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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捕获

他走进小屋,开始做晚饭,饭后动手做另一个背包。他先缝了两个大帆布袋子,然后在每个上面缝了根生牛皮绳以便绑在狗胸前,又缝了两根灯芯绳用来绑在狗肚子上。整个过程中,他想的都是自己的新狗。奇里是个麻烦,但它并不邪恶,只是冷淡;并不嗜血,只是有些野。

“你很难对付,奇里,但我们还是会成为朋友。”

“要过好长时间我才能解开它的绳子,”林克自言自语地咕哝道,“现在一旦放开它,它马上就会回到森林中去。但如果我能驯服它,它该是多好的一条狗啊!”

大狗只扫了肉一眼,就又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林克猛地靠近,大狗也猛地后退。林克摇了摇头。

狗背包做好时已经将近午夜。林克出去看了看捕获的狗。见那块麋鹿肉已经不在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大狗抬起头,见尤克、蒂比、路德和凯纳全跑出狗舍来看自己,顿时把铁链晃得哗哗响。林克试探性地拉拉奇里的链子,大狗被拉着起了身。林克带着几分嘲弄拉着它走。奇里虽然孤傲,却已经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斗得过铁链的了。但林克想靠近些摸摸它时,它又走开了。

“给,奇里。”

“好吧,奇里,”林克让步了,“今晚就算了。”

他把四条狗分别拴进狗舍,给它们喂了食,然后拿着一块冻麋鹿肉来到捕获的大狗面前。大狗坐着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铁链也松弛地垂在地上。林克把麋鹿肉抛在它面前。

林克去睡觉了,但他的睡眠被一连串的噩梦打断了。他梦见一条狗,开始时看起来很小,因为它离得非常远。当狗慢慢走近,它越变越大,最后比马还要大,嘴巴张开时足足吞得下一个人。然后,正当那狗要咬他时,却突然变成了一团滚动的雾,被风飞快吹走了。后来,那条狗突然又来到他面前。这个庞然大物用发亮的眼睛看着他,既不友好,也没有什么敌意。林克迅速把一根铁链绑在它脖子上时,它也没有反抗。但不一会儿,它消失了,隐没在云杉林中,然后又出其不意地出现,从一棵云杉后面扑向林克。林克大叫一声,满身大汗地醒了过来。

“我了解,尤克,”林克同情地说,“我知道战斗就要来了,但我们先给它个机会熟悉一下这里吧。”

林克醒过来时,冬天第一道曙光刚懒懒地透过结了霜的窗格玻璃往屋里钻。微弱的晨曦中,只隐隐约约看得到炉子和柜子的轮廓。他急急忙忙地跑到小屋那头,生起炉火。但还没等小屋暖和起来,他就穿上衣服出去了。昨晚的噩梦还残存在脑中,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捕获奇里的事也好像是一个梦。但那条狗还在原地。林克看着它,突然想起了奎因。他对那条大灰狗极尽体贴,但它在生小狗这件事情上仍然是除了自己谁都不信。狗跟人一样,习性、能力、个性各不相同。林克沉思着,盯着自己捉到的这条面罩大狗。“有”一条狗和“拥有”一条狗之间有很大的差别。只要狗不愿意,无论你做什么,它永远都不是你的。

这条领头的大狗不知有什么事,疑惑地走到主人身边,却见林克迅速把皮带穿进它的项圈。尤克只得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

吃早饭时,林克盘算起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动。看到前一晚自己做的狗背包,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拿着背包走出去,站在了奇里面前。他尽量让声音温和些,却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

这时尤克走上前来,全身毛发直立。它是林克狗队的首领,想证明自己比可能加入队伍的任何一条狗更大更壮,以此来维持自己的领袖地位。林克厉声叫道:“尤克!”

“好了,奇里,你要开始学习驮东西了。”

但现在这里就有一条,而他就是这条狗的主人。如今只剩一个问题了,就是他在短叶松下生出的那个疑问。当时他从狗身上滚了下去,却没有受到攻击。那只是自己幸运吗?他必须知道答案。林克坚定地大步上前,切断了绑住狗嘴中棍子的生牛皮绳。棍子掉了出来,大狗立刻一摇脑袋,咬住了林克的手臂。林克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既不收胳膊也不向后退缩,大狗见状又张开了嘴。林克的手臂上留下了几个牙印,但他现在更加确信这条狗是不会杀人的了。

他一边小心地慢慢靠近,一边心想自己手里不拿根棍子也许是太傻了。但对这条狗,他不想用棍子,只想空手驯服。林克尽量掩饰自己的恐惧,因为他知道,狗是能够感知恐惧的。他半跪下来,把用生牛皮绳捆在一起的两个帆布口袋横放在奇里背上。见大狗一动不动,林克又系紧了狗胸前的带子,再把灯芯绳系在了狗肚子下面。然后他起身擦掉脸上的汗水。

林克在小屋前一棵树旁停住队伍,从一间狗舍中取来一条链子,把捕获的狗拴在了树上。然后他静静站在那里,双眼放光,轻声自言自语道:“林克·史蒂文斯,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狗!”

“呼!”他自言自语道,“现在我了解玩炸药包是什么感觉了——而且那导火索还是点燃的!”

林克在两条狗的协助下,把“俘虏”一寸寸拖离短叶松,上了小路。蒂比和路德惊奇地跟在后面——只在这一刻,它们才忘记了兔子,兴趣完全集中在了这条野狗身上。到它们离甘德河小屋还有不足半英里时,大狗开始在其他狗中间自愿往前走了。林克赞许地看着它——只有愚蠢的动物才会在不可能胜利的战役中固执挣扎;聪明的动物会暂时屈服,然后等待一个时机,用智慧来解决蛮力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已经跨过了训练课程的第一道坎,剩下的就容易多了。如果这条狗再大些,所有习惯都形成了,那么想要驯服它就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好在它还年幼,可塑性强。正因为如此,林克还可以教它与人生活的方法。他再次看向大狗骄傲、聪颖的双眼,知道对付它只能引导,不可以强迫。他抓起了铁链。

他捡起丢在一边的两条大狗的行李,把它们放在自己背包中的毛皮上面,然后解开短叶松上的绳结。被捕的野狗立即拖着一个人和两条狗狂奔起来,一边吠叫一边像马那样冲出去。尤克狂吠着转过头去,愤怒地猛咬向奇里的肩膀。林克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一切——尤克现在还能这么做,但一旦这个野小子真被咬伤了,或者现在嘴巴没有被堵住它可以杀死任何一条敢于挑战自己的狗。

“来,奇里,往这边走。”

“奇里,这就是你的名字,”他告诉自己捕获的大狗,“懂了吗?”

大狗作出了回应,林克满意地笑了——这条狗昨天得到了教训,今天还记得。林克牵着它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小时,然后不再管它,自己干杂活儿去了。第二天早晨,他又系上背包,牵着自己的“小学生”走来走去。这次他带它去了河边的草原,让这条野狗和半野的驮马熟悉了一下。第三天,他带它去了捕猎路线。

突然,他想起了亚历克斯·奇里科夫。这个猎人像奎因一样,进入这片野地后就消失了。

他们走近一个捕狼夹,上面装的饵料跟抓住奇里的饵料气味一样。这条野狗拽紧了绳子,一个劲儿地往后退。林克赶紧顺手把它拴在了旁边一棵树上,同时暗自笑起来——这条狗是不会被同一种陷阱抓住两次的。

他走到拴住的狗群那里,打开尤克的行李,从里面取出另一根20英尺长的生牛皮绳。他把绳子切成三段,编到一起,然后慢慢走到捕获的狗跟前,把这个临时做成的项圈系在它脖子上。接下来他又回到四条狗那里,卸下两条最大最壮的狗——尤克和凯纳——的行李,把它们牵到短叶松下。两条狗走近时,都是四腿僵直,低声怒吼,用充满敌意的双眼注视着这条野狗。林克抓住尤克的项圈,半拖着它走到野狗旁边,用一根短牛皮绳将它们的项圈拴在了一起。然后他牵住凯纳,把它拴在了野狗的另一侧。看着自己的作品,他咧嘴笑了。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有人就是这样牵走捕到的野象的,也知道要想把奎因的小野狗带回甘德河畔的小屋,单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

其他狗都没什么麻烦。尤克虽然明显嫉妒奇里,但只要林克在前面领路,它就顾不上看这条野狗一眼。林克心里清楚,有一天奇里必须与尤克一争高下,他同样清楚结果会是怎样。尤克是个狡猾凶猛的战士,从强敌那里学到了打斗的技巧但奇里速度像狼一样快,并且体重已经超过了尤克。看来从今以后,他夜里要把五条狗全都拴起来了。

大狗一眨眼就蹿了出去,为了那似乎唾手可得的自由而疯狂挣扎,林克也被它猛地拉到了短叶松上。于是林克又将绳子在树上打了个结,让大狗去跟绳子挣扎,直到它筋疲力尽。最后,大狗在雪地上停了下来,脖子被套索紧紧圈住,舌头外伸,双眼鼓胀,静静地盯着他看。林克松了松绳子,让它脖子上的滑结松了点儿,但没有再解开树上的结。

他们整天整天地走在无尽的小路上,奇里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壮。林克时刻研究着它,总想在它始终保留着的野性上寻找一个突破口,却总是失望,因为他什么也找不到。一年过半,回马斯兰的时候到了,林克决定推迟一两周再去。他去的时候,奇里必须是已经被驯服了的。

大狗把棍子咬得嘎吱响,想把它吐出来,却发现根本不可能。于是它坐回雪地上,死死地盯着林克。林克再次靠近,轻轻地解开了捕狼夹。他把夹子扔回树旁,调整了一下大狗嘴中的树枝——它要是一直都能这么温顺就好了。然后,他解下拴在树上的那段绳子。

虽说面罩大狗也只是一条驮狗,但它强壮有力,能比厉害的尤克多驮十磅东西,并且路再难走也不会受影响。林克现在捕的是山猫和貂,因为狐狸和郊狼新年刚到就开始脱毛,不再值得捕了。水貂毛皮还很好,但他秋天已经捕了很多了,剩下的最好留下做繁殖储备。一个猎人把自己捕猎路线上的所有东西都猎光是跟自己过不去,那样的话,来年他就无猎可打了。

“听着,小伙子,”他宽慰大狗说,“只要我们熟悉了,我就给你解开,不骗你。”

山猫又大又警惕,迈着重重的脚步,像幽灵一样悄悄在树丛边穿行。每年的这个时候,它们的毛皮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好,都要亮。林克围着树丛转悠,寻找山猫留在雪地上的踪迹。四条驮狗跟在他雪鞋踏出的小路上,奇里则一直被他牵在手里。从踪迹来看,既有极小的山猫,也有林克以前从未见过的大山猫,它们常蹲坐在兔子脚印旁边的倒木和树墩上,等雪兔出现时突然袭击。

大狗没理夹克,而是摆头咬住了棍子,在牙间磨得嘎吱嘎吱响。林克拼命抓住两条绳子的末端拉到大狗耳朵后面,做成一个圈,这样系带就不会滑落了。他把带子打了个结,然后退后一步,擦掉脸上的汗水。

一个异常寒冷的早晨,霜好像都在空气中噼噼啪啪碎裂。林克离开了小屋。他的呼吸瞬间在面前凝成了水汽,呼吸时鼻孔冻得直缩。他便把鼻子藏在围巾中,继续往前走。林克常走的路上已经覆了一些雪,但由于下第一场雪时他就在上面踩出了小路,所以路的下层很硬,走起来还算容易。狗队跟他一样清楚地知道小路的位置,一直走在上面。有时雪太多,完全盖住了路,林克就让其中一条狗走在前面,自己跟着它走。领头的狗一偏离小路踏到松软的雪,就会马上回到硬路面上来。

林克站起身来,拾起棍子,把那根六英尺长的生牛皮绳切成两段,分别系在棍子两头。他捡起混战中被扔得远远的夹克,用左手提着,晃来晃去再次小心地靠近大狗。他又一次抛出夹克,同时伸出棍子。

他们来到一片树丛前,那里面放了一个山猫夹子。四条大狗挤到小路边缘,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嗅。奇里一直呆在八英尺长的铁链的末端,尽量跟得远一点儿以防自己踩在雪鞋上,这时奇里也抬起了头。几条狗的反应告诉他,夹子上有东西。林克的手不由得摸向下面装在皮套里的点22手枪。他走到一个岔路口,那里分出一支小径伸向山猫夹。

他在雪地上打了个滚儿,在离狗五英尺的地方坐了起来。那条大狗静静卧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却没有想去拽紧绳子来咬他。林克摸着自己的喉咙,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生出些许疑惑,并且一直思索着想解开这个疑问。他一发觉大狗的嘴巴居然可以自由活动,就立刻跳开了。但他还是不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并不够快。大狗可怕的双颚是不是够得到他?如果够得到,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它却没有咬下去,那它一定是根本就不想咬因为它是不杀人的!

林克把奇里拴在一棵云杉上,然后走上小径。另四条狗早被训练过要远离被擒的动物,这时齐齐在小路上趴了下来。夹子就在树丛中一堆乱糟糟的落果、树枝和腐叶之间。那里有一个林克挖的三英尺大小的洞,洞的深处放了饵料,夹子就在狭窄的洞口。只见一只小山猫在雪地上挣扎,充满敌意地又啐又叫。林克对它开了枪,然后把它提到150英尺以外剥了皮。重新放好夹子以后,他解开奇里的铁链,继续往前走。

大狗在半空叼住夹克,扔在雪地上,又张开大嘴猛咬下去。林克迅速单膝跪下,在狗闭上嘴之前把棍子猛插进它嘴中,一手抓住生牛皮绳,另一手绕过狗脖子抓住棍子的另一端,然后拼命拽住。那狗被捕狼夹和拴在树上的生牛皮套索束缚住,只能猛冲下去,用爪子狂刨地上压紧了的雪,挣扎着想把攻击者甩出去。林克用尽全力抓紧棍子,但棍子还是逐渐滑脱了,他只得松开双手飞快向一侧跳开去。

接下来的两个夹子捕到了两只雪兔和一只灰噪鸦。雪兔是被洞内的饵料吸引而来的,灰噪鸦是在抓其中一只雪兔时被夹子夹住的。林克调整了夹子,然后穿过一块又长又宽阔的草地,走向另外几个树丛。他带着五条狗,先穿过一条冰封的小溪,然后登上一个长着稀稀落落的短叶松的斜坡。突然,奇里咆哮起来。

他用短斧砍下一根两英寸粗的云杉树枝,修剪成一根结实的18英寸长的棍子。他在棍子的一头系上切掉的生牛皮绳,脱下夹克,一边把夹克提在一只手上晃荡,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捕获的野狗身边走过,然后突然把夹克扔了出去。

林克停下脚步,手放到了手枪柄上。其他四条狗也竖起耳朵,好奇地嗅起来,但只有那条野狗发现了异常。他们左手边是一个茂密的树丛,右手边是一块开阔的草地,上面有许多洼地和沼泽地。奇里一边狂吠,一边拉紧了铁链,向着草地的方向挣扎。

林克走回去打开背包,拿出一条20英尺长的坚韧的生牛皮绳。他一直带着绳子,以便应对旅途中经常出现的临时修补工作。他在绳子的一头做了个活动套索,壮着胆子走近那条狗,抛出自己临时做成的套索。见套索落在了大狗脑袋上,林克把绳子另一头拴在树上,拉紧绳结,切掉末端晃荡的六英尺绳子。

这时什么东西迅速从沼泽地中跳了出来,进入了林克的视线。紧接着,它再次高高跃起,一步跳了足足15英尺,拼命逃向树丛。这只山猫很大,也许就是先前被林克发现踪迹的那只。林克仔细察看,又发现了些别的东西——飞跃的山猫身后一百码的地方,紧紧跟着三匹大灰狼。

那狗仍然紧盯着他,林克决心已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梦想有一条够大、够壮、够聪明的狗在他的孤单旅途中伴随左右。现在,他梦寐以求的狗就在面前了。林克脑中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想驯服这条狗——如果一个人不认为自己强得过一头野兽,是不会在雪地征途中有任何收获的。

林克看得入了神。他知道,猫和狗自古为敌,它们的争斗从城市的后街到荒野的最深处随处可见。郊狼无论什么时候撞见山猫,也总会穷追猛打。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大灰狼沉溺于这种游戏,而且还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山猫可以在积雪表面奔跑,但狼总是会陷下去,因而跑起来费力些。山猫闪进树丛中不见了,三匹狼仍然紧追不舍。林克把自己的点22手枪放回皮套中,双手紧紧拽住奇里的链子。

“你不可能无缘无故跑这么远啊,”他推测着,“狗是不会闲走这么远的。你一定是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东西,它一路追赶,迫使你跑到这儿来的。那会是什么呢?”

面罩大狗双唇上翻,长牙毕现,颈背上的毛发根根直立,奋力挣扎着想追上去。它的爪子刨动坚硬的雪地,雪粒在它爪下四处飞溅。林克把铁链绕在一棵树上勒住,用理解的眼神看着这条野狗。

狗被铁链牵制着,只跳了一小步就戛然停住。林克急忙抽身后退,但那张大嘴在他喉咙前面只有几英寸的地方合上了。他盯着那狗,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他又转身看向狗来时踏出的足迹——这足迹留下还不到一个小时,说明狗被捉的时间还不长,脚还不至于被冻坏或者挣坏。另外,足迹是从卡尼河的方向越过山脊延伸过来的。他再次盯着那条狗。

“看来是狼惹你了,是吗?”他低语道,“你不喜欢的是狼啊。”

林克缓缓走近那条狗,对方则卧在那里,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它既不动、不退缩,也没有显露出一点儿恐惧——即使是一些狼,也难免在被捉住后露出恐惧的神态。但这条狗只是突然静静跳了起来,既没有咆哮也没有嚎叫。

大狗愤怒地猛扯铁链,不断向树丛的方向挣扎。林克被奇里拉住向前疾走,但当他们来到山猫爬的树前面时,只看到一棵云杉,上面空空如也。狼和山猫也许是听到或者嗅到了林克和狗在附近,全都慌忙逃走了。

十个月前抛下他独自去产崽的大灰狗的特征,现在就清楚地显现在眼前捕到的这条狗身上。但它身上显示出了更多东西,林克明显看出了鬣鹿犬的痕迹。鬣鹿犬是一个强大的种族,它们曾在整个欧洲大陆上驰骋,追逐猎杀成年雄鹿和野狼。

林克无奈地做了个鬼脸。这是他要为奇里付出的代价之一。如果不是这条野狗,在山猫和狼经过那片空地时,他一定举起步枪,收集更多的毛皮了。

“是奎因生的小狗!毫无疑问,它是奎因生的一条小狗!”

他们继续前进,一路收集捕到的动物毛皮,重新安置夹子,在林中各处的小屋里过夜。离开甘德河小屋的第九天,所有的背包中都装满了生皮,林克带着狗回了大本营。他把狗拴起来喂过,把生皮挂起来加工处理,然后把加工过的毛皮放到贮藏处。他给自己煎麋鹿肉排时,看着剩下的那点儿肉,意识到自己需要去打猎了,而且要尽快打到。

它看起来像一条大型哈士奇,但又不是纯种哈士奇,它修长整洁的腿和嘴边粗硬的胡须就是来自其他品种的明证。林克一动不动地站着,嘴巴大张,双目圆睁。这条狗就是他梦中优秀伙伴活生生的化身。突然,他明白了。

第二天早上,林克把狗留在家中,借着晨光带着他的点300大口径步枪出门了。他穿着雪鞋沿一条捕猎路线走了半英里,然后改变方向,在林地间穿行。三英寸厚的垫子似的松软积雪下面,是坚硬的雪壳,雪鞋走在上面非常轻松。林克穿过云杉丛,来到一个高高的圆形小丘上。从丘上俯瞰,下面是一片柳树林,里面常有麋鹿觅食。他站在一块巨石旁,架好步枪等待时机。

狗是北部猎人不可或缺的工作伙伴,猎人行进的速度和距离全部取决于狗的素质。所有猎人的脑海深处无一例外都有一条狗的形象,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而现在,林克就在看着自己梦想中的狗。

远处,一头雄麋鹿出现在柳林中。林克看着那头黑色巨兽压下柳条吃嫩叶,耐心地等待时机。只见对方边走边吃,缓缓向他走过来,速度慢得简直让人受不了。林克瞄准了大约一百码以外的一块空地,雄麋鹿进入那块空地时,他就会开枪。它终于出现了,但就在那一刻,一阵轻风从林克那里吹到雄麋鹿跟前。

他把步枪靠在一棵小云杉上,从口袋中取出皮带,把四条狗分别拴在不同的树上。接着,林克慢慢走向那棵短叶松,被夹住的狗就在那里等着他。他用赞赏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这条狗,观察它的外形。然后他注视着它的双眼,因为狗或人的眼睛总是毫无保留地反映出他们的智慧。他吹了声口哨。

那头雄麋鹿停了一下,高昂着脑袋,警惕地竖起耳朵。一秒之后,它撒腿就跑。林克调转枪口的方向,让前面的准星与后面的槽口遮住对方宽大的肩膀。他开了一枪,就看到雄麋鹿倒了下去。它挣扎着还想站起来,于是林克又开了一枪。这回雄麋鹿躺着不动了。

“是条狗!”林克叫道,“多好的一条狗啊!”

林克走下小丘,剥下雄麋鹿的皮,把鹿身分成四份。他小心翼翼地把鹿皮铺展在地上,把鹿肉放在里面。然后,他捡起步枪,急匆匆地赶回了小屋。

他放下步枪,踏上小路,直到看见短叶松的另一侧。四条狗一直不安地紧挨着他的脚。捕到的动物想绕到树后更远的地方,但铁链已经伸到最大长度了。它直面那个人和四条狗,虽然没有咆哮,眼中却流露出公然的挑衅和战斗的意愿。

肉留在外面从来都不安全。熊在除冬眠之外的活跃期,有可能找到这些肉并掠了去;一年中任何时候,郊狼和狐狸也都有可能来偷这些肉;甚至雪兔也会偶尔变成食肉动物,群集而来。

被捉的动物卧在短叶松后瞥向林克,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尽量遮住自己的脑袋和面部。林克望向自己的狗。平常如果它们嗅到大灰狼,都会高兴地使劲靠近林克。但现在,尤克立在小路上,颈背上的毛发竖起,双唇向外翻卷。这条大狗一阵狂吠,三个队友也向它作出回应。林克再次望向猎物——这到底是不是匹狼呢?

林克把步枪放回屋里,取下架子上的长雪橇。平常他会跟狗一起把肉背回来,但现在坚硬的雪壳更适合雪橇行走,让他有可能一次就把所有肉拉回来。林克给狗套上挽具,让尤克领头。接着他考虑了一下,把奇里放在了尤克和凯纳之间。尤克和凯纳在拉雪橇方面都很有经验,了解团队合作的重要性,对偷懒的同伴也会毫不留情地惩罚。林克站在雪橇后面,在队伍上方甩响了鞭子。

林克加快了脚步,握紧了手中的步枪。他在这里设下了最后一个夹子,因为这里看起来常有郊狼出没。这次,不是他捉到了什么猎物,就是有某个大型动物离夹子极近。他的狗跟他一样清楚每个夹子的位置,而且总是用行动告诉他下一个夹子是否捕到了猎物。林克半举着步枪,以便必要时迅速摆好射击姿势。郊狼并不危险,但如果遇到的是一匹大灰狼,他最好还是尽快开枪。狼平时就凶残野蛮,被捉到后尤其如此。任何一条狗,只要进入狼嘴所及的范围之内,就很可能立即被杀掉,不然也会严重伤残。而一条好狗太难得了,不能让它们在大灰狼嘴边冒险。林克拐过最后一个弯,来到能看见放夹子的短叶松的地方。他举起了步枪。

“驾!”

尤克挤过来挨着他,林克伸出戴手套的手,拍了拍这条大狗的脑袋。尤克便摇摇尾巴,用嘴巴摩挲林克的腿。这时,它身体突然僵住,紧紧盯着小路。蒂比、路德和凯纳跟在尤克身后,挤在小路的边缘,也伸长了脖子出声嗅探前方某个它们感觉得到、闻得到,只是看不到的东西。

几条狗起身用力向小路拖起来。奇里跟其他狗一同起身,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这时尤克从前面拉它,凯纳从后面狠挤它的脚。于是奇里也开始向前移动,把全部力气都使在了挽具上。林克一阵欣喜。他一直希望能从这条大野狗身上发现一点儿变化,作为自己正在赢得奇里的心的证据。现在他确定了,他可以踏上推迟了的隆冬马斯兰之旅了。他们来到麋鹿那里,林克把鹿肉装上了雪橇。

今年没什么暴风雪,积雪也不像往年那么深。所有食肉动物都常猎食的雪兔成群结队,一眼望去总能看到几只。每走50码左右,就可以看见狐狸、郊狼、大灰狼、黄鼬或者其他食肉动物杀死兔子后留在雪地上的残迹,但兔子似乎还是跟以前一样多。食物完全不成问题,因为大约五十头鹿就徘徊在林克的小屋附近随时可捕到的范围内。就在他想到猎物的这一瞬间,两头麋鹿奔上一座小山,站在那里望向他。四条狗只扫了一眼这两头野兽,就转身嗅起了小路边的兔子踪迹。它们永远是乐此不疲的。林克无奈地咧嘴一笑——他的狗一心想打兔子,而他希望拥有一条真正能够捕猎的狗。

无论是对于人还是狗,麋鹿巨大的肝都是无上的美味。回到小屋后,林克把一半鹿肝给了奇里作为奖赏。但那条野狗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扭头走开,坐在了一旁的雪地上。林克的脸沉了下来,叹了口气——马斯兰之旅必须再次推迟了,也许要推迟到夏天呢!他垂头丧气,回到了小屋里。

林克一边交替抬起又长又窄的雪鞋,大踏步走在小路上,一边吹起了口哨。一个猎人有可能干了十年都不赚什么钱,然后有一年忽然大赚一笔,补偿了之前所有贫困的年头。现在他所处的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年头。

但只要有机会驯服那条狗,就算推迟十次马斯兰之旅,林克也乐意。

林克剥下狐狸皮,卷起来放进自己的背包中,然后愉快地继续走上雪鞋踏出的小路。他已经打了四年猎,但还是头一次在一年中这么早的时候就有了如此好的收成。他的小屋中,几乎每个毛皮撑杆上都挂着狐狸皮、郊狼皮或水貂皮,毛皮贮藏处也已经存了很多处理过的生皮。他甚至有了几张大灰狼皮,但并不是很多,因为这种皮虽然庞大,但价钱却不高;除此之外,狼也很难捕获:它们行走时从不紧贴地面,因而不像其他有皮毛的动物那样能形成专门的线路。另外,捕获过大灰狼的夹子都沾上了狼的气味,几乎不可能再用来捕获其他动物了——大多数动物害怕大灰狼胜过一切。

注释

林克·史蒂文斯单膝跪地,把一只红狐狸从夹子上取了下来。一英里半深的山谷里,四条驮狗正坐在小路上等他。林克仔细地重新安置了夹子,带着死狐狸沿原路线返回小路。四条狗拥上来嗅了一阵这个猎物,然后在雪中坐了下来。它们知道,要等主人把猎物的皮剥去以后,再继续上路。

点22:指枪口的直径为0.22英寸。后文中的“点300大口径步枪”指枪口直径为0.3英寸的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