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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会议一开始,范海辛教授和我便获得了莫大的安慰。哈克夫人让他的丈夫带来了口信,说她决定不参与讨论,因为她不想让大家在自由讨论时感到尴尬。教授和我对视了一下,顿觉如释重负。不过我还是在想,如果哈克夫人已经察觉出自己面临着怎样的危险,那么她内心的痛苦必然会倍增。我和教授纷纷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彼此示意,达成了保持沉默的默契,这个问题应该留在私底下时谈。随即我们进入了正题,开始讨论我们的行动计划。

稍后

范海辛教授先把一些紧要的事情进行了陈述:“昨天早上,‘凯瑟琳皇后号’离开了泰晤士河。就算它全速航行的话,也得花上三个星期才能到达瓦尔纳,但如果我们走陆路,只需三天便可到达那里。现在,考虑到伯爵有可能通过改变天气来提高船速,我们把帆船的航期扣去两天。另外,假设我们会在路上被某些事耽误了一天一夜,这样一算,我们还有两周左右的富裕时间。

现在离我们碰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范海辛教授已经离开,为会议做准备去了,我知道他只是想单独地做祈祷。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要在17号之前启程。这样不论什么情况,我们都能够比帆船提起一天到达瓦尔纳,并且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当然,为了对付这个恶魔,我们得全副武装,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想到已经饱受折磨的米娜还要承担更多的痛苦,他就会难过得大汗淋漓。我想如果告诉他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会减少一些他的痛苦。至少可以让他免去怀疑自己的痛苦。于是我告诉了他,果然起了一些作用。

这时昆西·莫里斯插话道:“我知道伯爵来自一个狼的国度,他有可能比我们先到,所以我提议再带一些温切斯特步枪。如果遇到这类麻烦时,这种枪会特别有效。亚瑟,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托博尔斯克是如何对付那些狼的吗?我们为什么不给它们一个再次发威的机会呢?”

我点头表示赞同,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能让伯爵的阴谋得逞,我们必须要向她隐瞒我们的真实想法,这样她就不能对伯爵讲出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这是个令人痛苦的任务!痛苦到令人肝肠寸断,但又不得不执行。等会儿大家见面的时候,我必须告诉她,因为某种无法说明的理由,她不能参与我们的讨论了,需要她做的就是接受我们的保护。”

“太好了!”教授说道,“那就带上温切斯特步枪,昆西总是会想得很周全。不过现在我们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而且我们对瓦尔纳也不是很熟悉。那么为什么不早点出发呢?与其在这里等还不如到那儿等。从今天晚上到明天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四个就可以出发了!”

我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我禁不住一阵颤抖。范海辛教授继续说道:“有了露西小姐惨痛的教训,我们绝对不能让同样的悲剧重演。但说实话,我们的任务遇到了更大的困难,时间真的很紧迫。我已经从她的脸上发现了某些吸血鬼的特征,虽然迹象还不算明显,但如果我们抛去成见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发现的:她的牙齿变得更尖了,眼神也更凶了。但这还不是全部,和露西小姐以前的表现类似,她现在也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这就是我恐惧的原因。既然她可以在我们的催眠之下,能够讲出伯爵所看到的和听到的,那么她很有可能早就被伯爵催眠过了。这样,只要他想的话,就可以喝她的血,甚至对她使用读心术。”

“我们四个?”哈克轮流打量了我们一番,迷惑地问道。

说罢,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米娜女士,我们可怜的米娜女士正在变化。”

“当然。”教授马上回答道,“你得留下来照顾好你的妻子。”

教授进来后,我们讨论了一些事情。我看得出他有心事——想一吐为快但却欲言又止。经过一番思想上的挣扎后,他对我说:“约翰,有些事情我必须先和你单独谈谈,然后才能让其他人参与进来。”

哈克沉默半晌,然后低沉地说:“让我们早上再讨论这个问题吧,我想先和米娜商量一下。”

稍后

我想是时候让范海辛教授叮嘱哈克不要把我们的计划告诉米娜了,但他好像没有意识到。于是我故意地咳嗽了几声,又冲他使眼色。但他却只是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教授来得比别人早,我打算和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

人类的自愈能力真是妙不可言。不论是什么烦恼忧愁,哪怕是死亡,现在都已被抛在脑后,我们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充满希望与喜悦的状态当中。当大家围坐在餐桌旁的时候,我一次次地睁大双眼扪心自问,过去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只有当我看到哈克夫人额头上的红色印记时,我才被带回了现实。即便是现在,虽然我已被彻底地卷入到这个行动中,但我还是很难相信造成灾难的始作俑者依然存在。就连哈克夫人也在这段时间里忘记了烦恼,只有当她想起自己额头上的伤疤时,才会在内心深处泛起阵阵疼痛。半个小时后,我们在书房碰面,然后商讨出最后的行动方案。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这种担心出自于我的直觉而非推测:我们本约定好要开诚布公地讨论,但我总是感觉哈克夫人可能会有所隐瞒。我知道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我能感觉到她的想法会很正确、很可行,但是她不会,或者说是不能把它说出来。我已经向范海辛教授透露了这种想法,他同意再找个时间与我单独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我担心这是那些侵入到她血液里的可怕的毒素造成的。当伯爵让米娜吸自己的血时,他一定有什么企图,也许就是教授所说的“吸血鬼的血之洗礼”。如此来看,要是我对哈克夫人的预感是确实存在的话,那情况可就糟糕透了。既然伯爵有能力让她沉默,那他也同样可以让她说话……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这种念头是对一位高尚女性的冒犯。

10月5日 下午

我们起得很早。我觉得充足的睡眠让我们每个人都受益匪浅,当我们聚在一起吃早饭时,大家要比往常更愉快,这轻松愉悦的气氛令我们喜出望外。

早上的会议过后,我一度失去了思考能力。事情的新发展让我的脑子里满是疑问,根本没办法多想什么了。米娜的退出也让我迷惑不解,但我又无法同她讨论,所以只好自己猜了。另外,其他人都接受了米娜的决定也让我想不通,当我们上次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的时候,大家还一致认为不应对彼此隐瞒。米娜已经睡着了,她的睡相让人想到了恬静甜美的小孩子。她嘴唇的曲线真美,脸上还泛着甜蜜的微笑。感谢上帝,她还能够拥有这样美好的时刻。

10月5日

之后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这一切真是奇怪。我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米娜甜美的睡相,自己也变得快乐起来。随着夜幕的临近,太阳的落山,整个房间也是越来越安静,愈加肃穆。

我的猜测没有尽头,也不会有尽头,只要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额头上的那道红色印记,我就知道自己仍然是不清白的。

这时米娜突然睁开了眼睛,温柔地看着我说道:“乔纳森,我想要得到你的誓言。虽然这个誓言是说给我的,但上帝也能听到。而且,你不能毁约,即便是我泪流满面、双膝跪地去求你,你也不能违约。快,你现在就对我保证。”

这个夜晚让我觉得非常的宁静、惬意,那个出没不定的幽灵似乎已经离我而去,也许吧……

“米娜,”我说,“像这样的誓言,我无法现在就给你。我可能根本没权利这么做。”

经过大家的一再讨论,我们决定今晚先按兵不动,我们都应该对眼前的事实好好思考一番,然后试着做出适当的策略。明天早饭时,我们会再聚在一起,交流彼此的想法,确定最终的行动方案……

“可是,亲爱的,”她说,“这是我的心愿,而且不是为了我自己,你可以去问问范海辛教授我是不是对的。假如他不同意我的说法,那么你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而且,如果你们同意了,以后会因为这个誓言得救的。”

“他选择了全世界对他来说最有成功希望的都市。然后他精心进行准备,准备完成这个计划。他学习新的语言、新的社会礼仪、环境、政治、法律、金融、科学和民俗。在短短的时间里,他见识到了伦敦的灯红酒绿,这会刺激他产生更大的欲望,也加速了他大脑的成熟。他凭借一己之力便做了这些事情,一己之力!对于一个从被人遗忘之地的旧坟墓中走出的人来说,当一个更大的世界向他敞开大门时,他有什么不敢做的呢?我们知道,他不畏惧死亡,不畏惧能够夺人性命的疾病——他超越了死亡与疾病的困扰,自在地生存、繁衍。唉!如果这样一个人是上帝的使者,而不是魔鬼的代言人,那将为这个世界带来何等的伟大与正义啊!虽然我们立誓要为世界的自由而战,但我们只能默默地努力。因为在这样一个高度文明的时代里,当人们甚至不愿相信他们肉眼所见到的一切时,聪明人的怀疑就成了他最得力的工具。虽然我们愿意为我们爱的人、为人类的正义、为了上帝的荣誉而冲锋陷阵,但人们的怀疑马上就会被这个恶魔所利用,变成他的盾牌与铠甲,变成摧毁我们的武器。”

“我发誓!”我不禁脱口而出。在这一瞬间,她显得特别高兴。但我觉得她额头上的红色印记仍是她能否得到最大的幸福的关键。

“哈!”他说,“你这个比方很好,老虎,嗯,那我就继续用这个例子来说明了。那些食人兽——这是印度人对老虎的称呼——一旦尝过了人血的滋味,就不会对其他猎物感兴趣了。现在,我们也在自己的村子里猎杀一头老虎,他也是个食人兽,永远不会停止捕食,而且根本就是个会选择隐退的家伙。他曾经——确切地说是他生前,曾踏上土耳其的边境,在自己的土地上与敌人作战。他被击退了,但是他放弃了吗?不!他会卷土重来,一次又一次地发起攻击。瞧瞧他的耐心和毅力吧!早在他头脑还未发育成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盘算着到一个大都市去了。而他都做了什么呢?

她说:“请向我发誓,不要把任何与这次行动有关的计划告诉我。什么都别说,哪怕是暗示都不行。只要这个还在,那你就永远都不要提!”她边说边指了指头上的印记。看得出她很诚恳,也很严肃,于是我郑重地说道:“我发誓!”就在我说出这三个字之后,我感觉我们之间的沟通之门被关上了。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我对他说:“难道伯爵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吗?因为他是被赶出英国的,难道他还会重蹈覆辙吗?就像一头老虎,它还会再次冒犯曾试图猎杀它的村庄吗?”

晚些时候 午夜

“是的,这很有必要,很有必要!首先就是为了你,其次更是为了全人类。尽管这个在黑暗里的恶魔还处在摸索阶段,但它已经做下了这么多的邪恶勾当,伤害了那么多的人。这些我都已经告诉他们几个了。你,我亲爱的米娜夫人,你可以从约翰的留声机里,或是在你丈夫的日记里发现这些的!我已经告诉他们,他是如何离开自己那片贫瘠的、荒无人烟的故土,来到这片人丁兴旺、物产丰饶的新土地上的。为了这件事,他已经盘算了数百年之久。在这期间,自然界中所有神秘和强大的力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发挥了作用。他生活的故乡,也就是那个吸血鬼生存了几个世纪的地方,充满了地理和化学世界中千奇百怪的事情。那里有神秘幽邃的洞穴,深不可测的峡谷,还有连绵不断的火山,其中一些火山至今仍在喷发着可以致人于死地也可以令人死而复生的岩浆和气体。毫无疑问,在这些神奇的力量中,磁与电的复合物以奇异的方式作用在了他的肉体上,使他拥有了自然界强大的精华之气。远在战争年代,他被赞美成意志如钢铁般坚硬的伟人,具备敏锐的头脑和勇敢无畏的心,没有任何凡人可以与之相比。在他身上,某些重要的能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随着他生命力的不断旺盛,他的大脑也随之成长起来。所有的这些力量,都令他如虎添翼。当然,那些邪恶的力量除外,因为这种力量必须向正义的力量投降——就像现在他之于我们一样。不过我必须要说的是,他已经传染了你——哦,原谅我,但我这样说是为你好——他狡猾地传染了你,虽然在他不对你再做什么的情况下,你可以借助自己善良的力量,照旧幸福地生活下去,但等你离开人世的时候,你将不能得到上帝的恩准,获得与普通人同样的归宿,而是……而是变成和他一样的吸血鬼。这样的结局我们绝对不要!我们已经立下誓言,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因为我们是上帝的信徒!在这个世界上,生前追随上帝的人类,绝对不能在死后落入到魔鬼的手中!魔鬼的存在就是对上帝的玷污!在上帝的指引下,我们已经救赎了一个灵魂,而现在我们应当救赎更多的灵魂!我们要像十字军东征一样,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进发!即便我们倒下了,也是为了正义的事业而牺牲的!

整个晚上,米娜都很快乐,她积极的情绪感染了大家,让我们也都觉得充满了勇气与信念,我觉得那些让自己心情沉重的黑暗也明亮了许多。大家早早地上床休息了,米娜已经像个婴儿似的睡了。虽然她置身于可怕的麻烦之中,但她睡得依然香甜,这真是太不容易了。感谢上帝!让她至少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的烦恼吧。也许她的乐观会在今晚感染我,让我试一下吧。但愿今晚能睡个好觉。

我又问他是否必须得追捕伯爵,因为,我担心乔纳森会离开我,我晓得如果其他人去的话,他肯定也会一起去。起初教授的回答还算很平静,但是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变成了愤怒,语气还很强硬。我们最后感觉到,他性格里的这种居高临下的气质,是他能够长期领导其他男人的重要因素。

10月6日 清晨

范海辛教授先生说罢,我便问他是否确定伯爵就在船上。他回答道:“我们有再清楚不过的证据,就是今天早上的催眠。”

又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米娜很早就把我叫醒了,也就是跟昨天差不多的时候。她让我去叫范海辛教授,我以为她是想进行第二次催眠,所以没多问就直接找教授去了。而教授似乎已料到会有人来找他,他早已穿好了衣服,把房门半开着,所以能听我房间的开门声。他很快就来到了我的房间,进门的时候问米娜要不要让其他的人也一起进来。

“就是这样,亲爱的米娜夫人,我们得等上一阵子了,因为我们的敌人正在海上,操纵着他召唤来的大雾向多瑙河口进发。因为帆船在海面上航行需要花上一些时间,所以他的速度不会很快。我们从陆路走的话,要比他速度快,可以截住他。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最好在白天——日出到日落这段时间里——抓住他。因为他这时候还躺在箱子里,无法做出反抗,我们便可以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们可以好好制订一个计划。我们已经拜访了船主,他给我们看了所有的运单和相关文件,所以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行踪:那个箱子将在瓦尔纳被卸下来,然后转交给一个代理人,那位代理人将在那里出具收货证明,然后由船主负责的差事就算完成了。船主还向我们打听是不是出了事,如果有问题的话,他可以发电报到瓦尔纳让相关部门进行调查。我们说‘没有’,因为我们不想惊动警察或者海关,我们必须以自己的手段亲自把它搞定!”

“不”,她干脆地说,“不必了,您可以转告大家,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船长咒骂着,希望这个男人带上他的箱子统统见鬼去。但那个男人并不和他一般见识,而是随其他船员上了船,看了一眼箱子,之后他上来站在甲板上。甲板上的雾气很浓,没人有心思理他,或者说是想看也看不着他,他也许是自己下了船。至于他去了哪儿,才没人关心呢,因为不久之后雾便散了,能见度恢复了正常。码头上的人喜笑颜开,调侃着刚才船长疯狂咒骂的样子,他们戏称当时船长的用词不仅比平时更丰富,也更加形象生动。这艘船在河面上颠簸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才得以驶离码头。在他们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这艘船已经驶进了大海。

范海辛教授被她的话惊呆了,我也同样目瞪口呆。一阵沉默后,他问道:“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没有人过问,因为很快就出了件麻烦事。本来‘凯瑟琳皇后号’该按照预定时间起航了,但却有一团雾气在河面上蔓延,它越积越浓,最后把这艘船淹没在了浓雾之中。这下船长可骂开了,他轮番动用着自己会说的词汇骂着,但却无能为力。水越涨越高,船长担心会错过时机,他的情绪变得很不好。而正当满潮的时候,那个瘦男人再一次来到了踏板边上,请求看一眼这只箱子到底放在什么地方。

“你们必须要带上我,和你们在一起我会更安全,而且你们也会更安全。”

“根据他们的描述,昨天下午5点钟左右,有一个男子行色匆匆地赶过来。他又高又瘦、面色苍白、鹰钩鼻、牙齿很白、眼睛通红像要喷火一般。他一袭黑衣却头顶草帽,这顶帽子既不得体也不合时令。他掏出许多小费给他们,想知道有哪艘船开往黑海。随后就有人把他领到检票口,要带他上船。但他不想上船,而是坐在岸边的跳板上休息,并叫船长来见他。船长当然不想过来,但是当他知道这个人会给自己一大笔钱的时候,还是过来了。然后这个瘦男人离开了,有人告诉他在哪儿可以雇到马车。他去了那里,然后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亲自驾着一辆马车,上面载着一个大箱子。他自己把箱子卸了下来,然后好几个人一起上才把这个大箱子搬到了船上。他对船长唠叨了很多,叮嘱他箱子该放在什么地方、又该怎么放等等。但船长可不吃他这一套,他告诉那个男的,只要他乐意,他可以自己上船来看看该怎么放箱子。但他却回答说‘不必了’,说自己一时还上不了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船长骂骂咧咧地让他最好动作快点,因为在涨潮之前船必须要起航。这位高高瘦瘦的男子对此微微一笑,说只要时间合适他自然会走,但显然不是现在。船长又开始讲起了粗话,说得很难听,但那个男人只是对他鞠躬致谢,并说自己会尽量在开船之前上去。那个船长火更大了,不断地强调自己不喜欢法国佬,说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最后这个男子问在哪能买到船票,接着便扬长而去。

“但是为什么,亲爱的哈克夫人?你知道,你的安全是我们最神圣的职责。我们是要冒风险的,而你比其他人更容易受到他的伤害,因为……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说到这儿,教授感到非常尴尬,欲言又止。

“于是我们一路赶往杜利特码头,在办公室里找到了一位工作人员,并向他打听有关‘凯瑟琳皇后号’的情况。他满嘴脏话,嗓门也很大,说话时一直涨红着脸,不过还算是个不错的家伙。尤其是当昆西给了他小费,他把钱卷起来塞到了深藏在衣服里的口袋之后,他的态度就更好了,对我们是有问必答。他还为我们引见了许多其他人,这些人虽说有些粗俗,但只要不喝酒,还算是很热心。他们说了很多血花四溅的故事,还有很多别人的八卦新闻,我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重要的是,他们告诉了我们想知道的所有信息。

她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印记,回答说:“我知道,但这也是我必须去的原因。让我现在就解释给你听吧,我怕等太阳出来后我就说不出来了。我知道伯爵会通过妖术操纵我,如果他命令我跟踪你们,我一定会照做的。我甚至还可能用各种谎言和诡计欺骗你们,甚至连乔纳森都不能幸免。”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是背对着我的。但我相信如果有天使看到了她此时的样子,一定会永远记录下她此时的高尚。我抓住她的手,哽咽难言,只能任泪水肆意地决堤而出。

“哈,”我插话道,“伯爵坐的就是这艘船!”

她继续说道:“你们男人勇敢而强壮,团结起来的话更是无坚不摧,因此你们能与操纵我意志的人相匹敌。此外,我还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因为你们可以通过对我进行催眠,从而得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所有未知的事都是深不可测的,令人感到困难迷惑。我们的调查从寻找昨晚有哪些船开往黑海着手。我推测他乘坐的是一条帆船,因为米娜夫人曾说过船帆正在扬起。但是想要从泰晤士报的航运清单里找到那艘船不太现实,所以在戈德明勋爵的建议下,我们直接来到了劳合社。这里规模虽小,但却拥有所有出航轮船的记录。结果我们发现在涨潮的时候,只有一艘开往黑海的船出了港。这艘船叫‘凯瑟琳皇后号’,它从杜利特码头始发,开往瓦尔纳补给。再由此驶向其他港口,最后进入多瑙河。”

神情严肃的教授说道:“米娜夫人,你始终是那么的聪明睿智。好吧,和我们一起去吧,让我们携手前行。”

“据我所知,他想回到特兰西瓦尼亚,所以我认为他必然要经过多瑙河的河口,或是经过黑海的某个地方,因为他来时的路线就是如此。

教授说这话时,米娜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我一直在注视着她。随后,她躺了下来,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她睡得很沉,当我拉开百叶窗,洒进来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的时候,她都没有醒。

范海辛教授讲述了寻找那艘船的经过:

教授示意让我悄悄地跟他走。我来到了他的卧室,随后戈德明勋爵、西沃德医生还有莫里斯先生也纷纷走了过来。

出席者:范海辛教授、戈德明勋爵、西沃德医生、昆西·莫里斯先生、乔纳森·哈克、米娜·哈克。

教授把刚才的事情都讲给了他们,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就要去瓦尔纳了。不过事情发生了变化,米娜夫人也要加入我们。大家都知道,米娜是个坦率的人,既然她肯把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们,想必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而且她说得不错,也提醒了我们。我们不能再放过任何机会了,等船到了瓦尔纳,我们就应该立即行动起来。”

会议记录

“那我们到底该做些什么呢?”莫里斯先生的提问总是直奔主题。

10月5日 下午5点

教授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首先,我们必须得把那艘船找到,然后找到那个箱子,在上面放上一束野玫瑰并固定好。这样就没有人能够接近它了,因为这是当地的一种风俗。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要趁旁边没人的时候完成。之后再见机行事,等周围没人的时候,我们就打开这个箱子,然后,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米娜·哈克的日记

“我可没那个耐心,还要等待机会,”莫里斯先生说道,“只要让我找到了那个箱子,我就直接打开它,然后杀死那个恶魔,哪怕旁边有一千个人围观,哪怕我会因此而死!”听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感受着他如钢铁般坚毅的内心。我想他也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想这么干。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了,比我预想得要快。现在已经是下午3点钟了。

“好小伙子,”范海辛教授说道,“勇敢的小伙子,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愿上帝保佑你。孩子,请相信我,我们当中绝对没有会被恐惧而吓倒的懦夫。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许应当这么做。实际上,我们不能确定到底该做什么,许多事情会有变故,有许多变故我们无法预料。所以我们只能做好一切准备,应对各种各样的不测。这样当最后的时机来临时,我们的努力才不会白费。现在,让我们安排一下今天的日程,我们要考虑到所有的因素,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在什么时候结束,又怎样结束。至于我,我能做的就是给大家出出主意,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的了。我这就去安排行程,给大家订票。”

哎呀!我怎么能忘记呢?正在我出神之际,我的目光落在了我爱人的额头上,只要那里的红色印记还在,我就不应当忘记危险还在。米娜和我害怕无所事事,所以我们一遍遍地把那些日记翻出来读。不知道是为什么,尽管日记里的事实伴着我们一次又一次的重温而变得沉重,但我们心底里的痛苦和恐惧却越来越淡了。不知不觉中,一个指向光明的路标在我们心底扎下了根,让我们感到安慰。米娜说,我们的归宿会是幸福。也许是吧!我也应该像她这么想。但我们从未畅想过未来,现在最好还是等教授他们回来,听听他们的调查结果再说。

问题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分头行动。而我也该好好安排一下自己的计划了,我要为一切将要发生的意外做好准备。

当我把范海辛教授在留声机里的留言讲给米娜听时,我可怜的姑娘情绪为之一振。伯爵已经离开了英国,这给了她很多安慰,令她力量倍增。对我而言,虽然我们已经没有了直接的危险,但这事实还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眼前正是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美好时节,甚至连我自己在德古拉城堡里的经历也已像是一个遥远的、已被遗忘的噩梦。

稍后

10月4日

一切都弄好了,我已经写好了遗嘱。如果米娜能够活下来的话,她将是我的唯一继承人。如果她没有活下来的话,那么,我的遗产就将属于那些对我最好的朋友们。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

太阳就要落山了,米娜的不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敢肯定日落对她的思维与情感产生了某种影响。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时刻,似乎每次日出与日落都会给她带来新的伤痛与危机。但不管怎样,我相信上帝会一直保佑我们,为我们带来平安与幸福。我之所以写下这些话,是因为我还不能把它们讲给我亲爱的妻子听。不过以后有机会的话,为了让她能更懂我,我会把这些给她看的。好了,就此搁笔吧,她在叫我了。

范海辛

注释

现在我们要去找那艘船,看看它往哪开,等我们弄清楚之后,一定会回来告诉你。然后,我们将用这个新的希望安慰你和可怜的米娜。其实只要你好好想一想,就会有希望,我们并未失去一切。我们追踪的这个怪物,来伦敦之前已经活了好几百年。尽管他给我们造成了无比的伤痛——这些是我们无法还给他的——但是他的能力也是有限的,而且我们也很强大,我们有共同的目的并团结一心。哈克,振作起来吧,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而最终的胜利必定属于我们——这就和上帝始终站在高处注视着他的子民一样毋庸置疑。所以你就安心地等我们回来吧。

劳合社(Lloyd's),英国伦敦的一家保险交易市场,旧以经营海事保险著称,现为英国最大的保险组织。

你必须和你的夫人米娜待在一起,搜查这事就交给我们去办吧——其实算不上是搜查了,我们已经了解了情况,只是去确认一下而已。你要留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这是你今天最神圣的职责。今天他不会在这里出现。下面让我来告诉你我们四个了解的情况吧:我们的敌人已经逃之夭夭,朝他在特兰西瓦尼亚的城堡出发了。他对此早有准备,最后的那只箱子会被运到某个地方。正是出于这个目的,他才会在仓皇逃走时也要带上那笔钱,以免我们在太阳落山之前抓到他,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当然,他也曾想过藏到露西小姐的坟墓里,他认为露西已成了他的同类,会接纳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当这个想法落空之后,那最后一箱泥土便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很聪明,太聪明了!他知道自己在这儿已经玩不转了,所以决定回到老家去。他找到并登上了返程的轮船。

十字军东征是在罗马教皇准许下,为收复耶路撒冷、清除异端,由西欧封建贵族对地中海东岸国家进行的宗教战争。范海辛教授等人从英国出发去罗马尼亚,也是一种“东征”,故有此比。

这番话是讲给乔纳森·哈克的。

温切斯特步枪(Winchester rifle),由美国温切斯特军火公司于1873年设计生产的连发步枪,主要用于打猎,深受美国拓荒者、猎人喜爱,与柯尔特转轮手枪并列为西部时代的标志之一。

西沃德医生的留声机日记(由范海辛口述留言)

托博尔斯克(Tobolsk),俄罗斯城市,位于西伯利亚地区的秋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