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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10月25日 中午

根据“凯瑟琳皇后号”离开伦敦后的速度来推算,从达达尼尔海峡到这里要花上24个小时。这样看来,它会在明天早上到达。所以我们早早便睡下了,我们要在凌晨1点钟起来,然后为这次行动做些准备。

还没有任何消息,哈克夫人今早的催眠报告一如从前,所以随时都可能有新的消息。大家都处在临战前的激动状态中,只有哈克先生除外,他看上去很平静,双手冰冷如铁。一个小时以前,我还看见他在磨那把大弯刀。如果伯爵的喉咙真的被这双坚硬冰冷的手持大刀砍断,那可真够他受的。

我们都知道这个“措施”指的是什么,尽管我并未向对方透露过自己的想法。无论这个措施有多么可怕,我们都不能退缩。也许“安乐死”的称谓已经够好听了,真得感谢发明这个词的人!

范海辛教授和我有些担心哈克夫人,今天中午她陷入了昏迷。尽管我俩没有对其他人提到这个变化,但内心还是觉得不安。从早上起来后她就心烦意乱,所以当我们听说她睡着了时还很高兴,然而当她丈夫向我们反映她睡得很死,而且怎么弄都弄不醒时,我们便决定到她的房间看个究竟。

只有哈克夫人很淡定,但也并不奇怪,因为我们没对她透露此事,也没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的激动情绪。不过我想,要是放在过去的话,无论我们怎么掩饰,她都会注意到我们的微妙变化的。这三周以来,她的改变很大,神情有些呆滞,尽管她身体状态还算过得去,脸色好多了,但我和范海辛教授并不满意。我们俩经常谈论她,不过从未跟别人提起过。如果哈克先生知道了我们的怀疑,他一定会心碎的。范海辛教授告诉我,他在催眠过程里曾仔细地观察过米娜的牙齿,说她的牙齿还没有变尖,不过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还会有其他变化的话,那我们就必须采取一些措施了。

她的呼吸很平稳,看上去平静而安详,我们一致认为睡眠也许对她很有益处。可怜的姑娘,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如果在睡梦中可以忘掉过去的痛苦,那么就让她睡下去吧。

我真怀念我的留声机啊!我讨厌用钢笔来记日记,但范海辛教授说我要坚持写下去。昨天晚上,亚瑟收到的电报让我们很是激动,我算是知道当战斗的号角吹响时,战士的心情会是什么样了。

稍后

10月25日

我们的想法是对的,经过几个小时的睡眠,她的气色比前几天要好多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范海辛教授对她进行了催眠,她报告说,伯爵也许正在黑海上航行,急匆匆地朝着目的地进发。我相信,他的末日就要到了!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10月26日

据报告,“凯瑟琳皇后号”已于今晨报告:离开达达尼尔海峡。

又是新的一天,但还是没有“凯瑟琳皇后号”的消息,按理说它应该到了。而根据哈克夫人今早的催眠报告,轮船肯定还在向某个地方行驶。我想这艘船之所以迟迟未到,可能是被大雾天气耽搁了,昨晚抵达的一艘蒸汽船曾报告说,浓重的大雾从北向南锁住了港口。我们必须接着留守,因为伯爵的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10月24日

10月27日 中午

伦敦劳合社的卢夫斯·斯密致戈德明勋爵的电报(由瓦尔纳副领事转交)

太奇怪了,还是没有那艘船的消息。哈克夫人在昨晚和今早的报告也还是那样:“翻卷的浪花,湍急的水流。”只不过她还补充了一句:“波浪已经很弱了。”从伦敦发来的电报也一如既往:“没有新的变化。”范海辛教授焦虑万分,刚刚还告诉我他很担心伯爵正在躲避我们。

整整一周的等待。戈德明勋爵每天都会收到一模一样的电报:“还没有报告。”米娜被催眠后的回答也依然没变:翻腾的浪花,激荡的水流,一片黑茫茫还有顺行的风。

然后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我不喜欢看到米娜女士这么贪睡。在精神恍惚的时候,人的灵魂和记忆常常会出现一些奇异的偏差。”我正要进一步向他追问更多的问题时,哈克走了进来,于是教授马上举手示意我不要多说了。我们必须在今晚日落对她进行催眠的时候,从她那里打探出更多的消息。

10月24日

伦敦劳合社的卢夫斯·斯密致戈德明勋爵的电报(由瓦尔纳副领事转交)

我们已经计划好了,等打开箱子后,如果伯爵在里面,那么就由范海辛教授和西沃德医生立刻割下他的头,然后用木桩刺穿他的心脏。莫里斯先生、戈德明勋爵和我会在一旁放风,以防出现意外,我们几个已经做好了必要时就动武的准备。教授说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伯爵的身体将会在瞬间灰飞烟灭,这样即便有人指控我们谋杀,也不会找到任何证据。不过若是我们失败了,我们也做好了准备,而这个手稿也许就成为了让我们免于被追捕的证据。对我自己而言,我想的就是抓到机会解决他。我们已经和一些官员商量好了,一旦那艘船进入港口,他就会立即派人向我们报告。

10月28日

万事俱备,我们只需等待伯爵的船了。戈德明勋爵已经告诉托运商,说他怀疑船上的一只箱子里藏着从他朋友那里偷来的东西,希望货主同意他撬开那只箱子。货主勉强同意了,但一切后果要由我们来承担。后来货主还给了他一张证明,凭借这个,他就有权对船上的任何货物进行检查,而且这张证明在瓦尔纳的代理商那里也同样有效。那个代理商我们见过,他对谈吐优雅的戈德明勋爵颇有好感,而且更令我们高兴的是,他答应尽全力帮助我们。

据报告,“凯瑟琳皇后号”将于今日1时进入加拉茨。

10月17日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米娜的报告与之前如出一辙:翻腾的浪花,激荡的水流,一片黑茫茫还有顺行的风。情况显然对我们有利,我们已经为“凯瑟琳皇后号”的到来做好了一切准备。这艘船在进港之前必定要经过达达尼尔海峡,所以我们一定还会得到报告的。

10月28日

10月16日

当大家从电报中得知轮船已经到达加拉茨的时候,并未表现出太多应有的惊讶。的确,我们不知道这艘船从哪里、怎样和何时抵达,但我们每个人都预感到了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轮船的一再晚点让大家相信事情的发展不可能如我们所料的那样了。但不管怎样,轮船到加拉茨的消息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大大的意外。唉,这就是造化弄人吧,事情的发展总是会出人意料。先验论的指示作用大概只对天才有用,对于普通人而言,反而意味着荆棘与阻碍。

吃过晚饭,我们便早早上床睡觉了。明天我们要去拜访副领事,看他能不能帮得上忙。如果可以的话,等轮船一到港口,我们便可以上船了。范海辛教授说最好赶在日出与日落之间上船,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即便伯爵变身成蝙蝠,也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飞过水面,因此也就没办法从船上离开。而且他也不敢以人形出现,那样会引起怀疑,所以他只能躲在箱子里。如果我们在日出之后上船,他就会成为瓮中之鳖。我们可以打开箱子,就像我们曾经对可怜的露西做的那样,在他醒来之前抓住他。至于我们怎么解决他,他是没有任何办法选择的。另外,我认为我们不要惊动地方官员或者水手。感谢上帝!这是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而我们有的是钱。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这艘船不要赶在日出与日落之间进港。相信我,我们身上的钱包可以搞定这件事。

范海辛教授用手托着前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一言不发,似乎是在和万能的主进行着交流。亚瑟面色苍白,坐在那里喘着粗气。我愣了半天,纳闷地看着大家。昆西紧了紧腰带,我知道这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个动作我再熟悉不过了,在我们过去狩猎的日子里,他的这种举动意味着“行动”。哈克夫人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的红色印记被反衬得很刺眼,像要烧着了似的。她双手合十,抬头向上望着,好像在祈祷。哈克面带着微笑——实际上这是一种绝望的苦笑,不过与此同时,他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那把大弯刀,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显然,“凯瑟琳皇后号”仍然航行在大海上,正急速地驶向瓦尔纳。这时戈德明勋爵赶了回来,取来了四封电报,这些电报都是在我们出发后发的,每天一封。电报上都是同一个消息:“凯瑟琳皇后号”自从起航后,就一直没给过劳合社任何消息。离开伦敦之前,戈德明勋爵曾叮嘱他的代理人每天给他发一封电报报告帆船的情况,即便没有消息也要发,这样他才能掌握最新的情况。

“到加拉茨的下一趟火车是几点?”范海辛教授问大家。

而对于第二个问题,她则答道:“我能听到海浪拍打帆船的声音,还有海水奔流而过的声音。风很大,船帆和船舷被吹得呜呜作响。我还能听到桅索的响声,船头激荡着浪花。”

“明天早上6点30分!”我们都惊呆了,因为这是哈克夫人说出来的。

对于第一个问题,她总是回答:“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漆黑。”

“您怎么知道的?”亚瑟诧异地问。

路上曾出过一点小事,但我们没有工夫去为它们分神,我想的都是怎样才能抓到伯爵。在‘凯瑟琳皇后号’到达港口之前,我不会对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感兴趣。谢谢上帝!米娜的精神好多了,而且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她现在面色红润,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就这样睡了整整一路。不过,在日出和日落前,她都会变得清醒,而且很警觉。每当此时,范海辛教授就会按照惯例对她进行催眠。起初,他得付出很多努力才能成功,但现在她似乎马上就能进入状态。在她被催眠的时候,他似乎便具备了一种权威的意念,能够让她的思维服从于自己。他常常会问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您也许忘了吧——或者您本来就不知道,我可是个火车时刻表专家,乔纳森和范海辛教授了解的。在埃克塞特的时候,我经常为我丈夫整理火车时刻表,这会对他有帮助。而且我也发现它的确很有用,我现在也没停止过对它们的研究。我知道,如果我们要去德古拉城堡的话,那就必须得路过加拉茨,或者至少要路过布加勒斯特,所以我就把相关的时刻表都记了下来。不过坏消息是,开往加拉茨的火车并不多,明天的那列火车是唯一的一趟。”

我们在12日早上离开了查令十字站,并在当晚抵达巴黎,随后又搭乘了东方快车,经过一天一夜的行程,在凌晨5点到了这里。戈德明勋爵去了领事馆,想去看看有没有他的电报,我们则住进了奥德修斯旅馆。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教授小声地感叹。

10月15日 瓦尔纳

“我们不可以坐专车去吗?”亚瑟问道。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

范海辛教授摇了摇头:“恐怕不能,这地方的情况和你我的家乡都不太一样。我们要是坐专车的话,速度还没有普通的火车快,何况现在还得做些准备,我们必须得把一切想好了。我来安排一下吧。你——亚瑟,去车站买票,安排好行程,争取让我们明早顺利出发;你——乔纳森,去联系轮船的代理,让他开具给加拉茨代理人的授权书,等伯爵的轮船一到那里,就对船进行搜查;昆西,你去拜见副领事,请他安排加拉茨那边的人到时候帮我们一下,好保证我们一路畅通无阻,不必在穿过多瑙河的时候浪费太多时间。

在这之后,米娜又变得沉默了。属于她自己精神状态的时间段结束了。不过大家并未因此而绝望。

“至于约翰和米娜,就留在我身边吧,我们要商量一些事情。这样安排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即便太阳落山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对米娜进行催眠,获得最新的消息。”

但奇怪的是,即便是在这无比沉痛的一刻,米娜女士却依然表现得从容淡定。也正因如此,大家才能稍感安慰。

“还有,”哈克夫人高兴地说,似乎从前的她又回来了,“我会尽量帮你们,我会像过去那样为你们记录、出主意。我身上有些东西已经奇怪地消失了,我感觉自己的身心拥有了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自由!”

眼前的一幕令人百感交集,我该怎样形容呢?肃穆、低沉、悲戚、恐惧,还有温馨。我想就算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怀疑论者,当他目睹一群人跪倒在一位哀伤的女士周围,也不会无动于衷。她的丈夫温柔地读着悼词,声音里满是痛彻心扉的哀伤。他不时地哽咽着,读着那段简短而动人的文字。现在,我也说不下去了……我已经泣不成声。

这番话让在场的三个小伙子不禁喜形于色,他们似乎明白了这话的含义。范海辛教授和我却用怀疑的眼色对视了一下,但我们什么都没说。

“这会让我安心,我的丈夫!”说完,她把圣经递给了丈夫,于是哈克先生开始读起了悼词。

当他们三个出门之后,范海辛教授让哈克夫人在日记的副本里找到哈克在城堡里的那一部分,她答应了,并转身出去取日记。

“我的爱人,我非读不可吗?”他依然在问。

门一关上,范海辛教授便对我说:“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快说说吧!”

“不,”她边说边举起一只手阻止道,“我现在已经感觉到自己正徘徊在死亡之谷的边缘,我与它的距离,要比离真正的坟墓更近!”

“她似乎变了。虽然看上去像是转机,但我却觉得不太舒服,也许这是一种假象。”

“可是,亲爱的,”他恳求道,“死亡离你还远得很。”

“对,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她去取日记吗?”

“在我的葬礼上,我想让你为我念悼词……”说到这儿,她被她丈夫的一声哀叹打断了,于是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说道:“不管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你必须为我念悼词。无论如何,它将会成为我们甜蜜的记忆。你,我最爱的人,我期待着你来读它,这样你的声音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不知道,”我说,“或许你是想借机单独和我聊聊。”

我们纷纷点头默许,但没有人说话。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说话的必要呢?

“你说对了一部分,约翰,但仅仅是一部分。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哦,我的朋友,我现在顶着一个很大的、可怕的风险,但我相信自己做得很正确。米娜女士说那些话时,我除了同情,还得到了一个启示。三天前她曾有过一次昏睡,伯爵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控制了她的灵魂,并读出了她的想法。或者,他也可能把她的灵魂带到了船上那个泥土箱子里,这就是她在日出和日落时分被催眠时所描述的那种情形。通过对她的控制,伯爵也随之清楚了我们的位置,因为他可以通过她的所闻所见了解我们的动向。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现在想拼命远离我们。而米娜女士对他来说,暂时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另外还有个请求,这个请求不像刚才那么重要,”她严肃地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想请求你们为我做件事。”

“他可以确定米娜女士会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但是他又刻意断绝了和她的联系,这样她就不知道他的行踪了。啊!我希望我们的头脑不会失去上帝的恩宠,希望我们的智力水平永远在他之上。他已经在自己的坟墓里躺了数百年之久,大脑还处在初级的发展阶段,远未达到人类的高度,而且狭隘、自私。米娜女士就要回来了,我们切不可对她提起刚才的事,她自己还不知道。如果让她知道了,她会绝望的。我们还需要她的勇气与信心,需要她那个如男人一样训练有素的大脑,实际上她的头脑里还有着女人的温柔。而且还有一点,虽然她可能并不这样认为,但她现在拥有着伯爵赋予她的能力,他暂时还没有从她身上拿走。约翰,我的朋友,我们现在面临着困境,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我们只能相信上帝了。嘘!别出声,她回来了。”

哈克夫人笑了,这是如释重负的一笑,随后她宽慰地叹了口气,向后一靠,说道:“现在还要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千万要记住。如果这个时刻来临的话,也许会来得很快,来得出人意料,所以你们一定要当机立断,不要错过机会。因为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我已经成了……成了你们敌人的人,要和他一起对付你们。

我还以为教授就要垮了,因为他变得歇斯底里,和露西去世时的表现一个样。但是当米娜女士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他用尽力气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表现得泰然自若。她看上去兴致勃勃,心情愉悦,似乎忙碌的工作让她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她把一大叠打印稿递给了范海辛教授,教授仔细地读了起来,变得神采奕奕。

“我再次向你发誓!”教授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随后他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这些纸,说道:“约翰,你经历的事情已经不少了,而你,亲爱的、年轻的米娜女士,这对你来说是个汲取经验的机会,你们不要害怕思考。长期以来,我脑子里总是会出现一个算不上成熟的想法,但我又担心这个想法会夭折。现在,我知道了更多,所以当我再次审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时,我发现它已不再是半成品了,而是成了一个完整的思想,虽然它还很年轻,还没有强壮到可以展翅高飞。这就像我的朋友安徒生写的童话《丑小鸭》一样,时机一到,它就会变成美丽的天鹅,在天空里优美地飞翔。现在让我给你们读读乔纳森写的这些吧——

“你也一样,亲爱的。”她这时的声音与眼神饱含着无尽的凄凉,“你不能退缩。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们的灵魂早已在一起了,一辈子都在一起。想想吧,亲爱的,那些勇敢的男人,为了不让他们的妻子落到敌人手里,便选择了亲手杀死她们。他们的手并未因此而颤抖,因为他们爱的人恳求他们这样做。在痛苦的考验面前,这是男人们对爱人应尽的责任!哦,亲爱的,如果我的死是命中注定的话,那我宁愿死在我最爱的人手里。教授,我不会忘记您对露西的仁慈,因为您让她死在了爱人手中。”说到这儿,她脸上泛起了红晕,马上改变了语气:“如果再有这样的时刻,我希望您能将这个使命交给我的丈夫,让他亲手把我从可怕的恐惧中解放出来,这将成为他的珍贵回忆。”

“‘而就是这个德古拉,一直在激励着他的民族、他的后人一次又一次重展他的雄风,杀过多瑙河,踏在土耳其的土地上。他屡败屡战、愈挫愈奋,就算是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他孤身一人,他依然会奋战到底!因为他坚信——最后的胜利将属于他自己!’

“还有我!”亚瑟说,随后我们每个人都依次跪在她面前发了誓。她的丈夫用苍白的目光看着她,此时的他神色黯淡、面白如雪,他说道:“我的爱人,我也得发誓吗?”

“这段话能告诉我们什么呢?没什么吗?不!因为伯爵的大脑像孩子一样,所以他才口无遮拦。你们的大脑也许并未从中发现什么问题,我的大脑也没发现什么问题,直到刚才。好吧,我会解释给你们听的,但作为开始,我要先问问你们是否接触过犯罪心理学。‘是’还是‘不是’?约翰,你的答案为‘是’,因为这是精神病学的范畴。米娜女士,你的答案为‘不是’,因为你还不曾沾染过犯罪,只有一次例外。而且在你们的思维里,并不会利用特殊性与一般性的哲学原理进行狡辩,但罪犯们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思维总是千变万化。

“我也向您许下同样的誓言,亲爱的米娜夫人!”范海辛教授说道。

“不论是哪个地方,不论是什么时候,即便是没有接触过心理学的警察,也会对此有所了解,这就是所谓的经验。罪犯总是要犯一次罪的,那才是真正的罪犯,好像命中注定他要犯罪,而不会做其他事。他的思维并不成熟,虽然他聪明,也很狡猾,知识丰富,但是分析能力还达不到专家的水平。现在,我们面对的这个罪犯也是命中注定要犯罪的那种,他也只有孩子水平的思维,他像个孩子似的做他想做的事。小马,小鱼还有其他小动物并不是通过理论来认识这个世界的,而是通过经验的积累。而他也是这样,他先学着去做,然后从头来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尝试。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转动整个地球’。而尝试就是一个大脑从孩子进化为成人的支点。在他产生做其他事的念头之前,他只会一次次地重复一件事情,而且每次的手段都会和以前一模一样!哦,我亲爱的,我看见你的眼睛睁大了,是不是你的天空里出现了一道闪电,创造了什么新的物种?”教授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看到哈克夫人正在为他鼓掌,眼睛闪闪发亮。

“您是我真正的朋友!”她泪如雨下,只说出了这几个字。她俯身吻了他的手。

他继续说道:“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们这两个乏味的科班出身的人,你用你明亮的双眼看到了什么?”说这番话时,教授的食指和大拇指搭在了米娜的脉搏上,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在检查米娜的脉搏。她说道:

昆西第一个站起来,单膝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庄严地说道:“我是一个粗人,也许配不上这样的荣誉,但我还是要向您许下光荣而神圣的誓言——如果那一刻真的来了,我决不会推卸您赋予我的职责。同时我也向您保证,我将竭尽全力把一切都弄清楚,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伯爵是个罪犯,而且是天生的那种。诺道和龙勃罗梭会把他归为这种人的。而且他的思维并不健全,当面对新的事物时,他只能依靠过去的习惯去处理。所以他过去的经历就是线索所在,而日记中的记载——也就是我们刚刚看的这一页,他亲口说的话足以证明这一点。当他身处莫里斯先生口中的‘险境’的时候,他会从入侵的土地上退回到自己的国家。回去之后,他并未偃旗息鼓,而是伺机卷土重来。当他再次发动攻击的时候,已经做了更充分的准备,所以取得了最终的胜利。现在,他来到伦敦,想要在这里开辟自己的新领土,但受到了严重的挫折。所以他决定漂洋过海,逃回到自己的家乡。这和他以前越过多瑙河,从土耳其撤退的情形没什么两样。”

我们沉默了……

“太精彩了!哦,多么聪明的女人啊!”范海辛教授兴高采烈地赞叹道,并俯身亲吻了她的手。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以就像是为病人会诊的平静语气对我说道:“她现在虽然激动,但脉搏也才每分钟72下,我有信心。”

“当你们确信我已经完全变了的时候,也就是我生不如死的时候。一旦属于我的肉体死亡了,那么你们一刻也不要耽误,请毫不迟疑地割下我的头,用木桩刺穿我的胸口,不论是什么手段,只要能让我得到永久的安息!”

然后他又面向米娜女士,怀着热切的期望说:“继续,继续!别担心,我和约翰会明白的,至少我能明白你的想法。如果你说得对,我会告诉你的。说吧,不要害怕!”

“什么算‘时机到了’?”昆西的声音低沉而僵硬。

“我会尽力的。但如果我过于自我的话,还请你们体谅。”

她继续说道:“这些就是我能贡献出的遗产了。”我很纳闷,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提到一个法律术语,而且还很严肃。“你们能贡献出什么呢?我知道,是你们的生命。”她说得很快,“对于勇敢的人来说,你们可以轻松地面对这一切,你们为上帝而战,而且完全可以把性命交给他,但你们能为我贡献什么呢?”说完,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大家,惟独避开了她丈夫的目光。昆西似乎懂得了她的心思,他点了点头,她脸上随之露出了喜悦的神色:“那么让我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讲给你们听吧,在我们之间不应当有任何猜疑存在,你们必须向我发誓,所有的人,也包括你——我亲爱的丈夫,一旦时机到了,就杀了我。”

“不会的,你不用担心,而且你必须自我一些才好,因为你的想法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我们都沉默了。我们都明白,也许这只是个开始。大家看上去都面色凝重,哈克先生的脸灰暗悲怆,也许他比我们更清楚他的爱人会再说些什么。

“好吧,那我接着说了。他是个罪犯,他很自私,智力水平也不高,因此他的行为是完全自发的,基于他自私自利的本性而为。不过他有着明确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很难改变。为了这个目标他能做出一切残忍无情的事。当初他从土耳其撤退的时候,没有管他手下士兵的死活,那些人全部牺牲在了战场上。现在他也一样,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其他事情全都无所谓。正是由于他的自我保护,所以我的灵魂在被他控制之后,依然能得到些许的自由。我感觉得到,是的,我能感觉到!感谢上帝,仁慈的上帝!自从那个恐怖的时刻到来之后,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自在过。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在我昏睡或是做梦的时候,他会潜入我的思想,利用我的所见所闻达到他的目的。”

“那就是立即处死我!趁着我体内的恶魔还没有完全控制我,让我的丈夫,或者其他人来处死我。我知道,只有这样的死亡才能让我的灵魂得到自由,我和露西是一样的,如果死是我唯一的出路,那么我决不会选择退缩,因为我在你们中间,在你们这些爱我的朋友中间。但死亡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只要我们还有完成使命的希望,上帝就不会愿意让我死去。只有在必要的时刻,我才会放弃生命,融进黑暗之中,那也许是永恒的黑暗。”

听到这儿,教授站了起来:“他就是这样利用你的思想的。所以,他才把我们丢在了瓦尔纳,而他则凭借着自己制造的浓雾直奔加拉茨。很明显,他已经在那里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不过他幼稚的大脑也不过如此,上帝自有旨意,他不过是在‘作茧自缚’,就像伟大的圣歌里传唱的那样:‘猎人被自己设的网捕住’。他现在自以为彻底摆脱了我们,这样他那颗自私、幼稚的脑袋就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他还以为,如果我们停止了对他思维的了解,那我们就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这就是他的败着!自从他对你进行了‘血之洗礼’之后,你就可以自由地接近他的心灵了,就像你现在在日出和日落时分做的那样。在那些时刻,你遵从的是我的意志,而不是他的。而这种能力对你有好处,对其他人也有好处,可以帮助你战胜他强加给你的痛苦。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对此还一无所知。为了自保,他已经切断了了解我们动态的渠道。然而,我们可不是一味自保的人,我们相信上帝会指引我们度过难关、熬过这黑暗的时刻。我们将追随上帝,永不退缩,哪怕冒着成为吸血鬼的危险也在所不惜。约翰,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它激励着我们勇往直前。你一定要把这些话忠实地记下来,等其他人回来之后,你可以给他们看。这样他们会和我们一样领悟到这一点。”

“那种办法是什么?”范海辛教授扯着嘶哑的嗓子问道,“是什么办法,我们不会接受?”

于是,在等待他们归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写下了这段文字,而哈克夫人也用打字机记录了这一切。

“明天早上,我们就将踏上征程,只有上帝能知道结局到底如何。你们对我真好,同意带我一块儿去。我知道,为了拯救一个可怜的、就要失去灵魂的女人,你们这些英勇的男人什么都愿意做。但请你们铭记,我与你们不同,我的血液里面混杂着恶魔的基因。除非出现了令人欣慰的结局,否则我只有被它毁灭。我的朋友们啊!你们和我一样明白,我的灵魂面临着毁灭。虽然我知道有一个得到解脱的好办法,但你们不会接受的,我也不会接受!”她用深情的目光依次地注视着我们每一个人,从她丈夫开始,以她丈夫结束。

注释

今晚我们见面时,她显得有些不安,内心的挣扎在脸上表露无遗。我发现她一开始在竭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没过多久便恢复了正常。她斜靠在沙发上,示意她的丈夫在沙发边上坐下,又叫其他人搬椅子过来一起坐。她握着丈夫的手,说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能如此无拘无束地坐到一起了。我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最后。”听得出,她这番话是说给她丈夫听的,而此时,他们的双手正紧紧地攥在一起。

东方快车(Orient Express),欧洲著名的长途客运列车,主要路线自巴黎至伊斯坦布尔以横贯欧洲大陆,在文学中已成为异国情调的旅行或豪华旅行的象征。

乔纳森让我把下面的这些事记下来,他说他想留下一份详细完整的记录,而他自己可能没办法做到。米娜女士让我们在太阳落山之前去看她,这并未让大家感到太奇怪,因为我们已经逐渐发现,在日出或是日落的时候,她的精神比较放松,能够表现出真实的自我。在这时,她既不会被外力所胁迫,也不会受什么刺激。她的这种情绪或者说是状态,往往会出现在日出或日落前的半个小时,然后一直持续到太阳升起或晚霞满天时才结束。起初她的状况并不好,但随着症结的渐渐缓解,她很快就会进入到一种完全自由的释放状态。不过一旦这种状态结束,她就会回到原来的状态,沉默得令人窒息。

诺道(Max Simon Nordau,1849—1923),匈牙利心理学家、社会批评家,著有《论堕落》。

10月11日 傍晚

龙勃罗梭(Cesare Lombroso,1835—1909),意大利犯罪学家、精神病学家。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