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我腾出空间,我走出来,站到艾尔弗里德面前,俯身问道:“你到底想干吗?”
莱妮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鼻子,就像要去潜水一样。这是她特有的缓解焦虑的方式。“让开。”我对她说。
艾尔弗里德抚摸着我的膝盖说:“你起鸡皮疙瘩了。”
我转头看向艾尔弗里德:“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冲她就是一个巴掌,她猛地站起来推了我一把。而我又把她扑倒在地上压住,她脖子上的青筋像绳索一样紧绷、暴起,我不知道我想对这个女人做什么。恨,我的高中老师曾经说过,一个德国女人必须知道如何去恨。艾尔弗里德咬紧牙关,试图挣脱并推翻我。我累得喘不过气来,她也气喘吁吁的。
“啊,没错,戈培尔说过,敌人在监听我们的话。”
突然她问我:“你发泄够了吗?”我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你别说了。”莱妮恳求道,她抓住了我的手,我一把抽了回来。我把指甲深嵌进大腿里,直到感觉有些疼痛。
还没等我回答她,看守就拎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拖到了公交车的过道上,他在我家里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他朝我身体两侧踢来,也踢在我光着的大腿上。他命令我站起来坐到前面,坐到司机后面的西奥多拉旁边,同一排还坐着格特鲁德和扎比内。西奥多拉紧紧地捂着她的耳朵,她从没想过党卫军居然可以打我们。我们可是希特勒的试毒员啊,多么重要的工作,掌握着生死的问题呢。长官先生,给我们点尊重啊。又说不定,她早就习惯了她的丈夫不饮酒时也频繁地殴打她。男人越伟大,女人就越不重要,希特勒也这么说过。所以,被洗脑的,记住你自己的地位,不要自以为是。
“那本书写得还挺好的,对吧?我想,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可以叫罗莎‘倔强的头颅’了。”
教训了我之后,轮到了艾尔弗里德,我听见靴子踢在她骨头上的声音,但是她一声不吭。
“是……我小时候读过。”
在食堂里,我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我只能强迫自己咽下去,我不是害怕党卫军,我只是希望饭菜里有毒。我只要吃一口,就可以把我的生命交给死亡,再不用担心任何事情,至少可以从这个令人作呕的职责当中解脱出来了。但是食物是干净的,我没有死。
“莱妮,你有没有读过《倔强的头颅》这本书啊?”
我的女伴们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或未婚夫了,如果说奥古斯丁是唯一一个真正的寡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们所有人都孤苦一人过了很久,我的痛苦不是独一无二的,她们不会同情我。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对莱妮说,也没有对艾尔弗里德讲,虽然她们两个还没有结婚或者订婚。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还拿衣服这件事情来说我?她自己不是曾经说过,“我建议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吗?但是今天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莱妮每每谈起爱情总是有一种梦幻般的天真,她讲述着在连载小说里面看到的那种感情,但是她并不知道爱情到底指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什么叫情感上依赖着一个男人,这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产生的,你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带着这样的情感来到世界上。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与一个陌生人结合。
“看起来她都懒得理我们呢。”
奥古斯丁有一次说,莱妮盼望战争可以早点结束,因为她害怕不能及时结婚。她还在寻找那种伟大的爱情。为了等待真爱来临,她一直守身如玉呢。
我只是抬头看着巴士的车顶,希望它可以砸到我头上。
“你别取笑我呀。”莱妮捅了她一下。
“你想知道什么呢,奥古斯丁?你就是个乡下女人,奥古斯丁。柏林人正在以时尚的名义向寒冷发起挑战。柏林人,你还不教训教训她?”
“但是战争爆发了,”奥古斯丁继续说,“男人们都蒸发了。”
奥古斯丁大声地咳嗽,大概是警告艾尔弗里德,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要太过分。也许她反应过来了。她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并决定永远穿代表悲伤的黑色。
莱妮为自己辩护道:“我不是唯一一个老处女。”
“今天就连穿衣也特别大胆呢,柏林人。札瑞·朗德尔也不敢这么穿。”
“你才不是什么老处女呢,”我向她保证道,“你多年轻啊。”
“艾尔弗里德。”莱妮责备道。
“艾尔弗里德也没有结婚啊,”莱妮说,“而且她好像一直都只靠自己。”
“一定是柏林的时尚吧。”
艾尔弗里德听见了。她举起拳头放到自己的嘴边,好像要刹住这些话一样,然而她的嘴唇碰到了她那光秃秃的无名指。
“我觉得比麻花辫要好看。”乌拉羞涩地回答道。
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等任何人,也不会失去任何人。艾尔弗里德吃了一口又一口,吃完之后她要求去洗手间。高个子不在,那个在巴士上教训了我们的党卫军也不在,当一个看守陪着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示意说我也需要去洗手间。我看见艾尔弗里德顿了一下。
“乌拉,你觉得她这个发型怎么样?你喜欢吗?”
她进了一个隔间,关上门。我靠近了那扇门。“都是我的错。”我把头贴在漆着白漆的木门上,“对不起。”我没听见她小便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她移动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格雷戈尔被通报失踪了,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也许他已经死了,艾尔弗里德。”
我笑不出来,艾尔弗里德。我向你发誓,我笑不出来。
钥匙转动,门开了,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它完全打开。艾尔弗里德走了出来,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坚毅,颧骨还是那么突出,但是她走向了我,我一动不动,她拥抱了我。
女孩子们开始咯咯地笑,只有莱妮没有笑。
她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做过。她紧紧地把我圈在她满是棱角的怀抱里。她自己也没有想过她的身体可以给我这样大的安慰吧,它是这么温暖,这么舒适,以至于啜泣从我的胸腔中溢了出来。自我接到那封信以来,我还没有掉下过眼泪。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抱过谁了。
艾尔弗里德清了清嗓子,说道:“柏林人,你今天早晨是为了庆祝没拉警报,所以做了个发型吗?”
赫塔不再做面包了,也不再在早晨和约瑟夫一起收鸡蛋做早餐了,也不再边和我们聊天边织毛衣,她拆了为格雷戈尔织的围巾,把线团扔掉了。扎特在后院丢垃圾的篮子里面找到并翻出了它,然后满屋子地玩,它把线团拉开,有时把线缠在桌椅的腿上,线团的绒毛飘浮在空气中,以致到处都是。曾经,这样的小恶作剧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乐趣。但现在,或许赫塔回想起了她儿子小时候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作剧,为了消除这种回忆,她无情地把猫踢到了外面。
莱妮沉默了,毕竟最后这句话她已经不是在和莱妮说了,她是在问我,但是我已经不存在了。
约瑟夫却没有改变晚饭后边抽烟斗边听广播的习惯,相反,他比以前更坚决地搜寻着国外的电台,就好像期待拦截到格雷戈尔的声音一样:“我还活着,我在俄国,来接我吧。”但这不是一个寻宝游戏,我们没有地图,没有线索,只有越来越令人不安的消息。
“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吗?”
我也不再和赫塔做果酱,不和约瑟夫去菜园了。自从来到这里,我总穿着一双格雷戈尔小时候穿的胶鞋去收集蔬菜,他的父亲在地窖里面发现了这双鞋子,我穿着它们只是觉得有一点紧而已。我丈夫还是一个男孩子的时候有着柔软的脚,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触摸过的一双脚,这让我心底感动不已。但是现在它折磨着我。
“我不知道。”莱妮回答她。
我决定把我每天脑子里面想到的事情全部写下来,我要写下一本他不在时的日记,这样,当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读这本日记了。他会为那些特别悲伤或者太过感性的句子逗弄我,而我会捶他的胸口,只是假装捶他而已。我试了,但是我什么都写不出来,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怎么了?”
我再也不去森林了,不去看鹳已经空掉的巢穴,不去莫伊湖边唱歌。我没有了唱歌的欲望。
莱妮支支吾吾又有些尴尬地回了一句“早上好”。但是今天早上一点也不好,艾尔弗里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莱妮用一种笨拙的方式照顾着我,她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人。“我很确信他还活着。”她以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乐观主义精神发表着声明,“他可能擅自离开了军队,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她朝我们走来,我不知道是莱妮对她使了什么眼色还是奥古斯丁说了什么,也许单纯是因为我的眼神,她直接坐到了莱妮边上,她们之间仅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她对莱妮说:“早上好。”
即便实在的或潜在的守寡是一种普遍的现象,我也没有感到一丝安慰。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格雷戈尔从天而降,来到我的世界里,带给了我幸福,这就是他扮演的角色,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显露出了欺诈的行为,我都觉得我上当受骗了。
司机再次刹车,透过窗户我看见艾尔弗里德站在路边等待。她的一只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烟。我们的视线交汇了,而她的颧骨抖动了一下。她用鞋底碾碎了烟头,整个过程中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然后她上了车。
艾尔弗里德也许感受到了我的想法,所以她干脆都没有想过来安慰我。“你要不要抽根烟?”有一次她这么问我。“你知道我不抽的。”“你看,你还是比我强的嘛。”然后她笑了。那一瞬间,这个只对我绽放的微笑让我了活过来。有一种慢慢复苏的宽慰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艾尔弗里德在被殴打后的那几天里甚至没有去检查她身体上的青肿,不过我相信,即使它们消失了,她也会在脑子里面永远地记住它们。
有的时候,人即使还活着,但已不复存在。格雷戈尔也许还活着,但是他已经不存在了,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了。帝国将继续它的战斗,它在谋划着奇迹武器(29),他们相信奇迹,而我却从来不相信。在戈林(30)坐上戈培尔的位置之前,仗会继续打下去,约瑟夫说过。战争看起来将永远进行下去,但是我已经决定不再战斗了,我叛变了,不是对党卫军,而是对生命。我坐在巴士上,但已经不再存在。巴士带着我前往克劳森多夫,那是王国的食堂。
而我却在每个清晨仔细地检查着这些青紫,我用手指按着它们,让它们跳动,就好像格雷戈尔并没有失踪一样,这些伤痕是我叛乱之后仍然活着的间谍。当有一天这些疼痛也从我身上消失的时候,我的皮肤上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显示我丈夫存在于这个地球上的记号了。
“罗莎。”莱妮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她试图从奥古斯丁那里找到答案,但是奥古斯丁也摇着头。啊,这个小点正在跳舞呢,我的眼睛不得不做出让步,我感到浑身无力。
有一天赫塔起床后,她的眼睛不像之前那么肿了。她决定相信格雷戈尔过得很好,有一天清晨,他会自己敲响房屋的门,那时的他会和入伍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只是胃口变得更大了。我也学她,试图说服自己。
我脚上大概会长出水泡来吧,我会用指甲挤它们,让它们爆开。有一种力量在我的身体里面酝酿,而且只有在我的身体里面有这种力量。直到莱妮握住我的手,我才意识到我正掐着自己的大腿。“罗莎,发生什么事了吗?”她问我。奥古斯丁也回过头来。在我眼前,她像一个小点、我视线里的一个障碍物。格雷戈尔曾跟我说过,他看到了许多蝴蝶、苍蝇,还有蜘蛛网。于是我说:“你看我的时候得专心一点啊,亲爱的。”
我在相册里找到了他拍的最后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的他身穿制服,我对着照片里的他说话,就好像每天晚上做祷告一样。相信他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一个赌注,而这种相信将会渐渐地成为一种习惯。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因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被他的骨头和肉压到而崩溃得像个孩子,可是现在我的睡眠反而不规律了,身体经常会痉挛。格雷戈尔失踪了,或者已经死了,而我仍然爱着他。这份从年轻时开始的爱是独一无二的。我不需要得到任何的回应,只需要固执和自信地等待。
莱妮一上车就径直朝我走来,当她看见我外套披在睡袍上的样子时,她犹豫了一下。她一定是吓坏了,她不知道我的母亲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装束,对我来说,这身打扮和死亡相呼应。我穿着鞋子,但没穿袜子,我能感到腿上的寒意,脚指头已经在皮革当中冻僵了。这是我在柏林办公室里穿的鞋子。那时格雷戈尔是我的老板,我是他喜爱的甜心。“你穿着这双高跟鞋能去哪里呀?”赫塔曾经问过我。但是今天早晨她的肋骨断了,或者裂开了,她说不出话来。“你穿着这个高跟鞋能去哪里呀?”莱妮应该也会这么想吧,高跟鞋配着我的睡衣,衬得我像个疯子一样。她绿色的眼睛眨了好多次,但是最后她还是坐了下来。
我按着弗朗茨留下的美国的旧地址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想和家人说话的渴望实在是太强烈了,我想和一个小时候追着我自行车跑的人、一个每周日做弥撒之前和我一起去游泳的人说话,这个人我从小就认识,当他还在摇篮里睡觉的时候,我咬了他的手,他哭得脸都紫了——他是我的弟弟。
“小姑娘发脾气了吗?”当司机见到他的同事把我扔进巴士时,他讥笑着说。西奥多拉像往常一样坐在第一排,没有跟我打招呼,就连贝雅特和海克也都不敢向我问好。其他人都装作在睡觉,奥古斯丁坐在我前面两排的位子上,她轻轻地喊了我的名字。她的轮廓在我眼前轻晃着,看上去有一些不安。她在我的视野里是那么模糊不清,我没有回应她。
我告诉他我失去了格雷戈尔的消息,就像我也失去了他的消息一样,这封信实际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就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再也没有办法清晰地记起弗朗茨的脸了。我只依稀看到他宽阔的背脊,他穿着一件布外套一瘸一拐地朝前走着,但是我就是想不起他的脸。他现在有胡子吗?他的嘴唇上还有那些疱疹吗?他需要买眼镜了吗?成年的弗朗茨对我而言是那么陌生。每当我在书上看见“兄弟”这个词,或者每当我听到别人说起个词的时候,我眼前都会立刻浮现他凸出的满是伤痕的膝盖、他腿上X状的划痕,正是这些伤疤激发起了我立刻去拥抱他的冲动。
“我已经叫你们闭嘴了!”党卫军用枪托打了赫塔。我没有看见他打在了哪里,我只见到我的婆婆缩得更低了。她无力地瘫倒了,一只手放在肋骨上。约瑟夫抓着她,而我压抑着尖叫,抓过鞋子,浑身发抖地穿上了它们。我的心在喉咙口像金属一样突突地跳。我刚起身,党卫军就把我推向衣架,我抓起外套穿上。赫塔始终没有抬头,我喊着她的名字,想和她道歉,约瑟夫安静地抱着她。他们在等我出门,只有我出门了,他们才能发出呻吟,才可以因为吃痛而倒下,或者重新躺到床上,把门锁换了,再也不打开。我的所作所为配不上我现在的工作:我吃着希特勒的食物,我是在为德国吃东西,不是因为我爱它,也不是因为感到害怕,我吃希特勒的食物是因为我只配做这个,这就是我。
我等了好几个月,想要得到一条他的消息,但是我没有收到弗朗茨的回信。再没有人会给我写信了。
“我求求你了。”赫塔呻吟着,蜷缩着,“我儿媳妇只是有些胡言乱语罢了。我的儿子——我们才得到消息——他失踪了。今天就让我顶替她的位置吧,我去帮她吃……”
关于等待中的这几个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其中一天我记得还算清楚。前往克劳森多夫的巴士的窗外,一片草地上长满了紫色的三叶草,这将我从修道院般的日常生活中唤醒。春天来了,但是一种没有缘由的感伤侵袭着我,格雷戈尔缺席了,生命也缺席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后果:立即判决,就地正法,我只想像他一样消失。
(1) 德国城市,又译作阿亨,位于今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靠近比利时与荷兰边境。——译者注
我想去死,反正格雷戈尔也不在了。“失踪了,”我是这么告诉赫塔的,“他不是死了,你懂吗?”但是到了晚上,我也相信他抛弃我了,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根本没想过造反,难道我现在是在造反吗?我甚至不是一名军人,我又没有参军。格雷戈尔曾经说过:“军人是德国的炮灰,我为德国战斗再也不是因为我相信它,也不是因为我爱它,我开枪是因为我感到害怕。”
(2) 奥地利和巴伐利亚传统女士服装,希特勒时期穿传统服装的妇女一般被认为是抚养了纯种雅利安人的光荣母亲。——译者注
我做什么了?
(3) 4月20号是希特勒的生日。——译者注
“闭嘴。不然我把你们三个都解决了。”
(4) 1936年12月之后,纳粹德国的所有德意志种族,且为德国国民的身体无残疾的14—18岁少女均须加入德国少女联盟。联盟宗旨是通过各种活动培养女孩的国家社会主义思想,训练她们在德国社会中担任妻子、母亲和家庭妇女的角色。该联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少女团体。统一制服为白色衬衫、黑色领巾和深蓝色裙子。——译者注
“请原谅她吧。她身体不太舒服。”约瑟夫试图解释道。
(5) 德国东北部河流,最终汇入易北河支流哈弗尔河。——译者注
“穿上你的鞋。”党卫军命令道,松开了我的手臂,“要么你就赤脚吧。”
(6) 现在为波兰的肯琴,“二战”时期曾经是希特勒的军事指挥部“狼穴”所在地。——译者注
那个男人越过赫塔,一把掀开被子,抓住我的一只胳膊把我从床上拖下来,扔到了地板上,他的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抓着他的枪套。母鸡们没有呼叫,它们感觉不到任何的危险。
(7) 拉斯腾堡的一个县。——译者注
“我厌倦了。”我转过头看着党卫军,“尤其是对你们。”
(8) 德国旧式货币单位,100芬尼等于1马克。——译者注
“罗莎。”约瑟夫恳求道。
(9) 这里指德式圣诞蛋糕,是德国的一种传统圣诞食物,更像加了水果干和果仁的面包。——译者注
“我叫不动她了,我发誓。约瑟夫,你和她说吧。”
(10) 位于今德国首都柏林米特区下辖蒂尔加滕区的一座城市公园,是德国第三大、柏林第二大市内公园。——译者注
“罗莎。”赫塔恳求道。
(11) 瑞典女演员,作品有《士兵的假期》《女王之心》等电影。——译者注
我望着天花板。
(12) 纳粹德国宣传部部长的妻子,也是希特勒的亲密盟友。——译者注
约瑟夫在党卫军的身后一直盯着我,赫塔起身走到穿着制服的客人面前说道:“在她准备的时间里,您要喝点什么吗?”这次她倒是很快就想起了待客之道。“快点起来吧,罗莎。”
(13) 天主教圣人,出身富贵,曾当众将身上的华丽衣物脱下还给自己的父亲,自愿过上清贫的生活。——译者注
但是我起不来。我不想造反,可是我实在没有力气。
(14) 德国产天然矿泉水,碳酸氢盐含量较高,有助于中和过量的胃酸。——译者注
“希特勒万岁。”赫塔机械地喊道,然后她说,“昨天晚上我儿媳妇有点不太舒服,真是不好意思,现在她准备准备马上就出门。”
(15) 格特鲁德的昵称。——译者注
“算我求你。”她在床单下摸索着找到了我的手腕,她隔着被子抚摸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党卫军冲进了房间。“绍尔。”我们一惊。
(16) 纳粹德国反犹周报。——译者注
我知道,我每个月赚的那200马克让她过得不错。
(17) 瓦格纳创作的三幕歌剧,灵感来自13世纪德国诗人戈特弗列特·冯·施特拉斯布格的同名叙事诗。故事讲述了英格兰武士特里斯坦和爱尔兰公主伊索尔德的悲剧爱情故事。——译者注
“起来。”她说。
(18) 应指希特勒的亲密好友约瑟夫·迪特里希。——译者注
她的眉头中间出现了一道深沟,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赫塔脸上有这样一道切口,她不是在恐惧,她是在怨恨我在她儿子可能真的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还这么不在乎性命,把我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还波及他们夫妻二人。
(19) 按德国传统,周六早晨要吃的一种甜面包,因形状像蜗牛而得名。——译者注
“他们想对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在乎了,我累了。”
(20) 纳粹德国在1940年制定的侵略苏联的计划,以德军失败告终。——译者注
“你说什么?”赫塔不满道。
(21) 源自瓦格纳歌剧《漂泊的荷兰人》,讲述一个荷兰的航行者被魔鬼判罚的故事:除非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子,否则他将永远在海上漂泊。——译者注
我哀求道:“请别让他们进来。”
(22) 原文为“审判日”,是基督教中,世界将结束,决定人类命运的那天。——译者注
我的公公往门口走去。
(23) 柏林著名林荫大道。——译者注
约瑟夫也问道:“你怎么了?”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他们敲门的声音。
(24) 原文中“胆小鬼”这个词与“粪便”发音接近。——译者注
“约瑟夫,你来。”她说,然后我听见她靠近我,掀开床单轻轻晃了晃我。赫塔是在确认躺在床上的是我、我还好好地活着。“你这是在做什么,罗莎?”我的身体在那里,它没有消失,但它已经没有反应了。
(25) 希特勒饱受肠胃病的折磨,他的私人医生莫雷尔曾给他开出一种叫Mutaflor的药物,使他的病情好转,莫雷尔也因此得到希特勒的信任。后来,希特勒病情加重,Mutaflor不再管用,莫雷尔只能给希特勒开一些能让人产生愉悦感但极易成瘾的药物来缓解他的痛苦。——译者注
我的房间门被敲了好几下,是赫塔在叫我。我没有理她。
(26) 西方民间在圣诞节前九日有祷告的活动。——译者注
“罗莎·绍尔。”他们又喊道。我听见引擎的嗡嗡声,然后听见它熄灭了。母鸡们没有咯咯叫,它们已经好几个月没咯咯叫了。是扎特对它们施加了压力,它的存在足以让它们安静下来。现在,它们已经习惯了轮子摩擦石子的声音,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27) 现为波兰波美拉尼亚省的省会,是波罗的海的重要贸易港口城市。——译者注
前一天下午在克劳森多夫,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完全被那个消息震惊了,我的身体拒绝接受。只有艾尔弗里德问我:“柏林人,你怎么了?”“没什么。”我回答说。她严肃起来,认真地抓着我的肩膀问:“罗莎,你确定一切都好吗?”我躲开了。她的触碰已经使我崩溃了。
(28) 一种俄式别墅。——译者注
“起床了!罗莎·绍尔。”门外传来了叫喊声。
(29) “二战”期间,德国宣传部致力于吹捧一系列高性能武器,其中一部分已经被研发出来,大部分只是停留在图纸上的幻想。——译者注
当党卫军的巴士来到门口时,我把床单拉起来盖住了脸。
(30) 指赫尔曼·威廉·戈林,和希特勒关系极为亲密,担任过纳粹党内许多重要职务,“二战”结束后被判处绞刑,但他在行刑前一天服毒自杀了。——译者注