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它挂在我的床头啊……哦,如果你没办法替我拔一根元首的头发,给我一根布隆迪的毛也行。”我在阿尔贝特咬我的锁骨和肱骨时笑着跟他说。
“你为什么要他的头发?”
“你想从一个总是做这个动作的人那里拿点纪念品吗?”他向上挤了几次嘴角。
已经快到早晨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细缝照射进来。我轻轻地抚着他左臂下方文身(13)的起伏。那里刻着“AB型RH阴性”和他的军官号。我继续挠他痒,直到他抓住我的手腕来保护自己。
他正在模仿元首抽搐时的样子,我放声笑了起来,又赶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阿尔贝特见状也低低地克制地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跨坐到我上面来。
“你刚才还那么维护他呢,现在你又不尊敬他了。”
我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而他捏紧了我的乳房。但这也不能让我停下来。“那你至少给我带一根元首的头发吧,我把它给裱起来。”
“他就是这样的吗,又不是我的错。”
“真可惜,”他笑了,“不太多。”
“我看啊,这都是你自己编的吧。你相信了那些反对者的谣言,玩起了他的敌人们做的游戏。”
“你说呀?”
他一把扭住我的手腕,直到我的关节嘎吱作响。“你再说一遍!”他冲我凶道。
他故意歪着头看我。
几乎是黎明时分了,我们应该分开了,但只有现在我可以看见他的脸,我没有办法不去看他。他额头上的皱纹里以及他下巴的曲线上的一些东西让我十分害怕,我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却没有办法勾勒出它的轮廓。我只能感受到他僵硬的下颚,他粗重的眉毛像是架在脚手架上的横梁。粗重的是粗俗的,因为它意味着某种内聚力的丧失,然而粗俗的东西也可能是令人兴奋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那边是怎么打发时间的。那里也有女人吗?”
“你要是不做党卫军,可以做一名演员。”
“你今天让我有点不自在。”
“适可而止吧,你今天太疯了。”他一只手捏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他紧紧攥了几秒钟,我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疼痛一直蔓延到我的太阳穴,我瞪大了眼睛,他终于松开了手。
“真是天才呢。”我还在开玩笑。为什么我要问这么多?也许是因为我想到他们费了这么多的人力和物力来阻挡和埋葬敌人而感到不安。
他抚摸着我的胸骨,然后用手指、鼻尖和头发折磨般地挠我痒痒。我笑着,同时感到害怕。
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因为树枝互相交叉,上面又堆满了树叶。掩体的房顶上也长满了树和灌木。从高空看下去只能看到森林,所以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阿尔贝特跟我讲了一些元首的故事。似乎元首才是那个喜欢模仿别人的人:通常在用餐期间,希特勒会回忆起他某个同僚的故事。他的记忆力非常惊人,因为他从来不会忽视任何一个细节,当日值班的同僚心甘情愿地接受着其他人的嘲笑,而且与有荣焉。
“为什么常年照不到太阳?”
希特勒疯狂地热爱着布隆迪,也就是那条德国母牧羊犬,他每天早晨都会带着牧羊犬出门小解,带着它跑步,即使爱娃·布劳恩不喜欢这条狗。也许她是出于嫉妒吧,因为这条母狗居然可以进入她情人的卧室,而她从未被拉斯腾堡的军事总部邀请过。再说,她从未被官方宣称是希特勒的女友。她说布隆迪壮得跟头小牛似的,但希特勒向来讨厌小型犬,他认为小型犬与政治家的身份不相符,所以他称爱娃的两条苏格兰梗犬尼格斯和斯塔西为“清洁工”。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么关心那个地方。那里没有什么可看的,而且常年照不到太阳。”
“你知道吗?它唱歌比你还好听。”阿尔贝特说。
“你跟我说过,那里面住了两千多人,还有四千多人在那里工作。所以总体来说,它大得像个镇子,谁会注意到我进去了呀?”
“布劳恩?”
“别说了。”我的玩笑让他很焦躁,就好像我看低了他的身份一样。“他在森林里建一个军事总部,又不是让人随意进出的。”
“不,布隆迪。我向你发誓,他一让它唱歌,它就开始大吼大叫。他越是煽动它、称赞它,它就呜咽得越响,几乎是嚎叫了。然后他说:‘不是这样的,布隆迪,你必须以较低的音调唱歌,像札瑞·朗德尔那样。’而它呢,我向你发誓,就真的遵照他的说法去做了。”
“真不好客。”
“你是亲眼所见,还是听别人这么跟你说的?”
“好吧,我看你还是没明白。要进到最后一层关卡,也就是希特勒住的地方,你需要有一张通行证。那一定是他邀请你,你才会有的,否则无论如何你都会被检查的。元首的府邸不是对谁都敞开大门的。”
“有几次正好轮到我去参加晚茶,他并不总邀请我。再说了,我也不太喜欢参加晚茶,他们总是把时间拖得太晚,让人从来不能在五点前上床睡觉。”
“但是我是和你一起去啊。”
“你说的就好像你现在睡得更多似的。”
“你才明白?”
他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
“这么吓人。”
“天这么暗,还有宵禁,难道你想回狼穴就能回去吗?”
“你以为那是哪儿?舞会吗?你不知道那里的铁丝网都是通电的?路上都铺了地雷,每天不知道多少野兔被炸飞。”
“我不回去,”他说,“我去克劳森多夫睡觉,就在军营里的扶手椅上睡就可以了。”
“你到底带不带我去啊?”
“你疯了。”
“你难道没有见过他吗?那么多次游行你都没有见过他?”
“难道你以为我的床垫就更舒服吗?狼穴的房间就是一个洞而已,现在天气这么热,可我又不能让天花板上那个电风扇一直转,那个噪声快把我逼疯了。”
“你可以把我藏到面包车的后备厢里。”
“可怜的齐格勒中尉睡眠很浅啊。”
“说得轻松。”
“那你呢?和我在一起之后少睡的那些觉,你都怎么补回来?”
“那你带我亲眼去看看吧,把我带到狼穴去。”
“自从搬到这里,我基本上每晚都失眠。”
“我不愿意评论元首的外貌。”
“我们都是失眠的人,他也是。”
“哎呀,你也太谨慎了。所以,他到底怎么样?”
他告诉我,有一次元首的手下用汽油消灭了侵害该地区的昆虫,可不知不觉地,他们也消灭了所有青蛙。夜晚没有了它们刺耳的歌声,希特勒居然无法入睡,所以他派了一群人在整个森林里寻找青蛙。
他打了一下我的大腿:“你真无礼!”
我想象着,党卫军们在夜晚深陷于沼泽中,周围许多未被消灭的蚊子和幼虫正快速地繁衍着,它们也无法相信居然可以吸食到这么多年轻的血液,在青春的德国人的身躯上盖上它们的印章。这些德国人害怕无功而返,他们举起火把,追逐着跳跃的青蛙,却无法抓住它们。他们甜蜜地呼唤着青蛙,就像我叫我的扎特一样。他们的嘴唇轻微地拍打着,但他们并不是要去亲吻青蛙,把王子从魔咒中释放出来结婚。终于,他们抓到了青蛙。他们狂喜着,但下一瞬间青蛙又逃开了。为了再次抓到它,他们不慎跌倒,满脸都是泥浆。
“为什么你们都提起他的眼睛,难道他其他地方都没法看吗?”
总之,那是一个幸运的夜晚。希特勒让他们回来了,这种事一次就够了。青蛙被重新放回到它们的位置上,我想象着党卫军不断地催促着青蛙们:“呱呱叫吧,求求你们啦,呱呱叫吧,小青蛙,亲爱的小青蛙。”元首在再次表现了他的宽大后去睡觉了。
我问阿尔贝特他是否亲眼见过阿道夫·希特勒。是的,他当然见过他,这算什么问题。当我请求他描述接近他的感觉时,他告诉我,他的眼睛像磁铁一样。
阿尔贝特也睡着了,他的侧脸枕在我的肚子上。我保持着清醒,注意着周围的每一阵声响。干草房就是我们的巢穴,每一种罪行都有一个自己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