾机带着其他两架战机飞临正在海岸线那儿熊熊燃烧的三艘运兵船的上空,追击那几艘往北逃向海峡的敌舰。雷在65英里以外发现了猎物。他穿过驱逐舰的防空炮火,向下俯冲。他的一名僚机飞行员击中了对方。仙人掌空军重创敌人,将他们打发回家。当然,这是暂时的。日军大量的军舰仍然行驶在海峡附近。
迈克按照起落航线准备在企业号上降落时,舰上的防空武器正连续发动炮击,这份过度的热情现在更容易理解了。空中作战处用无线电告诉他企业号被击中了。军舰上升起了一条条烟柱。有二十多架的飞机在绕着军舰盘旋,等着降落。迈克找到了一个可以绕圈飞行的位置,边绕边等。此时舰员们正在修理企业号的飞行甲板。他又一次发现自己的燃油即将用尽。这种让他苦恼不已的忧虑被他称为“皱眉”。企业号终于开始接受飞机的降落了。整整飞了九个小时,迈克筋疲力尽。他完成了自己第50次航母机降,把飞机交给了拖拽人员。走在飞行甲板上,迈克注意到有一大块区域上覆盖着金属锅炉钢板。他走向另一处被炸弹击中的地方,这里是位于舰尾处的右舷。炸弹在一门5英寸防空炮的附近爆炸,同时点燃了防空炮的弹药。迈克看到“那处炮塔,里面的人正好都被一锅烩了,就在他们的炮位上,像煎蛋或烤肉一样”。
海军的几架R4D(告知陆军的编号是C-47,对外界宣布的编号则是DC-3)运输机带来了成筒的燃油,带走了海军陆战队的伤员和15名筋疲力尽的飞行员。飞来了六架“无畏”战机。但是那天该来的补给船却被命令返回。一天就要结束了,几名鱼雷机飞行员宣称他们要拿起步枪,上山去援助海军陆战队7团。迈克拒绝了,因为按计划他明天要执行飞行任务,而且看起来燃油也足够。
迈克沿“之”字形路线搜索,差不多要五个小时才能完成。他不知道与航母会合的准确地点。他只是被告知企业号估计向北航行,方向是000°(这是对的),速度大约是每小时10公里。迈克的飞行技术被证明是足够用的。他首先看到萨拉托加号航母巨大的正方形轮廓从地平线那里驶来,与自己的航母保持大约15英里的距离。迈克从一个特别的航向接近特遣队,目的是表明自己是友机。黑色的烟圈在他周围爆炸,飞机被震得咯咯作响。萨拉号上的防空炮手正向他开火。他赶紧掉头离开,查看自己的敌我识别系统是否打开;系统传递的信号表明自己是一架友机。他再一次按正确的方位飞行。萨拉号上的炮手不再管他了。“所以我先离开,又进入了我们不该进的地方。没人向我射击。”
他首先得承受敌人密集的炮击。1500枚8英寸的海军炮弹让所有的航空兵和陆战队员都龟缩在地堡和散兵坑里长达一个多小时。早晨,还有十架能飞的“无畏”飞机。在作战指挥处的帐篷里,飞行队长很快就清楚了自己当天的首要任务:摧毁敌人的部队及其物资装备。从美军大黄蜂号航母起飞的飞机将助战。大黄蜂号当晚已驶入该片区域。为了让迈克简要地了解情况,几名陆战队军官来到作战指挥处帐篷,一起简要地介绍敌人的位置。一名陆战队军官给这些新来的飞行员指引了诸如血岭、马塔尼考河、考库姆波拉的几处海滩等所在的位置后,用手指着一个地点,面对着飞行员们说:“你们从那里出发,到这儿……”
8月24日早晨,开始多云,后来转而变晴。迈克和其他22名俯冲轰炸机飞行员于6点30分起飞,呈扇形从洋面上各个方向搜索日军舰队。只有他们的东北部交由从埃法特岛和桑托岛出发的PBY水上飞机负责。迈克的搜索路线要求他穿过乌云,这花了他四个多小时。他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面上的惊涛骇浪足以给他指引航向。迈克返回航母后,听到消息说发现了敌人的一艘航母,并在特遣队附近发现了好几艘潜艇。山本五十六已经知道了美军舰队的位置,他的俯冲轰炸机已经出发了。所有的“无畏”飞机已作好准备,再次向北、向东执行搜索任务。美军的两艘航母破浪向南驶去,飞行甲板上刮起了一阵劲风。23架飞机起飞之后,摇摆着向北飞去,并呈扇形分开。
迈克走向他那停在一棵椰树下的“无畏”机。机身被弹片切出的洞都被锉得很平整了。飞行队长和他的飞行队还留了些小洞在飞机上面。对于那些有可能在高速状态下越开越大的洞,他们都用螺丝钉给钉住了。他们从损毁的飞机机身上切下镀锡的铁皮块来覆盖自己飞机上的大块切口。迈克从驾驶室往下看,看到自己的机翼上四到五块大补丁。“这些都不是结构性的,”他们让迈克放心,“只不过是机翼而已。”
早晨有消息说日军的四艘运兵船、四艘驱逐舰以及两艘巡洋舰向他们驶来,更多的敌人正向他们压来的担心终于变成了具体事实。西德尼的炮班给自己补充了鸡蛋、腊肉和可口的咖啡。他们看着两个飞行中队从亨德森机场进进出出。午饭之前,1团掩埋了死去的战友。他们唱着《时代的摇滚》和《美国》。号兵在打着节拍。后来他们在地上挖了更多的洞穴——新挖的是留给他们自己的。有消息传来说海军已经派来了更多的军舰、潜艇及飞机来增援他们。下午4点,本森中尉让81毫米迫击炮进入戒备状态。迫击炮4班收到了50发高爆炸弹和20发轻型炸弹。凌晨4点,日本皇家海军将发动进攻。炮班接到了警告,说这将是场大规模的进攻,他们晚上又没指望能睡觉了。在周围,有人通过试射来校正武器的射程和口径。执事注意到,即使是本班中不信教的人,也加入了夜晚祈祷的队伍。最后终于就绪,西德尼所在的炮班“现在已作好准备,随时可以投入行动。让陆战队员小心日本人”。
简易跑道没有航母上的飞行甲板那么光滑。但它那长长的距离为迈克提供了飞机加速的足够空间。他还没来得及把轮子收上去,就已经飞临了目标区域。他看了看下方的丛林,又回头看了看放在航标线板上的地图,再往下看。要把标注不清的地图转换成飞机下方绿色的地域真是一项艰巨的野外定向任务。当飞行队长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目标,便通过无线电向基地报告。他接到的回答很简短:“把炸弹打光。”美军机群对目标实施短距离的俯冲,然后拉下投弹装置。
陆战队1团2营仍然留在“地狱之点”,原因是团指挥官认为敌人会从特纳鲁河对面或附近的海滩发动又一次的进攻。西德尼和执事的周围都是尸体。这两个81毫米迫击炮炮手因为那场屠杀而受到极高赞誉。对屠杀的厌恶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很快就发展成为冷淡。一具尸体让他们两人都大笑起来:这个家伙“从腰部一直到下巴都被扒光了,胸腔被打开,肋骨都断了,就像小鸡一样,没有内脏,没有心脏,没有肺,里面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就像个被去了内脏的负鼠……”那晚的广播电台播放了来自旧金山的一个庆祝美军胜利的节目。西德尼他们想到自己的家人可能听到了这个节目,这给他们带来了片刻的欢愉。下了一场大雨。炮班的士兵无法彻底放松,因而都睡不着觉。长时间的紧张让每个人都患上了腹泻。
迈克投下了一颗深潜炸弹,而不是常规炸弹,部分原因是仙人掌空军碰巧有很多这样的炸弹。迈克听说深潜炸弹“很适合投向丛林中的目标……弹片会向四周到处扩散”。敌人向他开火,但他的速度太快,除了防空炮火外,没有什么能对他构成威胁。他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任务,然后再重复一次。大约下午3点,三菱轰炸机向海军陆战队及亨德森机场开火,“野猫”战机冲来迎战。
下午,一架侦察机报告说发现一艘敌军航母及其护卫舰队。萨拉托加号派出了轰炸机、侦察机和鱼雷机前去迎战敌军龙骧号轻型航母。结果这些飞机什么也没发现,却遇到了恶劣的天气,后来都降落到了瓜岛上的亨德森机场。事后传来的消息说,敌人的航母仍然在北面。鉴于这一误判,胡蜂号和它的护卫舰向南驶离了作战区域去补充燃油。它的离开将萨拉托加号和企业号留在了前线。
那天晚上,仙人掌机场又有疲惫的飞行员进行了轮休。他们的离去意味着第6轰炸机中队的任务更加繁重。一场对耐力的考验开始了。在大多数的时间里,每天至少有一个小时待在地堡里,躲避敌人的空袭。战役刚刚打了几天,迈克的好友比尔·皮特曼就跌入了一个坑里,踩到了尖利的金属碎片上。皮特曼受了重伤,被送往医务船。日军河对岸的重炮给他们在机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被称为“手枪皮特”的150毫米榴弹炮已经形成了一个凶残的习惯,只要看见有飞机快要降落了就向其开火。
8月22日,三艘美国航母和它们的特遣队向北航行到达所罗门群岛。臭名昭著的山本五十六海军上将,这位偷袭珍珠港的策划者,为了消灭瓜岛的美军,派出了一支庞大的舰队。萨拉托加号、企业号以及胡蜂号航母为了迎击敌人,尽管已被一架敌军侦察机发现了行踪,还是航行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它们分别停泊在距瓜岛以北和以东大约七十英里的地方。此时有消息传来,敌军运兵船正航行在所罗门群岛和瓜岛之间的海峡地带。侦察机是从特遣队的主力舰企业号航母上起飞的,其他航母上的飞行员都在待命。迈克迎着第一道阳光与其他22架侦察机一起出发,他们试图首先发现敌人。每个飞行员都独立飞行。他们覆盖了180°的洋面。迈克什么都没发现,几个小时之后,他返航了。两架侦察机报告称发现了潜艇。那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另一架“无畏”巡逻机发现了一艘潜艇并宣称击中了它。敌军的所有这三艘潜艇高速向南朝美军舰队驶去,有理由怀疑这是山本五十六水面舰艇的先头部队。
迈克到处都能看见其他陆战队员——或在列队行军,或在守卫飞机——但只有在食堂才能与他们进行近距离的接触。站在排队领饭的队伍当中,他首先来到了分发阿的平的军医那里。走进去,食堂工作人员用长柄勺把“红辣椒……肉片或此类的菜”盛到一个锡盘上。他找了一个位置。从周围人的谈话中,迈克得知挑到他盘里的复水土豆与K口粮相比,被认为已经进了一大步。尽管他对地面战役的具体情况并没有多少了解,但从自己以及其他飞行员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我们认为只要给海军陆战队足够的供给,他们就能够坚持下去,这是毫无问题的”。
“罗斯福是好人,东条英机吃大粪!”他手下的这些战俘大声呼喊着。西德尼都要笑翻了,他很喜欢幽默的这种神奇力量。迫击炮4班的士兵们对于自己在这场战役中所起的作用深感骄傲。炮兵小伙子们证明了自己的勇敢,也证明了武器的强大。西德尼和炮班的弟兄们从敌人的尸体上把陆战队员和他们女友的合照都拿出来烧掉。晚上执勤的时候,执事祈祷道:“哦,上帝,我们的人千万不要像这些日本人一样遭到同样的厄运。”
第6轰炸机中队所设定的针对敌人地面部队的作战任务——投掷深潜炸弹,向集结的敌军扫射——显而易见是为了支援海军陆战队。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里,美军对瓜岛都占有空中优势,因此海军航空兵能对步兵作战进行支援。但是他们都没有经过训练,不知如何提供“近距离的空中支援”。飞行员与地面指挥官之间的无线电通讯还没有开通。有些是技术上的问题。海军的无线电经常出问题,陆战队的就更糟。迈克飞机里的设备与陆战队的无线电台不是一个频率。后座的炮手试图调到更低的频率,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捷径。
在特纳鲁河对面,推土机在挖坑作巨大的坟墓。一对排列整齐的朝鲜战俘和日本战俘路过西德尼的炮班,他们走向挖好的坑前去掩埋自己的同伴。一个看管这些战俘的宪兵像在阅兵场上那样喊道:“按节奏数数字!”
在执行标准的通讯程序方面,飞行员和陆战队员都没有接受过训练。受限于新兴的无线电技术,指挥官们只能在激烈的战斗中摸索解决问题的方法。作为权宜之计,海军陆战队员用白色的磷光圆圈来标注目标。
约翰尼·里弗斯因为其印第安人的血统又被称为“酋长”。关于他的故事集中体现了大家对“地狱点之役”[10]的理解。第二天,每个人都开始对尸体进行劫掠,劫掠时尽可能地不用鼻子呼吸,他们知道1团都是这么做的。他们已经将扬扬得意的日军踩在了脚下。在日军尸体的口袋里,他们找到了手雷、美国货币,还有很多的安全套。原来估计敌人死了750人,现在这个数字已经上升到1000人以上。有14人被俘,但都不是由H连的士兵抓获的,美军监狱里还关着的300人数字又上升了。西德尼发现有海军陆战队徽章、陆战队员与女友的合照,以及一个印有“关岛”字样的木质香烟盒;原来这些日本人劫掠了位于关岛的海军陆战队兵营。他们配备了重机枪,以及数量更多的轻机枪、掷弹筒,还有几个没有用过的火焰喷射器。H连的损失是4人阵亡,8人受伤。西德尼所在的营阵亡34人,受伤75人。零星的枪声响了整整一天。有些是来自敌人的狙击手,有些是海军陆战队员在追杀受伤的敌兵。
支援地面作战并不是航空兵的主要目的。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东京快车并阻止它。从登陆战打响的第一天起,第6轰炸机中队的飞行员就认识到了这场战斗的特点以及敌人的进攻路线。每天都要派出尽可能多的“无畏”战机,这本身就是个挑战。在迈克看来,组织这样的搜索任务就是在“撞大运”。他知道其中的原因。仙人掌空军的指挥官盖格所作的决定是建立在现有的飞机数量基础之上的。他和参谋人员得保证“无畏”机能组成一支打击力量。这些装满炸弹的轰炸机随时可以出发去炸沉敌舰,其他飞机则可以被派出去执行侦察任务或支援步兵的行动。第6轰炸机中队来到机场的第四天,指挥官指着迈克和其他飞行员说:“好的,你到中心点,你到海峡的外侧。”给他们交代了执行侦察任务的起飞时间。
像步兵一样战斗的迫击炮4班的士兵们回来了。他们讲述自己如何近距离射杀敌人,还提到失去了中士卡普。一个日军上校用剑削去了他的脸,切开他的胸膛和腹部,然后将他刺穿。这个上校在被击毙之前还打伤了一个陆战队员。天已黄昏。迫击炮班的士兵们开始填装沙包,准备在刚刚占领的位置过夜。H连的士兵们还在互相讲着各自的故事。机枪手莱基说,他的朋友“笑面虎”看见有灯光过河,便第一个大喊:“这儿来的是谁?”开火之后,莱基和笑面虎将他们的武器移动了好多次,以免被击中。在特纳鲁河的入海口,那片被称为“地狱之点”的沙洲,机枪手约翰尼·里弗斯坚守在那里。据说他在阵亡之后还杀死了100名日军。他死后,手指头还死死地扣动着扳机。
在所罗门群岛上空执行侦察任务与从企业号出发执行反潜任务相比,对技能的要求要更低些,因为这里的岛链使得飞行变得很容易。迈克飞行在海峡上空,想到在这些岛屿的某个地方,东京快车就藏在某个无名的海湾中,等待着夜晚的到来。根据命令,他在第一次飞行时对新佐治亚岛特别留意,但回来时两手空空,觉得这是次失败。他担心由于自己的失败,别人得付出沉重的代价:当敌人的一艘或两艘巡洋舰对周围地区实施炮火覆盖的时侯,大家晚上就不得不待在散兵坑里。人们会受伤,甚至死亡。下午,他执行了又一项任务,即对敌军地面部队进行打击。第二天他又重复了前一天的任务。当他返回亨德森机场的时候,发现上空的绝大多数飞机都是日本人的。不知是什么原因,日本的“零式”飞机竟然让他的“无畏”机安全降落了。迈克认为这纯属运气。作战指挥处的帐篷里有消息说哈尔西海军上将已经解除了南太平洋舰队指挥官戈姆利海军上将的职位。迈克自己的生命都处在千钧一发的当口,因此“某个上将解除另一个上将的职位”这类的新闻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敌人的进攻很显然是非常愚蠢的。在没有伪装、没有事先制定周密计划的情况下,疯狂的敌人不计代价地向前冲。日本皇军不知道一个岛民已经将他们的行踪透露给了海军陆战队。在一个日本兵发射了信号弹之后,敌人发动了第一次的进攻。作为钳形攻势的一部分,海军陆战队的斯图尔特坦克冲向沙洲,地面顿时被敌人的血肉给染红了。整个营的步兵跨过河流深入右侧,并且向北推进直达大海,把余下的敌人挤向坦克。向河对面的敌人射击缺乏战争所特有的紧张激烈,而步枪的射击非常精准。1团的指挥官盖茨上校走过来和迫击炮4班的士兵们握手,称赞他们的连续炮击。厨师们送来了热咖啡和C口粮。西德尼归队站好。旁边的一个陆战队员说:“海军陆战队将不得不排着队进地狱。”
第二天,迈克的运气就更好了。在队长的率领下。他和另外12架飞机一起执行攻击任务。他们在175海里外发现了3艘敌军驱逐舰。除了敌舰上强大的防御武器之外,还有十几架水上飞机予以支援。要躲避敌机和防空炮火,俯冲轰炸变得很困难。他们终于击中了一次目标,差点得个零分回来。第二天,侦察机没有发现敌军军舰。迈克迅速对登上考库姆波拉海滩的敌军进行了攻击。
还有几个幸存的日本人试图逃跑,他们跳入海中,向远处游去。但是“我们的人像吃糖一样把他们消灭了”。还有些家伙躺在死人堆里,单等陆战队员走到近前,瞅准机会用手榴弹袭击。这种手榴弹的爆炸声教会了所有的陆战队员。他们对着每具尸体射击,或干脆用刺刀挑,确保这些敌人真的死了。很多敌人都被打成了碎片,所以很容易看出谁还需要补颗子弹。一梭梭子弹以及37毫米的散弹,好似重机枪喷射出的铅弹,像割草一样将敌人成排地撂倒。
第二天,10月21日,在桑托岛附近飞行的长距离侦察机报告在海峡里发现了敌人的军舰。攻击编队,包括迈克,接到了立即起飞的命令。在作战指挥处帐篷里接受了简短的任务之后,迈克走到配给他的飞机跟前,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看了看仪表盘,对上面的度数研究了一番。飞行队长不会把一架有严重机械问题的飞机交到他手上,但仙人掌空军对“严重问题”的概念和企业号机库甲板上的人所理解的有所不同。由于机身上有不少补丁,机上的飞行速度显示仪大概需要调整,或者需要检查无线电设备,以防在飞行时出故障。有时候迈克飞行时会发现没有电罗经,因为“那好吧,只要天气不错,你就不需要电罗经”。
西德尼正站在迫击炮旁等待命令,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他感受到了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对战争的恐惧。医务兵把伤员转移走了,开始搬运一具具的尸体。在陆战队防线的外围及左侧,在沙洲的位置,敌人的尸体三三两两地堆在那儿。“在我们左翼的一整片地区”,执事在他的报道中写道,“堆满了黑压压的日本人的尸体。特纳鲁河口除了大量的尸体,什么都看不到。”
迈克和他的好友迪克·米尔斯一起飞。通过海岸线的时候,每个飞行员和他的炮手都短暂地试射了机枪。但是迪克的机枪与前面的螺旋桨没有很好地保持同步,结果把螺旋桨给打下来了。“无畏”机很快就失去了飞行速度。后来迪克的飞机落到了拉塞尔岛附近的海域。迪克降落时,迈克在他附近。迪克竟然让这次降落看上去很精彩。迈克加大了油门,追赶他的飞行编队。在目标区域上空,他们看到海浪拍打着礁石。海军航空兵们认为是高空飞行的空军轰炸机把这些海浪当成了军舰的航迹,觉得这是假情报,于是返航了。
他们在一片尸体中又返回迫击炮阵地。他们再次向敌人开炮。先对着一个方向,然后再移向左边或右边。步兵们和机枪手们都在等高爆炸弹穿越战场。劈头盖脸的爆炸把残敌赶出了掩体,成为美军射击的靶子。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1团2营的波拉克上校过来指挥大家向河中一辆被丢弃的水陆两用车射击,一个日军机枪手正利用它作掩护。迫击炮4班的士兵打了好几发炮弹才终于击中了这辆车。大家齐声欢呼。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传来了停火的消息。
迈克在返航途中,向雷报告了迪克失踪的消息。他其实也做不了什么。迈克没有在周围长时间停留。他很清楚要远离前线,而在瓜岛,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有可能会是前线。他很想在隆加河附近走走,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克制住了。当“我们中队的不怕冒险的小伙子们”在游泳的时候,他曾听到关于这里有狙击手的报告,而且他并不“很想碰上这些家伙”。对狙击手的恐惧只能部分地解释他的行为,在仙人掌机场待了十天,他在内心深处知道要保存体力。
迫击炮4班的士兵们一看到泡沫就开火了。执事让他们将高爆炮弹按事先设定好的散布区域发射到河对岸去。炮弹的射程不远,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高高的刺眼的电弧,然后落在椰子园里爆炸了。在西德尼和执事的周围,武器搬运兵拆开了苜蓿叶状的炮弹箱,打开防水的炮弹罩,给副炮手西德尼一发炮弹。西德尼扯掉了炮弹上多余的装置,把它填到炮管里。威廉将这多余的装置(一小包一小包推进炮弹的弹药)擦干净,否则这些东西不小心就会燃烧。整个团队都在有节奏地忙碌着。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在连续炮击时听不到炮弹发射的声音。高爆炸弹发出了撕裂般的撞击声,在椰树间穿行,释放出狂暴的力量。几小时后,一团巨大的烈焰喷入陆战队阵中。原来,敌人的迫击炮找准了距离。在西德尼所在位置附近,一个弹片削掉了一个人的脑袋。另有一颗炮弹落入藏有四个人的散兵坑。火药味里弥漫着烧焦的肉体和新鲜的血的味道。敌人齐射的炮弹迫使西德尼、执事以及其他人丢下枪炮后撤。
在过去的几个晚上,重炮声一直追着返回到机场南面丛林的马尼拉·约翰和陆战队7团1营的其他官兵。敌人继续在马塔尼考河对岸运送登陆部队。不出所料,敌人的进攻越过了河口。尽管大家认为美国对敌人实施了几次成功的空袭,也打了几场漂亮的海战,但不管怎么说,两天前,日军还是有九辆坦克越过了河口。防线还没有被冲垮,但是压力越来越大,迫使高层在防线内部调兵遣将。前一天,范德格里夫特上将参观了7团1营被称为“3号地区”的防线,宣称这里是“机枪手的天堂”。那天早上,他命令7团2营撤出该地区,沿马塔尼考河前往更需要的地方。海军陆战队的工事上有许多大坑,即使加上增援的2营,他们也只能坚守在地势更高的地方。范德格里夫特上将命令自己的手下,如果所有登陆的日军越过这条河,突破其中的一个缺口,那就去“打游击战”。
大约凌晨3点,重炮、机枪及步枪的开火声惊醒了西德尼和执事。各种武器噼噼啪啪的交火声持续地集中在海滩和右边特纳鲁河之间的交叉地带。这可不是那些战战兢兢的家伙向草丛里的蜥蜴射击。西德尼他们的四人小组一跃而起,准备用迫击炮开火。他们确认了一下,确定自己的步枪和手枪也在身边。在他们身后,75毫米加农炮已向河对岸的地区发动了炮击。似乎过了好几个小时,真正的战斗才在附近打响。迫击炮3班和4班的士兵接到转移的命令。他们拆卸了81毫米迫击炮,在半夜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路上大家骂声不断。转移到距河不到100码的位置,投入战斗。机枪手和步兵们在河岸边排成一排,向远处猛烈开火。在特纳鲁河与大海的交汇处有一片沙洲,可以让敌人轻而易举地涉水上岸。37毫米加农炮有条不紊地对着这片区域猛烈开火。天刚破晓,炮班的士兵在安装迫击炮,间歇期间,他们听到有人在欢呼:“啊哈,81毫米的来了。”
“誓死战斗”的命令大声而清晰地传到马尼拉·约翰及1营其他官兵那儿。但到了10月23日,这个命令就过时了。日本人已让他们没有选择。范德格里夫特上将把3号地区描述成“机枪手的天堂”,但这只适用于该区域的部分地区——比如在约翰左边的A连面前的一大块地区,或者是右边的由B连控制的血岭的陡峭部分。约翰的两个机枪班所属的C连控制着位于一片平坦而又茂密的丛林里的防线的中心地带。早在几周之前,当他们刚刚被部署在这里的时候,就开始艰苦地构筑防御工事。当他们再次着手的时候,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个活儿需要的是一战时代步兵的技术,而不是实施两栖作战的勇士。缺乏食物和人手,又面临如潮的敌人,1营的官兵“真切地体会到小伙子们……在巴丹半岛上的感受”。
就在同一天,迫击炮部队向特纳鲁河方向运动,因为按预计敌人的进攻就要开始了。迫击炮4班排成一列,与大海的方向保持平行,离特纳鲁河还有好一段距离。4班的士兵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新挖了一个坑洞,把武器都放好了。这个举动并不意味着西德尼和执事不得不放弃他们“甜蜜”的炸弹掩体,那个用原木做成并围上了大网的掩体既防炸弹也能防蚊子。迫击炮兵们一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三个地方度过的:被一些散兵坑环绕着的迫击炮掩体、用于地面上睡觉的帐篷,以及挖在地下的炸弹掩体。遭到敌舰的炮击或敌机的轰炸时,他们就跑到炸弹掩体去躲藏。但是,炮班的士兵那天晚上没有一个人睡在帐篷里,因为本森已经提醒过每个人,晚上可能要有行动。为了支援步兵连,迫击炮班的许多人都把自己的步枪架到沿河的散兵坑里。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当天晚上,西德尼、执事以及其他两个人驻守在迫击炮坑洞里。与以往一样,两个人睡在坑洞里,另外两人站岗放哨,随后轮换。
C连的步兵们在挖散兵坑,用金属杆拉起了双层的屋顶形铁丝网。约翰·巴斯隆让他的两个机枪班相隔40码远。他让部下清除更多的灌木以延长部队的射巷,并且将机枪坑挖得更深。每个班由两挺机枪和七名士兵组成,可以覆盖两个班之间的区域以及两边类似的狭长地带。敌人一定会以美军的水冷重机枪为目标,因此机枪手们用泥土和沙堆在发射口的周围,在工事的顶部盖上椰树原木。他们身后的81毫米迫击炮以及一英里以外的105毫米大炮,向1营前方发射了几发炮弹。
8月20号,飞机的引擎声给美军士兵带来的是欢乐,而不是痛苦。两个美军飞行中队环绕机场飞行,随后降落。这些身上都写着“USMC”[9]的飞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巴丹半岛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如此的增援。然而在瓜岛,能听到的并不都是好消息。
下午,一支巡逻队回来报告,他们已经发现了距离血岭右侧大约一千码的某个高地上有日军的装备。这个消息,就像过去几天传来的消息一样,与机场附近、马塔尼考河周围以及外海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相比,真是算不了什么。约翰的一个部下加兰从医院回来,说约翰的那个在最近一次过马塔尼考河时受伤的好友史蒂夫·赫尔斯托沃斯基被飞机撤走了。
一阵阵的恐惧让陆战队员们感到恶心,在敌人空袭的间隙,在作业队给他们搬运物资的空隙,炮班的士兵偶尔还有机会跳入温暖的大海里游泳,互相扔椰果。紧张的生活、战斗节奏使得他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18日夜里,美军巡逻队消灭了敌人一支18人的侦察部队。他们装备精良,很显然来自刚刚登陆的数量更为庞大的日军部队。另一支美军巡逻队将H连的士兵带到一些陆战队员的尸体面前。这些陆战队员的身体受到了敌人的虐待和凌辱。日本人曾多次明确传递了这样一条令人恐惧的信息:没有战俘,没有规则,没有仁慈。虽然从其他巡逻队那里也听说过此类事情,但如此近距离的亲眼所见,还是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冲击。
第二天下雨了。10月24日,瓢泼的透雨下了大半天,让散兵坑里的生活变得非常痛苦。在这么一个艰难的时刻,人们停止了工作。下午,A连布里格斯中士带领他的排来到约翰防线前面的铁'藜处。围上木质边框、由削得很尖的棍子和铁丝网组成的铁'藜就像一扇大门,挡住向南通往观察哨的小路。这个观察哨位于南面1500码处的一座小山上。
16日夜,轮到迫击炮4班执勤。他们在“最茂密的丛林”中沿着特纳鲁河巡逻。午夜过后,执事感觉到好像听见“日本人用椰子壳传递信号”。他转过身去,扣动勃朗宁枪的扳机,朝一个伏击的日军噼噼啪啪地打出了五发子弹。他们听到有人跳到河里,接着传来了手榴弹爆炸的声音。余下时间西德尼和战友们都站在那儿执勤,“恐惧极了,就怕被刺刀给挑了”。第二天早晨,他们吃了顿早饭,算是对自己的慰劳。早饭里有西红柿、玉米、薯条、乳蛋饼、黄油和脆薄饼,还有美味的咖啡。只要这些东西继续供应,他们就得一直吃下去,因为营部已经在被缴获的物资旁布置了卫兵。所有人现在都到营部食堂去领食物。迫击炮4班的士兵们知道这就意味着自己肯定吃不饱肚子。
大约下午4点,C连指挥官开始感到烦躁不安。穆尔上尉命令部下戴上厚厚的手套去拉更多的铁丝网。“尤其要注意铁'藜后方的区域。”他让他们把铁丝网拉紧,拴上“我们现有的所有绊索式火焰信号器”。
每天,空袭都在持续进行。“零式”战机低空扫射的时候,西德尼会举起他那0.45口径手枪予以还击。有一天晚上,两艘敌军潜艇在靠近海岸的地方浮出水面,对这片区域进行了半个小时的炮击。四处弹片横飞,陆战队员们决定将散兵坑、炸弹掩体以及迫击炮坑挖深一些,一直挖到富饶的黑土深处。作业队乘坐缴获的日军车辆,将供应物资从曾经登陆的红滩给他们运了过来。其他的陆战队员在机场附近挖了更大的掩体,用来堆放供应物资和军火。陆战队员们最后在机场周围配置了90毫米的防空炮向敌机反击,迫使敌军轰炸机飞得更高。执行巡逻任务的陆战队员在丛林中与敌人交上了火。
雨慢慢地停了,但天空中还是有云彩。黑暗中,陆战队员坐在冰冷的水里。“大约晚上10点”,当约翰等着有人给他换岗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拿起来听。”但他听到的不是像往常一样敌人又要进行空袭的消息,而是布里格斯中士在哨所向正在C连的普勒报告:“这儿集结的大量的日军”正经过他的位置,“向我们的方向开来”。普勒命令部队,尤其是他的81毫米迫击炮排开火时间越长越好,只要能掩护布里格斯逃出去。普勒接通了他的连、排、班,在电话中说:“开火。”然后挂断了电话。
经过一个艰苦的晚上,炮班的士兵再次通过打猎和劫掠来缓解腹中的饥饿和巨大的压力。每个人都这么做。他们决定再杀一头牛,又把随后看到的几头猪也给杀了。敌人的供给物资堆积处以及大楼里到处都是各种有趣的军事纪念品,还有更多实用的物品,比如铺盖、酒以及罐装的口粮。迫击炮4班偷的物资足够他们维持三天。这些东西都能派上用场,因为有消息说部队的口粮只够维持五天了。在连接库库姆村和机场的大路小路上,陆战队员们开着缴获来的车辆到处转悠。一个陆战队员驾驶着一辆日本蒸汽轧路机,露齿而笑,嘴里叼着根香烟,故意摆出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在车身上涂了“换了新主人”的字样。西德尼见了,大笑不已。
当约翰放下电话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开始扔手榴弹和炸药”。几百名敌人冲上了“保龄球道”,来到了紧靠约翰左边的C连防区。约翰和其他机枪手掀开了机枪上的防雨布,拿着武器跃向发射口,扣动了扳机。战斗很快就越来越激烈。不出所料,敌人发起进攻的地点是位于“保龄球道”边缘的陆战队C连与美国陆军防线的结合部。1营包括三门37毫米加农炮在内的绝大多数重武器主宰了这片地区。C连只能通过清除侧翼敌人来提供支援。由于射程所限,再加上丛林对视线的阻挡,约翰通过勃朗宁自动步枪的举升机构来调整射击。
他们那天又遭到了两次空袭。西德尼禁不住抬头往上看。执事数了一下,一次攻击波有23架飞机。伴随着落下的炸弹,有传言说日本军舰正在赶往这里。那天晚上,许多陆战队员向树木和灌木开火,其他人则大叫着口令“疟疾”。迫击炮4班的中士卡普实在被吓得不轻,几乎动不了了。他可不是周围唯一一个看上去“迈不动步子的人”。
最后敌人的进攻被打散了,敌军退回到丛林当中。机枪手们斜靠在那里,放下手中的武器,喘着粗气。从对面传来了吼叫声:“洛战队员,你们今晚就得死。”也能听到伤员低沉的呻吟和痛苦的大叫。
到达机场附近的第一个整天就出现了混乱的景象。保卫刚刚占领的机场的任务由两个团来分担。这是一大片平原,到处长满了一种称为库耐草的高高的灌木丛。敌人的反攻预计会穿越库库姆村附近的海滩,因此开始在那儿挖步兵掩体,放置机枪。81毫米迫击炮排在海滩后面大约1000码的地方挖防御工事,这样整个海滩就处于他们炮火的射程范围之内。给迫击炮安装底座、连接炮管和脚架就意味着不用再扛着它们了,这确实不错,但现在得开挖工事了。繁忙的工作并没有妨碍西德尼、执事、威廉以及其他的士兵射杀一头正在平原上漫步的母牛。执事给它去了内脏,估计它有400磅重。大约下午3点钟的时候,他们向三架飞临头顶的大型轰炸机开火,但谁都没有打中。执事准备烧烤牛肉的时候,其他人正在机场附近的大楼及库库姆村到处搜寻有无可用的东西。西德尼把敌人制服上的徽章给拉了下来,还把两个军官的皮带扣给放到了口袋里。对于敌人最近的露营,有些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整座营帐闻起来像高露洁牙膏粉的味道。”
敌人拿着带刺刀的步枪向C连直扑过来,发动了又一次的进攻。在绊索式火焰信号器的照耀下,可以看到一大群敌人聚集在铁'藜旁边。所有额外拉上的铁丝网都物有所值了,因为它们阻挡了敌人。大炮、迫击炮和机枪猛烈地开火。约翰·巴斯隆看到子弹射进敌人的身体,他们痛苦地抽搐、扭动。越堆越高的尸体似乎对跟在后面的敌人没有什么影响,但最后,冲锋还是被打退了。约翰注意到自己的枪由于发射了太多的子弹而被烧坏了。约翰亲自跑到连部,脖子上挂上子弹带,马上又跑回去。
迈克醒来,从大伙的口中得知了海军在瓜岛海岸附近遭受失败的消息。与珍珠港的灾难不同,这次,海军的巡洋舰和澳大利亚皇家海军是在一次战斗中被击败的。除了那四艘被击沉的巡洋舰外,美国的另一艘巡洋舰芝加哥号在萨沃岛附近被击成重伤。美军航母并没有向北航行去扳平比分,相反,两栖舰队往南向陆战队靠拢。在待命室,雷·戴维斯告诉手下人,预计日本人会派遣登陆部队重新夺回机场。最高指挥官认为敌人会有一支航母特遣队为其进攻护航。企业号、胡蜂号、萨拉托加号航母将与地面部队保持足够近的距离以便在需要时提供支援。但同时又不能相距太近,否则有利于敌人发动反击。舰队将继续实施其雄心勃勃的反潜作战计划和侦查任务。舰队仍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两天之后,“无畏”侦察机群发现了敌军的一艘潜艇,并对其进行了低空扫射。
接下来的进攻从左右两面同时进行。为了掩护进攻部队,敌人扔了大量的手榴弹。面对威胁,约翰的机枪班将枪口对准敌人,予敌重创。约翰另外一个机枪班的二等兵拉普安特跑到他跟前,在他耳畔大叫:“中士,右翼的两挺机枪都被打掉了。”他接着说出现了伤亡。约翰发现枪都卡壳了,“尽管不想撤”,约翰还是拿起了一挺自己的机枪和三角支架——每个都有91磅重——大叫:“鲍威尔,加兰,跟我来。”他从机枪坑的后面猛地跳出来。三人在机枪坑后面十几码的地方打出了一条路,向左跑向自己的第2班。
西德尼和其他人都兴高采烈:“我们再也不用上那个生锈的破铁壳船了。”他们也不禁大声地提出疑问:“海军到哪儿去了?我们有海军吗?”口粮发下来了,但根本不够填肚子的,要挨一个晚上呢。军舰离开之前,仅仅卸下了一半的供应物资。迫击炮4班的士兵们开始吃椰子,执事掏出了他最后一袋无花果脯。天黑之后,另一支部队向2营开火。这是自己人。2营长时间喊着暗号“黄色”阻止他们,避免了任何人员被击中。
马尼拉·约翰急急忙忙地穿过灌木丛,“结果碰到了少量的日军——大概有八九个”。约翰怀抱着一挺笨重的机枪,这让他处于不利的位置,但他还是开火了,鲍威尔和加兰也都开了火。敌人被打倒了。陆战队员们继续向前跑。黑暗中,到处是追踪的敌人、燃烧的照明弹和爆炸的火光。
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我们要返回海滩”。1团2营没有吃早饭就开始徒步下山。他们也没有吃中饭,没有水喝。四十多人的步枪排中有八个人被队伍落下了,他们实在太累了。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2营到达了机场,随后到达半英里之外的库库姆村,再往前最后到达海滩。海峡中没有停泊的船。舰队已经离开了。在他们亲眼目睹的这场海战当中,日本皇家海军击沉了四艘大型巡洋舰。埃利奥特号上的大部分水兵都成功登岸。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有些人被烧着了,有几个阵亡。
约翰刚赶到2班,就意识到这里已经被榴弹或迫击炮弹击中了,因为大多数人都动不了了。他看到塞西尔·埃文斯正拿着步枪在射击,对着日本人大叫,让他们再多派些人来送死。在地堡里,比利·乔·克拉姆普顿正拿着步枪拼命射击,一只胳膊被血染红了。他的脸上流露出的不是埃文斯那种到处大叫的令人疯狂的勇敢,而是一种坚强不屈的精神,他要坚守岗位,消灭来犯之敌。
1团2营的陆战队员们又经过一天的强行军,来到了一处葱绿的山丘。这是否就是“那片”绿色山丘,他们前一天就应该到达的目标?执事是这么认为的。西德尼不这么认为,他知道是作战计划出了些问题,他还知道2营官兵都已经没有水,渴得要死。搬水员终于来了,但还缺乏足够的食物。他们开始挖战壕。有消息说航母上的舰载机已经击落了19架敌机,但其中的一架撞上了埃利奥特号。士兵们占据了有利地形,很清楚地看到在海峡那儿,他们的军舰及舰上的武器装备燃起了熊熊大火。士兵们在四周围修建好了防御工事,接到了暗号:“幸运攻击。”天黑之后,吸烟信号灯熄灭了,天也开始下起雨来。几小时后,近岸的军舰开始了炮击。要不是有人向西德尼报告军舰开火了,他大概会以为“看到了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空中一道道的电弧有时化做了巨大的爆炸。每个人都在为美国海军欢呼。探照灯扫过的地方,可以看到照明弹从天而降。一架飞机飞临2营的头顶,投下了一颗照明弹。
马尼拉·约翰没有把自己的机枪放在炮台里被击毁的机枪旁边,而是把它架到了外面。“我不想把它放到发射孔里面,日本人会偷偷溜进去。”他把机枪架在自己的身前。空地上跑过一些人影。约翰用肉眼瞄准,扣动了扳机。他知道如果自己被惊恐的情绪所笼罩,手中的枪就会烧坏。他必须相信克拉姆普顿、拉普安特和鲍威尔能对付一部分敌人。但他们对付不了所有的敌人。有一些日军已经冲到了左边或右边,但随即冲锋停止了。他们注意到,这是敌人又一次暂停进攻。马尼拉·约翰把枪交给鲍威尔,匍匐行进去检查那几挺损毁的机枪。
没有出现目标,对陆战队的掩护似乎也该结束了。美军战机击落了13架敌机。六名飞行员失踪,其中三名后来找到了。“野猫”战斗机拥有可供借鉴的与日本“零式”战机作战的丰富经验。高级军官们花了大量的时间讨论空中增援问题,并设计出了几种加强与地面部队联络的方法。他们很清楚空中支援有利于减少陆战队的伤亡,加快他们夺取目标的步伐。他们建议用彩色木板以及(或)烟雾弹来为战机指引目标的方向,其作用就如同“配发给美国国民警察部队使用的用以通讯联络的无线对讲机一样”。夜幕降临,美军的三艘航母向南驶去,迅速撤出作战区域。经过两天的战斗,舰队的上将指挥官认为敌军潜艇会随时出现。暂时撤出战斗让舰上的空勤和地勤人员都很开心,但他们又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下面该由谁来为运兵船护航,使其免遭敌机轰炸?
即使是在晚上,约翰也清楚最靠近克拉姆普顿的那支勃朗宁枪已经被击毁了,枪手也死了。约翰手里拿着另一把枪,翻身滚进了射击孔。他的双手开始工作。他得忘记所有的喧闹和嘈杂,对预示着另一次冲锋的越来越猛烈的迫击炮弹爆炸声视而不见。他得去感受,去倾听。
迈克的飞行中队那天早上又飞了两个架次。其他的侦察机在寻找前一天失踪的空勤人员。这几项任务迈克都没有赶上。在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他和侦察机中队一起出发。他们沿着这片区域飞行,等待命令,看需要追踪什么样的目标。他们听到无线电台里传来飞行员们在热火朝天地说着近距离空战的事。他们返航时,携带的所有炸弹还挂在机身上。带着炸弹降落使得飞行员们想再次检查一下炸弹的发射装置,这也意味着轰炸机没有战果。飞行员们认为图拉吉岛上的陆战队员需要更多的帮助。从地面上的陆战队传来的消息,通过军舰上的无线报务员,传到航空兵指挥官那里,再传到空袭指挥官那里。消息的这种传播过程被证明是效率低下的。
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放在沉重的勃朗宁自动步枪上。很显然,他拉动了扳机,猛地往后拉动枪栓,然后打开了子弹夹。通过训练,他把问题划分为几个主要类别:子弹有没有装填进去?有。那么子弹是否被正确地放置在弹膛里?是的。弹膛里没有破损的弹壳;退膛和喷射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无法开枪很可能是由于撞针坏了,或是击发阻铁弹簧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保险栓坏了。他一一排除了这些可能性。问题出在枪的顶部,或是弹匣的基座和枪栓表面之间的地方。
所罗门岛链上高高的山脉严重地限制了航母空中搜索雷达的有效覆盖范围。航母无法继续待在瓜岛的南部。在实施空中支援的第二天,企业号航母的飞行中队从靠近岛屿东端的地方起飞,这也是距离拉包尔最远的地方。当天的六架飞机由战斗机和一架反潜巡逻机组成,因为日本皇家海军已经知道了他们所在的位置。9点刚过,第6轰炸机中队飞入海峡上空,准备迎击敌军战斗机。迈克已经得知图拉吉岛上的日军正在进行顽强的抵抗,让陆战队的进攻变得很艰难。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任务上,努力在瓜岛和图拉吉岛这两个目标之间和周围的水域寻找敌军潜艇。大约上午10点半,轰炸机中队接到命令,要求轰炸附近的另一座小岛。迈克像昨天一样,在6000英尺高空将他的“无畏”机调转方向,然后往下向敌人冲去。飞行队长注意到迈克“根据指令寻找并摧毁敌军防空炮阵地和兵力集结时表现出极大的勇气和主动性”。但是,“无畏”发射的燃烧弹并没有让木制的房屋和帆布起火燃烧。
找到并使用装枪的工具箱大概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有个办法能很快地把枪头部分校正。这个方法并不很精准,但对一把烧得发烫的枪,不用再去调整设置了。约翰把枪栓往后拉了四分之三英寸,把枪管装到管节套中(没有枪的拼装工具,他就用子弹头),直到这个装置不用外力就能自动关合(反冲部分产生完全向前的力)。他松开枪管上两个凹槽的螺丝,又把弹带式发射装置的螺栓放到凸轮的沟槽上。如果有时间,约翰·巴斯隆会扳上并扣动枪的扳机,去听听撞针发射时的声音,但现在他还是把子弹带连在了机枪上。
过河之后,他们披荆斩棘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徒步行军刚开始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西德尼扛着他那形影不离的45磅重的迫击炮底座。在爬不是很高却很陡的山梁时,他得很费力才能赶上队伍。榕树、面包果树以及眼前突然出现的开阔地带让这片丛林一时间看上去很美。西德尼很快就喝干了水壶里的水。他们越过了特纳鲁河,但西德尼和战友们遵照命令,不喝这里的河水。有消息说5团沿海滩直接向机场方向进发时,遇到了一些抵抗。到目前为止,执事仍然认为这“是一场大战”。天黑时分,西德尼放下了随身携带的装备,已是筋疲力尽,人都要脱水了。“他们让我们挖散兵坑,但我觉得没有人会这么做。”他打开装着C口粮的罐头,嘴里嘟嘟囔囔,觉得自己吃的是狗食。到处都是轻武器发出的炸裂声,没人能睡得好。
敌人一起在大声喊叫。他们来了。他啪的一声把子弹盖关上。敌人的喊叫声中能清楚地听到的就是“冲啊!”和“你们去死吧,洛战队员!”。敌人企图通过手榴弹和迫击炮打掉美军的机枪。约翰扣动了扳机,他的勃朗宁自动步枪生龙活虎地怒吼着,那有节奏的跳动稳定而自信。子弹在周围横飞,约翰和手下人不得不埋下头。现在四面八方都在朝他们开火,但他们还在坚持。另一挺机枪也哑火了。比利·乔·克拉姆普顿再次被手榴弹的碎片击中腿部,他动不了了。
当军官们正在组织各项行动的时候,陆战队员们打开了放在脚边的椰子,喝着汁,吃着肉。接着在步兵的带领下前往“草丘”。徒步穿越一片椰子园与在新河地区那个穷乡僻壤的训练营的遭遇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到一个小时就到达了依卢河,早早就休息了。结果依卢河比事先估计的深得多,无法涉水而过。陆战队员们就像新兵那样围坐在一起,等待架一座临时桥梁。一辆水陆两用车停在河中央,工程师们在用木板架桥。
约翰让拉普安特和埃文斯用步枪坚守左右两翼。他们得使用点射。为防止机枪过热,马尼拉·约翰开始从一挺机枪迅速地跑到另一挺机枪,瞄准那些穿越铁丝网的敌群开火。有时候子弹带上的烂泥迫使他不得不停下来把机匣擦干净。有时他能听到有人说“当心!”。约翰抓着他那把0.45口径的手枪,转动身子看有没有日军从后面偷偷地溜上来。他朝自己唯一能看清楚的对方的脸射击。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到处都是。日军嚎叫着,他和拉普安特以及埃文斯也用粗话回击。“我们觉得,”约翰·巴斯隆说,“最后的时刻到了。”
“无畏”战机返回企业号航母时,已在空中依赖轰轰作响的莱特气旋式发动机飞行了近六个小时,很可能会现出问题。不仅如此。在待命室,迈克发现后座的炮手们击落了一架敌军战斗机。第6轰炸机中队那天下午又发动了两次攻击,迈克、戴维斯和皮特曼都没有参加。这两次轰炸的目标是瓜岛上的库库姆和特纳鲁河。企业号飞行甲板整个下午都处于高速运转状态。后面行动的飞行员说从很远就能看到红滩,因为那儿有一堆堆巨大的白盒子。在待命室里无所事事的飞行员们应该也从服务人员那里听说了,那些战斗机中队在一天的时间里都满载而归。这些服务员专门在军官舱室提供餐饮服务。敌人的轰炸机和俯冲轰炸机在“零式”战斗机的掩护下,妄图在美军运兵船及其护卫舰上留下一些弹孔。敌人从拉包尔方向飞来的双引擎轰炸机排成大V字形。一些“野猫”战斗机飞行时间太长了,耗尽了燃油,降落到了海面上。甲板上的舰员也实在是太忙碌了,他们已经创造了“在战区一天行动的最新纪录”,即236架次的起飞和229架次的机降。
海军陆战队大炮的重型炮弹在树丛中穿行,落在河对岸爆炸,好像是81毫米的迫击炮,但有的似乎打得太远了,而有的差点就落在陆战队员当中。约翰知道进攻的敌人会猫着腰从自己火力网下面的草丛中穿过。只有一个敌人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向他射击。所以他还像往常一样,放心地向地面的敌人扫射。
航空指挥官最终将戴维斯的八架飞机引入图拉吉岛以东的一座看似绿色橡皮糖的小岛盖瓦图。当他们接近目标时,一个炮手在无线电里大嚷:“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两架“零式”战机冲向位于迈克前方的飞行分队的长机。迈克将飞机拉到一边,阻挡敌人的攻击。在他身后,哈尔特曼转动机枪开始射击。飞行分队的其他炮手也加入了进来。“零式”战机逃跑了,迈克大叫:“成功了!”他第一次见到了“零式”战机。胡蜂号航空兵指挥官绕圈飞行,为他们的攻击指引方向,直到他们打光了所带的子弹和炮弹。
弹药越打越少,好像快要用完了。马尼拉·约翰感觉“好像我们已经打了一个晚上”。大多数中士会派别人去领弹药,这样他们自己就能一直在前线指挥。但现在敌人已经包抄到他们后方,掐断了陆战队各部队之间的联系。约翰告诉手下人尽可能使用步枪,时间越长越好。他们得把机枪的最后几袋子弹留到敌人的下一次冲锋时使用。约翰拿起了手枪,让手下人给他提供火力支援。他冲向敌人,然后转身,“跑过本连防线的前方,冲向敌人猛烈的炮火”。这让目睹这一切的人目瞪口呆。他瞅准机会,折回头,穿过防线,进入丛林,向连部跑去。
企业号航母甲板上的舰员用了45分钟的时间为他们三分之一的轰炸机中队重新装填武器,重新加油。戴维斯、比尔·皮特曼、迈克以及其他的飞行员绕着瓜岛的西侧飞行,这一侧紧靠敌人在拉包尔的军事基地。他们刚到达图拉吉岛,就通过胡蜂号航母向航空指挥官报告。航空指挥官收到舰艇给他发来的报告,也就与岸上的陆战队指挥官取得了联系。这个过程需要花费时间。另外三分之一的轰炸机中队出现了,开始绕着他们飞行。他们根本就没有看见敌军防空炮火,但从无线电台中能听到己方航母的所有三个飞行中队的飞行员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有些谈话是关于该区域敌机的——近距离空战使得“野猫”战斗机飞行员之间必须进行交流,有些来自兴奋的飞行员,他们互相传递的信息包括宣布自己的飞行中队已经到达、自己来自哪艘航母、所携带的炸弹类型甚至请求执行轰炸任务等等。
在军火坑附近,几个中士以最快的速度将0.30口径的子弹装入子弹带中。马尼拉·约翰把一整串子弹带都挂在自己的肩膀上,到后来挂得实在太重,走路都踉踉跄跄了。由于顺手,他又抓了几个雷管。约翰手里拿着手枪,艰难地闯过敌占区,直奔拉普安特和埃文斯那里。子弹带实在是太沉了。空中子弹呼啸,约翰觉得自己就是个活靶子。“那段极其困难的100码距离”,他后来说,花了他15分钟。月亮出来了,有了些亮光,炮弹打得更准了。海军陆战队的炮弹猛烈地打击敌人距离铁丝网100码距离的集结地。
来自步枪排的第一批登陆士兵,坐在树下看着迫击炮部队的士兵艰难地涉水而过,嘲笑不已。没有发现敌人,也没有继续向岛内深入攻击。每隔几分钟,都会有后续的攻击部队纷至沓来。
当第一缕光线透过树丛的时候,敌人又发动了新一轮的冲锋。大量的死尸把铁丝网都给覆盖了,但也让敌人更加容易地通过这片地区。约翰的火力网被外围的这些成堆的尸体给挡住了,因此他调整了机枪的位置以求更佳的角度。但他没有立即开火。他在等待。他在等敌人靠近到能伤害到他,在等敌人冲到极近的距离,在等敌人近到他无须准确瞄准就能击中的时刻。到那时他才扣动扳机。
不到9点,登陆艇打破环形,排成一条直线,冲向海滩。西德尼向四周看了最后一眼——穿越平静的海面,巡洋舰上飘动着巨大的旗帜,在排成一排的希金斯登陆艇的后方悬挂着数面小旗。西德尼注意到绕在他朋友身上的子弹带看上去有些古怪,因为子弹带的每个钢圈里都有一颗闪闪发亮的子弹。他不知道南北战争的参与者们是否也像他和自己的朋友那么年轻。他给自己的03’步枪装了一发子弹,拉上保险,“决心在敌人把我们消灭之前,先干掉一个”。登陆艇在海滩前停了下来。艏舌门被放下,士兵们冲了出去。
这次冲锋慢慢退去之后,马尼拉·约翰注意到几个班的陆军士兵涌入散兵坑和机枪坑,接替那些筋疲力尽的陆战队员。陆军164团3营已经支援了7团1营的防线长达几个小时,而约翰却是最后才注意到这些士兵。敌人在这片区域的兵力比较松散。在约翰所在位置的不远处,一支大约有四十人的规模更大的敌军决心继续入侵陆战队的防线。埃文斯、拉普安特以及他们的中士在坚守岗位,几个班的陆战队员和士兵开始清除多条防线中的凸出部分以及单独的渗透者。这个过程持续了几个小时,因为只能在近距离用步枪和手枪解决问题。
周五一大早,他们领到一个苹果、一个橘子和三个鸡蛋作为早餐。当他们来到下船点时,又和往常一样接到“赶紧去等着”的命令。这一天算是正式开始了。有些船员看到了迫击炮4班的官兵,“和他们握手,感觉好像是在说,‘在今天结束之前,我们都得死去’。而且想让我们知道水兵和陆战队员之间不存在隔阂”。巡洋舰上的巨炮在连续发射,炮弹化成了一个个烟圈,西德尼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也从来没看到过头顶上的战斗机轰炸和扫射的情景。他觉得这很刺激。有一发炮弹不知道是击中油库还是什么地方,黑色的烟雾腾空而起。他发觉带着沉重的装备,在登陆艇里老老实实待着等待指令并不困难,也不觉得无聊。此时所有的登陆艇绕成了许多的环形,每个环形都组成一轮攻击波;西德尼所乘的登陆艇正在这些环形中寻找自己的位置。一阵清风吹来了火药味,他一时想到了俯冲搜寻。迫击炮4班的每个人都意识到他们正在参与执行自海军陆战队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两栖攻击任务。作为陆战队队员,他们都在拿这件事开玩笑。
陆军士兵一扣扳机,啪的一声,一个弹匣可以连打八发子弹,而陆战队员使用的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却是每打一发子弹,就得往后拉一次枪栓。配备斯普林菲尔德步枪的陆战队员只能缓慢地对敌人进行射杀:嘭!停。停。嘭!停。停。使用加伦德半自动步枪的美国陆军则是嘭!嘭!嘭!连发。“肃清残敌行动”持续了一整天。在重建防守阵地的时候,可以清楚地听见子弹从弹匣中喷出时的响亮声音。
第6轰炸机中队以标准队形飞临图拉吉小岛的上空,照例轮流向下俯冲,以免发生不幸。迈克在俯冲过程中,对敌人的防空炮火置之不理,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瞄准的目标上。岛上的建筑物迅速地映入他的眼帘,越变越大。那是监狱。迈克没有作校正,尽量深地向下俯冲,投下了1000磅的炸弹。他将飞机重新拉回空中,他和炮手都没有看到任何敌机。两个目标岛屿的上空都升起了无数的烟柱,看上去一切良好。迈克曾与戴维斯同在第1飞行分队,此时看着其他的分队改变航向。正绕着整片区域飞行的航空兵指挥官认为图拉吉岛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打击。那些剩下的飞行分队俯冲攻击了紧靠图拉吉岛东面的盖乌图和坦姆波格这两个小地方。在返回航母之前,轰炸机中队动用了重机枪。轮到迈克了,他对目标进行猛烈的低空扫射,让自己飞得更低,以便能让扫射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接着,他的飞行中队返航,早上9点在航母上降落。飞行员们执行完起飞、降落任务,进行空中侦察、巡逻、疯狂地轰炸,走到甲板上时,早已浑身湿透。
普勒中校来到巴斯隆中士跟前,说:“干得漂亮。”根据普勒的计算,“大约有一千名日本兵——被打死的日军——就躺在阵地的外面。在我们的防线和铁丝网之间也有几百具日军的尸体。”有人数了,在约翰右手边那挺机枪的位置周围,堆了38具死尸。远处的丛林那儿还有成百具日军尸体。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参与进攻,就被大炮或迫击炮炸死。敌人一共发动了六次这样的“自杀式进攻”。根据对战场死亡人数的初步估计,日军的受伤人数无论如何也有上千。
第一批次的“野猫”战斗机在夜空中起飞,任务是保卫舰队不受敌机的攻击——一架敌军侦察机很可能发现了美军特遣队——并前去摧毁被认为停留在图拉吉岛机场的敌机。天还没有亮,戴维斯率领第6轰炸机中队飞离甲板。两列带有淡黄色的白光,划破了木质的飞行甲板,呼啸着飞向天空。飞机数量多,而且此时月亮还是新月,能见度很低,因此编队飞往瓜岛南部变得很困难。三艘航母之间的航行距离不超过几英里。庞大的攻击机群已从这三艘航母出发。根据命令,飞机只能亮着“机尾微弱的白色灯光,直到飞离航母至少五英里,才能打开航行灯,以便尽快到达汇合点”。在黑暗中,飞行员能看到前面飞机两个蓝色的排气管。尾灯却很难看到。一个个飞行小组迷失了方向。正如在中途岛战役中发生的,他们在组成编队的时候也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尽管原因各不相同。但是,至少每个飞行中队可以独立行动,因此戴维斯将他手下的18架飞机聚集在一起,率领它们绕瓜岛西端飞行,在太阳升起之时穿越了瓜岛与图拉吉岛之间的海峡。迈克往下看,看见在这两座岛附近,许多小船围绕在大型运兵船周围忙个不停。许多高约1000英尺的大块积云点缀着天空。飞机穿越了一两个雨飑。
在1营军官的协助下,普勒中校仔细地听手下回顾这次战斗,准备写报告。在约翰阵地周围的日军死亡人数虽然众多,却与死在A连阵地前的日军数量无法相提并论。但是A连的重武器要多得多。A连的阵地没有被攻陷。
军舰上的每支飞行中队都已经就各自任务得到了简短说明,甚至仔细查看了目标的照片。戴维斯和他的飞行员们领到的任务是位于瓜岛以北20英里的图拉吉岛。从照片上可以看到一个小码头和英国殖民政府的几座大楼。在发动总攻的那天,陆战队的部分兵力将占领图拉吉及其附近的几座小岛。第6轰炸机中队将协助陆战队,攻击位于萨萨皮山谷和该岛东北部的监狱之间的敌军集结兵力和防空阵地。
普勒对1营全体表示祝贺,认为他们干得漂亮。1营的兵力只有其官方授权兵力的四分之三,但承担的防守阵地的长度却是通常情况下由两个营再加上些步兵来守卫的。中士们开始根据花名册清点人数。看上去经过那晚的战斗,1营死19人,伤13人,12人在战斗中失踪。约翰听说这些机枪已经打出了26,000发0.30口径的子弹。“我发现自己已经饿了,就跑到连部弄点东西吃。结果只有饼干和酱……”
8月7日晨,舰长通过船上公共广播系统宣布:“本部队将要收复现在还在敌人手中的图拉吉岛和瓜岛。”他只是宣布了目标,而没有说明具体情况。前一天,所有人都已得到了关于“登陆日计划”的通知:“我们希望明天是发动进攻的登陆日。”“今天送给图拉吉的日本人的主题歌是,”传单上继续写道,“《一些变化将会发生》。”“这种变化是由美国海军陆战队带来的,他们在企业号、萨拉托加号以及胡蜂号上的飞行大队的配合与支援下,将成千磅的炸弹向日本人倾泻而下,让他们喝上美味的‘月光鸡尾酒’。”同时,所有人都要把他们的个人物品锁到柜子里,这样如果日本人击沉了军舰,舰上人员的“盒子、书本、杂志等”就不会“漂浮在水面上”。
傍晚时分,167团3营已经接管了这片防区。1营的官兵向他们点头表示谢意,然后就开赴相对安全的血岭。开拔之前,约翰去A连看了几个朋友。A连阻击了敌人对“保龄球道”的猛攻。他们37毫米的加农炮整整一个晚上都在发射榴弹。约翰指着其中的一门炮,对他的朋友曼尼说:“上帝保佑你们。谢谢。那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的武器。” C连的长官注意到有几个本连的陆战队员拿着新的加伦德半自动步枪向血岭走去。
日本人为自己的海军建造了一个大型港口,并为陆军在瓜岛以西600英里一个叫做拉包尔的岛上修建了许多机场。在拉包尔岛和瓜岛中间是呈两行不规则排列的所罗门群岛,中间隔着一条海峡。由于日本人在拉包尔拥有一个庞大的军事基地,在瓜岛及其相邻的图拉吉有卫星基地,所以整片地区对美军来说都是充满敌意的水域。进攻之前将不会实施轰炸,因为出其不意的攻击至关重要。企业号上的空勤人员和防空炮兵希望能“抵御住日本人的反扑”。8月5号、6号两天天气很糟,这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样会加大“敌机阻截信号的难度”。
日军在当晚又发动了进攻。有几发炮弹落在了山脊上,但这场战斗由陆军去打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C连将会短时间地重新投入战斗,但是大家围绕战斗的具体经过以及谁被击中了的话题议论纷纷。马尼拉·约翰的阵地周围,也就是C连与B连之间的地带,是敌人最大的凸出部。罗伯特·多莫科什中士组织了几个人进行了一次冲锋,把他们都给拔掉了。伦敦·斯若,这位资历比马尼拉·约翰还老的机枪排中士,尽管隶属于B连,还是处在攻击点上,阵亡了。一等兵艾德蒙·多尔索纳的前面堆了十几具尸体。他左侧的机枪手已经逃了,把艾德蒙暴露在敌人面前。那天晚上他的机枪修了四次。1营的D连有五人在战斗中负伤,六人阵亡,其中包括威丹特下士,他两个星期前刚刚服役期满,但继续留在了部队,尽管他并不打算延长服役期。C连八人阵亡,九人负伤,包括安德森,他被击中了屁股。
企业号舰长宣布演习非常成功,但迈克少尉及其他俯冲轰炸机飞行员在进行飞行训练时并没有看见大量的陆战队员高速推进,穿越科罗岛。大家会认为那才是演习的重点。当舰队向目标驶去的时候,护卫运兵船的任务迫使航母放慢了速度。接近所罗门群岛的时候,航母脱离了舰队,行驶到它们的前方。每天从航母上起飞的侦察机的数量在不断增加,同时增强的是飞行员执行侦察任务时的激情。待命室里的情况说明描绘了当前的战略局势。
10月25日早晨,迈克中尉醒来时非常生气,自己前一天没有发现东京快车,结果不得不又忍受了一夜敌人炮火的轰炸。更糟的是,下了两天雨之后,“实在是太滑了”,“野猫”战机要想飞离地面真得费一番周折。这片战斗机的牧场还没有铺上马斯顿草席。亨德森机场已经铺上了钢板,但“无畏”战机和鱼雷机还是无法起飞,日本人不断向这儿发射炮弹。燃油又要用尽了。早上8点,第一批敌机飞来。迈克“只能坐在那儿看日本人在我们头上扔炸弹”,感到非常憎恶。侦察机通过无线电报告又有敌舰向他们驶来。迈克想,如果“无畏”不能升空阻止敌人,“那我们就永远别想从这个岛上起飞”。
H连的一个上尉在甲板上进行丛林作战训练。H连飞行队长弗格森上尉告诉手下人:“5000日本佬”已经将那座长60英里、宽20英里的瓜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防御工事。连指挥官希望自己的炮班能在周五登陆时发挥巨大的作用。有人注意到在护航舰只中已经看不到航空母舰了;有传言说它们已于8月4日前往攻打瓜岛,以减轻登陆部队的压力。天气越来越热,到后来甲板下的舱室像火炉一样。执事嚼着烟叶,仿佛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天。周四早晨,陆战队员们注意到舰队已经加快了速度。埃利奥特号似乎加足了马力。没有人知道原因。迫击炮4班的每个人都有点担惊受怕。那天晚上1团2营的队员们坐在甲板上,无法入睡,也不能抽烟。谁也不能点火柴;黄昏时分传来禁令“不能点吸烟灯”,以免被敌人发现。执事祈祷上帝与陆战队同在。
西德尼和他的迫击炮班从他们在隆加河西面山顶的观察哨,可以看到亨德森机场。“到处都能看到日本飞机。”陆战队员们看着战争的进程,倍感疲惫。晚上的大多数时间他们都不睡觉,就为了能接到命令随时增援7团1营。他们听说3号地区的倒霉蛋也遇到了麻烦。雨下得实在太大,他们得找到躲雨的地方,以便“喘口气”。他们听到1营的机枪、37毫米炮以及81毫米迫击炮整晚都响个不停。在昨晚的这场战斗之前的几天里,他们看到步兵和空军沿马塔尼考河与日军激战。在过去的这几天里,美军机群与炮群在河那边进行了猛烈的炮击。西德尼的炮班接到报告说,“在一块五英里的区域里堆满了尸体……日本人的尸体铺满了整个海滩。”
8月1日下午,军舰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发现了一艘潜艇。正在演习的舰队产生了一阵骚乱。几艘驱逐舰前往解除威胁。军舰的雷达捕捉到了敌人的飞机,又像往常一样发布了消息:“现在请听好……”,命令所有机枪手带着武器前往露天甲板报到。深水炸弹在周围掀起了高高的水柱,陆战队员紧握武器,扫视着地平线,时刻作好准备。一个小时以后,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舰上的警报声并没有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像个英雄,反而让他们怀疑自己是否在前往下一个巴丹岛。埃利奥特号偶尔经过的一座座郁郁葱葱的岛屿看上去显得孤零零的。西德尼开玩笑说上了岸就能找到女演员多罗茜·拉莫尔。现在陆地上的一个个坑洞看上去是那么可怕。晚上,陆战队员们能看到燃烧的火焰。有传言说岛上住着食人族。
但是,25号早晨,美军飞机很晚才从亨德森机场起飞。敌人的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好像在等待降落的命令。西德尼和执事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他们看到,近距离空战终于打响了。“天上到处都是……一架接一架的飞机往下掉。‘零式’战机在空中爆炸,还没落地就被彻底炸毁。地面的防空炮火将敌方轰炸机和几架‘零式’战机打得全是窟窿……它们像苍蝇一样落下。三艘日本驱逐舰开进海港。我们看见它们击沉了一艘(美军)运输船和一艘炮艇。”三艘敌舰开始炮击库库姆和机场。“我的上帝,”执事祈祷道,“请赐给我们更多的胜利与和平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队员们在为战役作准备。陆战队员们领到的蚊帐是白的,他们用成罐的海军咖啡将其染成黑色。迫击炮4班的武器搬运兵从盒子里拿出六枚炮弹,分别装到刚刚发给他们的帆布作战披风的六个口袋当中。在桅前甲板上,执事坐在西德尼的身边。他估计面前只有两个选择:死亡或胜利。
“野猫”战机经过几个小时的艰苦战斗,终于赶走了空中的入侵者。下午1点,第一批俯冲轰炸机起飞。五架俯冲轰炸机在追击三艘敌方驱逐舰。这三艘驱逐舰那天一大早就停泊在隆加角的附近,向库库姆和机场实施炮击。美军飞机发现有一艘巡洋舰、一艘轻型巡洋舰以及两艘驱逐舰。“无畏”机后来报告说肯定有一发炮弹击中了敌人的巡洋舰,至少还有几发炮弹在目标近处爆炸。紧接着就是又一次的攻击。大约3点钟,轮到第6轰炸机中队上场了。四架战机在雷·戴维斯的率领下出击,有两枚炸弹在目标近处爆炸。迈克和其他三架俯冲轰炸机、几架“野猫”战机和四架P-39战机共同执行第四次攻击任务。他们飞行在海峡上空,搜寻敌方驱逐舰和进入海峡的东京快车的其他舰只。大约4点30分,他们发现了目标。俯冲轰炸机发动了四轮攻击,一颗炸弹在接近轻型巡洋舰处爆炸。P-39战机的飞行员拉开了直接击中巡洋舰的序幕,为其他人树立了榜样。这艘巡洋舰是整个舰群中最大、最重要的战舰。日本人继续逃跑,两艘最大的军舰留下了一串油迹。任务不到两个小时就完成了。大家返回机场,结果目睹了一场激烈的空战。乔·福斯,一位战斗机的机长,那天击落了四架“零式”战机。
传达具体作战计划的任务落在了下级军官和军士身上。他们说“日本佬在瓜岛上”差不多建好了一个机场,以机场为基地的飞机会控制一大片区域,包括美国与澳大利亚之间的航路。海军陆战队第1师及其所属部队将攻占瓜岛以及与其相隔20英里的小岛图拉吉。登陆红滩之后,1团将穿越过三条河流,徒步穿越几处沼泽及一座古老的椰子种植园,才能靠近目标。他们将在高地担任警戒任务。5团将占领机场。
迈克对于胜利没有什么感觉,有的只是深深的疑虑。能够参与作战的总共还剩下12架“无畏”战机,以及大约同样数量的“野猫”战机。机场的状况仍然很糟,样样都缺。敌人的150毫米炮可以肆无忌惮地向他们开火。迈克很少表现出自己的愤怒,他把自己的疑虑也深深地埋在心里。第6轰炸机中队队长雷·戴维斯评价自己的手下时,在迈克中尉身上他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飞行员:“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毫不退缩地执行所有的任务。”
7月30日,舰队起锚出发。每个人都接到了一页打印的信件,这是1团指挥官克利夫顿·盖茨上校发出的。他写道:“在这场战争中,海军陆战队的登陆日和发动第一次主攻的时刻就要到了。”信中没有具体的内容。只说海军陆战队只要人人奋勇,就会让日本人为自己“卑鄙的背叛行为”付出代价。“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他总结道,“而是为了保障自由与权利”,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在目前的政权形式下,我们享受到了种种的利益,上帝保佑我们,我们要保证自己所爱的人也能享受同样的自由和权利,要保证将来世世代代的美国人也能享有同样的幸福生活。”
睡觉之前,他们得知企业号和大黄蜂号航母已向这片地区开来。美军特遣队的出现通常意味着日本帝国的航母也回来了。疲惫不堪的仙人掌空军飞行员终于能享受一个晚上了。这个晚上敌人的军舰没有向他们发射炮弹。第二天,在作战指挥处帐篷里,飞行员听到了报告:在距此只有500英里的地方,双方航母正在进行激烈的炮击。他们还接到报告说巡洋舰、战列舰以及敌人的所有其他舰只正逼近他们的位置。早晨,迈克和其他两名飞行员在战斗机简易跑道南部的一块区域向敌机轰炸和扫射。这片地区被陆战队员称为3号地区,报告说敌人的战舰在继续向这里涌入。但是,经过了这么多次攻击任务,却都没有发现这些敌舰。黄昏时分,他们听说日本的俯冲轰炸机击中了美国的那两艘航母,而且美军飞行员也有些被击中。第二天消息传来,企业号成了美国在太平洋地区唯一的航母。大黄蜂号航母已被击沉。[13]
海滩登陆看上去不错:军舰的炮火覆盖了海滩,舰载机在空中隆隆飞过,投下炸弹。希金斯登陆艇奋勇向前,快到海滩时被一片珊瑚阻挡,停了下来。水陆两用车越过珊瑚礁,登上海滩。登陆艇却停滞不前,它可不愿在真正的大战开始之前就冒被损坏的风险。士兵们不知所措,很快就乱成一团,最后大叫着回到了埃利奥特号上。本森上尉非常恼火,让他的迫击炮班不停地练习填弹拆弹,直到深夜。下面几天也一样。乘希金斯登陆艇的陆战队员无法登陆,他们只能拿同伴的晕船来互相取乐。乘水陆两用车的陆战队员每天回到船上,都会夸耀在海滩上找到的美味芒果、椰子和香蕉。
仙人掌空军预计很快会出现更多的援助——大黄蜂号上的飞机和飞行员,不管剩下多少都行。在这种情况下,飞行中队的医生在作战指挥处帐篷打开了一大瓶威士忌,让飞行员们每人都喝上几口。这不是海军配发的“药酒白兰地”。这位医生发现一位海军工程营的成员手上有威士忌,而且对飞机配件有一种狂热的喜好。他便让人从被击伤的飞机那儿拽下来不少仪表盘和其他对方感兴趣的配件。有人问医生那个家伙想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他说,根据自己的理解,这位工程营的老兄想要“在战争结束以后造一架飞机”。1942年的海军日,就这样在几声干杯中结束了。
执事在半夜有执勤任务,因此他碰到西德尼和炮班其他人时,还是睡眼惺忪。太阳还没升起来,希金斯登陆艇已经从吊艇杆上被拉下,船边高高地挂着吊货网兜。西德尼从船舱里爬出来,手里拿着60磅重的背包以及81毫米迫击炮46磅重的底盘。他和负重与自己差不多的机枪手像驴一样喘着粗气。迫击炮班在舰尾右舷穿过吊货网兜,走向他们的登陆艇。西德尼的底盘和其他重型配件都被他们从船上用绳子吊下来。一卷沉重的铁丝落在了登陆艇上,折断了其他炮班一个炮手的胳膊。本森上尉大声地咒骂。可怜的炮手琼蒂夫被抬回到军舰上。
10月26日周一,在瓢泼大雨中,1000名战俘准备走出甲万那端第1战俘营。他们首先得对朋友说再见。那些离开战俘营的身体强壮的战俘看着体质虚弱的战俘,不知道他们还能活多长时间,而留在那里的则很想知道这些战俘是否被运往日本,在那里,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自由也会变得遥不可及,也许还意味着死亡。然而不管是留在战俘营的,还是被送走的,都迫切地希望有人能活下来,希望有人能把甲万那端战俘营的真相告诉世界。绝大多数人都希望有人能把他们的遭遇告诉各自的家人。
当他们到达斐济岛时,天气有所好转,又有其他的舰队与他们会合。50艘舰船的宏大场面给西德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他看到“地平线上一时聚集了三艘航母”。巨大的身躯和平坦的造型使它们显得格外突出。埃利奥特号靠近了一艘航母,目的是让官兵们能看到它所携带的舰载机。执事认为这“非常危险”。第二天,7月27日,舰队在一座被称为“科罗”的小岛抛锚,这就是登陆训练的场所。大家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为第二天早晨的训练作准备。执事被任命为迫击炮4班的执行下士,因此知道了他们的船要完成什么任务。从现在开始,他将扛一支勃朗宁自动步枪,并发号施令。西德尼取代了执事炮手的位置,但他暂时还得扛着迫击炮底座。
步行前往火车站的时候,肖夫纳带了一个大包,里面装满了他所有的装备以及他能买到的所有物品。肖夫纳戏称的“豪华列车”——80个人挤在一个车厢里——载着他们缓缓向前。“在一次例行的火车停车当中……一群菲律宾孩子先试了一下,发现我们车厢里的日本人不懂英语。这群孩子便唱起了《上帝保佑美国》。火车把战俘们带到了马尼拉。
乔治·埃利奥特号上枯燥的生活结束了。军官们命令进行实弹配发。甲板上,机枪手们在装填子弹,使用勃朗宁自动步枪的步兵们在装弹匣。3英寸的甲板炮开火了,产生的巨大震动让大伙儿都蹦了起来。很快,20毫米的防空炮也进行了快速实弹演习。第二天,发现了一艘潜艇,整支护航舰队都提高了警惕。驱逐舰投放了深潜炸弹,后来有人声称看到了一片浮油。当海军陆战队1团2营的队员们还沉浸于亲眼目睹的第一场战事时,舰队再次驶入一场大风暴。大多数人都晕船了。
他们在比利比德监狱只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前往码头,登上了一条船。这以前是条美国船,叫伊利号,现在被改名叫伊利丸号。这条8000吨的货船已经装满了航空汽油桶,为了能再装下这1000名战俘,日军下令把他们全都拘禁在主甲板下。当船从码头起锚的时候,看守都放松了警惕。肖夫纳和他的两个朋友,迈克·道巴尔维奇和杰克·霍金斯在甲板后面忙碌着。他们爬到了大米包的顶部,那儿还有一点点空间,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们立即决定留一个人一直在这里,保护这个地方不被其他的战俘抢去。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有更多机会活下来的地方。不管这种存活的希望是多么渺茫,他们都要为此而抗争。
11天以后,萨拉托加号航母的特遣队加入了进来,同时加入的还有另外一支完全由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的特遣队。这支涵盖了美国四艘航母中的三艘的庞大舰队,将护卫成群的运兵船前往位于所罗门岛东南端的瓜岛和图拉吉岛。但俯冲轰炸机将首先完成一项新任务:于7月30日在斐济岛支援一次地面进攻。
迫击炮4班周围,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在南面,陆军打退了敌人又一次的自杀式攻击,击毙了65人,俘获1人。在马塔尼考河的西边,陆战队员打死了800到900日军,但没有抓到俘虏。根据执事的计算,马塔尼考河的最近一次战斗惨烈程度不亚于他们的“地狱之点”战役,但那次战斗只持续了8个小时,而这次,1团2营战斗了16个小时。双方重型大炮打出的炮弹在人们的头顶上发出嗖嗖的声响。持续的时间以小时计。
7月15日,第6轰炸机中队飞到企业号上,该航母与其特遣队以及另一支环绕着黄蜂号的特遣队一起向南驶去。35迈克进行了第23次航母机降,这个数字他记得很清楚。他现在新的后座炮手是无线电技师盖尔·哈尔特曼。在待命室,飞行队长告诉他们此行不是为了攻击敌军基地,也不是与敌军航母一较高下。他们将掩护海军陆战队进攻所罗门群岛。对于如何掩护地面部队发动攻击,第6轰炸机中队并没有接受过相关的训练。飞行员们一致认为,击中一座大楼或一个海滩比命中一个以30节的速度猛向右转的轻型航母要容易。迈克现在已经是个飞行老手了。对于许多枯燥的反潜作战任务,他已经不再感到有什么负担。但飞行队长却为所有的飞行员都制定了雄心勃勃的训练计划。
西德尼和执事步行来到一架落入河中的“零式”战机的残骸旁。他们“挖出了飞行员的部分遗体”。执事拿到了飞行员的烟盒。西德尼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一枚硬币。把尸体拖出来并不太费事,但也不能在那儿坐等,什么都不干。那天,有邮件寄来。日常邮政业务的恢复鼓励所有人更频繁地给家里写信。大概就是在这段时间,西德尼给远在莫比尔的尤金·斯莱奇写了信。“什么都别参加,”西德尼给他提出了建议,“即使是童子军和救世军也别加入。”
肖夫纳得去找蔬菜和水果。他申请到战俘营外的作业队去劳动。他看到树林里有一株野生柠檬树,柠檬的大小和葡萄相仿。肖夫纳瞅准时机,使劲抓了些柠檬飞快地吃起来。柠檬汁流到哪儿,哪儿就酸得像着了火。能吞下的他都吞了下去,还塞了几个放在口袋里,还好没给看守发现。不到一个星期,他的皮肤就开始痊愈了。
一个作业队前往机场和海滩,回到迫击炮4班的时候,带回了许多食物、巧克力,还有传言。在机场,海军们夸耀自己击沉了“3艘战列舰、14艘驱逐舰、2艘运兵船、6艘巡洋舰、2艘航空母舰以及1艘飞机补给船”。大家希望能来更多的邮件,也估计到会有更多的日军舰艇。海军陆战1团于11月11号离开。西德尼读了莫比尔报纸的复件后,也让其他人读。每个人都情绪高涨,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肖夫纳在成为战俘之前就长时间进食不足,这对他身体所产生的影响现在终于体现了出来。肖夫纳的舌头肿胀成正常时的两倍。嘴唇上的溃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患上了坏血病。嘴巴似乎成了身体上最敏感的部分。咀嚼对他来说痛苦得难以忍受,所以他尽量将满满一调羹米饭从舌头上滑过,不经过咀嚼直接送到喉咙里。坏血病如果听之任之而不加以诊治,最终会要了他的命,如果他没有先死于其他疾病的话。白天,他舔着自己的嘴唇,不让它们粘在一起,然而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嘴上流血的溃疡还是把两片嘴唇给粘在了一起。他被疼醒了——大声地尖叫,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喘过气来,费力地把两片嘴唇给分开,疼得他又一次发出尖叫。
迈克应对持续压力的方法就是吃东西。“我利用一切机会到食堂找吃的,因为我的体重正在疯狂地减轻。我有腹泻。令人惊讶的是我能驾驶飞机,而且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一走出飞机就憋不住了。”他不停地吃东西来增加自己的体重。然而身体和心理两方面的疲劳让他的体重减轻到127磅。他希望自己能早日离开仙人掌空军,返回到航母上。
肖夫纳住在2号院,长700码,宽500码。看守把这些士兵都编入作业队。军官们得到了豁免。他打扑克打得很凶,这样拼命地玩就是为了不让“自己为自己难过”。他说服看守让自己成为垒球队的主管,这支球队一个月打三次。只要能找到的书他都看。像其他战俘一样,他等了好多天,看守才在他们的米饭里添加些菲律宾甘薯的叶子或者一些烤得硬硬的玉米。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拉塞尔岛附近落水的迪克·米尔斯回来了。迈克看了一眼他的朋友,发现米尔斯的气色看上去比自己好。“我问他是如何增加这么多体重的。他说,‘我每天都吃鸡肉’。”迈克对朋友的担心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很显然迪克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在作战指挥处帐篷,迪克建议他的朋友们如果被击落,不要按他们所学的那样脱掉靴子。要想从岩石浅滩里爬出来就需要穿靴子。迪克说他的双脚都被划破了。三个星期以来,迈克承受着瓜岛上持续不断的压力,他的体重减少了大约二十磅。对于迪克的建议,他不以为然。他开始取笑迪克的坠机,告诉每个人迪克已经“发疯了,而且……把螺旋桨给打掉了”。
那晚肖夫纳在2号营房的地上找了个位置,准备睡觉。他的身子碰到了睡在两边的人。他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蚊帐,这玩意儿能防止传播疟疾的蚊子的叮咬。肖夫纳注意到有将近一半人没有蚊帐。头顶上四英尺高的一层上也睡满了人。在吃早饭前,战俘们把晚上死掉的那些人给抬走。和往常一样,让看守同意把尸体抬到大门外,埋到荒废的稻田里,需要花上不少的时间。即使他们最后同意,也不允许有宗教仪式,所以随军牧师一定要事先为这些死人祈祷。
在第6轰炸机中队面临的所有压力中,敌人的大炮让他们抓狂。后来知道这些炮被称为“手枪皮特”,尽管其中有几门口径达150毫米。手枪皮特可以在任何时候向他们开火,不分白天黑夜。尽管它也和陆战队的大炮对打,也寻找美军集结的部队予以打击,但很显然,它更喜欢在美军战斗机最脆弱的时候,比如说起飞和降落时开火。时断时续的开火以及完美的伪装使得到目前为止,这种火炮的位置都没有被发现,但是5英寸口径的野战炮却无法让人视而不见。
那天晚上,有六个伙夫在院子里发放食物,肖夫纳就站在旁边的一个队伍里等着。他拿到的是一盒蒸米饭,还有半水杯的淡绿色的汤,里面什么也没有。肖夫纳注意到米饭“看起来像面粉厂地面上的垃圾”。很多米粒都没有去壳,米饭里面“含有许多异物……比如沙砾、老鼠屎、灰尘及米虫”。战俘们根本无法把米饭弄干净。当他坐在竹地板上手捧饭盒时,作为一名战俘,他能做的就是看能把多少这样的东西给挑出来。有些挑剔的战俘把长着白身子黑脑袋的米虫给挑了出来,而肖夫纳决定像大多数人那样,把米虫吃下去。他已经心存感激,到现在还能用饭盒来吃东西。
第6轰炸机中队有个飞行员想出了一个办法。“看看能否让这些家伙向我们射击。我们的一架飞机飞到那儿,在上空盘旋,好像是在找这种炮,看它是否会射击。然后我们让战斗机到那儿去找他的位置。一旦对方开炮,我方战机就会发现它的位置,并发起进攻。”这值得一试。迈克同意去当钓饵。和近段时间的惯常做法一样,后座的炮手,谁愿意去他就带谁去。空军士兵斯皮雷斯自愿前往。其他飞机到达指定位置,迈克开始飞越马塔尼考河以西的广大地区。这招起作用了。“每次我飞到它附近,没什么动静,我刚一掉头回去,啪!砰!这家伙开炮了。我后座的炮手说,‘他向我们开火了!’”每到这时,迈克就会通过无线电台问他的朋友们:“你们没看见吗?”每次的回答都是:“没有……再试一次。”迈克在那儿盘旋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听到,“我们找到他了。”迈克撤了出来,其他飞机向这片区域轰炸扫射。降落的时候,那位后座的炮手说他不想干了。“我再也不飞了!你把我当成了个试验品。”结果证明斯皮雷斯是言不由衷。他又上飞机了。至于手枪皮特,大概有五天不能上场了。
这是一次死亡行军。日本看守砍了一些人的头。他们强迫战俘们杀死体弱多病者并将其掩埋。成百的美国人和成千的菲律宾人死去。到最后甲万那端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时,他们发现日本人是要他们死。缺乏基本的卫生设备——日本人没建这些设施,在营房的北端还有些露天的阴沟——由此滋生了许多携带病菌的苍蝇。腹泻成了普遍的病状,很多人还没有走出营房就开始拉。在没有卫生纸的条件下,肖夫纳知道:“纸、破布和树叶”是头等必需品。
11月初的一个晚上,第6轰炸机中队正在值班,有消息传来说一艘敌舰正在日本人的地盘上卸货。飞行员和他们的长官们认为这是东京快车为躲避美国飞机而在晚上偷偷溜进来,天不亮就撤走。只要条件允许,“无畏”战机开始在夜间对东京快车进行下滑式轰炸,这种轰炸方式远没有俯冲轰炸的角度陡。几天以前,就在11月2日黄昏,三架“无畏”战机起飞,追击三艘敌军驱逐舰。这三艘驱逐舰因为速度快而被用来运输人员和物资。三架飞机都没有回来。雷·戴维斯觉得今天晚上就适合实施下滑式轰炸,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要第一个起飞。
战俘营的那些战俘把自己称做“巴丹的战争杂种”。他们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站在水龙头那里给水壶装水,或躲在营房里不见太阳。尽管甲万那端没有提供多少能维持生活的必需品,也不会为那些需要的人提供医疗救护,但战俘们的身体变得如此虚弱也不全怪战俘营的生活。抵抗日本人对巴丹半岛的侵略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能量。四个月的战斗让他们营养不良、疾病缠身、虚弱不堪。当战役最终结束的时候,7000名官兵被聚拢俘获,被命令从巴丹半岛最高处的马伊维尔,穿过半岛到达甲万那端及附近战俘营。很多人没有足够的体力走70英里的路。许多人在路上由于缺水少食而死去。
迈克在检查自己的“无畏”战机,准备第二个起飞。他看了看头上漆黑的夜空。他以前执行过夜间任务,就在几天前他还空袭了拉塞尔岛附近的一艘敌军驱逐舰。他接受过一些夜间飞行的训练,而且也在很多恶劣天气下飞行过。执行这些任务都得依靠能见度。如果晴朗的夜空上有一轮明月,他就能看到地平线。不过即使光线很亮,飞行员还是更多依赖于飞机的仪表而不是他自己的感觉。在飞行过程中要想依靠高度计、速度显示仪、指南针以及其他一些关键仪器,飞行员需要有高度的注意力、丰富的经验和稳定的情绪。
肖夫纳看到的战俘大都来自陆军。战俘营里关了大约8000名陆军士兵和200名左右的陆战队员和海军人员。周围那些肮脏不堪、衣衫褴褛的人把肖夫纳吓得直往后退。很多人穿着破衣烂衫,脚上没有鞋子,皮肤上到处都是被感染的伤口。战俘营有一家医院,但比营房的状况好不到哪儿去,而且也是人满为患。
在没有亮光的情况下就进行夜航把迈克吓坏了。漆黑的天空意味着看不到地平线,迈克心想,看不到地平线就意味着“你会很容易产生眩晕。你发现自己在转向,你身下的座位也告诉你在转向,但当你看到仪表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一直往前开”。让自己的感觉屈从于仪表盘上的显示通常会导致惊慌失措,更糟的是,会导致眩晕。迈克中尉沿着滑行道缓缓发动飞机,向亨德森机场的尽头开去。他在等雷返航,发动机处于怠速状态。
快走到营房时,这些新战俘清楚地看到一排死尸,身上飞满了苍蝇。有人表示非常震惊。看守说:“你们会习惯的。”战俘的死亡率是每天40人。看守们故意刁难不让轻易埋掉。腐烂的气味让人恶心。由聂帕榈和竹子搭成的营房里没有光线,没有自来水,也没有蚊帐。
夜间在航母上降落需要很高的技术,但夜间的滑行轰炸——在漆黑的夜空——几乎是不可能的。努力把炸弹扔到“一个黑色物体的顶端,然后再飞离这个黑色的物体”会让哪怕是最有经验的飞行员眩晕。要高速完成这样的动作,飞行员必须应付旋转的仪表盘、大幅度转动的指针以及自身感知所产生的强烈冲动。这对他的要求太高了。过去,有人在目标上方发射照明弹,这样更容易击中,但照明弹同时也让飞行员看不清。在照明弹的光线下,飞行员要拉升飞机往回飞就成为更严峻的挑战。
在监狱的高墙内,奥斯汀·肖夫纳和其他新来的战俘碰到了几个以前的军官,他们很想和自己人在一起,并且热衷于打探战俘营外的消息。新来的战俘总是知道最多的消息。对这些人面临的新处境,日本看守反复表达了这样的核心思想:“这里没有《日内瓦公约》。”
雷的飞机降落在宽阔的跑道的那一头。飞机左右摇晃着向迈克开来,而不是转向滑行道,最后在离迈克几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雷的炮手跳了出来,跑过来蹦到迈克的机翼上,对着正在怠速的飞机大叫:“机长说这次飞行取消了。别去了。”迈克感到一阵轻松。他的守护神落在了肩膀上。两架飞机滑行回到了停机坪。雷返回作战指挥处帐篷,说他在5000英尺的高度飞到了目标上空,但是“天太黑了,从空中根本看不到舰船……”他总结说“这不值得飞行员冒险……”帐篷里没人对他的决定提出质疑。
在一大片开阔的平地上,两边都是挂满了铁丝网的围墙,还有很多看守塔楼。进了大门,肖夫纳和其他新来的战俘们被搜身。他的照相机和指南针都被战俘营的军官们给没收了。一个看守记下了他的名字,好像只是为他看管这些物品似的。监狱被分成了三片区域,肖夫纳被分到了其中之一,并编入由十个人组成的一个班。他被告知这十人当中一旦有人逃跑,其他人就得被枪毙。他们将其称为“射杀班”。
西德尼和他的朋友们除了能居高临下地观察到大部分的战况,还能听到所有这方面的消息,各部队的行动、死尸的数量以及消耗的弹药——大量关于这方面的小道消息,他们都了解得清清楚楚。3号地区的陆军杀死了成千的敌军,从敌人的尸体上取下了德制卢格尔手枪和军刀。不仅如此,据说这帮小子还和日本骑兵拼刺刀。陆战队的短波电台收到了敌人的广播,从中可以推断出前一周飞来的敌机已按指令降落在帝国的新机场——亨德森机场。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发出了不满的嘘声。“太可恶了,东条英机。”大家在传阅对四名日本战俘审讯的翻译文本。这几个战俘宣称他们“想退出这场战争,尤其不想和嗜血的陆战队员交火”。在远处的码头,迫击炮4班能看到越来越多的美国舰只。11月2日,作业队卸下了七门被称为“长汤姆斯”的155毫米炮。有人说这种炮能将炮弹发射到十英里以外。
看守们首先带走的是菲律宾人。几天之后,他们挑选了一批高级军官,把他们带走了。很快,看守们隔不了几天就往卡车上装几百人。肖夫纳坚持写日记,所以他知道自己和大约两百名战俘与海涅告别的日子是6月26日。很多人都太虚弱了,无法爬上卡车。他们被载到马尼拉火车站,塞进火车的铁皮货运车厢。看守们把他们塞进去,每节车厢大概有八十人,到最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因此战俘们轮流站和坐,而且要坐就坐在别人的两腿中间。六小时以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小车站,在那儿上卡车。时间不长,他们就来到了甲万那端第1战俘营。
所有的舰船驶往隆加角附近也意味着海军陆战队8团和22团也要很快登陆。“有传言说我们将于周日或周一离开前往图拉吉岛——去那儿洗个化学澡——喝酒——到新西兰。”他们等待着敌人发动新的进攻。敌人会继续实施空袭。东京快车对其部队的支援现在被频繁打退。许多日本舰船沉没,以至于执事开玩笑说东条英机首相“现在需要潜水钟才能检阅他的海军”。对于那些已经上岛的日军,“我们的飞机在另一端的上空进行轰炸和扫射,让日军发疯”。11月7日,好几支新飞行中队在机场降落,不仅包括更多的“野猫”战机和“无畏”战机,还有B-17轰炸机。消息说瓜岛将很快变成美国在太平洋地区最大的B-17轰炸机基地。旧金山的广播宣布,计划将海军陆战队1团从瓜岛撤防,这对于筋疲力尽的迫击炮4班来说“真是太好了,令人无法相信”。另一个陆战队员告诉他们,尼米兹上将已经被解除了职位。西德尼的炮班不知道哪些该信,哪些不该。
海涅不知道自己的祖国为什么会和这么一个无知的民族结盟。真正的德国人应该和这种人划清界限。肖夫纳忍不住说:“你没有找对人。”海涅不同意这个说法。监狱里的战俘有的最多的就是时间,肖夫纳在打扑克上又输了,因此他继续施压:“海涅,你应该把这事给搞掂。你应该再去解释一下……翻译大概把你的意思弄错了……”肖夫纳和其他人靠怂恿海涅来取乐。最后,海涅的自尊心占了上风,他又去了一趟,结果又是血肉模糊地被打了回来,这让所有人更开心了。
11月3日黄昏,传来了撤退的命令。7团2营在防线以东几英里的地方遭遇大股敌人。巴斯隆中士分发弹药和口粮,他的手下抓着装备和重机枪,向血岭走去。 1营没有在防御工事里静待进攻,而是增援2营发起攻击。
没有了太阳的暴晒之苦,还有足够的清洁的水,比利比德监狱里的战俘们结束了受罪的日子。他们注意到监狱里关着的人有些是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来了。他们当中有些是忠于美国的菲律宾精英。比利比德监狱里还关了一些白人,因为日本人认为白种人一定就是美国人或英国人。还有间牢房里关着个德国人。他用足够流利的英语告诉所有人自己忠于纳粹和阿道夫·希特勒。美国人喜欢称他为“海涅”。无所事事的肖夫纳和他的朋友开始挑逗海涅,正是这个人的伟大祖国与日本帝国结成了盟国。“你只要去见日本指挥官,他就会放了你。毕竟你是日本佬的盟友,不该在这儿和我们关在一起。你应该受到最高的礼遇。”海涅同意了,要求去见日本指挥官,或监狱的牢头或任何管监狱的人。结果回来时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但这不是问题的所在。日本卫兵对此毫不在意。
6点刚过,十三四艘希金斯登陆艇在隆加角与陆战队员会合。它们向东开去,开往科利角,海岸线在他们的右边,天已经全黑了。几个小时过去了。很显然军官们找不到登陆地点。他们看见岸上有灯光,但不能确定是敌人的还是2营的。普勒和他的其他军官们知道,在遇到敌人潜艇甚至海军鱼雷艇之前得从登陆艇上下来。所有的登陆舰只返回隆加角重新组织。军官们用无线电与2营取得联系,约定用灯光信号互相联络。1营乘船返回科利角。午夜左右,登陆艇将1营放在靠近一条河的海滩上。布置了警戒哨之后,大家都在海滩上睡了。
第6轰炸机中队在重组时失去了很多有经验的飞行员。该飞行队的新任队长是雷·戴维斯上尉,在中途岛之战中曾服役于大黄蜂号上的一个飞行中队。从那艘航母上起飞的俯冲轰炸机没有发现敌军航母。戴维斯在给这些新飞行员面试之前,仔细地看了他们的档案。在迈克少尉的档案中,第6侦察机中队队长加拉赫对他的评语是:“一个充满热情的勤奋的年轻军官。”鉴于迈克在中途岛战役中的表现,加拉赫上尉建议给迈克少尉授予卓越飞行十字勋章。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推荐信了。当戴维斯上尉在面试时问他最喜欢哪种职务时,他回答说自己仍然想在太平洋的航母上服役。他说话时声音平静,目光坚定。雷在这位金发碧眼的海军少尉身上看到了自己喜欢的某种东西,于是任命他为轰炸机中队的飞行官。迈克对这份日常飞行任务之外另加的行政工作并不十分在意。他更在意的是雷对他的态度。当第6轰炸机中队在卡内奥赫海航基地开始常规训练的时候,迈克少尉发现自己仍是个“毛头小伙”。
这次登陆从一开始就不顺利。马尼拉·约翰事后说7团是在“狩猎日军”。7团1营和2营,再加上陆军的几个营,花了将近三个星期的时间将敌人赶过沼泽以及科利角东边的几条河流。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将发现的被丢弃的武器和装备摧毁,并进入和敌人进行激烈地短兵相接的阶段。他们向东追击日本人,结果跑得太远了,超出了随身携带的地图的范围。没有地图对普勒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因此也没有让他的手下感到有什么不便。在后来的一次战斗中,敌人野战炮的炮弹碎片击中了不知疲倦的普勒中校。他始终都在前线。最后他同意等这场战斗结束以后就撤出。普勒的伤不重,对他没有什么影响。美军慢慢地将日军像盒子一样围了起来。几英里以外美军工事里面的陆战队大炮在这个盒子中间点燃了一场大火。由于地形方面的原因,再加上——据陆战队所说——各部队之间配合上缺乏效率,绝大多数敌人都逃了出去。
卡内奥赫海航基地对于第6轰炸机中队的新成员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当飞行员和机组人员走下飞机时,有个乐团在一旁演奏,并事先准备好了冰啤酒送给他们。位于瓦胡岛西侧边缘的卡内奥赫基地是最近才建好的。那些兵营、军官俱乐部以及其他建筑物都没有空调,因此房间显得很闷热,直到傍晚时分才有清风吹来,通常接下来会有场小雨。不像在大岛上的机场,卡内奥赫基地完全在飞机的飞行交通路线图范围之外,因此这儿不必进行飞行交通管制。这里的生活很悠闲。
将这场战斗推向胜利不仅需要蛮力,还需要勇气。陆战队员们非常高兴,他们摧毁了敌人的威胁。几天过去了,他们等着返回防御工事。这几天,按马尼拉·约翰的描述,他们“在盒子里吃冰冷的口粮”。这样的生活让他们精神沮丧。虽然最近的突袭没有给7团1营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原来的士兵当中只有75%的人在返回防御工事时回到了血岭。1营因疟疾等各种丛林疾病已经开始大量减员。C连的连指挥官也是其中的受害者。每个人到这儿之后,虽然还能站着,但体重都减轻了很多。
他们的假期一个星期后结束了,所有的飞行员都回到福特岛报到。迈克少尉注意到有很多高级飞行员,那些飞行老手,比如他以前的飞行队长加拉赫,都不见了。他们已经轮换回国去训练新的飞行员。他们一接到命令就赶紧回去,免得有人改变主意。他们的这种匆忙是很有道理的。迈克和第6侦察机中队的其他少尉们被告知向卡内奥赫海航基地第6轰炸机中队指挥官报告。迈克的炮手J.D.丹斯没有和他一起来到新的飞行中队。这位航空无线电三等技师要求参加飞行训练。迈克很高兴地给他写了推荐信,丹斯被接受了。
3号地区有好消息在等着他们。11月11日到12日,他们没有赶上日军军舰发动的又一次猛烈攻击。大胸普勒康复的速度非常快,重新回到营里指挥。另一个海军陆战团,8团,已经登陆了。在陆地上,1营已经得到了人员的补充,恢复了战斗力。邮政服务又开始恢复正常,这意味着马尼拉·约翰可以收到史蒂夫·赫尔斯托沃斯基的姐姐海伦的信。约翰与海伦通信是因为两人之间的通信联系给约翰的生命带来了一点别的什么。但是,马尼拉说服摩根或理查德替他给海伦写信。
惠灵顿港来了更多的舰船,就停在陆战队舰只的周围,其中包括十几艘海军重型战列舰和巡洋舰。7月20日全部工作结束时,炮4班溜到了救世军那儿去喝茶、吃肉饼。不久,所有1团2营的士兵进行了徒步上山训练。在枯燥乏味的装载工作结束后,徒步训练似乎是一种放松,至少它能让你看风景。那天晚上,西德尼和执事听说他们很快又要坐船出发了,便买了两磅糖果随身带着,结果却惊讶地发现当地人对他们投来了鄙夷的目光。第二天早晨,中士不再来给他们提工作要求。每个人都明白了,他们将开往“真正要去的地方”,听起来该是目的地了。那天晚上,埃利奥特号出发了。长长的运兵船队伍,包括5团和好几艘战列舰,一起向北行驶。广播中“演习”的字眼骗不了几个人。执事认为他们面对的宿命是上帝的意志。西德尼要求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即“军官卫生间总管”。这个愚蠢的头衔让他感到好笑,但它带来的权利和优待可以改善他在这破旧铁船上的生活。
最让大家感到高兴的是,补给船给他们带来了好吃的食物。营部食堂供应煎饼,好吃的大煎饼,上面涂有一大堆的草莓酱。吃了18天冰冷的口粮之后,烤煎饼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奇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有人看见吃饭的队伍中有一个日军士兵。他穿着海军陆战队粗蓝布的工作服和工作裤,这让他能混迹于队伍当中。人们在猜测他是如何弄到衣服和钢盔的。现在他的生命面临着危险。有人把他带到普勒面前。普勒“把他打倒在地,从上到下给诅咒了一番”,直到他动弹不得。这位俘虏被带走了。
在大多数的日子里,只要有机会,西德尼就和炮班的弟兄们离开码头到城里去。他们会买许多水果,吃一顿美餐,有时只是为了不受风吹雨淋而去看场电影。《R.A.F.里的美国佬》这部电影正在上演。[8]他们遇见了一些新西兰士兵,互相比较了各自的武器、徽章和军职。陆战队员们认为自己对当地人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包括他们经常在句子中使用“血腥”这个词。与美国陆军相比,他们更推崇海军陆战队。他们还知道新西兰年轻女子“最美好的心愿”就是“嫁个美国人,到美国去”。让陆战队员感到吃惊的是当地人并不喜欢别人叫他们英国人,就像西德尼和执事不喜欢遇到的当地人都坚持称呼他们美国佬一样。
日本人没有在伊利丸号上贴上战俘船的标志,战俘们希望美军潜艇能砰的一声,将鱼雷发射进去。任何其他的可能性都强于将来被囚禁的命运,哪怕是落在海里都还有机会。从他们安身的高高的米袋顶上,肖夫纳、道巴尔维奇和霍金斯看出他们正向南驶去,这给他们增添了信心。他们对看守进行了仔细的观察,看能否对他进行突然袭击,将其制服。但他们最终决定不这么做。他们决定当船距离一座岛屿有一英里左右的距离时,就跳下船去。11月7日,他们看到船驶入港口,下午1点左右,战俘们开始下船。
由于所有的舱门全都打开,无法使军舰加热升温。军官和士官们在监督工作,但没人愿意屈就帮忙。惠灵顿的码头工人在罢工,甚至H连的一些美国佬也精于开小差。作为一名陆战队员,西德尼拼命地诅咒他们,他的迫击炮4班则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水手们开着吊车,陆战队员们开着卡车。装载配发的巧克力等食品时,他们把其中的一些塞到自己的口袋里。运衣物时,他们会偷一些羊毛衫来保暖或者动手拿条干净的裤子。其他部队的有些人也注意到了,也尝试这么做,但被逮住了,这让西德尼的炮班很得意。
看守们把战俘的背包连同战俘营的物资一起装上了卡车,出发了。他们走了一个下午,直到天黑。有人开始掉队了,无法继续前行。但是谁也不允许停下不走。一个问题浮现出来:这里是否是另一个巴丹?接近午夜时分,道巴尔维奇和霍金斯脱离了队伍。肖夫纳和其他人步行了29公里之后,于凌晨3点到达了战俘营的大门。
整整十天,西德尼每天按工作四小时、休息四小时轮流交替。他们从每种武器那儿搬运出一箱箱沉重的军火弹药,口径包括150毫米、105毫米、75毫米、90毫米、81毫米、37毫米、60毫米、20毫米、0.50口径、0.30口径和0.45口径。装0.30口径的绿色弹药箱没有把手;迫击炮弹的包装箱很古怪,就像苜蓿叶一样;士兵们在拉铁丝网时也找不到手套。配备给官兵们的给养都是用纸盒包装的,一遇到下雨,纸盒便解体了。很快,作业队的脚下便是厚厚的已成糊状的包装盒和被浪费的食物,明亮的铁皮罐头包装散落其间。
那些脱离队伍的被卡车给运了过来,没有受到伤害。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早晨是周日,战俘们得到了休息的机会。作为以前囚禁犯人的地方,这座战俘营曾有2000名平民囚犯,现在仍然关着150人。过去关押在棉兰老岛的900名美军战俘现在也被拘禁在这儿。从这些人口中得知,这座战俘营名叫“达沃”,名字取自距此15公里的菲律宾群岛最南端棉兰老岛上的一座沿海大城市。
逃避工作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1团2营的所有二等兵都加入了作业队。埃利奥特号马上就要进行装载了。一艘进行作战装载的舰船,其携带的设备与供应能高效地支持本方人员进行作战。换言之,船上的设备和供给都得卸下,以便之后重新装载。尽管官方消息说他们在准备三个月的丛林训练项目,但整个行动过程所体现的快速和执行力让每个人都意识到马上就要有大的行动了。1团的所有船只都在卸载和装载。在他们之前赶到惠灵顿的5团已经离开了帐篷,来到码头,开始装船。天下着大雨,各部队同时都在高速地进行装载、卸载工作,不分白天和黑夜。整个码头都陷入一片忙乱之中。
营房都是些大的、有锡顶的楼房,地面铺了坚硬的木质地板。每个营房关250人。晚上,大家都挤到地板上去睡觉。他们头顶上不再有可供睡觉的一层一层的木板。但是肖夫纳却发现与前面那个战俘营相比,在这儿呼吸变得更容易了。在达沃也有个食堂,一次能坐下将近一半的人。能有个地方坐下来吃饭,周日还能做礼拜,对于这些来自甲万那端的战俘们来说,真是奢侈的生活。中午和晚上的米饭里有木薯或拉丁美洲白薯,还提供喝水、洗衣和洗澡用的淡水。
新西兰人热烈欢迎陆战队的到来。一天下午在教堂,西德尼和执事碰到一个老年妇女。这位名叫弗洛伦斯的妇女邀请他们去她家喝茶。他们走在潮湿寒冷的狭窄街道上,老妇手里拿着食品杂货。市里的高楼都配有防空炮,所有的窗外都不能露出半点灯光。在屋里,他们见到了她残疾的父亲,发现他们家竟然没有冰箱。
在第一次集中的时候,马伊达少校大叫“需要能干重活的俘虏”,但是“送到他跟前的是一群行尸走肉”。少校告诉他们所有的美军军官都要工作。达沃监狱周围几千亩富饶的耕地为日军提供了大量的食品。他命令道:每个月的第一天,所有美军战俘都要排成军事队列,向日本旗敬礼,在“旭日东升”仪式的全过程都要敬礼。但马伊达少校没有提到“射杀班”的事。肖夫纳马上就明白了只要战俘努力工作,按要求生产粮食,他们就会得到足够的食物,也就能重新恢复健康。他赌赢了。
十天之后陆地进入视野,赤道的温暖已经被远远地抛到了船尾。7月份是南半球的冬天。埃利奥特号驶入惠灵顿港。周围是群山环抱,港口挤满了盟国的舰只,呈现出一片繁忙的景象。与以往一样,在军舰到港之前就有大量的人群在此等候。士兵们走下军舰,走入冰冷的雨水之中。西德尼和执事边走边把看到的都记在心里——这儿有奶品店的标志,有经过身边的奇特的有轨电车,有驾驶座在右手的汽车。执事说,这座城市尽管比莫比尔镇大得多,但看上去“落后时代20年”。
新来的飞行中队到达了仙人掌机场,准备投入战斗。雷·戴维斯把他们编入第6轰炸机中队,让他们飞行,直到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他们需要飞一个航次。在作战指挥处帐篷作简要汇报时,雷警告他们要与敌人的水上飞机基地保持大约一百英里远。第6轰炸机中队并不试图轰炸水上基地,原因在于它们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务,并且敌机有可能重新打回来。“无畏”战机不是用来进行空战的——它们是用来击退敌军战斗机的,能在遭到敌人的攻击时保护自己,但不能主动发起空战。这些新飞行员们对此警告置若罔闻。迈克担心这些人“过于兴奋了”,但雷说:“好吧,他们想按自己的方法去做,就让他们去做吧。”结果,这些新飞行员当中有人在执行第一次任务时就没有回来。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第6轰炸机中队认为这样的麻烦全是这些人自找的。
西德尼打扫卫生间、看海上飞鱼已经有好几天了。这天,军舰横穿赤道,让他有机会休息一下。7月1日,舰上的人员都遵循海军传统,通过仪式宣布首次穿越赤道的新船员成为老船员,“成为海洋中庄严而神秘的一群人”。陆战队1团2营的中尉们被整得最惨。他们根据怒海统治者——海王雷克斯的命令,将自己的头发沾满油污。这个仪式使船员们的心情变得更加放松。在船上,船员们被要求不准乱扔烟头,因为这样会留下痕迹,引发敌人潜水艇的追踪。穿越赤道也意味着在温暖的夜里可以走出舱室坐在甲板上,看着埃利奥特号在船尾溅起一条明亮的波光带。西德尼仰望着苍穹,最后看到了著名的“南十字星座”,这让他兴奋不已,只是发现这个星座那么“不规则”,不免有些失望。西德尼和执事都承认:“我们确实已经厌倦了咸咸的海水。”
即使拥有所有这些增援部队,雷还是认为他的飞行中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要把飞行任务执行到底。”他宣布道。11月5日,雷让迈克执行飞行侦察任务,搜索海峡上空和新佐治亚岛周围地区。他们走向飞机,雷说道:“我们要去那个岛的尽头,穿过海峡作急转弯是没有用的。我们只要飞过这些山顶。”迈克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一起出发了。
“我要给你一份最好的工作。”水手长说,领他到了一个大卫生间。西德尼便成了军官卫生间的总管。“你过不了几天就会感谢我的。”这个卫生间在舰桥的下一层甲板,安装有六个陶瓷蹲坑、六个马桶和六个便池。墙上并排安装着六个淋浴器。当水手长教他如何保持这些陶瓷用具一尘不染的时候,西德尼想到的是普通士兵通过长长的饮水槽引入海水来冲刷楼下的卫生间。在这里,他成为了少数几个有特权的人,能使用淡水洗澡、洗衣服。那个高个子家伙说得非常正确。
飞到海峡上空之后,他们向左转向,飞临新佐治亚岛上空。一块云层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雷便率领他们降低飞行高度,离开了云层。当他们飞出云层的时候,看到了十艘日本皇家海军军舰。迈克把操纵杆往回拉。他们俯冲下去。迈克觉得自己就要冲到“敌人舰队的中心地带了”。雷驾驶的飞机在规避躲闪。迈克跟在后面。他们朝公海飞去。雷通过无线电通知攻击部队待命。他没有抬高飞行高度,也没有准备投掷炸弹,而是带着迈克回到了亨德森机场。迈克没有问他的队长为什么他们没有再绕回头。雷已经多次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因此迈克认为这里面有其他什么原因。三天之后,11月8日,他和雷以及第6轰炸机中队其他飞行员一起登上了一架R4D机,开始了回国的漫长旅程。他们先飞往埃法特岛,然后到新喀里多尼亚的的努美阿。可以放下心了。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着被运回家。
在几天的时间里,西德尼有了一份具体的工作:铲除军舰内层的油漆。正如在珍珠港遭袭的时候所发生的,军舰上经年积累下来的油漆会发生剧烈的燃烧。为了保证船舶安全,这些油漆都要被铲除掉。对于西德尼和受命的其他50个人来说,这样的工作感觉像是被迫的,陆战队员们拼命地诅咒。一天早晨,西德尼正在铲油漆的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水手过来找他,命令他跟在自己的身后。他是水手长。
周三下午,西德尼的炮班在山上看到敌人又发动了一次空袭,结果遇到了防空炮组成的强大火力网。太多的防空炮在开火,这情景“看起来就像横穿天空的一条柏油马路”。黑色的夜空里,很多“零式”战机和轰炸机都被周围的爆炸所吞没。接着就传来了坏消息:“日军历史上最大的护航舰队离此处只有300英里”,预计11月13日周五凌晨2点30分到达。执事祈祷道:“请求上帝,赐予我们力量,能让我们直面并战胜敌人,获得和平。”他的祈祷第2天好像就有了回答。三个步兵营在隆加角登陆。还有来换防的海军陆战队,其中一些开往迫击炮4班。他们看上去像是“海军造船厂”的陆战队员——他们更擅长的是舞文弄墨,而不是摆弄81毫米的迫击炮。所有人都在作准备,加固防御工事,整理好武器,等待下一次战斗。周四,在大海那边,可恶的敌人陷入了困境。他们看到庞大的战舰在发射炮弹,看到炮弹撕破天空打向几英里外的地方。第二天早晨,也就是周五,传来消息说美国赢得了这场外海的战役,但日本帝国在距离海军陆战队防御工事11英里的地方运送了65,000名登陆部队。[14]
第二天,消息宣布了,他们开往新西兰,这次航程要花19天的时间,因为舰队得按“之”字形路线航行,提防敌军潜水艇。听到这条消息,2营大多数人都发出了抱怨和苦笑。经过24小时的航程,他们认为要论令人感到痛苦,没有什么地方能赶上埃利奥特号。人太多,导致睡觉、吃饭、站立、上厕所都变得非常困难。每当食堂提供的伙食是烤牛肉屑,也被称做“沙砾上的大粪”时,官兵们就不仅是不舒服,而是觉得恶心。睡觉地方的通风设备又坏了,陆战队员们咒骂恶毒的水兵们。在军舰商店里,水兵们首先为水兵服务,只把为数不多的剩余物品留给其他人。通过船上的公共广播系统,经常可以听到震耳欲聋的各项命令。每个命令的开头都是非常大声的“现在听着……”。这样的经历让陆战队员们经常吐出“生锈的破船”、“非洲奴隶主”这样的字眼。
迈克听说在仙人掌机场附近海域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海战。他想:“哦,天哪,我们就要在那儿接到让我们回家的电话。”几个小时过去了,几天过去了,电话还是没有来。一天下午,雷把他的手下叫到一起。他说马上就要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但不是由他来决定。他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听到这个选择,并投票表决。第一个选择,他们坐客轮回珍珠港,然后再坐船回到美国。“或者,”他说,“我们可以乘坐一条荷兰货轮,直接回美国。”货轮的旅途更长,而且没有护航。但飞行员们并不担心敌人的潜水艇。他们“担心的是一旦我们在珍珠港被打死了,就会回过头来又回到我们以前待过的地方。所以我们说:‘我们要直接回美国’”。
6月21日,周日,所有假期取消。乔治·埃利奥特号战舰上的所有陆战队员,即整个1团2营,都必须把他们水手包里的东西倾倒出来接受检查。有消息说军舰将于凌晨3点出发。现在,任何消息都听不到了。大约凌晨4点,军舰驶离码头,驶过恶魔岛。一个陆战队员对着站在监狱码头的一个身影喊:“嘿,你真走运,想跟我换个位置吗?”埃利奥特号穿过金门大桥下的防潜网,驶入公海。有12艘舰船与埃利奥特号同行。西德尼有些不大愉快,因为他注意到埃利奥特号上刻有号码“AP13”。高耸的巨浪和狂暴的大风拼命摇晃着舰艇,很快船上就有人开始呕吐了。那些晕船的,加上心里难受的,使得卫生间里人满为患,甲板上到处都是呕吐物。西德尼和执事看到海岸离他们越来越远。
投票结束以后,雷到南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去作安排。第6轰炸机中队每个人都接到了新命令。但所有人的旅程从一开始就都是一样的。他们都登上了开往西海岸的泰宾塔号货轮,前去报到。到了之后,他们将向离各自“最近的海军部门”的指挥官报到。他们将于16日乘船出发。下午4点,迈克从军舰的有线广播中听到了一个不熟悉的信号。他发现这是在通知分发饮料。他在一罐热啤酒和一杯雪碧之间作选择。这对于疲惫不堪的第6轰炸机中队的飞行员来说,真是令人愉快的惊喜。美国海军禁止在军舰上饮酒,但荷兰人不禁止。
然而,新兵们的兴奋只能部分地解释空气中弥漫着的以及士兵们体内散发出来的活力与激动。一种无常而未知的感觉让士兵们时时感受到生活的精彩。甚至他们于6月13日到达旧金山,根据命令躺入码头里一条船上的一个铺位时,一种崇高的使命感正引领他们走向未知目的地的感觉还是让他们兴高采烈。他们不能每天都下船,甚至一整天都得在船上。一天早晨,H连列队接受检阅,目的是为严格执行军纪。自由活动的时候,士兵们发现很多地方都处于警戒状态,比如金门大桥和奥克兰海湾大桥。有些H连的士兵去了酒吧。还有一些人去看演出。执事和西德尼则前往唐人街。这里看不到英文标牌,只能看到异国的象形文字。“老弟,”执事说道,“那些中国女孩长得很好看。”唐人街上展销的器皿很奇特,两人从来都没见过。西德尼买了一份报纸,读了上面关于海军在中途岛打胜仗的报道。他不清楚自己的叔叔,也是一个海军飞行员,是否参加了这场战役。报纸上还有一篇报道说在当地的一座体育馆举行了麦克阿瑟将军日的盛大庆典,士兵们都欢呼雀跃,跳出了散兵坑,“就如同他们在巴丹半岛上那样”。在书店里,他买了几本关于美国内战的内容很精彩的书,把它们寄回了家。
那天晚上大家坐下来就餐,受到的待遇就更好了。“他们给我们新鲜的沙拉,还有意大利通心粉和肉圆。这些东西都很好吃。我们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东西,所以把通心粉和肉圆统统塞进了肚子。接着侍者走过来问:‘你们还想要牛排吗?’‘是这样的,’我们说,‘今天吃得太饱了,吃不下牛排了。我们明天再吃。’我们第二天真的吃了牛排。”
6月8日,他们一整天都在整理打包,然后登上火车。西德尼和他的朋友约翰·“执事”·塔特姆坐在最后一节车厢的最后两个位置上。终于上路了。随着熟悉的世界离他们越来越远,前往探险的情绪就变得越来越浓烈。在查塔努加,他们跳下火车去买糖果和冰激凌。晚上,黑人服务员在卧铺车厢为他们整理好床铺,铺上干净的床单。几天之后,这辆老式机车就把他们带到了广袤的西南地区。士兵们对于眼前壮观的景象不太在意,但是牧场、油井和成群的羚羊让西德尼和执事非常兴奋。一个个地名从眼前飘过:道奇城、布特山,甚至还有希科克纪念碑[6]。在一个车站,他们从几个印第安妇女那儿买了一些纪念品。他们对自己说这是在“公费旅游”。他们在一家哈维饭店用餐。有一个妇女问他们是不是“公民环保公司”的员工[7]。像大多数平民一样,她没有认出他们的海军陆战队制服,但她这个问题所引发的愤怒让她纠正了错误。
由于泰宾塔号的速度只有11节,又要向东穿越大洋,所以飞行员们就只能忍受一个漫长的旅程。但不像航空母舰,这艘货船不用每天都进入紧急备战状态。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第6轰炸机中队的飞行员们享受到的都是和平与安宁,还有每天下午4点发的饮料。
在6月的第一周,他们进行“战场日”训练,也就是清空帐篷。先整理营的装备,然后再整理自己的武器、包裹和水手袋。接到的命令是把外套和浴衣放到水手袋的最上面,但并未告知他们前往何处。
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肖夫纳被带到了一间屋子。他要接受审问。对于一名战俘来说,这是个危险的时刻。一位日本海军军官让他不要紧张,还给了他一支烟,问他是否认识什么日本海军军官。肖夫纳回答道:“没错,我在日本海军有几个朋友,而且我发现他们都是绅士。”
西德尼的父亲驾车穿过新建的本克黑德隧道,将他们送出了莫比尔镇,在高速公路边停了下来。又有一个H连的士兵从比洛克西回来,便和西德尼·菲利普斯以及威廉·布朗会合一处。一路上都能搭上向北去的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三个人到达新河基地时已经迟到了。他们一路往里走,心情很紧张。因为他们知道未经批准的缺席对海军陆战队员来说意味着什么。结果,团里的大多数士兵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因此他们的迟归也就没人在意了。
“在哪儿?”
尽管第6轰炸机中队的有些飞行员有些冲动,但其他人都没有参与。迈克发现了“无畏”机的一名失踪的飞行员,第6轰炸机中队的托尼·施奈德少尉。他说自己与埃德温·克勒格尔在第一轮轰炸返航途中燃油耗尽。他们两架飞机降落时靠在了一起,四个人上了两条救生筏,结果五天以后才被捞上来。托尼说,他们在空旷的大海上整整待了五天。迈克也对他讲述了自己在完成第一次任务返航时跟在两架飞机后面看到了一些场景。当他们谈起两架飞机落水的方式时,托尼和迈克这才意识到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个可怕的时刻。
“上海。”那位日本军官承认自己没去过上海。肖夫纳称赞对方英语说得好。肖夫纳感受到了对方的坦率,便利用日本海军对日本陆军的鄙夷心理,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告诉他所有的美军都愿意成为日本帝国海军的战俘,因为他们知道日本海军都是些绅士。他的话起作用了。审讯官认同了他的话,很快就打发他走了。
在企业号飞行员入住怀基基海滩上宾馆的前一天,报纸以头版报道了对陆军航空军团大型轰炸机飞行员的采访。“真正投了弹的陆军飞行员亲自证实,他们击中了三艘日本航母……”俯冲轰炸机飞行员不仅相信他们代表了海战中的革命性力量——这一点被公众大大忽略,而且还知道他们击沉了航母。在皇家夏威夷饭店餐厅吃饭的第一个晚上,一张桌上坐满了第6侦察机中队的飞行员,他们发现旁边的另一张桌上坐的都是陆军飞行员。那些四引擎飞机和双引擎飞机的飞行员们谈到了击沉航母的事。一个陆军飞行员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是如何打赢这场战役的。一个“无畏”机飞行员被激怒了,于是大吼:“我发誓,这简直就是个谎言!”接着便是打斗。迈克的室友比尔·皮特曼加入了这场混战。第二天,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迈克。
在第二次进去接受审问之前,肖夫纳已经从其他战俘口中得知战俘营的高层想了解每个战俘的技能以及接受过什么样的训练。肖夫纳已经对战俘营进行了仔细的观察,他清楚地了解到,成为一名在地里劳动的工人会让他有机会偷食物。因此他不想再被分配其他的任务。这次他走进房间,已经胸有成竹了。
所有的平民都知道了中途岛海战。从这场战役爆发的第一天起,报纸就进行了报道。6月4日,美军领袖让公众放心,说他们已经预料到敌人会攻击美国本土,这是在报复“4月18日杰米·杜立特准将以及79名英勇无畏的战友共同发动的对东京及日本其他工业中心的空袭”。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上将对于在中途岛沉没的舰船数量及型号从一开始就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他发表公告,赞扬了所有付出努力、给敌方以“非常沉重的”打击的人员,尤其是空军部队、海军部队以及海军陆战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记者们援引海军情报部门不愿透露姓名者的话,称美军“事先就知道日本特遣队的到来——而且作好了准备”。尼米兹于6月6日宣布“珍珠港之仇已经报了一部分”,并开始为这场被记者们称为“战争史上最伟大的海战”提供细节。
“你是哪个部队的?”
6月13日晨,中途岛海战开战的两周之后,驻守在夏威夷附近的美军航母和飞行中队开拔前往福特岛。刚刚到达,飞行员们就获准放假,并住上了怀基基海滩上的豪华饭店——皇家夏威夷饭店和莫阿纳饭店——的客房。这都是海军预定的。在和平时期,军官们在饭店住一个晚上只要付一美元,而普通客人得付七十美元。飞行员们当然认为这是个军衔拥有特权的时代。但是,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了关心备至的侍者和精美的菜肴。檀香山的海滩上竖着带刺的铁丝网,市内有武装护卫的哨卡,晚上10点便实行宵禁。繁华闹市限时开放,夜里整座城市一片漆黑。在这样的场景下,这两座塞满了海军军官的酒店感觉就像是航母,只不过大家都穿着军礼服。海滩和饭店里的年轻女士们吸引着大量的目光,迈克可不想挤过人群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搭讪。
“我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日本军官明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他想知道这个战俘是否接受过什么特别的训练。肖夫纳明白一个精明的骗子不会仅仅说“我没文化”。他也不会为日本人给他重新分配任务提供口实。他回答说:“我是金融专业的毕业生。我能管理一家银行。”日本人不会让他来管理自己的账目。这个回答没什么危险。
约翰·洛少尉在企业号上的最好的朋友受命检查失踪飞行员的物品。许多人同时都接到了同样的任务。迈克接到的命令是:“该做的是检查他的所有物品……如果里面有什么东西有问题的话。”就是任何能让其父母感到难过的物品,“都不要寄给他们”。在洛的军官舱室,迈克没有发现他的个人物品有任何的不妥。约翰从来就是“一个规矩的小伙子”。在洛的一盒个人物品当中,迈克放进了一封信,因为他得说点什么。他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让这封信通过审查的不是信的具体内容,而是信中对友情以及失去战友的心情的描绘。在战斗结束后的几天里,陆续从水中救出了一些飞行员,但迈克对约翰获救几乎不抱希望。迈克从自己对约翰所尽的责任中想到自己的宿命。“你不可能永远都不犯错。”迈克一边整理约翰的东西,一边想。海军航空兵的生活非常危险,没有什么可以保护他一直好运。
“你还能干什么?”
6月7日晨,第6侦察机中队的飞行员们都还没有来待命室。美军约克城号航母遭到日军潜艇的鱼雷攻击,沉入波涛之下。剩下的两艘美军航母给舰队补充了燃油,开往阿拉斯加。阿拉斯加也曾遭到日本皇家海军飞机的攻击。6月7日,日军袭击珍珠港半年纪念日,也是个周日。飞行员们可以放松一下来品味这个时刻。中途岛的陆军轰炸机报告说又多次击中逃窜的敌舰。几天以后,周围刮起了风暴,空中作战被迫取消。美军特遣队很快放弃了阿拉斯加,转回头,向南驶往珍珠港。在返航途中,无线电室无意间收到了来自日本的广播。日本帝国宣称已经击沉了“企业号级别和大黄蜂号级别的两艘航母,每艘的排水量均为19,900吨”。这与日本6月6日发表的声明有很大出入。那个声明称击沉了六艘美军航母,并占领了中途岛。站在企业号以及其他在中途岛之战中打了胜仗的军舰上,大家估计日本损失了“四至五艘航母”,再加上“受到重创或沉没的三艘战列舰以及四艘巡洋舰和四艘运输船”。[5]有多达18,000到20,000日本人随着他们的舰船一起沉没。由于约克城号在沉没前就被抛弃了,舰员们都登上了其他的护卫舰只,因此相对而言,美军的损失小些。
“我是个足球运动员。”
随着各架次战机的返航,中途岛战役结束了。到第二天早晨,日军舰船就将处于威克岛上岸基飞机的航程之内。美军舰载机将日军一路追赶,直到他们认为没有必要再追下去,因为再追下去就会有危险了。吃完饭之后,飞行员们都在舱室里聊天,有人拿出一瓶威士忌,在大家手里轮转着。尽管美国海军通常认为这是违法行为,但所有空勤人员现在都有机会喝上一点——这瓶酒如果不是某个飞行员的,就是船上医生提供的。迈克喝了一点。经过大家的讨论,飞行员们认为躲过他们轰炸的是艘轻型航母,还有些敌军舰船不是太快就是太小,他们无法击中目标。那支敌军特遣队的消失仍然让迈克感到震惊。这支可能还包括一艘航母的特遣队在数量上仍然处于优势,但这对迈克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还取得过其他什么证书吗?”
他们从很远的距离就发现自己必须夜航降落了,因为身下蓝色的水面已变成了黑色。他们到达企业号时,舰上没有灯光,使得“无畏”很难冲入舰上的降落槽。机上一道微弱的红光照亮了控制台上的刻度盘和仪表盘。在身下,航母的降落灯亮了起来,勾勒出飞行甲板的轮廓。迈克的飞机来到舰尾,看见着陆信号官用发亮的信号杆给他指引方向,并做了轻击脖子的动作。降落以后,迈克暗自认为着陆是“另一件让人感到激动的差事”。他的一个同事误降到了大黄蜂号上,大黄蜂号上的几架飞机则降落到了企业号上。
“就是那两个。”
5号整整一天,加上6号一天,侦察机发现了一些掉队的日军——敌人的一些水面舰艇。它们要么四处游弋,把自己人从海里捞起来,要么就是受损太严重,无法快速航行。俯冲轰炸机追逐着这些舰艇,没有零式战机的威胁,这些舰船简直就是活靶子。然而,战果却有些扑朔迷离。侦察机报告有好几次发现敌人的舰船。结果这些报告是误导,内容甚至完全不准确。剩余的航母俯冲轰炸机确实击中了敌人的两艘大型航母或战列舰,但其中一艘敌舰不仅逃过了32架“无畏”俯冲轰炸机投下的炸弹,而且它的防空炮火还击落了其中的一架。执行这样的任务还损失飞行员实在是说不过去。在执行完任务返航时,迈克和其他几个新飞行员因为其第一次夜间机降而受到嘉奖。
“出去。”
第6侦察机中队的飞行员倒头便睡。几支敌军特遣队继续驶往中途岛,其中包括一艘航母。第二天一早,飞行员们就会被全体集合的警报声吵醒,然后进入飞机就位。在他们睡觉的时候,企业号、大黄蜂号及各自的护卫舰队正返回美国大陆。它们远离了敌人,也远离了被毁的约克城号。一大早,特遣队又调转了航向。当飞行员们于6月5日返回待命室时,这些舰船又一次向战场出发。首先起飞的是战斗机,决意要保卫剩余的航母。紧接着起飞的是搜寻机。第6侦察机中队的飞行员们大都在待命室等待新的命令。整个早晨过去了,很显然敌人已经放弃了。特遣队加速向西追去,驱赶溃散之敌。
大量的工作在等着肖夫纳和其他的战俘。达沃监狱开辟了一块几千亩的种植园。有大约75亩香蕉,还有大量的番木瓜、柑橘果、榴莲、椰子和其他热带水果。还有几百亩种的是水稻。这里养了成群的水牛和母牛,还养了上千只小鸡孵蛋。
迈克少尉弄不明白怎么连一架“零式”战机也没有看到。自己是不是在有意躲避?……迈克后来意识到,对于可能让自己感到害怕的事物,他已经开始有意识地置之不理。有意逃避“零式”飞机,绝对不是一个健康的想法。其他人都看到了。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情感。不久以后,他觉得自己怎么都不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
第二天,整座山都传遍了,说美军对敌军舰队取得大胜。西德尼的炮班也得到了消息。这个消息说,11艘日本军舰被击沉,包括3艘战列舰。敌人的运兵船被迫开往海滩,在那儿美军的舰队和海军飞机给运兵船上的敌军以重创。到了周日,海峡里的军舰从水里捞取幸存者。这种说法遭到了迫击炮排的嘲弄。如果局面正好相反,那日本海军会不会从水里把我军的幸存者给捞上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非常肯定的:“不会。”
大家都在积极地猜测是谁击中了什么目标,此时传来了大黄蜂号上战机的第一条消息。他们的第三波攻击没有理会正在熊熊燃烧的敌方航母,而是直指敌人的一艘巡洋舰。大黄蜂号的损失没有预想的那么大:舰上有部分飞机降落在了中途岛。迈克大声提出质疑:“那么,他们到中途岛到底干什么去了?”没有人回答。他们的思绪都集中在自己舰上的人员身上。企业号损失了一半的海军航空兵。第6侦察机中队受损最小,16架战机中有8架被击落,有一名飞行员和一名炮手被从海里救了出来。鱼雷机中队只回来了4架“毁灭者”战机——他们当中有人指责说“野猫”战斗机听凭10架“毁灭者”被击落。日本人彻底摧毁了约克城号。她被抛弃了。如果再有这么一场战役,他们全部都得完蛋。大伙谈论得更多的是敌人的“零式”战机。有人在执行第二次空袭任务时,数到了有6架“零式”战斗机,有人回忆说有12架。一架“无畏”机在俯冲时被击落,两架在俯冲以后被击落。还有几架降落到舰上时已是弹痕累累。
又一个让人感到惊讶的举动是在11月19日,被俘的两名敌军军官和两名士兵被释放了。美军让他们去处理剩余日军的投降事宜。飞机已在敌人阵地上投放了宣传单。海军陆战队和陆军现在共有137门大炮,他们想给敌人一个机会,否则这些武器全都要糟蹋到他们的阵地上去了。
飞行员们又一次进入待命室汇报战况。此时已接近晚上9点。第6轰炸机中队的飞行员们声称直接命中第四艘航母一次,并且另外至少有一次很可能击中。据说这艘航母叫飞龙号。跟在迈克后面投弹的飞行员告诉迈克他的炸弹没有命中航母,而是在舰首右舷附近爆炸。在迈克看来,这个说法没错。第3轰炸机中队的“无畏”没有执行加拉赫的命令,因为在他们看来,敌人的航母好像没有被击中。约克城号的飞行中队差点就撞上了第6轰炸机中队的长机。他们重创了敌军航母,使其“从舰首到舰尾”处处熊熊燃烧。这就意味着敌人损失了两艘航母,另外两艘也深陷火海。特遣队的司令官和企业号舰长都发出了祝贺。姆瑞舰长一并祝愿“航空队那些下落不明的英勇无畏的战友能得到援救”。
日本军队对此和平要求置若罔闻,因此战斗继续。敌人的飞机和狙击手继续给美军造成伤亡,但陆战队防线周围地区被强大的排炮所主宰。海军陆战队的炮群使得任何针对他们的大规模地面进攻都变得几乎不可能。西德尼的迫击炮位置在防线后方很远的地方,因此相对安全。他在那里坐等。绝大多数夜里,迫击炮班唱着他们最喜欢的歌曲。这段时间他们称之为“摇滚爵士的即席演唱会”。
在一天之内他们第二次向东飞行。油箱里还有足够的燃油。他们又一次成功地执行了任务。当第6侦察机中队及其战友们飞至企业号上空,按规定阵形降落时,夕阳正呈水平方向照在甲板上。
到处流传的一个消息说,战前就认识海军陆战队1团团指挥官盖茨上校的两名日军上校用无线电和他取得了联系。日军上校说:“如果你被我们抓住,我们不会讲任何的情面,尽管我们曾经是朋友。”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因为每天都有更多的人员、物资、飞机和装备源源不断地到达,而陆战队员早已了解到日本人“已经快要完蛋了”。盖茨大概也用无线电给予了回答:“别忘记‘地狱之点’。”就在同一天,11月23日,盖茨宣布他们很快就要离开了。在桑托岛短暂停留之后再到新西兰的惠灵顿庆祝圣诞节的传言现在看来并非不可能。成瓶的威士忌通过海路运到军官们的手上,有些军官便喝了酒再去打仗。士兵们则拿到了更好的食物,包括牛排和鸡蛋。
在接下来的17秒里,他看到了朝自己打来的防空炮火。那艘航母和它的护卫舰朝不同的方向不停地转向。飞机骤降时,丹斯已经不再喊高度值了。滚滚的浓烟扑面而来。在最后的时间里,航母猛力地朝另一个方向扭动舰体。迈克无法让“无畏”轰炸机跟上敌舰的动作,看上去无法击中它了。于是他将飞机稍稍滑向敌舰左侧,拉动了炸弹发射杆。他觉得自己没有击中对方的甲板,也许他与敌舰之间的近距离足以击伤舰体。迈克没有回头看,他敏捷地将飞机环绕着护卫舰飞行,抬升高度,汇入第6侦察机飞行中队,他身后是敌军防空炮火爆炸后产生的黑色烟雾。
几天以后,敌人又发动了一次空袭,6人阵亡,19人受伤。但是,敌人的步兵遭遇到了如雨的炮弹和空中打击。70名敌军士兵从水里跳到岸上,想要投降。执事听说一名中士“开枪将他们击倒在地,就好像他们是疯狗一样”。这个暴行只是唤起了人们实事求是的评价:“他们对我们毫无人道可言,所以他们也别指望怎样。”
迈克看到下方的航母比先前的那艘要小。这艘航母一发动,马上就尾流四溅。加拉赫的飞机滑向它的船尾,俯冲下去。两架飞机跟在后面。编队队长敬了个礼,投下了炸弹,飞走了。完成了所有要求的任务之后,迈克的飞机向上翻腾,在15,000英尺的高度上钻出了云层。飞机的翻滚旋转让迈克脱离了梯形编队,把他推向相反的方向。他一点点地旋转俯冲,直到找准了带队长机。
到了血岭,马尼拉·约翰的手下脾气都有点坏。7团1营的官兵们认为他们在进攻中已经尽了自己的一份力,像长距离巡逻这样的小事就应该交给新来的步兵营去完成。同时,他们的人都驻守在防线上,等待着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11月下旬,普勒签署命令,提升巴斯隆为排里的副指挥官。在战前几年既当过陆军又当过陆战队员的马尼拉·约翰,看到战争极大地推动了他获得提升的速度,心里非常高兴。几天以后,他患上了严重的疟疾,被送往医院。
他们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敌人的第四艘航空母舰。靠近航母时,加拉赫通过无线电通知编队、他的飞行中队及第6轰炸机中队向敌舰发动俯冲轰炸。他命令另一个飞行中队,第3轰炸机中队,冲向担任护卫的巡洋舰或驱逐舰。加拉赫率领第6侦察机中队绕着下方敌舰的四周飞行。队长显然是想让他的队伍在投弹时有阳光作掩护,这样就给敌方炮手和舰长造成更大的困难。他挥手示意手下,让飞机形成梯次队形。他们从19,000英尺的高空开始下降。飞跃目标上空时,加拉赫带领他们加快了飞行速度,这样他们的俯冲就能横穿整艘航母,从舰首直到舰尾,从而增加攻击的精度。
1942年对尤金·斯莱奇来说好像成为了永恒。他绝大多数的朋友,包括最好的朋友西德尼·菲利普斯,都投身到了这场战争当中。对他来说,能够参战的最近的地方就是位于莫比尔北部几百公里远的一所专科学校——马里恩军事学院。从9月份开始,斯莱奇选择化学作为自己的专业。尽管他穿着一身制服,仔细研究军事组织的各种组织形式,但他的热情却已经消失了。他想成为一名海军陆战队员。随着学习的深入,尽管有军事科学这门课程,但在他看来却没有什么意义。他需要得到父母的允许去参军,并为此作出了不懈的努力。他最后终于在感恩节期间迫使父母作出了让步。只要尤金答应报名参加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新V-12项目,他们就签字表示同意。这个V-12项目能让他接受高等教育,这是他父母的愿望,而且是成为一名军官的必由之路。作为南方一位赫赫有名的权威医生,斯莱奇的父亲已为儿子在这个项目中争取到了名额。
加拉赫简单地描述了情况。一架侦察机发现了一艘敌军航母、两艘战军列舰、三艘巡洋舰和四艘驱逐舰,位置是纬度31°41′,西经172°10′。这位于企业号西北,完全在射程范围之内。加拉赫将率领第6侦察机中队、第6轰炸机中队和约克城号的第3轰炸机中队所剩的飞机向敌军发动攻击。总共有24架“无畏”,并配有同样数量的500磅和1000磅炸弹。大黄蜂号上的“无畏”将跟在后面。所有“野猫”战机都留下来保卫航母。20分钟以后,迈克和丹斯走出待命室,来到了洒满阳光的飞行甲板上。企业号迎着8节的风速行驶,逐渐加速,以满足舰载机起飞的需要。航母飞行甲板上并不拥挤。迈克的那架S-6-17飞机上有一枚500磅炸弹,翼下却没有挂弹。飞机少意味着飞行跑道可以更长。简单祈祷以后,飞机出发了。当这支特别的飞行编队组成队形的时候,可以看到约克城号上升起的柱状烟雾。
斯莱奇回到马里恩军事学院之后,于1942年12月3日自愿参加海军陆战队的预备队。参军合同上“在战时为海军陆战队服务”的条款要求斯莱奇“庄严地宣誓”要“对美利坚合众国绝对忠诚”,要“为国家提供诚实而忠诚的服务,消灭一切敌人”,以及要“遵守美国总统的命令,以及长官布置给我的各项命令……”。作为读者,斯莱奇读着每一个字,心花怒放,越看越高兴。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目标。他签上了自己的全名尤金·邦杜兰特·斯莱奇,被晋升为一等兵。几个星期后,他进行了一次标准的体检。体检医生发现他身体各方面都完全正常:一等兵斯莱奇的视力是20/20,棕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身高5英尺8英寸,体重132磅。但是,体检通过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变化。他得继续自己每天的课程,直到夏天才能参加V-12项目。
加拉赫大约5点30分返回待命室。他带来的消息说他们将对另一支特遣队发动攻击。尽管在海军中,主动请战被认为是不吉利的,但迈克少尉还是想去。他不想坐在这儿等着鱼雷击中舰体。他走到队长那儿,告诉他:“我愿意参加第二次飞行。”加拉赫上尉不是根据志愿者的请求来作决定,并且让迈克欣慰的是,也不是根据他们的军阶。所驾飞机处于良好状态的飞行员可以去。根据机长们的决定,第6侦察机中队有七架飞机可以起飞。皮特曼就不能去了:在他的炮手将敌机赶走之前,敌人在他的右舷部位炸开了一个大洞。
泰宾塔号于1942年12月6日驶入旧金山港。第二天,12月7日,旅客下船。迈克中尉在一年的战争中幸存了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拿自己的报酬。他和其他人一起找到第12海军区的会计。迈克拿了220美元,包括每天6块钱的行军津贴。他和雷以及其他人在市里好好玩了几天,但城里实在是太拥挤了。迈克更喜欢安静的旅馆酒吧,不愿去那些拥挤的场合。12月10日,每个飞行员都排队等着进入阿尔梅达航空基地报到。迈克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他放假回家30天。他向海军报告他会回家,对方就告诉他回家后哪些可以说,哪些不能说。
没有时间考虑了。约克城号,这艘企业号航母的姊妹舰,可能就要沉没了。舰上的一些飞机就停在迈克他们上层的甲板上。飞行员和空勤人员谈论着企业号上其他飞行中队的损失。尤其是鱼雷机飞行中队,他们损失了很多人。这样的损失让大家品尝到了痛苦的滋味。每个人都知道,正如有人曾说的那样,这种老式鱼雷机“是日本战机唾手可得的猎物”。更糟的是,飞机上的鱼雷经常炸不了。轰炸机中队有人曾传言,在他们的飞机上新安装的电子引爆系统“有些古怪”。新系统发生的故障已经导致有些炸弹还没准备好就投了下去。
当迈克走到桌子的尽头,有人问他:“你休假结束后想去哪儿?”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都清楚不会再有“无畏”降落了。根据计算,现在有七名飞行人员失踪,包括执行军官迪金森以及第3编队的大部分飞行员。欢天喜地的气氛消退了。迈克向周围看了看,注意到约翰·洛也不在这里。他是否在海上的某个救生筏上?
“可以去哪些地方?”
当军舰处于紧急备战状态时,军官食堂是关闭的。三明治和大量的黑咖啡在那儿等着大伙来享用。大多数飞行员都想弄清“谁击中了航母,击中了哪一艘”。就算击中的不是赤诚号或加贺号这两艘参与偷袭珍珠港的航母,从大小看,也是属于这个级别的。加拉赫注意到赤诚号是唯一一艘舰岛在左舷的航母,很容易辨认。第6轰炸机中队的飞行员们声称,在他们俯冲轰炸时,第6侦察机中队挡住了他们,迫使他们飞往离他们更远的航母。有人在大屏幕上放出了从飞机上看到的敌方航空母舰的全部轮廓,每个飞行员都找出了自认为击中的那一艘。这很有意思。兴高采烈的飞行员们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与别人分享,禁不住用手比画着各自的相对位置和飞行角度,以及轰炸目标等等。他们一致认为队长加拉赫是第一个命中目标的,紧接着可能又命中了四次。有人问到迈克,他说自己只是按命令飞到敌军航母的左侧。他不清楚这艘航母及附近那艘航母的名字。“它们都是大航母。我就知道这么多。”
“你可以回原来的飞行队,也可以去另外的飞行队。你可以成为一名着陆信号官,当然也可以干点别的什么。”迈克可以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挤他——每个人都急于离开这儿回家。迈克说:“还回我原来的部队。”他的意愿被及时地记录在案,并被告知,接下来的任务安排将会邮寄到他家里。出来离开这儿,迈克感到有些懊恼,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的选择,更别说其他的什么选择了。
回到待命室,这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迈克的飞行中队和其他飞行中队轰炸了三艘敌军航母。每个人都在想:“这是最棒的一次俯冲。”迈克的室友比尔·皮特曼说,攻击他的不是日本“零式”战斗机,而是德国“梅塞施米特式”战机。[4]皮特曼的炮手击落了它,尽管他的机枪在飞机俯冲时从枪架上脱落了;这位炮手把0.30口径的双筒炮端在腿上。其他飞行员都证实说他们看见这个炮手拿着175磅重的机枪在开火。真是令人惊讶。当所有人都在待命室热火朝天地高谈阔论时,迈克到后面与丹斯碰面,一起去找航空兵情报官。情报官问他们那“两个家伙”的情况。除了这两个飞行员落水的位置,迈克少尉觉得其他的情况大家显然都已经知道了。他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迈克是按命令将炸弹投到航母的左侧的。这艘航母看上去像加贺号。他没有发现舰上有任何战机,觉得自己很走运能安全返航。情报官转向丹斯问他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当我们降落时,”丹斯说,“飞机上只剩四加仑的燃油。”
迈克乘火车回到衣阿华的达文波特,身上穿着自己的海军制服。他不仅受到了父母、家人和诸位长辈的热烈欢迎,还接受了当地报纸的采访和邀请,去圆盘俱乐部演讲。迈克很惊讶,当然也很欣喜地发现自己“回到家里已经成了一个大英雄,就因为我参加了中途岛战役”。他接受了好几个在当地俱乐部演讲的邀请,还应邀回答了有关中途岛战役的一些问题。听众们很快就发现,根本就不可能了解很多关于他作战的具体情况。对于这类话题,迈克有办法推脱。他告诉人们如果海军陆战队能得到所需的支援,他们就能打赢瓜岛之战。当被问及是否击中过航母时,他说自己不知道,从来都没有回头去看过。
迈克的第18次降落很顺利。飞机向前滑行,滑到拖拽飞机的人员负责接管的地方。迈克让丹斯在待命室与他碰头,一起去汇报情况。他自己向舰桥走去。迈克想确切地知道,飞行队的队员、队长或其他什么人认识那两架飞机上的落水者。他来到了舰岛的第二层,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距此一英里左右的地方,巨大的烟雾吞噬了约克城号。刚开始是柱状烟雾,升到空中便扩展成蘑菇状。防空炮火使周围的天空看起来像“猛烈地炸开了”。大家看得很清楚,美军的三艘航母正在努力保卫自己,反抗敌人的攻击,约克城号是其中之一。舰上的军官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位身穿飞行制服和救生衣的少尉。迈克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的航站。他最后终于抓到一个人,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二等还是三等的下级军官,把自己了解的这一点点消息告诉了他。“大约距船尾十英里”,有四个人在橡皮筏上需要援救。他手指着一张地图,要求道:“在这儿画个×,这就是他们落水的地方。”他已经尽力了,但不知道是否能让他们获救。
一天下午他去拜访好友约翰·洛的父母。他们住的地方与自己家只有一河之隔。在接受飞行训练时他们曾一起开车回家,那时就短暂地见过这老两口。走上通向他们家前门的路对迈克来讲一定很艰难,而让洛的父母来接待他就更困难了。他们知道自己儿子失踪已经有六个月了。他们接到了电报,通知他们洛在1942年6月4日的战斗中失踪。电报里还说只要有进一步的消息,马上就会通知他们。
之前在他前面的两架飞机开始下坠。迈克轻而易举地就赶上了它们。一架滑向海中,紧接着滑落的是它的同伴。迈克猜它们的燃油已经耗尽,尽管无线电中没有任何通知。两架飞机落入公海的情景让迈克感到恐惧。当这两架飞机飞越头顶的时候,他在航标线板上做了标记。手表上的时间距下午2点还有几分钟。丹斯把座椅转了个方向,面向西进行观察。几分钟后,丹斯通过对讲机向迈克报告:“两个飞行员都出来了,在救生筏上。”
迈克说了一些他们需要了解的情况。6月4日飞机起飞的时候,约翰前面的那架发生了故障,撞上了约翰的飞机。凑巧的是,约翰那天和迈克在同一个飞行编队里面。这个编队由三架飞机组成,领队是中尉诺曼·韦斯特。迈克飞的是2号僚机的位置,约翰是3号僚机。他们以及各自的炮手从航母企业号上起飞,与侵略中途岛的一支庞大的日军舰队作战。迈克本来要告诉他们,这次长距离的飞行已经要超过飞机的最远航程,一条突然出现的白色尾迹把他们带向了敌人。当第6侦察机中队飞临敌军航母上空时,这些航母都还没有受损。迈克用手势给老两口演示“无畏”战机是如何俯冲的。他说:“领队第一个冲下去,我第二个,洛第三个。”迈克在将飞机重新向上拉起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向自己的朋友约翰敬礼。“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丹斯首先发现了它们:两架俯冲轰炸机从后面赶上,然后猛地从旁边超过。机身上都带有企业号轰炸机中队的标志,而且看上去知道该如何返航。迈克调整了方向。已经没有足够的燃油,所以尽管很想贴近它们按编队飞行,迈克还是没有那么做。那两架“无畏”已经在他前面很远。他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静。今天仍然是太平洋上美好的一天。他在沿着正确的方向飞行。一个多小时后,映入眼帘的是几英里之外地平线上出现的美军舰队。一股兴奋之情在迈克心中涌动。
迈克解释说日本“零式”战机对自己来说不是问题,这一点他不像其他飞行员。最大的问题是返回母舰。他降落时燃油足够“再绕航母一圈”。他身后的很多飞机都没有返航。他的朋友比尔·皮特曼返航后发现机翼被日本“零式”战机打了一个大洞。“因此他们很可能落在了其他什么地方。我确实不知道。”他安慰他们说,海军每天都用大型PBY水上飞机在海面搜寻。迈克的话要结束了。他告诉了他们真相。尽管迈克不擅言辞,他还是努力地找些话来说。“约翰……有……和我一样的训练,和我有相同的能力,这只是运气不好。”夫妇俩拒绝接受失去儿子的事实。海军已经把洛少尉列入战场失踪者名单。老两口坚守着他们的希望。自己的儿子落到了太平洋上“某个岛屿上……”。约翰会回到他们身边的。
迈克驾驶飞机敏捷地躲闪着防空炮的攻击,同时还在观察,看是否有敌人的战斗机。他没有注意到巡洋舰上的炮手是否在向他还击,丹斯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有任何剧烈的爆炸声。飞机的高度在不断上升。迈克向四周看,眼前的情景让他震惊不已:没有一架飞机——不管是友机还是敌机——在视野之内。他不知道如何返回自己的航母,不知道与航母在何处会合。燃油已经不多了。迈克甚至怀疑自己是否飞错了方向,飞到敌军舰队那儿去了。迈克拿出自己的航标线板,看看手表,发现自己已经飞不回去了。他将飞机拉向自己认为的最佳航向向东方驶去,对海面上怒吼的敌舰视若无睹。坐在后座的丹斯面朝后方,一直在观察有无敌军战斗机。迈克担心燃油不够,将飞机保持在大约2000英尺的水平高度,并降速至110节。
最新遭受到的一场豪雨把他们的地堡都给淹了。屋里,水已经漫到了他们的床边,武器和装备都被灌进了淤泥。12月3日,迫击炮4班花了一个早晨的时间把淤泥全都铲了出去。当8团到达的时候,他们移交了阵地,抓着自己的装备,出发前往库库姆。他们都希望能马上离开。他们整整等了一天,才把自己的营帐扎好。当然,以下的事在海军陆战队里是很难得一见的:他们一连几天都无所事事,整天读信、打牌。他们能继续收到关于这场战役的消息,当然也能听到大炮和飞机的声音,但他们更关心的是谁已经离开了,谁即将离开。5团的各部队登上了船,前往桑托岛,然后到达澳大利亚的布里斯班。
他关上了俯冲制动,将节流杆向前推。“无畏”本应向上冲,结果却没有。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迈克向四周看了看,此时他的飞机低空掠过敌舰中间的水域。每个机翼下100磅重的炸弹还挂在那里。他没有推发射杆。迈克抬头看见一艘巡洋舰正朝自己的方向驶来。巡洋舰上有许多防空炮。他估计舰首的防空炮没有舰尾的多,于是就从舰首飞过,在横穿舰首时,他投下了那两枚小型翼挂炸弹。迈克将操作杆往回拉,向天边飞去。
执事已经当上了中士,搬出了西德尼的帐篷,和其他一些军士住在一起。西德尼被分配到另一个作业队。12月11日,他和威廉一起到驳船上把供应物资卸下来,运到商店里。这时敌人发动了空袭。补给船丢下驳船跑了,“把他们留给了敌人”。西德尼像一只在沟渠道里孵蛋的鸭子似的呆呆地看着敌人的空袭。水里到处都是被击沉的船舶,因此后来被称为“铁底海峡”。一切都结束以后,他们被拖回了码头,炮排的其他人觉得他们非常滑稽。
迈克将飞机拉回时,觉得重力变得很轻,他开始怀疑自己俯冲得是否太低了。迈克松开了制动,让“无畏”直接向水面冲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都那么轻而易举。他投下的炸弹的前进速度足以让炸弹横穿整艘航母。迈克很想猛地抬高机头,翻转到另一边,看自己的炸弹到底击中了什么地方。每个飞行员都会这么做。但这样的举动会让自己的飞机成为一个大而笨拙的目标,受到航母上防空炮或战斗机的攻击。迈克想:“炸弹投下去了,我也管不了了。要么击中,要么没有击中。我可以让后面的人告诉我是否击中了目标。”
两周之后,12月7日,他们得知再过九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他们建立了自己的营帐。两天之后,军官们宣读了上船的命令。2营全体集合,听候命令。他们接到的命令和1团其他所有部队一样,要求他们在离开的时候:“未经由海军陆战队授权的军需官的允许,或者不能提供正当的购买收据,任何人不得拥有或保留任何军服用品或军事装备。”这项命令传达给了三支不同的部队。命令里交代得很清楚,海军陆战队1团的加伦德步枪部队不和他们一起上船。
迈克的目标是舰首。那个球还在死点,而这艘军舰好像准备逃出射击范围。迈克努力增加俯冲角度。更陡的俯冲角度可以增加击中敌舰的概率,因为这样缩短了发射点与被击中点之间的距离。他身下的飞机飞过了这艘敌舰,投下的炸弹好像击中了目标。丹斯在对讲机里大声报告着飞行高度:5000英尺,4000英尺。这大概就是加贺号了,迈克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这艘航母正准备迅速溜走。迈克已经无法再增加俯冲角度了。他调整视距,瞄准敌舰的中部。丹斯大叫已到了3000英尺高度。迈克想再等一秒钟,降到2500英尺,再按下投弹器。他想再等一秒钟,让炸弹飞出足够远再将机头重新拉起。
西德尼和他的朋友们第二天拜访了所在陆战师的墓地。他们又往回走,来到了特纳鲁河沿岸的“地狱之点”。根据他们的统计,在5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共承受了257次空袭、163次炮击以及9次自杀式冲锋。[15]他们晚上看了一场电影,于第二天,12月21号,登上了船。
俯冲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伙计们,太漂亮了,”迈克想,“我马上也要冲下去了。我要让冉冉升起的红日照耀在舰首,好让我看清目标。”接着他看到有个白色的斑点离开这艘军舰。迈克一时间搞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直到附近出现了一阵阵的黑色烟雾。迈克以240节(275英里/小时)的速度冲向敌舰时,敌人的防空炮对他开火了。
根据不同的分工,达沃监狱每天工作的开始时间从早上6点到8点不等。午餐的休息时间有两个小时。每天的工作大概下午5点结束。肖夫纳的第一项工作是为一处铁路路基运石头。他感到很好奇的是日本人在工作中几乎很少使用机械,他们期望用大量人力来解决问题,而且很显然他们对机械方面的知识所知甚少。火车的发动机坏了以后,看守们就强迫战俘把火车拉回车站。肖夫纳认为像推、拉、抬这些举动都是对人力的愚蠢浪费。
如果这个球滑出飞机发动机的死点范围,飞机就处于滑行状态。迈克一边看着这个球,一边继续调整配平。在望远镜的中心,可以看到他前方的飞机正在接近目标;再往下看,一枚枚炸弹不停地落在敌舰上,在停有敌军飞机编队的黄色甲板上炸开。
在这儿他至少能靠努力工作换来更多的食物给身体添加动力,而不像在甲万那端战俘营那样只能吃到少量的米饭。这里有各种可供选择的水果,包括异域风味的柑橘果,除此之外,战俘们还能享受到一周一次或一周两次的炖肉。除了食堂供应的伙食以外,很多在地里工作的战俘会就近弄些吃的,作为正常饮食的补充。但是战俘们仍然以米饭为主食。从甲万那端战俘营到这里几周之后,又来了一批人。这些人里既有美国人也有菲律宾人,他们是在棉兰老岛和周围岛屿被俘的。这些新来的家伙刚进来时状况相当不错,这让肖夫纳这批人感觉自己好像“稻草人”一般。几个星期过去了。有些人——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开始感觉自己的体力得到了恢复。
以这个小球为参照物,迈克可以判断飞机的双翼是否保持在水平状态。
12月24日,工作暂停,给了战俘们两天的休息时间。在食堂,一群美国人和菲律宾人提供了一些娱乐活动。菲律宾人给所有的美国人一小块卡萨巴蛋糕。日本军官给了每个战俘一包南十字香烟。为了不被别人给比下去,美国军官们,无论隶属于陆军、海军还是陆战队,也筹集了一些钱给每个人一比索的圣诞节礼物,这笔钱足够他们在黑市买香烟。
迈克少尉有很多事情要做。1000英尺高度的大气与15,000英尺高度的稀薄空气有很大的差异。因此他用自己的配平片拨了一个稍有不同的配平,关闭了整流罩,改变了螺旋桨的俯仰角(飞机与空气相切的角度)。他按下了引信开关,这样炸弹的导火索一旦松开,便可立即点燃。韦斯特向迈克敬了个礼,这是个信号,意思是向下俯冲。然后他自己便脱离编队,向下俯冲。在最后的几秒钟里,迈克左手按在节流杆上。他望向好友约翰·洛,洛就在他右翼飞行。迈克作好了准备,向约翰敬了个礼。他右手抓住操纵杆,脚踩在方向舵上,机头向上扬起,将发动机减速至怠速状态,再打开俯冲刹车,让飞机翻转。机头下沉,“无畏”猛地向下冲去。迈克让飞机始终保持70°俯冲角。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安全带深深地嵌入他的双肩。在最初的几千英尺,他可以用裸眼在飞机上进行瞄准。到了大约6000英尺的高空,迈克使用三倍望远镜进行观察。在视觉目标的最底端有一个沿半圆形轨迹运行的小球。
在晚会上,杰克·霍金斯告诉迈克·道巴尔维奇他可不想在监狱里再过一个圣诞节。这个话题从他们和奥斯汀·肖夫纳第一次见面起就反反复复地讨论过。但这次他们以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肖夫纳。越狱意味着生存,意味着自己当家作主的一种自由和骄傲。他们之所以把这个问题仔仔细细地讨论了一番,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肖夫纳说:“我们的使命是到达盟军领土报告日本人对待战俘的暴行,这样就能为拯救很多美国人的生命作些贡献。”
敌军舰队并排行驶,在洋面上划出显眼的条纹。没见到日军的战斗机,飞行队长没有耗费时间去摆开阵势对敌军进行传统攻击。他将飞机下降至轰炸的合理高度,即12,000英尺的高度,这样整个飞行编队的速度也得以加快。他们飞跃了环绕着舰队的护卫舰,接近两艘航母。迈克这一组的指挥官韦斯特上尉对准其中的一艘航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们的目标是右边的一艘距离他们最近的大型航母。第6侦察机中队的三组飞机互相分开,每组从不同的角度攻击这个长长的黄色椭圆状物体。迈克那组飞机进一步向左转向。他们没有时间按规定组成梯队攻击阵型。第6侦察机中队与主航母保持水平垂直。飞机飞临这艘航母的上空,发现航母很大,应该是加贺号级别的。第一组飞机开始返航,紧接着就是第二组。
尽管使命已经得到了明确的阐述,但到达盟军领土的方式,却显得非常荒谬。离此最近的盟军领土是1500英里之外的澳大利亚。他们得偷一架飞机或一条船。偷一架飞机似乎是更好的选择,因为坐船很可能被日本皇家海军追上。有一个情况对他们是有利的:他们从其他美国人那里听说日本帝国控制了绝大多数港口城市,但棉兰老岛的大片乡村地区仍然没有被日本人占领。
飞行队长向右猛转,不是180°的回转返回航母,而像是走“之”字形路线执行搜寻任务。迈克无法通过无线电来获取指令。他在等待。他看到一个飞行员。那人示意他往下看。那儿有艘船。船实在是太小,他几乎看不清,但他能清楚地看到船尾有一条很长的白色条纹。船速一定很快,否则不会在船尾溅起那样一条水花。根据位置判断,这不可能是美军船只。随着队长朝船头方向飞去,飞机中队稍微调整了一下航向,迅速地飞到这艘小船的前面,到达了日本皇家海军舰队的边缘。四艘航母向西北方向驶去,周围有驱逐舰、战列舰和巡洋舰的保护。迈克少尉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舰只。
这三名陆战队员推迟了他们的计划,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组成一个团队上面。这个团队将由拥有各种必要技能的人组成:一个领航员、一名机械师、一名飞行员、一个医科学生或者是一名医生,以及一个熟悉棉兰老岛并可以充当向导的人。这三名陆战队员将负责指挥每一场战斗。这个团队的每个成员都得保持最良好的身体状态,同时还需要收集各种供应物资和装备并存放到安全的地方。越狱那天的具体细节需要大家仔细考虑,精心琢磨。
爬升到两万英尺高度要求迈克和丹斯戴上氧气面罩。飞机下方四英里的海面呈现出一片靛蓝色,星星点点的积云点缀着晴朗的天空。迈克遵照命令,紧贴着本组的长机。他将自己的翼尖与长机的距离保持在几英尺范围之内。紧密的队形需要迈克全神贯注。他没有把实际航向与绘在航标线板上的相比较,也没作其他的记录。他将飞机保持在正确的方位,并密切关注已飞行时间及燃油表。“无畏”飞行两个小时就意味着已经达到了它的最大航程。迈克往下看,什么都没有。他看不到大黄蜂号的任何机群。飞机继续发出低沉的声音向前飞行。接近中午时分,迈克开始频繁地看表。第6侦察机中队应该已到达阻截点,但无人返航。每过去一秒钟,安全返航的几率就越小。
肖夫纳认识一个曾在巴丹半岛英勇战斗的空军飞行员,威廉·“埃德”·迪埃斯队长,并去接近他。他推荐了另一名飞行员以及一名飞行机械师。戴斯和他的两名陆军官兵在战前就已经在菲律宾待了一个月,这三名海军陆战队员在菲律宾只待了一个星期,没有人对棉兰老岛有任何的了解,也不知道如何从这里前往澳大利亚。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把所有的问题都仔细考虑过了,并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准备离开。
第6侦察机中队的飞机盘旋在企业号航母的上空。它们组成了一个队列,三架一组,一共九组。最后三组的楔形尾翼组合成了大大的“V”字形。第6轰炸机中队也要重复上述阵形。接着是鱼雷机。迈克知道他的目标就在稍远于飞机最大航程的边缘地带,而在军舰上空绕圈却需要消耗燃油,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最后,飞行甲板上的“无畏”轰炸机都起飞完毕。迈克紧接着看到“毁灭者”和“野猫”开始通过升降梯来到上层甲板,被推到起飞位置。迈克现在想的就是:“天啊,我不知道燃油够不够,而他们还在带着我们绕圈……”企业号已经和大黄蜂号分开航行,每艘航母都被几艘重型巡洋舰、多艘驱逐舰和飞机所包围。约克城号开得更远些。“毁灭者”和“野猫”战斗机中队还未形成战斗队形的时候,企业号上的航空兵指挥官及他的两个僚机飞行员便带领舰上的两支“无畏”飞行中队向西南方向飞去。此时大约是早上9点45分。飞行编队爬升到两万英尺高度,速度超过了平常执行任务时的120节。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现在必须抓紧了。
【注解】
在迈克飞行中队身后是第6轰炸机中队的“无畏”战机群,机身下携带着上千磅的炸弹。后座炮手和机长在飞机旁待命。每架飞机的机身都涂成浅蓝色。迈克找到丹斯,两人爬进6-S-17飞机[3],这架飞机他们以前从未飞过。发动非常轻松。当其他人开始起飞时,迈克作好了准备,最终他第二个起飞。前面那个飞行员加速发动的时候,迈克注意到在主飞行控制台上刚刚挂了一块牌子。这是航空作战参谋在向那些仍留在甲板上的飞行员提供关于敌方航母位置的情报。这真是一番疯狂忙碌的景象。迈克驾机向前。几秒钟后他就要第一次尝试载满炸弹起飞,第23首赞美诗大概只背了一半,也没有把最新消息抄写在航标线板上。迈克叹了口气,松开制动。
[1] 大多数关于中途岛战役的历史使用的都是标准时间,因为这段历史所记载的战役发生时横跨几个时区。这里所用的时间都来自迈克少尉所在的航母,因此有可能是迈克腕表上的时间。
加拉赫要求飞行员们提防敌方航母继续驶往中途岛。迈克记下了企业号最新的校正航向和速度。每个飞行员在他们的航标线板上绘好各自航程后,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天哪,”迈克说道,“我们快要接近最大航程了。”大约9点,又传来命令要求驾机出发。列队走出待命室时,队长告诉迈克:“紧靠编队,别掉队,紧靠编队。”迈克走过第6侦察机中队的机群,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架。有几架执行空中战斗巡逻任务的战机正在起飞。
[2] 企业号上的YE/ZB发射机是打开的,而且在正常工作。
作为飞行惯例的一部分,飞行员搜寻到了最近的一个小岛供情况紧急时着陆。这就是中途岛。加拉赫并没有告知执行完任务后与企业号会合的具体位置,而是让他们自己估计;企业号会继续开往中途岛。日军飞机轰炸中途岛的消息开始慢慢传开。鱼雷机中队以1500英尺的高度低空飞行;俯冲轰炸机的巡飞高度是20,000英尺,“野猫”的飞行高度则更高些。考虑到战斗机的航程更短,队长告诉迈克他们说:“战斗机只能护送我们四分之三的路程,然后返回。”这句话对迈克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通讯官告诉迈克不用打开YE/ZB设备,因为企业号航母不会发射归航信标。[2]迈克还没有来得及问到底为什么,出发的时刻就到了。
[3] 指第6侦察机中队第17号飞机。——译注
加拉赫与空军作战参谋开会,研究了当前的战争局面。会议结束以后,回去对自己的飞行中队作了简要的情况说明。约克城号正在待命,而企业号和大黄蜂号已受命向东南行驶以接近敌人。空军指挥官命令各飞行中队必须抓住稍纵即逝的第一次机会果断出击。平静的海面、晴朗的天空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攻击效果。西南风意味着各航母得先驶离中途岛(及敌人),才能让飞行中队从航母上起飞。起飞后,企业号上的四个飞行中队将共同发动攻击。这四支飞行中队组成的编队将朝西南方向进发,去拦截敌方航母。
[4] 美国海军飞行员报告说见过并(或)与驾驶德国“梅塞施米特-109”飞机或其他德制战机的日本人进行过近距离空战。这些报告都不准确。
又过了十分钟,传来了确切的消息。一架PBY巡逻机向中途岛发送了无线电报告,内容随后传到企业号上。“有两艘航母和其他的舰只。方位320,距离中途岛180(海里)。”第6侦察机中队将这些数据标到航标线板上——包括敌我双方的航向和速度——以此算出最佳拦截地点。航标显示敌军的位置在迈克所在的特遣队以西200英里左右。日本皇家海军的航空母舰在“无畏”攻击范围以外25英里处。
[5] 对日军损失的估计过于夸大。日本海军损失了四艘航母,分别是:加贺号、赤诚号、苍龙号、飞龙号,还有一艘巡洋舰三偎号。日军伤亡估计仅有2500人,美军则损失了两艘舰船:约克城号和海曼号,损失人员340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一边往回走,一边问。迈克在思考目前的局势,他猛然想起,不仅仅是他,估计所有其他新补充的飞行员都不曾在机身下携带500磅炸弹、每个机翼下悬挂100磅炸药的情况下从航母起飞。他曾经在执行侦察任务时,机腹下悬挂了350磅的深水炸弹。但当他飞行时,从未带过700磅重的炸弹。根据电传打字机屏幕上显示的低风速来判断,迈克的“无畏”号飞离舰首时,要先下降10到20英尺,然后再加速,获得飞行速度。
[6] 希科克,美国边疆保卫官,以精准的枪法而闻名,后为一醉汉所杀。——译注
第6轰炸机中队和其他空勤人员于6月4日凌晨3点30分听到了集合的哨声。待命室里的空气开始紧张。随着时间的流逝,迈克估计自己“要开始皱眉了”。他坐在房间的后面,抽着烟、喝着咖啡放松心情,这样一来长距离的飞行就不会让他感到不适。待命室里几乎没人说话。早上7点半刚过,电传打字屏幕上出现了侦察机发来的“发现航母”的字样。[1]然而,“它就在这里”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因为关于日军航母的位置、航向和速度的信息并没有出现,紧张和沮丧的情绪缓和了。侦察报告中没有敌舰的位置、速度或方向,在迈克看来,这等于说:“我们看到一大串船只从这里出发开往某处。”十分钟以后,另一侦察报告显示在屏幕上:“大量敌机飞往中途岛,方位320,距离150。”飞行员们计算出敌机群在他们西南大约230英里处。这个消息证实了敌方航母的出现,但第6侦察机中队仍然缺乏能标出用以拦截敌方航母的航线的情报。在假设敌机沿一条直线飞行之后,企业号改变了航向以拦截敌舰。“讲话者”(一个脖子上挂着电话的文书军士)大叫:“飞行员们,上飞机啊!”第6侦察机中队的飞行员们都站好,做出了不同寻常的举动。他们走到门口时,互相握手,互祝好运。军士又大叫:“暂停,所有飞行员回到待命室。”
[7] 哈维饭店是设在各火车站附近的一家著名连锁饭店。“公民环保公司”在1933年到1942年期间为失业者提供工作。它主要致力于环境保护和改善自然资源。
其他的侦察机于6月3日起飞,剩下的在待命。它们得确保己方航母不遭伏击。早晨,一架中途岛岸基飞机报告敌方舰队的“主力”正在从西面接近中途岛。这条消息一时造成了轰动。但很快从待命室前部传来消息:“这支特遣队是敌方登陆部队,不是航母群。”敌方登陆部队可以暂时置之不理。因为报告中提到了航向和速度,迈克总有办法侦察到。据他所知,这支特遣队完全在射程之外,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黄昏时分,有报告说陆军飞机发现了四艘大型敌舰,结果让其中的一艘“熊熊燃烧”。他们每天收到的报告虽然简短,但足以让他们确信自己对战况有所了解。第二天是胜利日。下午7点40分出现在待命室前方的最新航行信息表明,整支舰队正改变航向朝中途岛驶去。为了避免被敌方潜艇轻易击中,企业号航母根据7号计划,整晚都会按“之”字形路线行驶。第二天早晨,企业号以及其他几艘航母将分别位于中途岛北部至东北部大约两百英里的地区。
[8] R.A.F指英国皇家空军,在不列颠战役中,英国的喷火式战斗机击败了纳粹德国的空军。
第二天,飞行指挥官安排迈克和丹斯执行侦察任务。特遣队更富有攻击性的“之”字形行驶路线使飞机返航变得更加困难。迈克接到命令,要求保持绝对的无线电静默。队长告诉他,一旦发动机熄火,就得坠机,“在橡皮艇里祈祷好运”。迈克和起飞官走在一起。他觉得前方的那个位置实在是有些远。跑道要是再长些就好了。他猛地松开了制动,加快发动机转速,开始背诵第23篇赞美诗:“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接着,起飞官手指着舰首方向。飞机猛地冲了出去。天气很糟,迫使迈克尽早返航。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是约克城号航母以及距其几英里的护卫舰队。现在美军由三支航母编队和在中途岛上的飞机中队组成。预计敌人会有四至五艘航母,再加上一支由主力舰和敌方侵略军组成的舰队。这是一场前所未见的战役。很显然,克敌制胜的关键是你要首先发现它。既然预计日本人会在黎明时分对中途岛发动攻击,俯冲轰炸机就得竭尽全力在敌方战斗机返航前击毁其航空母舰。
[9] “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首字母。——译注
第6侦察机中队队长厄尔·加拉赫似乎不太兴奋。他没有详细讲解可能出现的各种战术场景,也没有说鼓舞士气的话。他只讲了大家都已经知道的情况。主要的侦察任务由陆军的B-17轰炸机和海军以中途岛为基地的PBY侦察机来执行。这些四引擎大飞机的飞行距离相当长,它们将发现可能从西北发动进攻的日军航母。中途岛上的海军陆战队俯冲轰炸机和陆军航空军团轰炸机将与敌人正面相遇。从企业号、约克城号和大黄蜂号上起飞的俯冲轰炸机将对敌人进行伏击。为了打发时间,飞行队长让他们观看显示日军舰船和飞机轮廓的幻灯片。他希望自己的飞行员能区分敌人的战斗机和俯冲轰炸机。
[10] 历史学家们把“特纳鲁河战役”称为“地狱点之役”。
所有飞行员的眼睛都紧盯着待命室前部的电传打字显示屏。只要有联络信号进来,楼上的空中作战办公室就会处理和接受信息,然后发送到屏幕上。到目前为止,屏幕上只出现了最新的气象和航海信息。尽管特遣队在继续行动,但它的位置始终保持在北纬32°,西经173°。这个位置位于中途岛东部大约325英里,是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上将选择的。在他的指挥下,斯普鲁恩斯上将的部队在这里等待日本航母舰队的到来。尼米兹把此处称为“福地”。
[11] 后来,1943年,人们发现被海军陆战队称为特纳鲁河的河流其实是鳄鱼溪。特纳鲁河位于海军陆战队防区的西侧,因此被称为依卢河。
6月1日,从特遣队指挥官斯普鲁恩斯海军上将那里传来了正式命令。敌人的战列舰队、航空母舰及运输船队将很快攻击距夏威夷1000英里左右的中途岛。斯普鲁恩斯上将决定打伏击。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多说些什么。根据待命室里的传言,美国已经破译了敌人的通讯密码。敌方的三支特遣队将于6月4日攻击中途岛。迈克听到了对敌军的描述,心想:“天哪,他们把所有的舰队都派到了中途岛……”
[12] 一位飞行先驱,卓越飞行十字勋章获得者,于1937年试图环绕地球飞行时在太平洋上失踪。
屋里到处都在谈论着各色新闻。一架鱼雷机在降落时坠毁,跌入海中。机上人员被救了上来。飞行员还是个上尉指挥官、飞行队队长,但今天是无法返回军舰了。企业号上一片忙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情绪。迈克觉得这个消息自己是最后一个听到的。没错,企业号已有一个星期处于忙碌和高度戒备状态了,只是迈克没有注意到。连发动机舱里的海员都听说有事发生了,迈克这个新来的少尉却以为一直都是如此。
[13] 这场航母之战被称为“圣克鲁斯战役”。
第6侦察机中队飞离福特岛与企业号汇合。此时企业号已开始执行新的任务。迈克少尉和他的新搭档、炮手丹斯一起执行任务。迈克曾经和好几个炮手合作过,相比而言,还是和丹斯的合作最愉快。5月28日下午,他们飞了很长的距离执行侦察任务,几小时后返回了航母特遣队。企业号和大黄蜂号相隔不到一英里,在巡洋舰和驱逐舰方阵的护航下,离开夏威夷向北驶去。迈克将一根钢索挂在机尾的挂钩上以后,就任由飞行推进器的发动机响着。他和丹斯爬出机舱,走下来前往待命室。
[14] 这场战役被称为“瓜岛海战”。
日本帝国希望凭借在珍珠港和其他地方的巨大胜利,迫使美国将环太平洋地区让给日本。然而事与愿违。美国人对日本人产生了无比的痛恨。他们全权委托政府负责对日本坚决实施报复。罗斯福政府希望这种愤怒的情绪能部分转移到美国的最大威胁纳粹德国身上,却发现并不那么容易。对日本帝国采取守势,同时击败第三帝国——这一战略目标不得不紧急转变,因为美国情报部门破译了日本大量的通讯记录。截获的内容显示,日本人试图先诱使美国人进行一场航母大战,然后切断美国与澳大利亚之间的补给线。这些部署需要美国采取果断的行动,虽然此时日军拥有显著的军事优势。
[15] 海军陆战队1团登陆时共有136名军官、2937名士兵,不包括医疗队。3名军官、30名士兵阵亡,3名军官和41名士兵受伤。就像他们所属的陆战师一样,陆战1团因病,尤其是疟疾而大量减员。
1942年5月——194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