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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奥古斯丁丢下勺子,勺子落在亚琛产的瓷盘子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我搞错了。”过了至少五分钟她才喃喃道。

“纪律!”警卫用目光扫射着我们。

海克没有回答。莱妮碰了个钉子,她咬着手指头。她一直有些自闭,孩童时期就一个人玩跳格子,现在长大成人了,即使格子不复存在,她还在跳。

随着一声我并不在意的“希特勒万岁”,一盘炸薯条送到了我的面前。党卫军们不断地在房间里进进出出,而我面对着炸薯条,已经馋得口水直流了,我根本不顾形象,迅速从盘子里面拿起一根,谁知十分烫手,我赶紧吹了吹我的手指肚。

“又来了?你不会是发烧了吧?”莱妮从桌上探出身子,倾斜着试图去摸她的额头,但是海克没有凑过去,她仍笔直地坐在椅子上。“那就不是例假了,我们这次没有同步啊。”莱妮嘟囔着,有些因为她的姐妹关系的想法没有得到印证而感到失望。

“你不吃吗?”

“我觉得有一些恶心。”海克承认。

我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冰冷的语气来自谁。我抬起头。

“奥古斯丁,”贝雅特说,“你今天和大家都有仇吗?”

“我觉得不舒服。”海克说道,“我应该是发烧了。”

“怎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对她施了什么巫术吗?”

莱妮似乎回过神来,她的脚在桌底下踢了踢我。

“真的,你看起来脸色苍白。”莱妮说。

“把你的燕麦粥吃了!你来这儿就是干这个的。”齐格勒又一次出现在营房里。

海克盯着她碗里还没碰过的燕麦粥。

在院子事件发生之后,我们有几个星期没有见过他了,也许他待在原来的住所和其他军官们闭关讨论,他需要一张书桌来搁他大号的脚,也许这几周他回到家人身边了。管他呢,谁知道他离开克劳森多夫是要做什么任务。

“海克,你觉得不舒服吗?”贝雅特压低声音问道。

海克把勺子放进她的盘子里,舀了一勺不足一克的汤。她惴惴不安地、缓慢地把它举到唇边,双唇紧闭,虽然看起来她正醉心于勺子中的食物,但事实上她一点都没有办法喝进去。

“安静。”高个子说道。就在刚才,他还死死地盯着她的吊坠呢。“吃饭。”

齐格勒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捏住了她的脸,逼迫她把嘴巴张开。“吃。”海克吞咽着,泪眼婆娑。我感到心跳加速。

乌拉在她的对面坐下。“你想干吗?”乌拉问奥古斯丁,她感觉到了奥古斯丁的眼神。

“很好,这就对了。我们不需要一个不吃饭的试毒员,如果你发烧了,医生会给你建议的,明天我让医生来给你看病。”

“祝我们都能吃完!”奥古斯丁也坐了下来。

“不用麻烦了,”她答得很快,“我只是有点发烧,没什么特别的。”

“说到毒药,已经准备好了。”艾尔弗里德边说边坐下,摊开放在腿上的餐巾,“午餐愉快,姑娘们,像往常一样,希望这不是咱们的最后一顿吧。”

艾尔弗里德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是一种毒药吧。”

“那就好好吃你盘子里的东西。”齐格勒说,“明天我们再看。”他环顾四周,吩咐看守们好好看着海克,然后出去了。

“乌拉只是想放松一下,有的时候轻浮也是一剂良药。”

第二天,海克像其他人一样吃完了饭,接着她要求看守们陪她去洗手间。她在那里待了一会儿,在确信守卫要交班之后,利用他们交班的空当,迅速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呕吐起来。食物必须要停留在我们的胃里一段时间,用以确认它未被下毒,我们是被禁止故意把它吐掉的,但是我们知道她正在呕吐,她的双眼深陷在两个幽静的空洞当中,她的皮肤就像蜡一样发黄。没有人敢问一句:下次抽血是什么时候?

“不,罗莎,你知道希特勒是怎么说的吗?他说,群众就像女人一样,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保护者,而是一个统治者。就像女人一样,他说。就是因为有像乌拉这样的女人,他才敢这么说。”

“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贝雅特说,“她不能失去工作。”

奥古斯丁对我打破了我一直以来的冷漠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毕竟我曾经和齐格勒对过话,那时候连她都沉默了。

“她怀孕了,”艾尔弗里德在我们排队的时候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战争才是脓疮。”

不,我不明白,海克的丈夫正在前线打仗,她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见到他了,我们是没有男人的女人,男人正在为祖国而战斗——先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民族,然后是为了所有民族!先是为了我的祖国,然后是为了全世界!——他们时不时地回来,但也时不时地死去,或者传来失踪的消息。

乌拉大声地笑着,她歪过头,让头发滑到一边的肩上,这样她脖子另一边的一部分肌肤就裸露出来了,那个高个子看守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白皙的颈部。

我们都需要被渴求,因为男人的渴求使你有更多的存在感。每个女人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习到了这些。当时处理这个问题为时尚早,但你会注意到这种力量,既然你还没有征服它,那么它就可能成为一个陷阱。它从你的身体中泉涌出来,对你而言,它仍然是一个未知数。你此前从来没有在镜子中看过自己的裸体,但它使你觉得好像其他人已经看过一样。你必须行使这种权利,否则它就会反噬。一旦你与谁发生了一些亲密关系,它就成了你的弱点。屈服比征服要容易得多。所以并不是群众像女人,这话应该反过来说。

“在权力面前屈服的女人都是脓疮。”奥古斯丁指责她。

海克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没有办法想象。然而,我想象着,她的头枕在枕头上,她另外两个孩子睡在她的身边,而她却醒着,用手抚摸着她的肚皮——她的错误。也许她是恋爱了。

乌拉用手指扭动着她的一绺头发,接着又摆弄起一个长长的刚好可以停在她双乳之间的吊坠。没有人可以责备她,我们过了太久没有男人的日子,我们不缺性,我们缺的是男人的注意力。

到了晚上,我开始忌妒她。我可以想象到,她躺在床上,被她身体的变化吓坏了,她也因为恶心而无法休息,但是,我想到她的身体将带来新生:一个新的生命被点燃了,她的肚皮下方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那个女人在引火上身。”奥古斯丁指着食堂角落里正和高个子以及另一个警卫待在一起的乌拉。我们都在等着午餐送上来,克鲁梅尔今天迟到有一段时间了,我猜测是不是食物的供应出了问题。我没想过这场战争甚至会蔓延到我们这个人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