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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

另外还有绘满众多石窟的飞天与千佛。这些飞天,不仅窟顶有,窟顶与壁画之间也有,每个飞天都天衣飘飘,舞姿轻盈。有的乍从水面飞出,有的边弹边舞。

光是将壁画中的乐器单独挑一挑,就能汇集成一部音乐东西交流的珍贵资料;光是将其中的服装选一选,就能开创一篇长达千年的详细风俗史。不用说,里面还满藏着许多有关少数民族的资料。

492个窟中,究竟有多少飞天在舞动呢?不觉间我问起常书鸿,结果他用了如下的方式来回答我:

还有那嵌满每个窟的壁画。壁画多与佛教思想有关,用绘画形式表现佛教经典的内容。毕竟是从4世纪一直描绘到14世纪,上千年的时间。因此,这些壁画不仅在画风上各具时代特点,而且还描绘出各时期的风俗和生活。若仔细端详,必定很有趣。其中既有描绘战斗情形的图案,又有描绘农耕、捕捞的场面。还有婚礼、医生出诊等情形,涉及社会风俗的方方面面。

——一千左右,或者一千五百左右吧。

事实上,这种极为出色的交脚型弥勒佛只有北魏时期才有,其他时代是看不到的。

至于千佛,虽说并非每个石窟均被其填满,不过,倘若站立在印刷般绘满小佛的壁面前,或是仰望窟顶,都会让人感到一种被压倒般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被无数佛像所包围。

北魏这一来自北方的民族,她的真面目并不清楚。她4世纪立国,定都大同,凿建了那巨大的云冈石窟。百年后她迁都洛阳,又在这里营造了龙门石窟,然后于6世纪前后消失。真的是消失了,无影无踪。倘若从北魏的遗物中选出一样,我想非那时尚的交脚弥勒佛莫属。他们将腿盘成十字,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现代动作,会令人不可思议地联想起雷鸣、碧落、陨石等与天体有关的东西。这或许是他们坐在星座上的一种姿态。当然,他们与他们的民族共命运,他们如星星般飞逝、散落,然后消失了。他们只能消失。因此,并未传到日本来。

还有刚才所记述的胡旋舞。关于这点,我在笔记上也写了些感想:

还有最古老的北魏窟中那些三体交脚弥勒菩萨。他们全都上半身裸体,只有下半身盖着一层薄布,连肉体的线条都依稀可见。每一尊像都惹人怜爱,带着一种亲近与随和。果然是奔放的沙漠之国的弥勒佛。我在笔记上写下了一段说不清是诗还是散文的文章:

——站在她们面前,我只觉那身背巨大的琴的舞女的身影已消失。此时,不知何处传来军鼓的响声。而在这鼓声之前,早有一道龙卷风般的东西逼过来。这便是那些可爱的胡族舞女所拥有的命运旋转。

印象深刻的,则是那些拥有少数民族面容,同时又身着少数民族服装的菩萨或四大天王。

在四天逛过56个窟中,印象深刻的,仍是今天被称为藏经洞的第17窟。因为,就是该窟所藏的大量古文献和古经卷等,经过了斯坦因、佩利奥之手后,才让敦煌的名字一跃成为世界的敦煌。

至于我心目中最好的塑像,我想全都是唐代石窟中的像。无论本尊还是菩萨像,各个体形丰满,表情富态优美,平易近人。若非要在众雕刻中选出一处,我想恐非第130窟的大佛莫属。这是只由一块石头雕成的雕刻。只有这尊26米的倚座弥勒大佛带着一种森然的感觉,威风凛凛,代表了盛唐的富丽堂皇。

我在小说《敦煌》中,曾写过往此窟塞古文献和经卷时的情形。那些小说中匆匆运来的东西当然已彻底消失,一干二净。运进来只是小说中的情节,消失却并非故事,而是斯坦因和佩利奥登场这一严肃历史事实。小说的世界与现实在我心里纠结一起,错综复杂,让我多少需要些时间才能理清。

我用四天时间逛了千佛洞,感想便是,我只是将众多石窟中的一少部分匆匆扫了一眼,而且每个窟中也只是将极少一部分匆匆扫了一眼。塑像较易观看,不过差别并不大。基本上是在各时期的代表性塑像群前面走马观花。

我在小说中还描写过几名男子在此窟前被雷劈死的情形。因而离开此窟时,我试着问常书鸿道:

常书鸿退回自己房间后,我整理好今日的笔记,然后陷入了恍惚。这次的敦煌参观太过匆忙。在已被整理的492个窟中,我已参观56个。在逗留的五天里,由于拨出一天给了玉门关、阳关,因此就是用四天时间看了56个窟,平均一天看14个窟。走马观花式的看法,再加上窟内的昏暗,似乎也谈不上“看”。虽然只是在从窟到窟不停移动,不过,即便这样我仍很愉快。

——这一带打雷时一定很吓人吧。

——不知不觉间我已七十五岁。深夜醒来时,夜间经过鸣沙山对面的山麓的骆驼的铃声,便会随风传来,然后,我便竖起耳朵,倾听第96窟的九层风铎的鸣声。

结果常书鸿说道:

——1962到1966年,在周总理的支持下,千佛洞进行了修复。四人帮时期,我还被逼着养过猪。即使现在,莫高窟的生活仍说不上便利。不过,我们现在已能自己发电,研究所也有了100名工作人员,如果想想从前的情况,还有什么不能忍耐呢。

——雷光一闪,估计窟内的佛像们瞬间都被照亮了吧。

——我现在的妻子李承仙是我教过的学生。她同情我的立场,帮我做事。

一定会是这样的。不过,我在小说中却没写。

——由于女儿没法接受教育,我便让她在石窟里画画,从十四岁画到了十六岁。儿子则有幸交给了一个美国人照管。

五月十四日,晴朗。六点五十分,我们从招待所出发赶赴柳园,至柳园128公里。虽然来敦煌时是在酒泉下的列车,不过这次要到离省界更近的柳园,在那儿乘坐列车。尽管这种方式会延长乘列车时间,却能缩短乘吉普车的时间。这是县长等人为体谅大家刻意做出的安排。毕竟连续的吉普之旅让大家都累坏了,这样能尽量减轻点疲劳。

——把生活条件准备好后,我将妻儿都接了过来。儿子十三岁,女儿八岁。起初妻子似乎很高兴,后来却突然撂下孩子们出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我们跟敦煌城告别。宁静的土屋之城、清风飒爽的田园之城,再见了,别了。

——当时,在莫高窟生活十分艰难。当时只有一个道士、两个喇嘛僧、外加一个我,一共就四个人。当然,既没电也没自来水。我们干脆将红柳树枝当筷子用。最初的一年十分艰难。我们在报纸上登广告招雇工,结果没一个人肯来。可是,我切身感受到敦煌研究的重要性。我在外国看过很多博物馆,但我觉得,只有千佛洞这处博物馆才是最出色的。

出城后,车很快进入碱性土壤地带。茶褐色的泥土波浪起伏。据说这种土壤下面埋有硝石,不过,风景荒凉。

——1943年,我将妻儿留在北京,一个人造访了敦煌。我乘坐卡车从兰州到安西,花了一个月时间,再骑骆驼从安西到敦煌,又用了三天两夜。

据说,现在吉普车正行驶在通往西藏、青海的主干道上。如此说来,的确不时与去西藏的卡车擦肩而过。四处有一些沼泽,只有沼泽周边堆放着红土。

——1936年,我返回北京。妻子是法国人,是个雕刻研究家。我决心赴敦煌,并试图说服妻子。可妻子想回巴黎,并未答应去敦煌。

太阳在前方略偏右位置,已升得很高。只有道路是黑色的,黑色的路笔直伸向前方,永远都望不到头。

——1927至1936年,我作为一名油画家赴法国留学。1935年,当我在吉美博物馆看到佩利奥从敦煌带回的展品时,我完全震惊了。起初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国家竟有如此出色的东西。我对敦煌一无所知。我完全被唐朝的东西打动。那些人物、马匹栩栩如生。我认为东方绘画完全比西洋绘画出色。这是我迷恋敦煌的开始。

山影全无的大平原之旅在继续。不觉间,米团形的土包开始淹没无尽的平原。那土包的上面还顶着红柳。据说,头顶没有红柳的是被砍掉了。总之,这里是无尽的泥土,除红柳外无任何植物。即使碱性土壤也只有红柳能够生存。如此一来,我想连海市蜃楼都没法产生了。

回招待所后,我用少量热水洗洗脸和手脚。晚饭后请常书鸿来房间,就千佛洞的塑像、壁画等做了各种请教。其间,常书鸿也就他本人的情况淡然地做了些介绍。

不过,在这无尽的泥土中也有人家。有的是单门独户,有的是几家凑在一起。他们每夜的睡眠都是怎样的呢?在玉门关尚能感到皎洁的月光,可在这边,恐怕只有凄惨或凄怆的死寂世界吧。

辞别常书鸿宅第后,我前赴研究所,参观了古文献,然后于七点半辞别研究所。我们明早就要从敦煌出发踏上归途,为了给我们送行,常书鸿说今夜也会住在招待所。我与他同乘一辆吉普车前往招待所。多么美好的傍晚。

我们穿过西湖人民公社。只有这里有绿色的农田,是人类在同泥土的斗争中取得的一点战果。可是,不久后,不毛之地再次铺展开来。

常书鸿夫妇所赠送的,是中唐时期第112窟里的东西。画面显示,在奏乐的一众天人中,只有胡旋女一人被特写出来。实在是珍贵的礼物。

八点十分,泥土地带变成戈壁,红柳也减少,一望无际的小石滩铺开来。左边前方,低矮的山峦呈淡青色,望着很美。同泥土地带相比,戈壁平坦而敞亮。从左边到左边近前一带,低矮山脉的轮廓清晰了起来。

这似乎是一种边弹奏乐器边飞快旋转的舞蹈。可是,胡旋舞这种舞蹈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艺术,其具体资料,据说除敦煌千佛洞的壁画外根本无处可寻。由于我曾在小说《杨贵妃传》中让安禄山跳过这种舞蹈,因此,能在数个石窟中看到胡旋舞这种东西,实在是难得的很。

八点五十分,左边前方的山脉变大,或许是阳光的缘故,呈现出一种蓝色的色调,美极了。前方右面也有低矮山脉出现。低矮的山脊线在无限延伸。

……

不久,左右的山脉连成了一处。从此时起,地面剧烈起伏,眼前铺陈着一望无际的丘陵地带。山和原野全变黑了。黑色丘陵地带的旅途在继续。

左旋右转不知疲。

一条联结安西与新疆哈密的马路横在眼前,我们横穿而过。据说,自安西起一直为我开车的吉普车司机将我们送至柳园后,便从此路返回安西。我觉得很过意不去。虽然只相处了一个星期,可在这期间,这位司机连个澡都没洗,每天为我们驾车,其中一天还去了玉门关、阳关,他一定是累坏了。

回雪飘飘转蓬舞。

不觉间,车子进入一片左右全被黑色米团山包围的地带。米团山的外围则被一些山脉远远地包着。

弦鼓一声双袖举。

停车,休息。眼前是一派四面被围在黑色山脉中的令人惊叹的风景。既称不上美,也称不上不美。前后左右全被黑色山脉围起来,围了数重。

心应弦,手应鼓。

九点二十分,我们到达柳园。这里距吐鲁番700公里,距哈密240公里,距离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交界的星星峡100公里。

——胡旋女,胡旋女。

在火车站休息了约一小时后,我们乘上十点二十四分发车的列车。据说,这趟列车是昨天——即十三日下午五点五十分从乌鲁木齐始发的,至终点站北京是在十六日晚上九点五十五分,全程3774公里,倘若全程乘坐,必定十分辛苦。所幸我们只乘坐其中的一段:柳园—兰州段。

所谓“胡旋舞”,指的是一种由胡族(少数民族)舞女身背乐器边弹边跳的舞蹈,唐代时这种舞蹈曾风靡长安,白居易曾咏诗赞曰:

在这里,我们与送行至此的常书鸿、文玉西等敦煌的五人,以及秦积王等酒泉方面的九人告别。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这些人每天都陪伴着我们。在柳园的告别让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立刻去了常书鸿的宅第,探望前天扭伤脚的常夫人。常书鸿的房子很简陋。我收到了常书鸿夫妇共同创作的“胡旋舞”摹本。

列车开动时,十四个人齐向我们挥手致意。高个的酒泉招待所大厨与胖墩墩的安西司机直到最后仍在挥手。我忽然想,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呢?虽然这是我第八次访问中国,可眼前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或许是玉门关、阳关之行的那211公里、那历时十二小时四十五分钟的被巨浪掀翻般的艰苦旅程,将彼此的心给连在一起了吧。

今天又烦劳常书鸿,带我们看了第112、130、158、159、156、172等各窟。至此预定好的千佛洞参观全部结束。

列车驶出车站后立刻进入一片黑色的丛山群中。大概是马鬃山的余脉吧。不久,离开这片山峦后,戈壁地带铺展起来。

我们在沉睡着两个古敦煌的田野中走了约三十分钟,然后返回招待所短暂休息。两点二十分,我们再次向莫高窟进发。

十一点四十分,龙冈站。这里全无人家,只有戈壁中的这一个站。大约五分钟后,戈壁开始被涂上黑色。

尽管如此,这长期繁荣的二期敦煌,究竟是从何时起,又是因何变成废墟的呢?此城灭亡的准确记述并未被留下来。

十二点十分,列车行驶在黑色戈壁的丘陵地带上。

现在排列在田野一隅的断壁残垣,是以唐朝为中心长期繁荣的二期敦煌遗迹。我在小说《敦煌》中所写的便是这二期的敦煌——11世纪的敦煌。我所描写的寺院、官府、平民区、大街和胡同,全部与历史一起,沉睡在了田野的下面。

我睡了约三小时。列车已经过了嘉峪关、酒泉。由于列车途经嘉峪关一旁,我一直想从车窗里看看嘉峪关,结果不幸错过,甚是遗憾。

虽不知两个敦煌会以怎样的重叠方式沉睡,可总之,这一地带的确长眠着两个敦煌。

五点十分,金川站。这是戈壁中的一座车站。车站的钻天杨在剧烈摇晃。风一定很大。车站附近有少量人家。这一带是白色的戈壁。或许是卧铺的被子有点重吧,压得有点疼,我便喝了点白兰地。

这片沃野的下面沉睡着两个敦煌城。一个是公元前111年汉武帝作为对匈奴作战的最前线基地营建的两千年前的敦煌,另一个则是在5世纪初,武帝的敦煌在西凉与北凉的交战中毁于水攻后第二次营造的敦煌。后面这个敦煌贯穿了北魏、西魏、北周、隋、唐等各个历史时期,作为东西文化交流或是东西贸易的一大中转站繁荣之极。

六点,清水站。一些从车站附近打水并运往聚落的妇女和孩子的身影映入眼帘。这是一块很大的绿洲,车站的附近和远处都有聚落。这是一处大戈壁中的绿洲,傍晚正在降临。附近有一条大干河,但不知叫何名字。

我们辞别月牙泉,返回敦煌城,又从城里赶向西南3公里外的敦煌故城。这里离我们住宿的招待所并不远。虽说是故城,却无非是一片残垣南北排列的沃野而已。

我在列车的客室与从兰州一路陪伴的甘肃省人民医院的女医生田兆英女士聊起来。她为我讲了些在此地的无医村巡诊时的事情。

泉边有庙宇遗迹。据说,“文革”前这里曾有十几座娘娘神庙宇,可“文革”时都被贴上了邪教的标签,因此,建筑都被烧毁,还有一名僧人投水自杀。尽管发生过这样的悲剧,不过据说,自古以来,每年四月八日释迦牟尼佛生日这天,这里都会逢集,直至今日。也就是说,在这一地区,无论莫高窟千佛洞前还是这里,两处地方在四月八日这天都有集市。莫高窟的集市很精彩,不过,被围在沙丘中的这处小月牙形泉水旁的集市,倘若想象一下,其繁荣景象也恍如眼前。

五月十五日,八点醒来。车窗外的风景为之一变。油菜花正开,绿色也美美地沁入眼帘。由于酣睡了数小时,头脑很轻松,身体却依然在疼。妻子则完全起不来了。列车已经越过祁连山脉,比较接近兰州了。

我们绕着泉水走去。西侧深处有一处涌口。月牙泉其实只是个巴掌大的小池子。即使绕行一圈也花不了十分钟。

右面是亮丽的茶褐色的米团山山峦,左边是祁连山脉。离铁路线不远处是黄河茶褐色的水流,田里的萝卜正开着白花,完全是一派黄河之春。

我真想听听这因风而鸣的沙子的声音。倘若构成鸣沙山的所有沙山和沙丘都鸣响起来,那情形一定会很惊人吧。

列车沿黄河行驶。黄河弯弯,河面时宽时窄。可即使窄处至少也有100米。据说,兰州城中白塔山下的架桥地点,选取的就是黄河河面的最窄处。可即便如此也有100米左右。基本上来说,黄河这条河,河宽方面基本没大变化,悠悠流淌。

——大风一刮,这沙子就会鸣响。所以才有了鸣沙山的名字。

黄河对岸是与黄河同样颜色的山峦。山脚尽被桃树、梨树、杏树的绿色淹没。其中还点点搭配着与黄河一样颜色的土屋。映入眼帘的风景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和谐,大概是被同一种颜色统一起来的缘故吧。黄河、土屋、背后的山,全都是同一颜色。

一名做导游的公社青年说道。我捧起一把脚下的沙子瞧瞧,沙粒很细。

兰州大道在河岸上伸展,到处都能看见汲取灌溉用水的巨大水车。转动的水车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轻快。

——这一带的沙子,风一吹就会从下往上,即往高处移动。因此,沙丘既不会消失,被围在沙丘中的这月牙般的泉水也不会被沙子掩埋。

十点二十分,列车抵达兰州。阴天,有点冷。进入酒店后,我立刻洗浴。这是我六天来第一次洗澡。午餐,休息。四点起逛街购物。夜间受邀去看民族艺术,后来作罢,因为我已疲劳至极。

我们步行了一公里左右,来到一处沙山背后。这里有一口水池,池中斟满了美丽的泉水。听说月牙泉的“月牙”是新月之意,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新月形水池。且不说三千年来这泉水从未干枯,光是未被周围沙山或沙丘上的沙子埋掉这点就足够神奇了。

五月十六日,半夜起嗓子疼。今天参观黄河大坝的计划中止。今天也是个阴天。妻子也是同样状态。

风很冷。昨夜在招待所院子里看到半月上有晕,据说,这一带有种说法,月亮有晕便会刮大风。或许,今天要刮一整天风吧。

甘肃省人民医院的院长、内科主任和田兆英女士一起来为我会诊。我一面从房间的窗户里望着钻天杨的树枝与白塔山余脉,一面卧在病床上,屁股上挨了两针。只有啪地被打进去的感觉,却毫无痛感,也不知是何时被注射的。

我们下了吉普,从重叠沙山的一个山脚绕过去。沙山与沙山间有绿色的小麦田,我们走在麦田中的畦道上。路旁有许多沙枣树,开着黄色小花。枣花很香。

我有点尿频。大概是空气潮湿的缘故吧。窗外的城市阴沉沉,灰蒙蒙的。不过,不只是阴天,还飞扬着沙尘。

不久,车辆进入鸣沙山脚下的杨家桥人民公社鸣沙山生产大队地区。出招待所后只用了15分钟。这里完全是沙子地带。听说,该大队在治沙方面取得了很大效果,不过,看上去却是个闲散的小聚落。

五月十七日,中午跟兰州的诸位吃告别餐。下午四点十五分离开酒店去机场。大约一小时后到达机场,在机场用晚餐。

出城后,车行驶在伸向鸣沙山的钻天杨林荫路上,朝鸣沙山飞快接近。起初还能在前方望见鸣沙山,可不久后,鸣沙山变到了右面,然后再次回归前方。走到近前我才发现,鸣沙山其实是几座沙山的重叠。众多的沙山层层叠叠,形成了一片30公里的长台地。听司机说,月牙泉便位于前面可见的沙山背后。

我们乘上七点四十分起飞的三叉戟飞机。这里仍有许多人送行。田兆英女士一次又一次地跟我的妻子握手。起飞后,我立刻便睡着了。

九点从招待所出发。拜昨日玉门关、阳关之行所赐,我全身都感到疲劳。

九点三十分,抵达北京机场。北京的气温是9度,正下着雨。敦煌归来后,只觉得北京很冷,堪称严寒。

五月十三日,今天是逗留敦煌的最后一天。按计划,上午要参观一处名叫“月牙泉”的鸣沙山脚的泉水,下午要去莫高窟看剩下的千佛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