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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亚瑟·霍姆伍德致西沃德的电报

亚瑟

9月1日

我想请求你帮个忙。露西她生病了,虽然不是特殊的疑难杂症,但她看上去仍然很糟糕,而且病情在一天天地恶化。至于原因,我已经问过了。我不敢去惊动她的母亲,以她老人家的身体状况,此时再去问她女儿的事,只能让她跟着操心,这将是致命的。韦斯特拉夫人曾对我透露,因为患有心脏病,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可怜的露西对此还毫不知情。我能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在折磨着我爱人的内心。想到她我便寝食难安,看到她我会心生苦痛。我对她说,应该让你来看一下,虽然她一开始并不同意——我知道这是为什么,老朋友——但最后她还是答应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会是一项痛苦的任务,但为了她,我必须毫不犹豫地请你来。明天下午2点,请到西林汉姆与我们共进午餐吧,这样就免得让韦斯特拉夫人多想了。午饭过后,我会找个机会让露西与你单独会面。随后我会过来喝茶,然后我们就能够一起走了。我现在心中满是担忧,盼望着你能够在对露西进行诊断之后,再与我聊聊她的病情。请你务必要来!

父亲病危,家里叫我回去。我会写信给你。请你今晚写信告诉我详请。如有必要,请发电报。

亲爱的约翰:

西沃德医生致亚瑟·霍姆伍德的信

8月31日 雅宝宾馆

9月2日

亚瑟·霍姆伍德致西沃德医生的信

我亲爱的老朋友:

又一个糟糕的夜晚。妈妈没有答应我的要求,看上去她的身体也不太好,所以她应该是害怕让我担心。我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大概只坚持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因为后来12点的钟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了。窗子上传来了一种摩擦或者是拍打的声音,但我并未过多在意,后面的我就想不起来了,我猜我一定是又睡着了。我做了很多的噩梦,真希望能够记起一些来。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很虚弱,脸色苍白得像幽灵一样,嗓子也疼得难受。我想一定是我的肺出了什么毛病,因为我的呼吸一直很困难。我应该在亚瑟来之前让自己开心起来,否则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一定会伤心的。

我必须马上告诉你韦斯特拉小姐的身体情况。在我看来,她的身体暂时并未出现任何紊乱或是疾病,不过她的样子却令我感到不安。与上次我见到她时相比,她简直是判若两人。当然,有一点你要明白,就是我并未对她进行如我希望那样的检查。我们之间的交情让这件事有些难办,而这种麻烦不是医学技术或是习惯所能解决的。所以我最好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让你在此基础上得出自己的结论,之后我再谈我做了哪些事情,我有怎样的建议。

8月25日

我发现韦斯特拉小姐的兴致还是挺高的。不过,当时她的母亲也在,所以我很快地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装出来,哄她母亲的,免得母亲为自己担心。看得出,她一定在提防着以让自己不要露出破绽。我们一起吃的午饭,彼此都尽力地表现得很开心,不过这一切努力还是有效果的,我们居然真的高兴了起来。后来韦斯特拉夫人去休息了,只剩下我和露西在一起。随后我们到了她的卧室,直到我进入房间之前,她都一直保持着高兴的样子。然而门一关上,她便卸去了伪装的面具,伴着一声长叹,瘫坐在了椅子上,随后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见她已卸下了防备,我决定趁此机会对她进行诊断。她很温柔地对我说:“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么厌恶谈论自己!”我提醒她要相信医生,而且你是那么担心她。她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回答道:“把一切都讲给亚瑟听。我自己怎样无所谓,但是我关心他的一切。”——这样一来,我也就轻松了。

我也应当和米娜一样,将一些东西记下来,这样当我们相聚的时候,就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真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够再见到彼此。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好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啊。昨晚我又开始做梦了,就像在惠特比一样。至于原因,也许是因为环境的改变,也许是因为又回到了家里。我什么也记不得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黑暗,让人感觉恐怖。我被那隐隐约约的恐惧所缠绕,感觉很疲惫,浑身没有力气。亚瑟过来吃午饭时,我这个样子令他非常伤心,但我没有气力让自己故作开心。我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睡在妈妈的房间里,我应该找个理由试一下。

很明显,她的血气有些不足,但我并未检查出任何贫血症状。当她开窗户的时候,由于窗子太紧,一根细绳因此脱落,破碎的玻璃划破了她的手,我正好趁此机会为她验血。这件事并不严重,但它给我提供了一个机会,我采集了几滴血液分析了一下,结果显示她很健康,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不过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所以我认为她的病出在精神上。即便她记不得自己的梦,但那些是恶梦无疑。她说自己在小时候就有过梦游的经历,来到惠特比之后这老毛病又复发了。有一天晚上她走到了东崖上,最后还是米娜小姐找到的她。但是她向我保证说,后来就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8月24日 西林汉姆

我疑惑了,所以我做出了最好的选择——给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老师写信,他就是阿姆斯特丹的范海辛教授,他了解世界上所有的疑难杂症。我请他过来了,由于你说过会承担所有的费用,所以我向他提起了你,并介绍了你和韦斯特拉小姐之间的关系。老朋友,这一切都是按照你的意愿来办的,我也很荣幸、很高兴自己能为她服务。出于私交,范海辛教授肯定会愿意帮忙的,所以,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们都应当尽力配合他。他表面看上去有点独断,但那完全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优秀。他是一位哲学家,也是一位玄学家,同时也算得上是这个时代里最杰出的科学家。而且我相信他绝对是个开通的人,拥有坚强的意志、冷静的性格、非凡的自控力、宽广的胸襟等等令人赞美的品格,这些品格赋予了他善良而真诚的心,支撑着他可以从事为人类服务的神圣事业,不论是实践还是理论。他的眼界同他无私的同情心一样宽广。我之所以对你讲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我已请求他尽快赶过来,明天我会再看望一次韦斯特拉小姐。我们约好在百货店见面,在那里我们不必担心会惊扰到她的母亲。

露西·韦斯特拉的日记

约翰·西沃德

病人渐渐地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不用绑我,我自己能走回去,我听话!”于是我们顺利地回到了医院。但在他的平静背后,我总觉得隐藏了什么。这个夜晚,我是不会忘记的。

亚伯拉罕·范海辛教授致西沃德医生的信

又是充满惊险的一晚。狡猾的伦菲尔德一直在房间里等着,直到夜间看护人来查房时,他猛地从看护人身边冲了出来,紧接着就从走廊逃跑了。我连忙让看护人去追他。这次,他又跑到了那所废弃房子的院子里。我们在这个老地方找到了他,而他正在推着老教堂的门。看到我来了,他表现得异常愤怒,若不是看护人及时抓住了他,我可能已被他杀死了。而当他被制服时,一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猛地挣扎了一下,却又突然地平静下来。我条件反射般地看了看四周,但没发现什么。于是我又顺着病人的视线搜索,看着他注视的那片天空——那里被月光照得通亮,但还是没任何东西,除了一只巨大的蝙蝠,它旁若无人地拍打着翅膀,如幽灵一般向西飞去。通常,蝙蝠都是绕着圈飞的,但是这只却一直向前,看起来它似乎知道自己将飞向何方,并且目的明确。

9月2日

稍后

亲爱的朋友:

“期望终归只是期望。”迪斯雷利对生活的了解真是透彻啊!当我们的小鸟发现笼子是开着的时候,却没有飞走,这让我们费尽心思所设计的一切都泡了汤。但无论如何,我们毕竟证明了一个事实——使他处于安静状态的符咒能够持续相当长的时间。如此看来,我们应该从一天里抽出几个小时给他松绑。我已经嘱咐了晚上值班的看护人,从他安静下来到太阳出来前的时间里,把他关在铺着软垫的病房就可以了。这样至少能让这个可怜人的身体得到放松,尽管他的灵魂是感受不到了。听!又出事了!有人过来喊我了——病人又逃跑了。

接到你的来信,我就准备动身去你那儿了。很幸运,我现在就可以出发,以不辜负那些信任我的人。如果不幸运的话,那对他们就不太公平了,因为当我的朋友召唤我去帮助他珍惜的人时,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忙的。告诉你的朋友,当我被毒刀割伤的时候,别的朋友都因紧张而袖手旁观,而你却毫不犹豫地用嘴吸走了我伤口里的毒液。现在,你为你的朋友而请我帮忙,而你的请求远比你朋友的金钱要宝贵得多。我很乐于帮助他,他是你的朋友,而我是为你而去的。请为我在附近安排好住的地方,这样不仅方便,我们还可以早点见到那位年轻的小姐,我也能够在明天晚上赶回荷兰。假如需要的话,我会在三天之后再来一次,如有必要,我会待得更长些。就这样吧,再见,我的朋友约翰。

8月23日

范海辛

连续三个晚上,他都是如此:白天狂躁不安,而从月出到日出的这段时间里,他又十分安静。看上去有某种时隐时现的因素在影响着他,我期待着能够找到一些线索。有了!今天晚上,我们应该和他进行一场游戏。在我们不知情的前提下,他曾经逃跑过,那今天我们就帮他逃一次。我们要给他提供一次逃跑的机会,然后安排看护人跟踪他。

西沃德医生致亚瑟·霍姆伍德的信

过了一会儿,我便离开了他。一位看护人后来告诉我说,在黎明之前他一直很安静,但此后便开始变得不安起来,接着便表现得异常暴躁,直到最后彻底爆发。这把他所有的体力都耗尽了,所以他最终陷入了昏迷状态。

9月3日

他只是说:“对于猫,我是不会浪费任何心思的。我现在要思考更重要的事,而且我可以选择等待,我可以选择等待!”

亲爱的亚瑟:

无论如何,当我发现自己被别人,哪怕是一个可怜的疯子另眼看待时,心里还是会觉得舒服的。但我依旧弄不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是他觉得我们之间有共同之处,所以才会如现在这样站在一起?还是说,他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才会保证我的安全?我以后一定要弄清楚。今晚他是不会说什么了,无论是小猫还是大猫,都无法让他产生兴趣。

范海辛教授来过了,现在已经走了,他和我一起去了西林汉姆。露西很谨慎,当我们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把她的母亲安排到外面吃午餐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单独相处了。

伦菲尔德的病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现在有些过于沉默了,仿佛是中了某种符咒,令他暂时摆脱了亢奋状态。在对别人进行袭击之后的一周里,他曾表现得非常具有暴力倾向。但有一天晚上,当他看见月亮升起的时候,便马上安静了下来,并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现在我可以等了,现在我可以等了!”看护人向我汇报这件事后,我便在第一时间下楼观察他。他依旧身穿紧身衣,躺在那个铺着软床垫的房间里,只是表情已不再那么紧张,眼神恢复到了先前的那种状态,充满了乞求,甚至可以说是温顺的、畏畏缩缩的。看到他处在这种状况,我感到满意,于是便决定将他放出来。看护人起初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接受了我的意见。很奇怪,他似乎看出了看护人的怀疑,而他的反应也很幽默:当他走到我身边时,眼睛偷偷地瞥着看护人们,同时低声对我说:“他们居然认为我想要害你,幻想着我要伤害你!一群傻子!”

范海辛教授对露西进行了非常仔细的检查,至于具体的结果,他会再告诉我的,然后我会转告给你。我以为他可能觉得事情很棘手,不过他说自己得再想一想。当我告诉他我们的交情,以及你有多么信任我的时候,他说:“你必须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他。还有,如果你能猜到我的想法的话,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告诉他。真的,这不是开玩笑,这关乎生死,甚至更严重。”他很严肃,于是我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当时我们已经回到了镇上,他正喝着茶,随后就回阿姆斯特丹了。他不愿对我透露更多的信息。亚瑟,请不要生我的气,他的沉默说明他正在用全部精力考虑该怎么帮助露西,一旦时机成熟,他肯定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的。所以我告诉他,我现在只需要向你们简单地描述一下我们的对话,就像我为《每日电讯》撰写特稿一样。但他并未在意,只是感慨伦敦的烟尘不像他在这儿读书时那么严重了。如果顺利的话,我明天就可以从他那里得到最后的诊断结果。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再收到他的来信。

8月20日

至于这次拜访,露西的心情要比我上次见她时好得多,气色也不错,令你感到担忧的惨白脸色也缓解了许多,呼吸也正常了。她对教授非常友好(她一贯如此待人),还很配合他,但是我可以看出这个可怜的女孩正在痛苦地挣扎着。我相信范海辛教授也发现了,因为我注意到了他皱眉的一瞬间——我很熟悉他的这种表情。随后他开始闲谈,除了我们自己和疾病,他几乎无所不谈。在这样的愉快气氛里,我感觉到露西恢复了生气。没多久,他非常自然地把对话引到了主题上,和蔼地说:“亲爱的小姐,你的可爱给我带来了多么大的快乐啊。虽然还有很多特点我没有发现,但亲爱的,你已经非常讨人喜欢了。他们告诉我你的情绪很低落,而且面无血色。对此我要说:‘真是胡说!’”他冲我打了个响指,然后继续说道:“你和我必须证明给他们看,他们有多荒谬。”他指着我,当时的神态和架势就好像以前在课上他点我的名时,还有后来的一些我怎么也忘不了的特殊场合里一样,“他能了解一位年轻女孩的一切吗?他只懂得陪他的精神病人玩,让他们找回幸福或是回到爱他们的人身边。虽然他为此付出了很多,但也能给他带来收获。但是对年轻的小姐们——由于他既没有妻子也没有女儿,而年轻人往往不会向同龄人敞开心扉,喜欢选择向我这样的长者吐露心声,所以我了解你们年轻人的烦恼。所以,亲爱的,我们还是让他到花园里抽支烟吧,然后你和我呢,就可以借这个机会单独聊聊。”我明白教授的意思,所以就出去闲逛了。不久后,教授来到窗口把我叫了进去。他看上去很严肃,不过他说:“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她在身体方面没什么问题。我的看法和你一样,她曾经大量失血,是曾经,而不是现在。但是她的问题绝不是贫血,我已经让她把女仆叫了过来,可能会问一两个问题,这样我就不会遗漏什么了。我知道她们会说什么,任何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的。我得回家想想,你要每天都给我发电报,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再来的。这种病——只要身体不好都算病——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这位可爱的女孩同样让我感兴趣。她很迷人,所以就算为了她,而不是为了你或是这个病,我也会来的。”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正如我告诉你的那样,就算是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现在,亚瑟,你已经看到了我所了解的一切,我会继续保持密切的观察。我相信你的父亲正在逐渐康复,我亲爱的老朋友,我知道这些事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他们两个都是你的挚爱。我明白你对父亲的责任,你这样做是对的,但如果需要的话,我还是会写信让你马上回到露西这儿。记住,在收到我的消息之前,不必过于担心。

又及:我们的婚礼将在9月28日举行。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另:母亲让我代她向你问好。她看上去好多了,我可怜的妈妈。

9月4日

露西

那个生吃虫子的患者仍然让我们很感兴趣。他只发作过一次,那是在一个不寻常的时间,就在快到正午的时候,他开始变得狂躁不安。看护人晓得这是发病的前兆,于是立刻呼叫帮助。好在其他人赶到得很及时,他在中午时分的发作特别疯狂,大家一起用尽全力才制服了他。然而仅仅过了5分钟,他又安静了下来,最后陷入一种类似忧郁的状态中,一直持续到现在。看护人告诉我说,他发作时的尖叫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当我进去的时候,我忙得团团转,因为我还得照顾被他吓到的其他病人。确实,我很理解他们,就算是我吧,尽管我的房间离病房还有一段距离,但也难逃被他弄得难受的下场,何况是他们了。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我的病人仍然蜷缩在角落里沉思,脸上挂着迟钝的、阴郁的神情。但这神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还是没弄清楚。

我愿为你送上无边的爱与无数的吻,以祝福你尽早和你的丈夫回到你们自己的家。我真的希望你们快些回来,这样还可以和我在一起。这里的清新空气已让我好多了,同样也能让乔纳森早日康复起来。我现在的胃口好得不得了,简直就像一只贪吃的鸬鹚,生活很充实,睡眠也不错。还有,我已经不怎么梦游了,知道这个消息你一定很高兴吧。我觉得我已经有一周没梦游过了,最近的一次是在一个星期前的晚上。亚瑟说我现在是越来越胖了……对了,忘了对你说,亚瑟他现在在我这儿。我们经常一起散步、开车兜风、骑马、划船、打网球和钓鱼,和过去相比,我现在更加爱他了。他也对我说,要比以前更爱我了,但我对此表示质疑,要知道在求婚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爱我爱得不能再深了……不过这些都是调侃。现在他正叫我呢,那就写到这儿吧。

稍后

我最亲爱的米娜:

他又发生了新变化。5点的时候我去看了看他,发现他又变得和平时一样快乐、满足。他正在捉苍蝇,一边把它们塞进嘴里,一边用指甲在门上划印子记录他的战果。当看到我时,他走了过来,为他刚才的行为向我道歉,还非常卑微地求我带他回自己的病房取回他的笔记本。我觉得还是满足他一回比较好,所以允许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的窗户开着,他把喝茶用的方糖撒在了窗台上,从而捉到了非常多的苍蝇。这次他并未吃掉它们,而是把它们放进了盒子里,然后开始检查房间的角落以寻找蜘蛛。我想引导他说说过去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因为他脑子里的任何线索都将给我带来极大的帮助,但是他懒得回应。有那么一两次,他看上去很哀伤,用一种飘渺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都结束了,全都结束了!他抛弃了我,除非我亲自动手,否则将没有任何希望!”随后他猛地转向我,很强硬地说道:“医生,你能不能对我行行好,再给我一些糖?我想这会造福于我。”

8月30日 惠特比

“对苍蝇也是,对吧?”我说。

露西·韦斯特拉致米娜·哈克的信

“对,苍蝇喜欢糖,而我喜欢苍蝇,所以我才喜欢糖。”见识浅的人通常会认为疯子都不懂得辩解呢。我给了他双份的糖,想趁着他无比高兴的时候,彻底地了解一下他的精神世界。

亲爱的露西,你了解我为什么要将这一切对你诉说吗?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对我而言有多么甜蜜,还因为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非常宝贵的。能够在你从学校走出并准备开始全新生活的时候,成为你的朋友与向导是我莫大的荣幸。现在,我要你明白,我是如何以幸福的妻子的身份来履行职责的。如此,在你今后的婚姻生活中,你也会和我一样幸福。亲爱的,向无所不能的上帝祝福吧,这样上帝就会对你的生活许下诺言,永远充满着阳光,没有寒风,没有对于责任的遗忘,也没有猜忌。诚然,我不能说希望你永远不会痛苦,因为这是不现实的,但我真的期望你能如我现在这样,永远幸福下去。再见,我亲爱的。我应该把这封信马上寄出去,也许我很快就会再给你写的。我不得不停笔了,乔纳森要醒了,我必须要照顾我的丈夫了!

午夜

亲爱的,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只能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是最幸福的女人了。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他的,除了我自己,我的生命和我的信任,还有我今生的爱与责任。亲爱的,当他吻着我,并用他虚弱的双手拥我入怀的时候,我觉得这就是在我们之间许下的一个庄重的誓言。

他又变化了。我今天去看望了露西,她的气色明显好转。我刚从她那里回来,正站在自己的门口看落日,这时我又听见了伦菲尔德的叫喊声。由于他的病房就在这一侧,所以这次我听得比早上那次更加清楚了。他的叫喊猛地把我从伦敦日落的朦胧美景中惊醒,我意识到自己正身在冷冰冰的石头房子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孤独的心来承受这一切。在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我赶到了他那里,从他的窗户看到一轮红日就要完全沉下去了。伴着夕阳西下,他变得越来越有自控力了,当太阳完全消失的时候,他从看护人的手中滑了下去,完全瘫倒在了地板上。这太神奇了,疯子到底有什么高超的自愈能力啊,因为没过几分钟,这家伙居然平静地站了起来,并看了看自己的四周。我示意看护人们不要去抓他,因为我很想看看他会做些什么。他径直地走到窗户边,把大大小小的糖块一扫而光,然后拿出那些装苍蝇的盒子,打开它们把苍蝇都放了出去,随后把盒子也扔了出去。最后他关上窗,走回来坐到了自己床上。这一切令我诧异万分,于是我问道:“你还会养苍蝇吗?”

那些善良的修女啊!上帝,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将她们忘记,也不会忘记我所肩负的神圣而美好的责任。我应当告诉你我的新婚礼物:当牧师和护士们把我和我的丈夫两个人留在一起的时候——哦,露西,这是我第一次用到“丈夫”二字——我从他的枕头下面取出了那个笔记本,并用白纸将它包起来,接着从脖子上取下一小段蓝丝带,把它扎好,最后用蜡油把它封住,以我的婚戒作为封印。我吻了一下笔记本,接着递给我的丈夫看,并对他说,我会保管着它,把它看成是在我们的一生中彼此信任的标志,除非是为了他或者是某些神圣的职责,我将永远都不会打开它。而他则握住了我的手,哦,露西,要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握住了他妻子的手,说这是世界上最无价的东西,假使需要的话,他宁愿重新经历一次过去的一切,也要得到它。我可怜的爱人指的是过去的一部分,但他已想不起确切的时间,所以不用说他是弄错了月份,哪怕是弄错了年份,我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不,”他回答说,“我对那些垃圾已经感到恶心了。”不用多说,他真的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研究对象。我希望我能对他的想法或是其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有一些了解。等一等,如果我能搞清楚为什么他今天会赶在中午和日落时发作,或许就能发现一些线索了。是不是太阳的周期性变化对他产生了影响,而月亮对他又产生了另外的影响?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露西,那个时刻到来了,也离去了。我觉得是那么庄严,同时还很幸福、非常幸福。一个小时后,乔纳森醒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他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当回答“我愿意”时,他是那么坚定有力。而在此时,我却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内心感慨万千,即便是这短短的三个字也叫我无语凝噎。

西沃德致范海辛的电报

她回来后告诉我说,英国教会已经派了一名牧师过来,我们的婚礼可以在一个小时后,或是等乔纳森醒来之后就立即举行。

9月4日

后来他又把我叫了回去,很严肃地对我说:“威廉米娜”——听得出来他现在的态度相当认真与真诚,因为自向我求婚之后,他从未如此称呼我的名字——“亲爱的,关于夫妻之间的信任问题,你是了解我的看法的,我认为彼此不应该有任何秘密与隐瞒。我之前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而每当我试图去回忆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我的头总是要裂了一般,我无法确定那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个疯子的臆想。你也知道,我曾发过烧,差点把脑子烧糊涂了,几乎就要疯了。虽然秘密就在眼前,但我并不想知道它,我渴望在这儿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就以我们的婚姻为起点吧。所以,亲爱的,我们已经决定手续一办完就马上结婚。威廉米娜,你是否愿意分担我的无知?日记本就在这里,你尽管拿走保存好了。若是想看的话就看,但请不要告诉我——除非有一些关键的任务确实要我来完成,要求我必须回到那些痛苦的时光。不论我是沉睡还是清醒,是疯或者没疯,都已经记在这里了。”说完之后,他疲惫不堪地躺下了。我把日记塞到了他的枕头下面,接着吻了他。我已经请求了阿加莎修女,让她请求修道院院长同意我们在今天下午举行婚礼。现在我正在等待答复。

病人情况见好。

醒来之后,他想从衣服口袋里取什么东西,所以他向我要外衣。于是,我问了下阿加莎修女,她便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拿了过来。我发现了他的笔记本,我觉得它没准能够提供一些线索,便打算让他给我看看,但是我觉得他肯定是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了我的意图,因为他让我到窗户那儿呆一会儿,说想单独静一静。

西沃德致范海辛的电报

我觉得这位热心肠的人一定是有这样的想法:我在猜忌我的爱人是不是爱上了别的女孩——她居然认为我在怀疑乔纳森!不过亲爱的,让我悄悄地告诉你,当我知道不是别的女人引起的这些麻烦时,心底的确有一丝窃喜。现在我坐在他的床边,注视着他熟睡中的脸。他醒来了!

9月5日

她很温柔,也很体贴。当第二天她看到我在发愁时,便主动地和我聊这个话题,跟我讲了一些我那可怜爱人的胡言乱语,并且还加了一句:“我也只能对您说这么多了,亲爱的。他没做错什么,而即将成为他妻子的您也不要心存顾虑。他没有把您忘记,也没把承诺抛弃。他的恐惧来自于非常可怕的事情,不是凡人能够解决的。”

病人大有好转。食欲旺盛,睡眠正常,精神良好,脸上有了血色。

他受到了严重的刺激,所以我担心他如果尝试回忆过去,会给他的大脑带来负担。阿加莎修女,这位善良的、天生就适合做护士的好人,告诉我乔纳森在不清醒的时候,曾胡言乱语过很多恐怖的事。当我追问究竟是什么事情时,她却只是在胸前画十字,别的什么都不肯说。她解释说病人的胡话是上帝的秘密,如果一位护士在工作中听到了它们,那么她应当恪守自己的信仰。

西沃德致范海辛的电报

亲爱的,我先是顺利地到达了赫尔,然后搭轮船去了汉堡,最后乘火车到了这里。一路上所经历的事,我已经很难回忆起来了,只记得我要去看乔纳森,而他需要我的照顾,所以我最好先好好睡一觉。等我见到我的爱人时,我发现他是如此的消瘦与苍白,身体很虚弱,眼神中往日的坚毅也已经不见了,而且我曾对你提起的那股沉着的高贵也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只剩下了一具躯壳,而且他似乎失忆了,难以回忆起在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至少他希望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也没有过问。

9月6日

我猜得到,你特别想知道自你我在惠特比车站一别之后发生了什么。

情况急转直下。请立即前来,一刻也不要耽误,见到你之前我不会给霍姆伍德发电报。

我最亲爱的露西:

注释

8月24日 布达佩斯

本杰明·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1804—1881),英国政治家,文学家,曾两度出任英国首相。

米娜·哈克致露西·韦斯特拉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