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增少爷忍不住好奇,跟到了河边。
女兵们跑开,迅速排好队伍来到渡口登上了渡船。
普布爬上一棵老柳树,他越爬越高:“丹增少爷!”
见此情形,卫生所所长吴医生吹响了尖利的哨子:“秧歌队集合,准备过渡!”
因为爬得太高,身下的柳树枝不胜重负,嘎吱吱断裂了,普布发出一声惊吓,和那树枝一起落下来,摔在了地上。他屁股着地,双手却捧住了脑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女兵们一阵哄笑。
“为什么摔的是屁股,你却捧着脑袋!”
几位西装青年都后退了。
“你叫自己是少爷!你是少爷?”
杨谨伸出手,大方地说:“你们好!”
痛苦的表情把普布的脸孔扭曲了,但他固执地起身,一声不吭,爬上另一棵斜伸向江面的柳树。他踩着扭曲的树干快步往前挪动,他拨开柳枝,指着对岸那几个西装青年:“丹增少爷!”
商队的人带着戒备的神情小心打量着眼前这支队伍。而商队中几个穿着西服、戴着礼帽的年轻人也引起了军人们的好奇心。秧歌队休息的时候,跳舞的女兵们围了过来。杨谨医生也挤在他们中间。丹增少爷和几个从印度回来的同学有些害怕,但自尊促使他们故作傲慢。当面前的女兵们脱下军帽,擦拭汗水,露出她们的青春面容时,他们的傲慢变成了惊讶与羞怯。
解放军的渡船从对岸划动了,船头上,斜射的太阳照得架在船头上的重机枪和迫击炮闪闪发光。枪身,炮身,枪架,炮架,那些几何形的构成和钢铁质感,都具有一种陌生而新奇的美感。
解放军出动,帮商队归拢了惊散的畜群,并和商队一起来到了渡口。
丹增少爷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对岸,阳光把拉长的身影投向河面。
与此同时,响起了有节奏的鼓号声。更多的士兵在列队行走,呼喊着口号。一群士兵腰扎小鼓,挥动着系着红绸的木棍,击鼓奏乐,扭起了秧歌。他们在演练节目,好在先遣队拉萨入城式上演出。一时间,鼓号激越,尘烟蔽天。隔着柳林,商队的牛马惊散了,在河滩上四处奔逃。
好像脑袋受到重压,普布的眼睛充满血丝,鼓突出来。又好像是要努力把眼前这画面尽收入眼中。
那么多穿着黄军装的士兵从帐篷里钻出来,列队集合,歌唱。然后,他们迅即分成了不同的队列。一队士兵奔向河边,把装备渡过河岸。他们把许多箱子抬进牛皮船,闪烁着金属冷寂而锋利光芒的迫击炮、重机枪架上了船头。一船船的装备与全副武装的士兵渡过河岸。
船向着河岸这边划来,和站在岸上的丹增少爷他们拉开了距离。这下,普布的眼睛就不知道该顾着哪一头了。
军号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河谷中正午的宁静。
战士们用铁锹划船,动作整齐划一,水光闪闪,岸上的人和船上的人相距越来越远。
这时,一阵喧嚣打破了宁静。对岸,一支来自印度的商队出现在解放军营地附近的山湾里,向着渡口前进。口哨声,吆喝声,驮畜脖子上铜铃的叮当声打破了正午时分河谷的宁静。他们搅起的大片尘雾升上了天空。当解放军营地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商队立即停了下来,喧嚣的声音立即消失了。
终于,远到普布再也不能把这两样同时纳入视野。他着急地顺着树身往前挪动,中间已经朽成空洞的柳树嘎吱吱折断了,倒向河面。普布却浑然不觉,对身后喇嘛们的喊叫充耳不闻。直到他再也站立不稳,掉入了河中。
普布和一些年轻的喇嘛遁入了柳林,悄悄向对岸张望。也有胆大的年轻喇嘛窜出柳林,向着对岸发出啸叫,又迅即隐身到柳林中。持枪站在渡口和渡船上的哨兵却端立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平静的江面上溅起了一朵不大的水花。他沉重的身体迅速下沉,只有一片浸湿后紫红色更鲜明的袈裟浮在水面上,向下游漂去。
远处,拉萨城和布达拉宫遥遥在望。
年轻喇嘛们一声不吭,跟随着那片袈裟向下游奔跑。
渡口宽阔平静的河面上,横起了两根粗大的绳索,几只牛皮船用大木头并连起来,成了一只大船。
对岸的丹增他们却高叫起来。
河对岸的台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上百顶帐篷。除了警惕的哨兵,营地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营地中央一面五星红旗在猎猎招展。
正在过渡的几个解放军战士跃入了水中,把普布救上了岸。
普布和一群年轻喇嘛在奔跑。突然,他们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