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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10月3日至4日 接近午夜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

昨天我想,这一切也许永远都不会结束。我渴望能睡上一觉,而且我甚至天真地幻想等一觉醒来时,事情就会朝预期的方向转变。在大家分开之前,我们讨论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但并未得出最终的结果。我们唯一清楚的就是还有一箱泥土未被找到,只有伯爵本人知道它在哪儿。如果他现在选择藏起来的话,那我们就得和他再周旋上好多年,而同时——哦,这个念头太可怕了,哪怕是现在我也不敢去想。但我知道,如果要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毫无瑕疵的女人的话,那么她就是我可怜的爱人。她昨晚表现出的同情心,让我更加爱她了,比以往的爱要强上百倍千倍。她的悲悯让我对那个魔鬼的仇恨显得卑微狭隘,上帝是不会允许这个世界失去如此高尚的人的,否则这个世界就更可悲了。这正是我的希望所在。现在的我们就像是在暗礁之间漂浮的竹筏,唯有信念才能充当我们的锚。感谢上帝!米娜睡着了,还睡得很香,没有做梦。在她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之后,我真的担心她会梦到什么。自从日落之后,我还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平静。有一阵子,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恬静,就像是三月初春的清泉。我一度认为那是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她的脸庞,但现在我觉得这里面有更深的含义。我并不困,但是我很疲惫,极度的疲惫。不管怎样我都得睡一会儿,因为明天还有事要做。接下来的日子里,休息的时间可不多了,直到……

在他们要休息之前,为了防止吸血鬼侵扰,也为了让哈克夫人踏实地睡个好觉,教授把他们的卧室布置了一番。她尽量让自己因此而放心,对一切充满了信赖,显然她是想让自己的丈夫宽心。我坚信她的努力是非常勇敢的,而且不会是徒劳。范海辛教授在他们的床边安了一个铃铛,一旦有什么情况,他们就可以摇响它。他们睡着后,昆西、亚瑟还有我打算今晚轮流值班保护他们。第一班是昆西,所以我们其他人就抓紧时间睡下了。亚瑟已经去睡了,因为值第二班的是他。现在我的工作也完成了,该睡觉了。

稍后

此时此刻,我们这些男人全都流下了热泪。我们一点也不想抑制自己的情感,只想任泪水肆意地流淌。看到自己温柔的话语打动了大家,她也痛哭起来。她的丈夫猛地屈膝跪在她身旁,双手抱起她,把自己的头深埋在她衣服的褶皱里。教授对我们做了一个手势,于是我们便悄悄地离开了房间,留下这一对爱侣单独与他们的上帝在一起。

我一定是睡着了,因为后来我被米娜弄醒了。她坐在床上,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房间里一直留着灯光,所以我看得一清二楚。她把手放在我嘴边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然后对我低声耳语道:“别出声,走廊里有人!”我小心地站起来,走到房门口,轻轻地打开了门。

“哦,冷静,哦,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这样说了,乔纳森,我的丈夫,你的恐惧与焦虑把我吓坏了。想想吧,我亲爱的……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想了整整一天……哦,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也需要这种怜悯,而其他人也出于和你一样的原因,对我无比的愤怒,从而拒绝对我的任何施舍!哦,我的丈夫!我不知道你是否还可以有其他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愤怒,我只能祈求上帝不要赞同你的话,而是把它当成是一个充满爱心但却惨遭打击的、受伤的男人的哀号。上帝啊,让这些白发成为他遭受痛苦的证明吧,他的一生都没有做过坏事,却要承受这么多的悲伤。”

外面铺着一个垫子,莫里斯先生正躺在上面,他是醒着的。他抬起一只手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小声对我说:“嘘!回去睡吧,这里没什么事,我们会轮流在这里守夜,我们要确保一切平安无恙。”

“愿上帝保佑,让他落到我的手上,并赐予我足够的时间把这个怪物从人世间彻底地铲除。如果允许我把他的灵魂也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我一定会去做的!”

他的表情和手势都在告诉我不要说话,所以我只好回到了房间,告诉了米娜。一声叹息后,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她双臂抱着我,轻轻地说道:“为了这些勇敢的好男人,我要感谢上帝!”她感叹着,又躺下去睡觉了。由于我还不困,便记下了这些,但我要尝试让自己再次睡着。

她刚一住口,他便一跃而起,几乎要把自己的手从米娜的手里挣出来。他说:

10月4日 早晨

当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她丈夫的脸越来越阴沉,还有些扭曲,仿佛他内心深处的激情已被燃烧得过了头,把他自己都要烤焦了。他那双握着米娜的手也越收越紧,指关节都已经发白了。看得出米娜被捏得生疼,但她并未因疼痛而抽出自己的手,反而以更热切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丈夫。

晚上我又一次被米娜弄醒了。这一次我们都好好地睡了一觉,因为黎明前的阳光已经映在了窗户上,汽油灯的火苗也只残留有一小点。

“乔纳森,”从她唇里说出的话语如音乐般动听,满怀着爱与温情,“亲爱的乔纳森,还有你们——我所有真诚的朋友们,在这可怕的时刻,我希望你们能在心里承受一些东西。我知道你们必须战斗,必须像摧毁失贞的露西一样摧毁他,这样真正的露西才会得以永生。但这个使命并非充满了仇恨,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可怜的灵魂才是最可悲的。想一想吧,当他邪恶的一面被摧毁时,他善良的一面就会得到精神上的不朽,这对他来说,是何等幸福啊!虽然他不会与你们并肩摧毁他自己,但你们也应当对他有所同情。”

米娜急切地对我说:“去,把教授请来,我想现在就见他。”

当我们讲到她的丈夫是如何奋不顾身地冲向伯爵时,她靠在丈夫的肩膀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似乎这样就可以保护她的丈夫不受到任何伤害。当我们讲着这一切的时候,她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松开过丈夫的手臂。最后,她拉起丈夫的手,起身站到了我们中间。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这一幕:这位善良、温柔的女士散发出了光彩照人的青春与活力;可她额头上的红疤却让我们一看便禁不住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们无法忘记那个作恶的魔鬼。她的爱意与温情熄灭了我们的仇恨与怒火;她的从容与信念融化了我们的恐惧与迷惑。我们知道,她的善良、纯洁与忠诚,都已为上帝所接受。

“为什么?”我问道。

我们恪守承诺,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哈克夫人。虽然在听到丈夫面临威胁的时候,她的脸色会变得煞白;虽然在听到她的丈夫是如何展现对她的忠诚时,她的脸又会泛起红晕,不过她始终勇敢而坚定地听着这一切。

“我有一个想法。我猜自己一定是在晚上想到的。并且是在我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在脑海里生根发芽,还不断地壮大了。一定要让教授对我进行催眠,这样我就能把它说出来了。快去吧,亲爱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草草地吃了几口晚餐,大家的情绪缓解了一些。也许只是因为饥饿的人终于获得了食物的热量,也许是因为患难与共的感觉令我们获得了安慰。不论怎样,我们的悲伤已经不再那么强烈了,明天也不是那么没有希望了。

我打开门,发现西沃德医生正躺在门口的垫子上,一看到我,他立刻爬了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捧起她丈夫黯然神伤的脸,亲吻着说:“把头靠在这里,休息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亲爱的!如果上帝是仁慈的,他会保护我们的!”她的丈夫哽咽了一声,他内心的痛苦远非语言所能表达。

“出事了吗?”他警觉地问道。

随后她开心地说:“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哦,我可怜的爱人。”

“没,”我回答,“只是米娜想马上见范海辛教授。”

我们怀着悲哀的心情回到我的房子,哈克夫人正等着我们。她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将她的勇敢与无私毫不保留地流露出来。不过当她看见我们脸上的表情时,也变得面如死灰。她双目紧闭了一两秒钟,似乎是在默默祈祷。

“我去叫吧。”说完,他急匆匆地进了教授的房间。

我感觉得到,他尽量表现得信心十足以感染哈克。可怜的哈克情绪相当低落,时不时地发出难以压抑住的哀叹,他在担心着自己的妻子。

两三分钟后,范海辛教授穿着睡衣走进了房间。莫里斯先生、戈德明勋爵还有西沃德医生都站在门口。当教授看见米娜后,他脸上的焦虑散去了,露出了微笑。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们不得不结束了今天的行动。尽管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但都一律赞成教授的提议:“让我们回到米娜女士那里吧——可怜的、可怜的米娜女士。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回去还至少可以保护她。另外,我们犯不着绝望,只剩下一个箱子了,我们必须要找到它。找到之后,一切就都好了。”

他一边搓着自己的双手,一边说道:“哦,我亲爱的哈克夫人,变化真大啊。瞧!乔纳森,从前的那个米娜今天又回来了!”说完他转身对米娜兴奋地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在这个时候,想必你是有事吧?”

亚瑟和莫里斯冲出门外来到院中,而哈克先生则顺着窗户爬下去追赶伯爵。不过马厩的门已经被伯爵卡死了,等他们硬生生地把门打开后,伯爵已经不见了踪影。教授和我来到房子的后面打探,但房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也就没人看见他离开。

“我想请您为我催眠!”她说,“在天亮之前对我催眠,因为我感觉这样我就能说出来一些东西,流利地说出来。请您尽快!时间不多了!”教授没说什么,只是示意让她坐在床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下的钱塞进了口袋里,然后从那捆票据中抽出房契,把剩下的东西全部扔进了壁炉,随后划了根火柴,将它们付之一炬。

教授注视着米娜,并开始用手在米娜面前比画起来,从她的头顶往下,两只手交替地进行。米娜盯着教授看了几分钟,这期间我的心里像是有锤子在敲打,我隐约地觉得有一些危机正在逼近。她的眼睛渐渐地闭上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有伴着呼吸而起伏有致的胸膛能告诉别人她还活着。教授又比画了一会儿,然后停了下来,他的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这时米娜睁开了眼睛,但看上去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眼神迷离,好像是在向远方眺望,而她发出的声音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悲哀的梦呓。教授举手示意我保持安静,然后又做了一个手势让我把其他人叫进来。于是大家便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带上了门,然后站在床尾,静静地看着。米娜似乎并未看到他们。范海辛教授打破了这阵安静,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以免打断她的思路。

随着一声轻蔑的嘲笑,他迅速地穿过了大门。当他把门关死的时候,生锈的门闩和大门摩擦出的吱嘎声清晰可闻。马厩那头的另一扇门也被打开然后又关上了。我们意识到要想穿过马厩然后抓到他是相当困难的,于是就回到了大厅。第一个开口的是教授:“我们已经了解了他的底细——很多!尽管他的话很狂妄,但其实他还是害怕我们。他害怕时间,也害怕他的依赖!若不是这样的话,他什么要仓皇逃走?他的语气出卖了他,要么就是我的耳朵欺骗了我。他为什么要带上那些钱?你们打过猎,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得确保这里没有他还用得上的东西,免得他来个回马枪。”

“你在哪里?”

“你们还想打败我?看看你们苍白的脸吧!简直就像是排成一排待人宰割的羔羊!你们会后悔的,你们所有人听好了!你们以为我无处藏身了吗?我还有的是!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我已经活了几个世纪,时间握在我的手里。你们喜欢的女人已经是我的人了,通过她,你们和其他人也早晚是我的,成为我的工具,对我言听计从。当我想美餐一顿时,你们就是我的走狗!呸!”

“我不知道。”随后是几分钟的沉默,米娜僵硬地坐在那里,教授站在她身旁深切地凝视着她。

我们跑过去,看见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毫发无伤。随后他冲上台阶,穿过院子,推开了马厩的大门,猛地转身对我们说:

我们这些人紧张得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房间里越来越亮了,教授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米娜,并示意我拉开窗帘,我照做了。这时的天马上就要大亮了,一缕红色的晨曦倾泻进来,房间里呈现出了玫瑰般的色彩。教授再次问道:

哈克先生已然是迫不及待了,他手持长长的大弯刀猛然向伯爵砍了过去。这是相当有力的一击,但伯爵敏捷地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了这一刀。紧接着哈克又砍下了第二刀,这一次的力量虽然不大,但却朝着伯爵的心脏划了过去,锐利的刀锋划破了他的外衣,衣服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大把钞票和一堆金币从里面掉了出来。伯爵脸上的表情表明他已暴怒到了极点,我不由得为哈克先生捏了一把汗,这时他再次挥起长刀向伯爵发起攻击。出于保护他的本能,我左手拿着十字架和圣饼向前逼近,我感到自己的臂膀被贯入了神圣的力量。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同时向前逼近。不出所料,这个魔鬼的脚步开始后退,想要准确描述出他脸上此刻的恶毒与怨愤是不可能的。他血红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把他蜡黄的脸映衬得又黄又绿;他额头上跳动着的红疤嵌在毫无血色的皮肤里,令人不寒而栗。紧接着,伯爵向前一冲,趁着哈克先生的手臂还没落下的一瞬间,从他的腋下穿过,同时从地板上抓起一把钱币,猛冲过房间,从窗户飞身跳了出去。伴着窗户被撞碎的声音还有玻璃落在地面上的劈啪声,伯爵跌落在外面的石板地上,一些金币掉在石板上叮当作响。

“你现在在哪里?”

突然,当我们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他纵身一跃蹿进了房间里,像豹子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的动作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我们目瞪口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哈克先生,他飞步向前,堵住了通往前厅的门。伯爵一看见我们,脸上瞬时露出了恐怖的狞笑,长长的獠牙从嘴里呲了出来。但他的狞笑马上转变成了狮子般的高傲,对我们投来轻蔑的眼神。他的表情激怒了我们,我们冲动地一起向他逼近。遗憾的是,我们并未制订出一个更好的袭击计划,所以即便是在此刻,我想的还是下一步究竟该做些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们手里的致命武器是否会起到作用。

她的回答如梦似幻,但是有着明确的意图,好像是想要解释什么东西。在她读自己的速写日记时,我听到过相同的语调。

“他一会儿就会来的。”教授看了看他的记事本,说道,“瞧,米娜夫人在电报中说他离开卡尔法克斯向南走了。这也就是说,他需要渡过一条河。他只能在涨潮或退潮的时候过去,而1点钟之前是不会退潮的。他去往南方的这个行动可以提示我们一些事情,他现在还只是怀疑,所以他离开卡尔法克斯之后的第一站会是他认为风险最小的地方。你们在他之前赶到了博蒙德塞,但不会早太多,而他现在还没有赶过来,这就说明他又去了迈尔恩德。这就得花些时间了,因为他必须再次横渡那条河。朋友们,请相信我,我们无须等太长时间,大家应该先做好准备,这样我们才不会错过任何机会。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带上你们的武器,准备行动!”他边说边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这时我们都听到了前厅那边传来钥匙轻轻插进锁孔的声音。即便是在这个紧张时刻,我也不得不佩服教授的预判能力。过去,我们在世界各地进行狩猎和冒险行动的时候,昆西·莫里斯一直扮演着策划者的角色,亚瑟和我已经习惯于听从他的安排。但现在,这个老习惯似乎要自然而然地发生变化了。范海辛教授迅速扫了一眼房间,马上就想出了作战安排。他一句话都没说,只凭借手势就为我们安排好了要站的位置:教授、哈克还有我藏在门后,这样一旦伯爵进来的话,教授就可以掩护我们,我们两个则上前挡在伯爵和门之间。而亚瑟和昆西则一前一后地站在伯爵看不到的地方,随时准备在窗前伏击。我们不安地等待着,这几秒钟长得像噩梦一样难熬。这时,大厅里传来了一阵缓慢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显然伯爵也有所准备,至少他害怕了。

“我不知道,一切都好奇怪!”

“对!抄了他的老家!”我们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昆西发话:“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儿等着,但是如果他过了5点还不来的话,我们就必须离开了。我们不能在日落后还把哈克夫人一个人留在家里。”

“你看到了什么?”

“毁掉了?”教授问道。

“什么都看不见,一片黑茫茫。”

“一切顺利,两个地方我们全找着了。每个地方都有6个箱子,全被我们毁掉了!”

“你听到了什么?”听得出,教授耐心的声音里带着一份紧张。

就在我们接到电报的半个小时之后,前厅传来了几声清脆、坚定的敲门声。这是我们熟悉的敲门声,大多数情况下,绅士们的敲门声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这还是让我和教授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我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门口走去。我们已经做好了使用各种武器的准备——对付魔鬼的武器握在左手,对付凡人的武器握在右手。范海辛教授拨开门闩,把门开了一半,然后向后退了一步,双手准备战斗。但是当我们看到站在台阶上的是亚瑟和昆西·莫里斯时,内心的惊喜马上在脸上显露了出来。他们迅速地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然后穿过大厅。这时亚瑟说道:

“水的拍打声。还有滚滚的浪花,汩汩的波涛。从外面可以听到这些声音。”

“嘘,冷静,冷静,我的孩子!”范海辛教授说道,“上帝是不会用这种手段收买灵魂的。也许那个魔鬼会这么干,但是他言而无信。而且上帝是仁慈公正的,他明白你的苦痛,也明白你对妻子的爱。你想想,如果米娜听到你刚才的疯话,她的痛苦只能加倍。不必担心我们,我们都会为这件事而竭尽全力,今天将会决出胜负——是行动的时候了,在日落之前,这个吸血鬼不能变身,只能维持凡人的样子,所以力量会受到限制。瞧,现在是1点20分,他得花点时间才能赶到这儿,所以我们还有准备的时间。现在我们最期待的就是戈德明勋爵和昆西能够比他先到。”

“这么说你是在船上?”我们面面相觑,试图从对方的眼里得到答案,自己却不敢多想。

“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乔纳森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只要能亲手杀死这个恶魔,我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

“有扬帆声,哦,是的!”米娜的回答很快。

范海辛教授马上转过脸,对他说道:“上帝会安排一切的,不必惊慌,也无须高兴,因为我们现在期待的可能是自己的毁灭。”

“你还听到别的了么?”

大家默不作声。后来,乔纳森的声音打破了这阵沉默:“现在,感谢上帝!我们就要碰面了!”

“头顶上是人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链条吱嘎作响的声音、绞盘机刺耳的叮当声。”

“小心伯爵!12点45分的时候,他从卡尔法克斯匆匆南行,似乎是往你们那边去了,可能要找你们。米娜。”

“那你在做什么?”

就在他说话时,从前厅传来的敲门声吓了我们一跳,那是邮差送信时惯用的敲门声。我们一起来到大厅,范海辛教授扬手示意我们要保持安静,不要弄出声响,然后他自己走到门口开了门。送信的小伙子递上了一封电报。教授关上门,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然后打开电报大声念道:

“我什么都没做,一动不动,就像死人一样。”她的声音一点点变弱,渐渐化成了深深的呼吸声。再后来,她睁着的眼睛又一次闭上了。

“他本打算把它们埋在地下,因为他只在晚上的时候用得上这些箱子,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段里他才能够变换形态,如此一来就更没人知道他的藏身之处了。但是,我的孩子,请不要绝望,他知道这些时已经太晚了!所有的箱子都被净化了,唯一剩下的一个也会在日落之前得到净化,这样他便再无藏身之所了!我今早之所以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对于我们来说,这个任务事关生死,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比他更小心一些呢?我们表现的时机是在1点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亚瑟和昆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今天属于我们,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就算慢一点也不要紧,只要我们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看!等他们回来时我们就有5个人了。”

此时,太阳完全升了起来,天空已彻底放亮。范海辛教授扶着米娜的肩膀,将她的头轻放在枕头上。她像个孩子一样在梦乡里睡了几分钟,随后发出了一声长叹,醒了过来,用迷惑的目光看着我们。

教授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说:“啊,我的孩子,我会说得更明白一点。你没有发现他最近一直在通过实验积累经验吗?他是怎么利用那个食虫病人潜入精神病院的?如果吸血鬼想要闯入某幢房子,首次闯入时必须得到房里人的同意才可以进去。不过这还不算是他最重要的尝试,我们都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雇人来搬那些大箱子的,因为那时候他只想到了这个办法。但他一直在思考着新的方式,他开始想自己能不能搬动那些箱子,所以当别人搬的时候,他就开始帮忙。他随即发现这是可行的,从那之后他就完全靠自己搬这些箱子了。而且随着计划的深入,他还懂得要把这些箱子分散到各处,这样就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箱子藏在哪儿了。

“我在梦里说了什么吗?”她只问了这一句,因为她似乎察觉到即便不问,她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教授对她复述了一遍刚才的对话,然后她说道:“那么我们就别再浪费时间了,现在行动也许还不算晚!”

“我有点不明白,”哈克先生疲惫地说,“请您说得再简单一点吧,也许是悲伤和痛苦让我的脑子变迟钝了。”

莫里斯先生和戈德明勋爵转身向门口疾步走去,但教授却冷静地叫住了他们。

教授接着说:“自从他来到这儿以后,他就一直在慢慢而又有规律地尝试自己的能力。幸运的是,他的大脑还处在幼稚阶段。要不然,若是他在一开始的时候便拥有了现在的水准,那么他的能力早已超过我们了。虽然如此,但他依然志在必得,他还拥有数百年的时间,有资格慢慢来。也许‘来日方长’正是他的座右铭。”

“且慢,我的朋友们。不错,根据她的话,我们知道他在一艘船上,那艘船正在起锚,但是那艘船现在在哪儿?伦敦的港口那么大,有那么多的船在起锚,我们又得到哪艘船上找他呢?感谢上帝,让我们又找到了一条线索,尽管我们也可能被它误导。一直以来我们多少有些鲁莽,而这种鲁莽是男人的天性造成的。如果我们回顾以往的经历,总结经验教训,那么我们就可以预见未来——如果我们可以从眼前的事情中看到有关未来的启示的话!天啊,这话可真绕口,不是吗?总之,现在我们可以知道伯爵以往有过的想法。比如,当乔纳森拿着刀那么凶狠地向他砍下去的时候,他都不忘抓一把钱——他想逃!听我说,是逃!当他发现装泥土的箱子只剩下一个,同时还有那么多像猎犬一样的人把他当成一只狐狸去追时,他就明白自己在伦敦已经呆不下去了。所以他只好把箱子搬到船上,想要从这里开溜,但我们绝对不能让他溜掉!我们要一鼓作气,抓住他!这只狡猾的老狐狸,真是狡猾!但我们要做到比他更狡猾!我已经参透了他的内心。同时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因为现在我们还比较安全。他和我们之间有一水之隔,所以他不会打算渡过来。就算是想,他也办不到。他必须等待轮船靠岸,还只能等待涨潮或是落潮。看,现在太阳刚刚升起,到日落之前的时间都是我们的。让我们先洗个澡,换好衣服,再吃一顿早餐,并且我们要美美地吃上一顿,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和我们在同一片土地上了。”

哈克先生叹息道:“就是这些,让我的爱人遭受了今天的苦难!但他是怎么进行实验的呢?或许这就是我们消灭他的突破口!”

米娜恳切地望着他,说道:“既然他已经打算开溜了,我们为什么还要追他呢?”

“自从我拿到与这位魔鬼有关的资料后,便一遍又一遍地研究它们。我的研究越是深入,就越觉得有必要把他完全铲除。这些资料揭示了他神秘力量与知识的来源。我从布达佩斯的朋友——阿米尼乌斯的研究中可以看出,伯爵生前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他做过军人、政治家和炼金术士,他的炼金术还为他那个时代的科技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拥有超凡的大脑,渊博的学识,还有一颗无畏但也冷酷的心。就他所处的那个时代而言,几乎没有他未曾接触过的学问。他头脑的力量最终使他逃离了肉体上的死亡,但他的记忆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在头脑的一些机能方面,他还停留在幼儿水平。不过他的成长从未停止过,那些开始很幼稚的地方现在变得成熟了。他也在不停地实验,而且做得很成功。如果我们不能挡住他的路——或者说我们一旦失败了——他就将成为一种新兴生物的始祖,这类生物的最终归宿是死亡,而不是永生!”

闻听此言,教授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说:“现在什么都别问了,等吃完早饭,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说罢,他就再也不愿多说了,我们大家便分头更衣去了。

教授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正在尽一切可能让乔纳森的内心保持活力。现在,教授说的话确实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我记得很清楚:

早饭过后,米娜又重复了那个问题。教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然后悲哀地说道:“亲爱的米娜夫人,现在我们更需要找到他了,即便是他要下地狱,我们也必须找到他!”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亚瑟和昆西的归来似乎遥遥无期。教授一直在和我们讲话,以此来保持我们思维的活跃。我能看出他的良苦用心,因为他会时不时地看一眼边上的哈克先生——这个可怜的家伙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任谁都不忍心看下去。就在昨晚,他还是一位爽朗乐观的年轻人,一头棕发,活力四射;然而今天,他却成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双眼无神,愁容满面,头发也有些泛白了。不过他的精力依然旺盛,就像一团还在燃烧的火焰。这也许是他的一种救赎,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他就可以从眼前的绝望深渊里挣扎出来,他就会以某种方式重新苏醒过来,面对全新的现实世界。可怜的家伙,我以为自己的遭遇就已经够悲惨了,但他……

听罢,米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无力地问道:“为什么?”

10月3日

“因为,”他面色凝重地回答,“他可以几世纪几世纪地活下去,而你只是一个凡人。自从他在你的脖子上留下了印记,时间就变成了一个令人担心的话题。”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就在米娜昏倒的一刹那,我伸手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