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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龙王贪心窃珍宝 行者八戒闹龙宫

猪八戒看见心惊道:“哥啊!我自为人,也不曾见这等个恶物!”

猪八戒立在山前,见他们战到酣美之处,举着钉钯,从妖精背后一筑。原来那怪九个头,转转都是眼睛,看得明白。见八戒在背后来时,便使月牙铲架着钉钯。又耐战五七合,挡不得前后齐轮,他却打个滚,腾空跳起,现了本相,乃是一个九头虫,形象十分凶恶:毛羽铺锦,团身结絮;方圆有丈二规模,长短似鼋鼍样致;两只脚尖利如钩,九个头攒环一处;展开翅极善飞扬,发起声远振天涯。

好大圣,急纵祥云,跳在空中,使铁棒照头便打。那怪物大显身,展翅斜飞,嗖地打个转身,掠到山前,半腰里又伸出一个头来,张开口如血盆一般,把八戒一口咬着鬃,半拖半扯,捉下碧波潭水内而去。

那驸马更不心慌,把月牙铲架住铁棒,就在那乱石山头,一场好杀。他两个往往来来,斗经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孙行者见妖精擒了八戒,便捻着诀,摇身一变,还变做一个螃蟹,沉于水内,直至那宫阙之下,横爬过去。见那老龙王与九头虫合家儿欢喜饮酒庆功。行者轻轻地爬过西廊,见那呆子正绑在柱上哼哩。

行者大怒,骂道:“这泼贼怪,有甚强能,敢开大口!走上来,吃老爷一棒!”

行者四顾无人,将钳咬断索子,叫八戒先走,去牌楼下等着。

那驸马闻言,微微冷笑道:“我偷他的宝贝,与你何干,却来厮斗!但只怕起手处,不得留情,一时间伤了你的性命,误了你去取经!”

行者复身爬上宫殿,观看左首下有光彩森森,乃是八戒的钉钯放光,使个隐身法,将钯偷出。

行者按棒道:“你这贼怪,原来不识你孙爷爷哩!你快将宝贝献还祭赛国,免汝老少全家性命。”

呆子得了钯,便道:“哥哥,你先走,等老猪打进宫殿。若得胜,就捉住他一家子;若不胜,败出来,你在这潭岸上救应。”

行者与八戒,立在岸边,见那妖精远看时一头一面,近睹处四面皆人。前有眼,后有眼,八方通见;左也口,右也口,九口言论。

这八戒随即双手缠钯,一声喊,打将进去。那老龙与九头虫并一家子俱措手不及,跳起来,藏藏躲躲。这呆子不顾死活,闯上宫殿,一路钯,筑破门扇,打破桌椅,那九头虫将公主安藏在内,急取月牙铲,赶至前宫,与八戒交锋。那老龙也领龙子、龙孙,各执枪刀,齐来攻取。八戒见势不妙,虚晃一钯,撤身便走。那老龙率众追来。

好妖怪,急纵身披挂了,使一般兵器,叫做月牙铲,步出宫,分开水道,在水面上叫道:“是什么齐天大圣!快上来纳命!”

却说孙行者立于潭岸等候,忽见他们追赶八戒,出离水中,就半踏云雾,掣铁棒,喝声“休走!”只一下,把个老龙头打得稀烂。唬得那龙子、龙孙各各逃命;九头驸马收龙尸,转宫而去。

那老龙听说是孙行者齐天大圣,唬得魂不附体。驸马却笑道:“怕他做什么!愚婿自幼学了些武艺,等我出去与他交战三合,管教那厮缩首归降,不敢仰视。”

行者与八戒且不追袭,在岸上商量如何再战。只听得狂风滚滚,忽从东方径往南去。行者仔细观看,乃二郎显圣,领梅山六兄弟,架着鹰犬,挑着狐兔,纵风雾踊跃而来。

那两个小妖,得了命,沉入水内,一个掩着耳,摇头摆尾;一个捂着嘴,跌脚捶胸;嚷嚷闹闹,径上龙王宫殿报:“大王,祸事了!”那万圣龙王正与九头驸马饮酒,忽见他两个来,即停杯问何祸事。那两个遂将前后事,细说了一遍。

行者道:“八戒,那是我七圣兄弟,倒好留请他们,与我助战。”

大圣与八戒带上两个小妖,驾风头,使个摄法,径上东南去了。不时便来到乱石山碧波潭。悟空将金箍棒吹了一口仙气,变作一把戒刀,将一个黑鱼怪割了耳朵,将一个鲇鱼精割了下唇,撇在水里,喝道:“快早去对那万圣龙王报信!”

那呆子急纵云头,上山拦住,厉声高叫道:“真君,且慢车驾。有齐天大圣请见哩。”

盛宴之后,国王又请圣僧定捕贼首,取宝归塔之计。国王问道:“哪位圣僧率众出师、降妖捕贼?”三藏道:“教大徒弟孙悟空去。”大圣拱手应承。八戒忍不住高声叫道:“趁如今酒醉饭饱,我共师兄去,手到擒来!”国王闻说,即取大觥来,与二位长老送行。

那二郎神见说,即传令停住六兄弟,与悟空相见。

二怪跪下如实招供。国王便传旨赦了金光寺众僧的枷锁,并安排盛宴谢圣僧获贼之功。

行者将事情始末俱说一遍,请二郎神助阵降妖。二郎慨然应允。因天色已晚,众兄弟便在星月光前,幕天席地,举杯叙旧。

八戒、沙僧解下两个妖物,押见国王。

不觉东方发白。那八戒几钟酒吃得兴抖抖地道:“天将明了,等老猪下水去索战也。”你看他敛衣缠钯,使分水法,跳将下去,径至那牌楼下。发声喊,打入殿内。

国王闻言大喜,便教锦衣卫好生伏侍圣僧去取妖贼来。那当驾官即备八抬大轿一乘,抬着行者径至金光寺。自此惊动满城百姓,俱来看圣僧及那妖贼。

此时那龙子披了麻,看着龙尸哭;龙孙与那驸马,在后面收拾棺材哩。这八戒骂上前,手起处,把个龙子夹脑连头,一钯筑了九个窟窿。唬得那龙婆与众往里乱跑,哭道:“长嘴和尚又把我儿打死了!”

不觉得天晓,长老与悟空入朝。那国王将关文看了一遍,心中喜悦道:“似你大唐王能选高僧,不避路途遥远,拜我佛取经;寡人这里和尚,专心只是做贼,败国倾君!”三藏闻言,合掌道:“怎见得败国倾君?”国王便说出金光寺和尚盗宝一事。三藏合掌笑道:“万岁,贫僧与徒弟夜扫金光寺宝塔,已获那偷宝之妖贼矣。”

那驸马闻言,即使月牙铲,带龙孙往外杀来。这八戒举钯迎敌,且战且退,跳出水中。

说未了,只见八戒与两三个小和尚,自塔下提着两个灯笼走上来。好呆子,一家一个,将两怪都抓下塔来。行者教和尚拿铁索来,将两妖锁住,严加看守。

这岸上齐天大圣与七兄弟一拥上前,枪刀乱扎,把个龙孙剁成几断肉饼。那驸马见不停当,在山前打个滚,又现了本相,展开翅,旋绕飞腾。二郎即取金弓,安上银弹,扯满弓,往上就打。那怪急铩翅,掠到边前,要咬二郎;半腰里才伸出一个头来,被那头细犬蹿上去,汪的一口,把头血淋淋地咬将下来。那怪物负痛逃生,径投北海而去。

那怪物战战兢兢,从实供道:“我两个是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差来巡塔的。他是鲇鱼怪,我是黑鱼精。万圣老龙的女儿万圣公主招得一个驸马,唤做九头驸马,神通广大。前年与龙王来此,显大法力,下了一阵血雨,污了宝塔,偷了塔中的舍利子佛宝。公主又去灵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养在那潭底下,金光霞彩,昼夜光明。近日闻得有个孙悟空往西天取经,说他神通广大,所以差我等来此巡拦。若那孙悟空到时,好准备也。”

八戒便要赶去。行者止住道:“且莫赶他。他被细犬咬了头,必定是多死少生。等我变做他的模样,你分开水路,赶我进去,寻那公主,诈她宝贝来也。”

行者一只手抓将过来,径拿下第十层塔中。报道:“师父,拿住偷宝贝之贼了!”

那八戒依言,分开水路。行者变作怪相前走,八戒吆吆喝喝后追。渐渐追至龙宫,见到那万圣公主,行者道:“那八戒得胜,把我赶将进来,你快把宝贝好生藏了!”那公主急忙难识真假,即于后殿里取出一个浑金匣子来,递与行者道:“这是佛宝。”又取出一个白玉匣子,也递与行者道:“这是九叶灵芝。你拿这宝贝藏去,等我与猪八戒斗上两三合,挡住他。”

行者使个神通,掣出金箍棒,将那怪逼贴在壁上,莫想挣扎得动,口里只叫:“饶命,饶命!”

行者将两个匣儿收在身边,把脸一抹,现了本相。公主慌了,便要抢夺匣子,被八戒跑上去,着背一钯,筑倒在地。

行者抖擞精神,登上第十一层,霎时又上到第十二层。正扫处,只听得塔顶上有人言语。好猴王,轻轻地钻出前门,踏着云头观看。只见第十三层塔心里坐着两个妖精,正在那里猜拳吃酒哩。

还有一个老龙婆撤身就走,被八戒扯住,举钯才筑,行者道:“且住!莫打死他。留个活的,好去国内见功。”遂将龙婆提出水面。

扫至第七层上,却早二更时分。那长老渐觉困倦,又扫了三层,腰酸腿痛,就于十层上坐倒道:“悟空,你替我把那三层扫净下来吧。”

谢别了二郎,行者捧着匣子,八戒拖着龙婆,半云半雾,顷刻间到了国内。

三藏师徒们吃了斋,渐渐天昏。三藏沐浴毕,与悟空各持一把笤帚,开了塔门,自下层望上而扫。

行者把那战驸马、打龙王、逢真君、败妖怪,及变化诈宝贝之事,细说了一遍。三藏与国王,大小文武,俱喜之不胜。

行者便近前,使个解锁法,用手一抹,几把锁俱退落下。那小和尚俱跑到厨中,净刷锅灶,安排茶饭。

那龙婆求道:“偷佛宝,我全不知,都是我那夫君龙鬼与那驸马九头虫所为。千万饶了我的命罢!”

三藏闻言,点头叹道:“众僧受屈,盖因宝塔之累。待我上塔去扫扫,看这污秽之事何如,因何不放光,查明原因,方好面君奏言,解救他们这苦难也。”

行者道:“我便饶你,只要你长远替我看塔。”

众僧跪告:“此城名唤祭赛国。这金光寺,自来宝塔上祥云笼罩,夜放霞光,故此以为天府神京,四夷朝贡。只是三年之前,夜半子时,下了一场血雨。将这寺里黄金宝塔污了,这两年外国不来朝贡。我王欲要征伐,众臣谏道:我寺里僧人偷了塔上宝贝,所以无祥云瑞霭,外国不朝。昏君更不察理。那些赃官,将我僧众拿了去,问罪枷锁。老爷在上,我等怎敢欺心,盗取塔中之宝!万望爷爷怜念,广施法力,拯救我等性命!”

龙婆道:“但留我命,凭你教做什么。”

三藏问道:“你这里是何地方?有何冤屈?”

行者叫取铁索来,把龙婆琵琶骨穿了。请国王同去金光寺。

同至山门,门上横写七个金字:“敕建护国金光寺”。师徒们进得门来观看,但见寺内一派凄凉颓败景象。众僧俱来叩头。

行者将舍利子安在第十三层塔顶宝瓶中间,把龙婆锁在塔心柱上。将芝草把十三层塔层层扫过,安在瓶内,温养舍利子。这才是整旧如新,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依然八方共睹,四国同瞻。

行者依言,即叫:“那和尚,你是哪寺里的?为什么事披枷戴锁?”众僧跪倒道:“爷爷,我等是金光寺负屈的和尚。请到荒山,具说苦楚。”长老道:“我们且到他那寺中去,仔细询问缘由。”

下了塔门,行者道:“陛下,‘金光’二字不好,贫僧将此寺改作伏龙寺,教你永远常存。”

行够多时,前又遇城池相近。长老策马,须臾进得城内。只见六街三市,繁华热闹。正行时,忽见有十数个和尚,一个个披枷戴锁,沿门乞化。三藏心中不忍,叫:“悟空,你去问他一声,为何这等遭罪?”

那国王即命换了字号,悬上新匾,乃是“敕建护国伏龙寺”。

唐三藏师徒四众,借得纯阴宝扇,息燥火焰山。师徒们逍遥向西而去。

御宴之后,国王摆銮驾,亲送唐僧师徒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