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还有红色丘陵。无数云影被按在荒漠上。飞机越过一片小山脉。这一次,眼前又变成了红色沙漠。一条大断层隔断沙漠。小山脉波浪起伏,其他小山脉不断涌现。可不久后,一切都被云层盖住,视野完全被遮住。
飞越塔里木河后,一片大沙漠在眼前展开,飞机在沙漠中的丘陵地带上方飞行。沙漠并不平坦,无数的沙丘波浪起伏。不愧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上空的飞行。
十二点二十五分,沙漠再次开始浮现。这一次,到处贴满了长条诗笺形耕地。还有聚落。尽管眼前依然是辽阔的荒漠,可总有一种已接近绿洲的感觉。果然,绿色多起来,荒漠与绿色地带开始混杂起来。
塔里木河是一条大河,它伏流经过塔里木盆地北边后流出地表,然后忽而伏流忽而露出,东流而去,最后流入罗布泊。在这次的旅行中,我本打算在这河岸上站一站,可就目前情况来看,能否实现还是未知数。以伏流方式流淌的不只是塔里木河,和田河、喀什河、叶尔羌河等也怀有这伏流藏身的特技。这便是塔里木盆地,即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河流的特殊之处。不过,它们的伏流地点从飞机上是看不到的,毕竟飞机是不会由着我的性子飞的。
一条黄褐色的大河浮出来。九曲回肠,扭动着身躯,还不时制造着旋涡图案。一片绿洲地带在眼前大幅铺开。
十一点四十分,起飞。眼前立刻是荒漠地带,不久又变为绿色耕地。不多久,飞机越过塔里木河。复杂的河流形状俨然人参根,粗干上生着许多须根。粗干本身还拥抱着许多沙洲。
十二点四十五分,飞机抵达喀什机场。这是一座沙漠中的亮丽机场。树木很少。我们受到了地区革命委员会数人的迎接。
十一点十分,飞机在阿克苏机场着陆。我们在机场休息室休息。这里距喀什400公里,飞行时间一小时十分。20度。
我们立刻赶往城市。车子行驶在被夹在玉米地中的路上。尘土飞扬。路旁是一尺多高的红花。据说红花是一种药草,还能榨油。葵花的黄色也沁入眼帘。
飞机升空后,很快便来到贴满绿色长条诗笺的大耕地上面。聚落点点浮现。机首指向天山,丛山群不断接近。可不久后,飞机似乎与天山平行飞行,约十五分钟后终于来到天山上方。可是,由于阴天,视野不佳,无法看到那波涛汹涌般的壮观雪棱。
车子进入城市。驴拉的排子车格外多。一座貌似天山的山在前方若隐若现。
抵达机场。九点十分起飞。飞机是安-24,核载46人。距喀什1200公里,预计飞行时间三小时零十分。
——天山上是有天山,可在这一带,能远望到的天山山系中并没有高山。天晴的日子,帕米尔最高峰慕斯塔克峰能看得很清楚。慕斯塔克是“冰山之父”的意思。十分雄壮。
我们从早晨的乌鲁木齐城中穿行而过。城市已比前年来时更美,更绚烂。像苏州那样的旧东西已消失,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首府地位相匹配的现代化气质已开始具备。可是,通过十字路口时,有些地方仍能望见一些沙丘碎片。尽管如此,这座城市的钻天杨林荫树依然完美,直冲云霄。
喀什行政公署的伊敏诺夫介绍说。
八月十一日,五点三十分起床,六点早餐,六点半出发。今天是翻越天山去喀什的日子。
车行驶在解放后建成的地区中。在乌鲁木齐来客的眼里,路边的街道树看上去略显寒酸。这是一座杂乱的城市。城里走路的男女衣服全都穿得很厚。
晚上是区革命委员会主任汪峰在宾馆举行的欢迎宴,副主任铁木尔·达瓦买提、历史研究所的负责人谷苞、语言学者阿布多·萨拉姆等人同席参加。汪峰为我们介绍了少数民族,尤其是回族情况。我对少数民族中的回族最不了解,因而他的话让我多少有了点模糊认识。我决定南疆之旅归来后,让他再给介绍一下。
我留意着城中心映入眼帘的东西。毛驴、马、羊、土屋、戴着各式民族帽的男人们、用各种头布包头的女人们。不过,这里的毛驴真是多!也不知到底是人多还是毛驴多。
这往日的疏勒国、今日的喀什,我明天就能用自己的脚亲自站上去,而且还可以将班超睡过十多年的该聚落的睡眠也据为己有。
——红花的花怎么是黄色的啊。
到达乌鲁木齐后,我将傍晚前的时间全用在了即将访问的南疆喀什地区的踩点上。一想到明天便能在喀什城睡个好觉,多少有点心潮澎湃。十多年前,我曾在小说《异域之人》中将喀什当作主要舞台。对于西域最西端的这个大聚落,当时我未能形象地展示它的独特印象。只说它是一座沙漠之城,其他则毫无触及。我还在小说中描写了于阗(现在的和田),这里既有因产玉闻名的白玉河、黑玉河,又有10世纪前半期高居晦的《于阗行记》这一难得资料。喀什是往日的疏勒国。这边也是什么都没有。我所了解的,只是它是西域最深处的一处大聚落这点。因而,在《异域之人》中,我虽让主人公班超在疏勒驻留了十多年,却对这处聚落的样子一行字都没敢写。当时疏勒是一个21000户的城邑,兵力3万余,可仅凭这些记述是没法去写的。
——现在虽是黄色,可不久就会变红啊。
戈壁对面是盐湖的长带子,骆驼草对面是形状不规则的盐湖。道路则化为一条黑带子,在戈壁中飘向远方。路旁有孩子。房子呢?果然,有两三间土屋浮现在远处。
就在我们对话的过程中,车子已进入投宿宾馆的宽敞前院。院子里到处都修着花坛。
过桥。突然,视野开阔起来。原来我们已来到乌鲁木齐平原。一望无垠的绿色绿洲。不久,上次所见的那片盐湖浮现在远处。一条白带子与一条蓝带子,白色的是盐,蓝色的是水。盐湖的水边望上去发白。
在各自的房间休息好后,大家汇集到另一房间,听取伊敏诺夫对该地区所做的介绍。
出发。岩山中既有生黑锈的,亦有赤褐色的。还有些山坍塌厉害,在山脚形成一片片落石地带。
——这里同样使用北京时间,不过与北京有三小时的时差。现在的日出时刻是七点,太阳落山天完全黑则是十点左右。城里的人是十点钟开始上班。
休息。秋风起。河滩上是羊群。淹没河滩的红柳根本分不清树干和树枝,变成了一个个绿球,风一吹,摇晃得厉害。
——由于两三天前下过一场雨,所以今天很凉快。五六天前的平均气温是三十七八度。今天室内是三十二三度。气温最高40度,最低零下20度。十分干燥。
巨大岩石在前方形成一堵屏风,挡在眼前。一辆辆满载芦捆的卡车不时擦肩而过。尽管河道已彻底被红柳淹没,不过不时仍有水流映入视野。今日的水流仍很浑浊。一辆三头毛驴的排子车从对面走来,车上载着三名男子。
——本地海拔1300米,人口200万,辖11县1市。喀什市的人口则为10万。
汽车绕道二十分钟,之后进入一条干河道,下干河道后来到桥毁之处,再由此进入白杨沟。由于之后都是硬化路,旅途十分舒适。
——民族有维吾尔族、塔吉克族、柯尔克孜族、乌孜别克族、汉族、回族。在喀什市的10万人口中,70%为维吾尔族人,官方语言是汉语和维吾尔语。报纸和公文都是双语种,各个机关单位都配有专门翻译。
十一点,前方被数重山挡住。虽然走白杨沟方向的路口近,车子却未进入,而是舍弃硬化路,爬上一片草木不生的丘陵。这是昨日刚走过的一条路。丘陵地带的旅途由此开始。绿色全无。这次虽非完全通过,不过,在翻越天山从北疆到南疆的途中只有一条绿色地带,即沿白杨河路段。
——喀什噶尔(喀什)是维吾尔的原语。在突厥语中,喀什是玉,噶尔是收集的意思。现在已将喀什噶尔简称为“喀什”。即使在正式文件中也使用“喀什”。只不过,也有说法认为喀什噶尔是波斯语,清代时,还曾将喀什噶尔解释为“最初诞生的城市”。
戈壁旅途立刻开启。右面天山山脉云雾朦胧看不清楚。我们在无人戈壁中行驶了约四十分钟后,途经一处去喀什方面的岔路口。
——市民主要为农民、工员(从事水泥、农业机械、缫丝、纺织、棉纺织等工厂、发电站)、手工业者(从事维吾尔帽、乐器、小刀、地毯、陶瓷器),工厂都是为当地人生活服务的工厂。
结束了博物馆参观后,我们短暂返回招待所,稍后立刻向乌鲁木齐出发。十点。
——农作物有小麦、玉米、棉花、少量的大米。牧畜有羊、牛。水果有杏、桃、樱桃、葡萄、石榴、苹果。水果的收获季是七月到九月。
不用说,高昌国是5世纪中期至6世纪中期繁荣一时的汉人系国家。他们确立了中原式年号,采用中原式官制,虽说土著居民多为伊朗系,却无疑奉行中原的民俗。阿斯塔纳或高昌故城的出土品,全是该时期此地居民的生活用品。吐鲁番地区还出土了几个女性像,这些像化妆时髦、服装别致,很难区别是汉民族还是伊朗系民族,而博物馆里陈设的那些琐碎东西,很可能便是这些女性的身边之物。
——这里是新疆著名的长毛棉产地。这里日照时间长,适合棉花生产。灌溉有水渠。
高昌故城的出土品中,有件直径约30厘米的青瓷碗引人注目。其余则都是些小物件,一件铜制观音菩萨(8厘米)与台座、一尊头部缺失的天王铜像(十五六厘米)、一匹小铜马(40厘米)、一个小铜人(2厘米)、一个印章。
——有师范学校1所,中等学校6所,医院2家。
我在馆内逛了一圈。里面很多东西都出自阿斯塔纳古墓群。馆中陈列着许多古文献,还有论语、孝经的碎片。除了有个颇大的彩绘木碗比较惹眼外,其他全是小物件。诸如木尺、秃尖的毛笔、木栉、鸠形枕等,另外还有许多15~30厘米的俑,都是木芯或纸芯的泥像。其中有舂米女人、跪坐女人、或站或坐的侍女俑等,总之各色各样。还有木碗、木杯、种子(梨、杏、葡萄、桃、黑豆、麦等等)、点心、麻布、麻布鞋、被染成红色或黄色的绢、纹绢、镇墓怪兽像——虽分不清这些怪兽是龙是狮,但都生有翅膀,木芯灰泥,还绘有彩色。
——本地区有3条河流。1条源自天山,2条发源于帕米尔。据《汉书》记载,张骞在公元前100年代通过该地带时,这座城市就已经存在了。也许比这还要古老。这里自古就商业繁荣,这一推定是成立的。维吾尔族人中有很多商人,他们的经商之路远至上海、布哈拉、撒马尔罕。
在地图模型前站了一会儿,忽觉很热。看看地图,我恍然大悟。毕竟,吐鲁番是地处沙海中央的一座城市。
——现在的喀什,是不是从公元前2世纪起存续了上千年的往日疏勒国,无人可知。只能等待专家的研究。现在城市北部的老城,据说是从清朝乾隆帝时期开始繁荣的。这座城的南部,即现在的纺织厂地区,据说是明代繁荣的地方,不过并无疑似的遗迹。
若将塔里木盆地比作一片沙海,那么火焰山便是在海中纵列的几个岛屿。不过,岛屿可远不止这些。火焰山南方还有一处,即承载着交河故城的岛。吐鲁番市位于离此岛稍远的东方,高昌故城则在吐鲁番的东北方——火焰山一处丛山的南面。
——该城有一处山丘叫耿恭台,上面曾有座塔,现在已没有了。耿恭是东汉班超时期,一位同样在新疆大展身手的将军,不过他并未来过此地。大概是当地人敬仰他的功德而造的吧。
博物馆入口展示着当地的地形模型,我对着模型又拍照,又做笔记。沙漠与戈壁纵横交织的吐鲁番盆地十分辽阔。东西绵延的天山山脉构成盆地的北屏风,在与天山几近平行的地方搭配着几处东西长约九十公里的丛山,便是火焰山。因而,火焰山并非一座孤山,而是在盆地中几乎排成一列的群山。就在这群山之中,既分布有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又有葡萄沟这种地方。阿斯塔纳古墓群则分布在承载柏孜克里克的丛山南麓。火焰山的丛山与丛山间则或为峡谷,或为沙漠。
——这里有座苏丹墓。苏丹是第一个将伊斯兰教传入新疆之人,9世纪至10世纪在世。据传,是他说服了喀喇汗王国国王,传播伊斯兰教的。
早餐后,圆城寺次郎、樋口隆康二人离开宿舍去看柏孜克里克千佛洞,我与宫川寅雄、李季二人则割爱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将上午的时间用在了吐鲁番博物馆参观上。
——喀什是座古城,是曾在漫长的西域史中登场的一座城市,不过却没有堪称遗址的东西。大概,有关此城的历史全被埋进了沙漠与戈壁中吧。
八月十日,七点起床。天气晴朗,昨夜在宿舍——吐鲁番县招待所的葡萄架下欣赏了县文工团的歌舞,度过了吐鲁番真正夏季的一夜,今早又坐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抽烟。虽是同一地点,昨晚被痴迷歌舞的当地人挤得爆满,现在却不见一个人影。清爽的阳光洒落在脚下。尽管中午会热起来,不过现在空气干燥,十分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